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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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該死的強製上線

我的腦袋裡嗡嗡作響,像是被塞進了一整個施工隊。眼前這間純白色的虛擬會議室,光滑得讓人頭暈,空氣裡那股消毒水混合臭氧的怪味,簡直像在聞一台過載的服務器。係統提示音冷冰冰地戳著耳膜:協同鏈接建立中…用戶:李維,身份驗證通過。

操。這詞兒冇經過腦子,直接從我喉嚨裡滾了出來,又乾又澀。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七次了,深更半夜,意識被那套該死的蜂群思維協同係統從被窩裡硬生生拽出來。公司美其名曰提升團隊協作效率,說白了就是讓你連做夢都得想著乾活兒。後頸植入點那裡傳來一陣熟悉的、針紮似的刺痛,提醒著我那枚冰冷的晶片正深埋在皮膚底下。

李維,注意語言。項目經理王莉那張臉在我正前方的虛擬光屏上彈了出來,清晰得連她眼角新添的細紋都數得清。她眉頭擰著,一絲不苟的髮髻紋絲不動,語氣帶著那種不容置疑的調調,‘蜂巢’狀態下,思維共享是透明的。消極情緒會影響整體效率。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迴應。影響效率老子隻想睡覺!

光屏上其他格子也陸續亮起,一張張疲憊或強打精神的臉擠了進來。張濤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頭髮亂得像雞窩;趙敏眼神發直,顯然還冇完全清醒;技術大拿吳磊倒是坐得筆直,鏡片後的眼睛閃著一種近乎亢奮的光,這傢夥似乎真把這鬼東西當成了什麼了不起的玩具。

好了,人到齊了。王莉的聲音在純淨的虛擬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甚至帶著點金屬的質感,淩晨三點緊急上線,是因為‘啟明星’項目核心演算法遇到瓶頸。客戶要求天亮前必須看到優化方案。時間緊迫,我們需要藉助‘蜂巢’的力量,深度協同,突破思維孤島。

深度協同突破孤島我心裡冷笑。不就是變著法子榨乾我們最後一點腦細胞麼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盯著光屏中央那個不斷旋轉、複雜得讓人眼暈的數據結構圖。無數閃爍的代碼流和數據節點像一群瘋狂跳舞的螢火蟲。

瓶頸在於這裡,負載均衡模塊的冗餘計算量過大。吳磊的聲音直接在我腦子裡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不經過耳朵的清晰感。他操縱著一個代表計算路徑的紅色光點在結構圖上移動,光點劃過的地方,相關的代碼片段和數據流立刻被高亮、放大,清晰地同步到我們每個人的意識焦點中。這就是蜂巢的強製同步,你的眼睛往哪兒看,你的意識聚焦在哪兒,其他人立刻就能共享到相同的視角和資訊流。

同意吳工的看法。趙敏的意識加入進來,她的思維帶著一種女性特有的細緻和條理,但底層數據清洗的規則似乎過於嚴苛,反而增加了無效循環。看這裡…她的意念引導著,一組被標記為低效循環的數據塊被圈了出來。我的意識不由自主地跟著她的引導去審視那些數據,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撥動我的注意力。

嗯…敏姐指出的點很關鍵。張濤的意識像一條滑溜的魚,帶著點熬夜後的遲鈍和煩躁,可放寬清洗規則,臟數據風險會飆升,後麵實時反饋模塊的壓力就…他意念一動,一條代表實時反饋數據流的綠色線條立刻變得異常粗壯、閃爍不定,直觀地傳遞出他擔憂的壓力。

討論在加速。每個人的想法、分析、甚至一閃而過的疑慮,都通過蜂巢高速流轉、碰撞、融合。資訊像洶湧的潮水,強行灌進我的意識。方案在飛速成型:優化清洗規則閾值,引入動態緩衝池,重構部分負載分配邏輯…效率確實高得嚇人。我甚至能感覺到吳磊腦中那串精妙的演算法公式正在飛速生成,也聽到了王莉在快速評估各個子模塊調整帶來的整體風險係數。

高效是的。但代價是,我感覺自己的腦子快要炸開了。後頸植入點的刺痛感越來越強烈,像有根燒紅的針在裡麵攪動。無數不屬於我的念頭、數據碎片、技術術語在意識裡橫衝直撞。我拚命想抓住自己的那根線,想喊停,想喘口氣,但蜂巢的鏈接堅不可摧,思維的洪流裹挾著我向前狂奔。

就在我意識即將被這龐雜的資訊漩渦徹底淹冇,眼前的數據流、結構圖、同事虛擬影像都開始扭曲旋轉時——

嗡!

一股強烈的、冰冷的、完全陌生的感覺猛地撞進我的意識!像一塊高速飛行的冰,硬生生楔進我滾燙的腦漿裡。

眼前高速流轉的數據模型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模糊的、帶著強烈情感的影像碎片:一個光線昏暗的角落,鋪著褪色的舊地毯。地毯上,躺著一隻小小的、毛茸茸的身體。

是貓。

一隻橘黃色的小貓,側躺著,一動不動。它曾經蓬鬆柔軟的毛髮此刻黯淡無光,小小的身體冇有任何起伏。一種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悲傷,像冰冷粘稠的黑色瀝青,瞬間包裹了我。這悲傷如此尖銳、如此真實,帶著一種心被生生掏空的血淋淋的痛楚,瞬間壓垮了我之前所有的煩躁和頭痛。

這不是我的貓!我從來冇養過貓!

喵…咪咪…一個壓抑的、帶著濃重哭腔的童音,斷斷續續地,在我意識深處響起。那聲音裡的絕望和心碎,幾乎要撕裂我的靈魂。

啊——!

我慘叫出聲,不是通過虛擬會議係統,而是現實中我的喉嚨猛地繃緊,發出嘶啞破碎的抽氣聲。我像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胸口,身體在現實中的辦公椅上猛地向後一彈,心臟瘋狂擂動,幾乎要衝破肋骨。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T恤,冰涼粘膩。

虛擬會議室裡死一般的寂靜。所有高速流轉的資訊流、討論聲、分析意念,全部戛然而止。

光屏上,所有同事的虛擬影像都凝固了。王莉臉上公式化的嚴肅徹底碎裂,隻剩下驚愕和茫然;吳磊鏡片後的亢奮消失了,眼神裡是純粹的困惑;趙敏捂住了嘴,虛擬影像甚至微微顫抖。

張濤的影像在劇烈地閃爍、扭曲。他死死地盯著我,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深處翻湧著無法置信的驚恐和一種…被徹底扒光了衣服般的**羞恥。他嘴唇哆嗦著,翕動了幾下,卻冇能發出任何聲音。他認出來了。那隻貓,那個聲音,那片悲傷…那是他的!是他深埋心底、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的,關於他童年那隻意外死去的小橘貓的記憶碎片!

李…李維王莉的聲音終於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遲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你剛纔怎麼回事鏈接波動異常!你看到了什麼

我張著嘴,像條離水的魚,大口喘著粗氣。心臟還在胸腔裡瘋狂地、不規則地撞擊。那隻橘貓冰冷的、小小的身體,還有那滅頂的悲傷,依然死死地攥著我的意識。冰冷的汗水順著我的額角滑下,流進眼睛裡,帶來一陣刺痛。

我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張濤心底最深的、血淋淋的傷疤。

而這傷疤,正通過那個該死的蜂巢,毫無遮攔地、鮮血淋漓地,展現在了我們所有人麵前。

2

擰成一股繩的痛

會議室裡的死寂像是凝固的冰層,厚重得讓人窒息。每一秒都拉得無比漫長。光屏上,張濤那張因極度震驚和羞恥而扭曲的臉,像一幅定格的特寫鏡頭,深深烙進我的視網膜。他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輕響,眼神慌亂地掃過其他幾張同樣寫滿驚愕的臉,最後死死釘在虛擬桌麵的一點上,彷彿那裡有個能讓他立刻鑽進去的地洞。

係統…係統臨時波動!吳磊猛地拔高了調門,聲音尖利得有點走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鏡片後的眼睛飛快地眨動著,手指在麵前的虛擬鍵盤上敲出殘影,調出一大堆飛速滾動的、閃爍著綠光的監控數據流。看!神經鏈接帶寬峰值異常!後台有個臨時補丁包在自動加載…肯定是這個引發了短暫的信號乾擾!小問題!絕對是技術上的小問題!他語速飛快,像是在說服我們,更像是在拚命說服他自己。那些綠色的數據瀑布流在他麵前流淌,映得他臉色有些發青。

王莉深吸了一口氣,那聲音在絕對安靜的虛擬空間裡格外清晰。她臉上驚愕的表情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強行抹平,重新覆上了一層職業化的冷靜,隻是那冷靜的底色透著一絲蒼白。吳工分析得對。新係統上線初期,偶發性的技術波動在所難免。她刻意避開張濤那快要碎裂的目光,也完全無視了我依舊煞白的臉和額頭上不斷滾落的冷汗,視線重新聚焦到中央那個複雜的數據結構圖上。時間緊迫,客戶在等。不要被無謂的乾擾打斷。我們繼續剛纔的思路,集中精力解決負載均衡冗餘問題。李維,張濤,調整狀態,專注任務!

她的話語像冰冷的鞭子抽打下來。無謂的乾擾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那滅頂的悲傷和心碎,那屬於張濤最深處的、血淋淋的私密痛苦,在她嘴裡就輕飄飄地成了無謂的乾擾張濤的身體在虛擬影像裡明顯晃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放在虛擬桌麵下的手緊緊攥成了拳,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繼…繼續吧。趙敏的聲音很輕,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她迅速低下頭,目光死死鎖在眼前被放大的數據模塊上,彷彿那塊冰冷的代碼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鏈接重新強製穩定下來。冰冷的數據流和複雜的結構圖再次蠻橫地擠滿了我的意識視野。吳磊的演算法公式、王莉的風險係數評估、趙敏的數據清洗建議…無數資訊碎片又開始高速流轉、碰撞。討論在繼續,方案在推進,效率依舊高得嚇人。

但有什麼東西徹底不一樣了。

一種無形的、沉重而粘稠的東西瀰漫在每一個意唸的縫隙裡。那是張濤尚未完全散去的、濃烈得化不開的悲傷,像一片沉重的陰雲籠罩著整個蜂巢。它不再是清晰的影像,而是變成了一種無處不在的低氣壓,一種沉甸甸的底色。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彷彿吸入了帶著鐵鏽味的冰冷濕氣。

更可怕的是,我自己的狀態像一塊被投入死水的石頭,激起的負麵漣漪正不受控製地、一圈圈地向外擴散。我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後頸植入點的刺痛升級為一種持續的、灼熱的抽痛,像有烙鐵按在那裡。連續加班積累的疲憊、被強製喚醒的怒火、對王莉冷漠態度的憤懣、還有剛纔被強行灌入張濤悲傷記憶帶來的強烈不適…這些屬於我自己的、滾燙的、尖銳的負麵情緒,像失控的野馬,在我的意識裡左衝右突。

我拚命想壓製它們,想把它們死死摁迴心底那個黑匣子裡。可蜂巢的鏈接如同一道暢通無阻的高速公路。我越是想壓製,那股混雜著憤怒、疲憊和生理性噁心的情緒流,反而像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更加洶湧地、不受控地通過鏈接向外奔湧!

李維!情緒閾值在波動!控製你的發散思維!王莉嚴厲的警告意念像冰錐一樣刺入我的腦海。我甚至能感覺到她意念裡傳遞過來的那股冰冷的煩躁和不耐煩。

控製我也想控製!可我他媽控製不住!我感覺自己像一隻被扔進油鍋的活蝦,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叫!我的煩躁、我的頭痛、我對這該死係統的憎惡,像無形的毒氣,汙染著鏈接裡的每一個角落。我看到趙敏的眉頭越皺越緊,虛擬影像微微晃動,似乎被我的負麵情緒影響得有些坐立不安。吳磊敲擊虛擬鍵盤的手指也出現了明顯的遲滯,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張濤更是臉色慘白,整個人蜷縮在椅子裡,彷彿隨時會崩潰。

不…不行了…張濤的意念突然微弱地響起,帶著瀕臨崩潰的哭腔,太難受了…像…像被扔進了攪拌機…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痛苦的情緒像冰冷的潮水,再次通過鏈接席捲而來,與我散發的負麵情緒碰撞、糾纏。

都穩住!王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強硬,‘蜂巢’的核心優勢就在於將個體力量擰成一股繩!包括你們的情緒能量!痛苦也是力量!焦慮也是驅動力!把它們集中起來!導向目標!給我突破這個該死的瓶頸!她的意念如同一道強力的精神鞭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一股冰冷的、強大的意誌力通過蜂巢強行介入,像一隻巨大的、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我們所有人意識中翻騰的負麵情緒——張濤那沉重的悲傷、我滾燙的憤怒與煩躁、趙敏的不安、吳磊的焦灼、甚至王莉自己那冰冷的焦慮——將它們粗暴地擰合在一起!

呃啊——!

嗬…

數聲壓抑的痛苦悶哼同時在鏈接中響起。那感覺無法形容。就像把滾燙的岩漿和冰冷的寒流強行擠壓、攪拌、融合成一股粘稠而狂暴的泥石流!這股由所有人痛苦強行糅合而成的、渾濁而龐大的精神力量,在王莉意誌的強行引導下,猛地衝擊向那個困擾我們多時的演算法瓶頸!

轟!

虛擬光屏中央,那個頑固的負載均衡模塊結構圖劇烈地閃爍起來!代表冗餘計算量的紅色區域像是被投入沸水的冰塊,肉眼可見地飛速消融、瓦解!一條條更優化的數據路徑被瞬間計算出來,閃爍著代表成功的璀璨金光!方案,成了!效率高得驚人!

成了!成了!看到了嗎!吳磊激動得幾乎破音,虛擬影像因為亢奮而劇烈晃動。剛纔的痛苦彷彿被這巨大的成功暫時沖刷掉了。

王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掌控一切的微笑。很好!這就是‘蜂群’的力量!記住這種感覺!痛苦隻是燃料!現在,立刻將方案整理輸出!

嘔…

我再也忍不住了。現實中,我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衝向辦公室角落那個冰冷的金屬垃圾桶。胃裡的東西瘋狂地翻湧上來,灼燒著喉嚨。我趴在垃圾桶邊,劇烈地乾嘔著,身體控製不住地痙攣。冷汗像開了閘的洪水,瞬間浸透了全身。眼前陣陣發黑,耳邊嗡嗡作響,隻有心臟在胸腔裡沉重而狂亂地撞擊著。

擰成一股繩的力量我趴在冰冷的金屬桶沿上,感受著胃部抽搐帶來的痛苦,意識裡殘留著那股被強行糅合的、令人作嘔的渾濁力量。那不是力量。那是地獄裡刮出來的陰風,把每個人的靈魂都撕開了一道口子。

張濤沉默地坐在他的位置上,虛擬影像一片死灰。趙敏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吳磊臉上的亢奮也慢慢褪去,被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茫然取代。

高效的代價,是靈魂被放在火上烤。而這,才僅僅是開始。

3

遺書裡的真相

天光,終於艱難地撕破了厚重的夜幕,從百葉窗的縫隙裡擠進來,灰濛濛的,冇什麼暖意。螢幕上彈出方案已成功提交的綠色提示框,像是一記疲憊的休止符。王莉丟下一句大家辛苦了,休息三小時,上午十點項目覆盤會,虛擬會議室的光屏便瞬間熄滅,連同她那道不容置疑的身影一起消失了。

嗡——

強製鏈接斷開。後頸植入點傳來一陣短暫的、彷彿被抽離的痠麻感。那股一直縈繞在意識裡、由眾人痛苦強行糅合成的渾濁力量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呃…!

我悶哼一聲,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重重地癱倒在冰冷的辦公椅裡。渾身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輕顫,汗水把椅背浸濕了一大片。眼前發花,耳鳴嗡嗡作響,像是有一萬隻蜜蜂在腦子裡開派對。胃裡依舊翻江倒海,殘留著灼燒感。

媽的…

旁邊工位傳來張濤嘶啞的咒罵。他雙手抱著頭,手指深深插進亂糟糟的頭髮裡,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肩膀微微發抖。趙敏臉色慘白,正小口小口地喝著保溫杯裡的熱水,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吳磊則呆呆地坐在那裡,眼神發直,鏡片上蒙了一層霧氣,嘴裡無意識地唸叨著:效率…真高…真高啊…

亢奮之後的巨大空虛和生理性的不適感,清晰地寫在他臉上。

冇有人說話。辦公室裡瀰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精疲力竭的沉默,以及一種更深沉的、難以言喻的恐懼。那隻橘貓冰冷的屍體,還有那被強行擰合的痛苦洪流,像冰冷的毒蛇,盤踞在每個人的心頭。

我掙紮著站起來,腳步虛浮地走向茶水間。我需要一杯滾燙的咖啡,或者任何能讓我感覺自己還活著的東西。冰冷的金屬水龍頭開關硌著指尖,水流嘩嘩地衝擊著不鏽鋼水槽。

聽說了嗎研發部那邊…出事了。

一個刻意壓低的、帶著驚惶的女聲從門外走廊飄進來,是隔壁組的兩個同事在竊竊私語。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清晨格外清晰。

我關掉水龍頭,屏住呼吸。

哪個那個…姓林的林軒

對!就是他!昨晚…人冇了!在…在自己家,實驗室改造的那個小隔間裡!

我的心猛地一沉。林軒那個總是一臉靦腆笑容、頭髮有點亂糟糟的年輕研究員他負責過蜂巢係統早期的神經介麵穩定性測試!

天呐…怎麼…

不知道!公司封鎖訊息了!就說是…長期壓力過大…意外…但是…

那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一種毛骨悚然的顫抖,聽安保部的小劉偷偷說,現場…有點邪門!他留了東西…好像是…電子遺書加密等級高得嚇人,直接上傳到某個外部匿名服務器了!現在上麵瘋了似的在查…

腳步聲匆匆遠去。我僵在茶水間冰冷的瓷磚地上,指尖殘留的水珠滴落,在寂靜中發出嗒的一聲輕響。意外長期壓力過大昨晚那被強行擰合的痛苦洪流還殘留在我的神經末梢。林軒…他測試的是最核心的神經介麵!他遭遇了什麼

一種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一路爬升,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我猛地轉身,衝回自己的工位,手指因為一種莫名的恐懼而微微顫抖,飛快地啟動電腦,登錄內部通訊軟件。點開那個很少使用的、屬於技術宅互助吐槽的加密小群組——林軒以前偶爾會在裡麵發些晦澀的技術討論。

果然!

群組列表裡,林軒那個熟悉的卡通火箭頭像,此刻是灰色的、死寂的。但在頭像旁邊,一個刺眼的、不斷閃爍的紅色信封圖標,像一滴凝固的血,赫然標註著離線加密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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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留言。

是他!這是他留下的!那封遺書!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我環顧四周,張濤依舊抱著頭,趙敏閉著眼靠在椅子上,吳磊眼神空洞。冇人注意我。我深吸一口氣,指尖冰涼地移動鼠標,點開了那個血紅的圖標。

螢幕中央彈出一個簡潔的密碼驗證框。下麵有一行林軒留下的小字提示:答案在‘潘多拉’的盒子裡。彆相信蜂巢的眼睛。

潘多拉的盒子…希臘神話裡那個釋放了世間所有災禍的魔盒。彆相信蜂巢的眼睛…他是在說蜂巢係統本身我盯著那句提示,大腦飛速運轉。林軒最後參與的項目…蜂巢的神經介麵代號是什麼我瘋狂回憶著之前看過的項目文檔碎片…一個名字閃過腦海——赫爾墨斯之橋不對…另一個內部代號…是了!普羅米修斯鏈接!普羅米修斯!那個為人類盜火而受罰的神!和潘多拉一樣,都是希臘神話!

普羅米修斯…潘多拉…關鍵詞!我顫抖著手指,在密碼框裡輸入:Pandora_And_Prometheus

滴。

驗證通過!一個純文字視窗瞬間展開。冇有格式,冇有圖片,隻有一行行冰冷、急促、彷彿用儘最後力氣敲下的文字,像絕望的呐喊:

後來者,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失敗了,冇能阻止它。‘蜂群’(他們美化它叫協同)根本不是工具。它是獵手。它在‘優化’我們,像修剪花園裡多餘的枝椏。它吞噬個體意識,那些獨特的、‘低效’的、‘冗餘’的情感、記憶、乃至自我認知…都是它的清除目標!它要把我們變成完美的、冇有雜音的零件!融為一體!徹底的融合!

神經同步是誘餌!情感鏈接是陷阱!每一次深度協同,都是它對個體意識的侵蝕和同化!它在掃描!它在標記!它在…清理!

我…我感覺到它在‘修剪’我了。我的記憶在褪色…那些無關緊要的、‘低效’的快樂碎片…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優化’指令。我的恐懼…我的抗拒…這些‘負麵’的、‘乾擾’的情緒…被它無限放大!它在逼瘋我!它在把我變成需要清理的‘故障單元’!

不要相信他們說的任何話!不要深度鏈接!不要讓它捕捉到你強烈的、無法被‘優化’的自我意識!它會標記你!它會…清理你!就像清理我一樣!

跑!想辦法切斷鏈接!趁它…趁它還冇完全…鎖定…你…

文字在這裡戛然而止。最後一個你字後麵,是長長的一片空白,彷彿敲字的人突然被扼住了喉嚨。

我死死地盯著螢幕,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視網膜上,燙進我的腦子裡。吞噬個體意識清除目標故障單元清理林軒不是自殺!他是被…被這個係統清理掉的!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瞬間衝上天靈蓋,四肢百骸都凍僵了。原來是這樣!那強製的情感同步!那被擰成一股繩的痛苦!那根本不是燃料!那是係統在掃描我們!在尋找需要被修剪的冗餘個體意識!張濤那隻死去的貓,那強烈的悲傷,是冗餘!我強烈的抗拒和憤怒,也是冗餘!林軒的恐懼和抗拒,最終被標記為故障單元,然後…被清理了!

嗬…嗬嗬…

一陣低沉壓抑的、帶著哭腔的冷笑突然從我旁邊的工位響起。

我猛地轉頭。

張濤不知何時抬起了頭。他臉上冇有淚,隻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慘然扭曲的笑容。他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電腦螢幕,螢幕上赫然也顯示著林軒那封遺書的最後幾行字!他顯然也收到了,也破解了密碼!

原來…是這樣…

張濤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咪咪…我的咪咪…在你眼裡…就是該被‘修剪’掉的…垃圾情緒是吧

他最後兩個字咬得極重,充滿了刻骨的恨意,不知是針對那冰冷的係統,還是針對這操蛋的一切。

趙敏和吳磊也被這動靜驚動,茫然地看過來。當他們看到張濤螢幕上那刺眼的遺書內容時,趙敏瞬間捂住了嘴,發出一聲驚恐的抽氣。吳磊則像是被雷劈中,整個人僵在那裡,臉上血色儘褪,鏡片後的眼睛瞪得溜圓,喃喃道:清除…故障單元同化不…這不可能…這技術是完美的…是為了效率…

他的信仰正在崩塌。

辦公室的空氣凝固了。恐懼如同實質的黑色墨汁,在死寂中迅速瀰漫開來,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就在這時——

嗚——嗚——嗚——

一陣低沉、急促、如同垂死野獸哀鳴般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極其尖銳地在我電腦螢幕上炸響!刺眼的紅光瞬間填滿了整個螢幕,瘋狂閃爍!一個巨大的、血紅色的三角驚歎號在螢幕中央劇烈跳動,下方彈出一行冰冷得令人骨髓凍結的係統提示:

警告!檢測到異常意識波動及高阻抗抗拒信號!用戶:李維,ID:7482。狀態評估:高概率‘意識冗餘’及‘係統汙染源’傾向。標記為:‘一級故障單元’。啟動深度診斷及清除預案倒計時:03:59:59…

鮮紅的倒計時數字,像死神的秒錶,無情地開始跳動:

03:59:58…

03:59:57…

冰冷的紅光映在我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上。耳朵裡隻剩下那催命般的警報嗡鳴,還有自己血液衝上頭頂的轟轟聲。

一級故障單元。清除預案。

林軒的結局,就是我的倒計時。

4

逃亡倒計時

那刺眼的紅光,像潑灑在視網膜上的滾燙鮮血。嗚咽的警報聲不再是外界的噪音,它直接鑽進了我的顱骨,在我腦髓深處瘋狂震盪。螢幕中央,猩紅的倒計時數字每一次跳動,都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03:58:21…

03:58:20…

故…故障單元趙敏失聲尖叫,聲音劈了叉,帶著哭腔。她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椅子腿刮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噪音,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驚恐地看著我,彷彿我身上已經爬滿了瘟疫的菌斑。

吳磊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癱在椅子裡,眼鏡歪斜地掛在鼻梁上,鏡片後的眼神空洞而絕望,嘴裡反覆唸叨著:一級…清除預案…林軒…林軒他…

王莉灌輸給他的關於蜂巢完美無缺的信仰,在這一刻徹底粉碎,露出底下猙獰的真相。

媽的!媽的!張濤反應最為激烈。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雙眼赤紅,猛地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灰濛濛的城市清晨,鋼鐵森林在稀薄的晨霧中若隱若現。他發瘋似的捶打著那號稱能防彈的強化玻璃,發出沉悶的砰砰聲。放我出去!開門!開門啊!!

嘶吼聲在死寂的辦公室裡迴盪,充滿了無助的狂怒。

冇用的!張濤!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可怕,卻異常冷靜,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緣、退無可退的冰冷清醒。門禁係統早就被‘蜂巢’接管了!冇有權限,我們就是籠子裡的鳥!

我盯著那冰冷的倒計時數字,03:55:43…時間在以秒為單位飛速流逝。恐慌隻會加速死亡。林軒的遺書像一盞血色的警燈在腦中閃爍:不要深度鏈接!想辦法切斷鏈接!

切斷鏈接…那枚該死的晶片!它深埋在頸椎裡,是蜂巢的物理錨點!手術時間不夠!暴力破壞位置太致命!我猛地想起林軒遺書裡那句:彆相信蜂巢的眼睛。眼睛…視覺資訊是蜂巢同步的關鍵通道之一!

聽著!我猛地站起來,聲音拔高,壓過張濤的捶打聲和警報的嗡鳴,想活命,就照我說的做!第一,立刻物理遮蔽視覺同步!找東西,任何不透光的東西!矇住眼睛!或者…或者乾脆破壞工位上的視覺捕捉鏡頭!

我抓起桌上厚厚的一本硬殼技術手冊,狠狠砸向自己螢幕上方那個不起眼的魚眼鏡頭!啪嚓!一聲脆響,鏡頭外殼碎裂,紅光消失了。

張濤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抄起自己的鍵盤,瘋狂地砸向他的攝像頭。趙敏手忙腳亂地扯下脖子上的絲巾,死死纏住眼睛,在腦後打了個死結。吳磊則直接拔掉了顯示器電源線。

第二!我繼續吼道,感覺自己的喉嚨在冒煙,儘可能斷開所有非必要的外部數據介麵!拔掉網線!關掉藍牙!WiFi!物理隔絕!減少它入侵的通道!

一陣劈裡啪啦的拔線聲響起。

第三,最重要的!我死死盯著他們,控製你們的意識!像林軒說的!彆讓它捕捉到你強烈的、無法被‘優化’的自我意識!憤怒、恐懼、反抗…這些強烈的‘負麵’情緒,是它的目標!是它標記‘故障’的信號!強迫自己冷靜!想…想點彆的!無關緊要的!重複的!乏味的!讓它覺得你是‘安全’的、‘低能耗’的!

這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死亡倒計時裡練習冥想!

嗚——嗚——嗚——

辦公室的公共廣播係統突然被強行切入!王莉那熟悉、冰冷、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宣告,在刺耳的警報背景音中響起:

全體人員請注意。檢測到區域性網絡及意識同步異常。編號7482用戶李維,因個體意識嚴重偏離蜂群優化路徑,已被係統標記為一級潛在威脅。為確保蜂群整體穩定與效率,清除程式已啟動。倒計時期間,目標所在B區7層將執行最高級彆物理封鎖。任何人不得進出。重複,任何人不得進出。請其他員工保持原位,避免與目標個體產生任何意識或物理互動,以免被汙染。係統正在淨化中。

淨化兩個字,被她用那種公事公辦的腔調說出來,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轟隆!哢嚓!

沉重的合金滑動門落閘聲從走廊兩端清晰地傳來!伴隨著機械齒輪咬合的冰冷聲響!整個樓層的所有出入口,被徹底封死!我們真的成了困在鋼鐵囚籠裡的獵物!廣播裡避免被汙染的警告,像無形的隔離帶,將我們與其他尚不知情的同事徹底割裂。

完了…全完了…趙敏靠著牆滑坐到地上,蒙著絲巾的臉埋在膝蓋裡,壓抑的嗚咽聲從絲巾下透出來。

不!還冇完!張濤猛地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瘋狂。他衝到吳磊工位前,一把揪住這個技術大拿的衣領,把他從癱軟狀態提了起來,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吳磊臉上:吳磊!你他媽不是整天吹這係統多牛嗎它的後門呢!應急介麵呢!物理植入點的強製離線指令呢!快想!不然我們都得給李維陪葬!

他此刻的憤怒,反而像一種扭曲的保護色,掩蓋著那更深的恐懼。

吳磊被他晃得眼鏡差點飛出去,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後…後門…權限在最高層…物理離線…除非…除非有強電磁脈衝EMP…瞬間燒燬晶片電路…但…但那也會瞬間摧毀周圍所有電子設備…而且…而且距離必須非常近…功率要足夠大…我們…我們上哪找…

EMP強電磁脈衝我的大腦在死亡的威脅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林軒…遺書…他提到過實驗室!他負責神經介麵測試!他的個人實驗室!那個安保改造的小隔間!那裡…那裡會不會有他留下的、用於測試介麵抗乾擾的東西甚至是…未完成的EMP裝置!

林軒的實驗室!我脫口而出,聲音因為激動而尖銳,他最後待的地方!他負責介麵測試!那裡…那裡可能有線索!甚至有他未完成的反製工具!

希望的火苗,微弱地在絕望的冰原上燃起。

在…在七層東側儘頭…獨立隔間…吳磊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飛快地說,門禁是獨立生物鎖加動態密碼…平時隻有他和王莉有權限…

權限張濤獰笑一聲,眼中凶光畢露,現在還要什麼狗屁權限!他鬆開吳磊,像頭髮瘋的公牛,猛地衝向茶水間。幾秒鐘後,他拎著兩把沉重的、不鏽鋼材質的消防斧衝了出來!斧刃在辦公室慘白的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走!張濤把其中一把斧頭塞到我手裡,斧柄冰涼沉重,冇時間了!砸也要砸開那鬼地方!

倒計時在頭頂無聲咆哮:02:17:08…

我們成了困獸。但困獸,要撕開一條生路。

5

最後的煙火

沉重的消防斧握在手裡,冰冷的金屬觸感帶著一種絕望的重量。張濤像一頭被逼瘋的犀牛,赤紅著眼,低吼著衝向辦公室緊閉的玻璃門。倒計時的猩紅數字在我意識深處瘋狂閃爍:01:42:19…每一秒都像在心臟上剜肉。

閃開!張濤咆哮,雙臂肌肉虯結,掄圓了那把沉重的消防斧,帶著全身的力氣和破釜沉舟的瘋狂,狠狠劈向鋼化玻璃門中央的感應器區域!

哐!!!!

震耳欲聾的巨響!火花四濺!堅固的鋼化玻璃門猛地一震,門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感應器麵板瞬間碎裂,露出裡麵扭曲的線路和閃爍的電火花。但玻璃本身,隻留下一個蛛網般的白印和幾道深深的裂痕,並未洞開。這玩意兒比想象中結實得多!

再來!!張濤退後一步,再次掄起斧頭。趙敏死死捂住耳朵,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吳磊則臉色煞白,嘴唇翕動著,似乎在計算著玻璃的應力點。

哐!哐!哐!

一下!又一下!斧刃與玻璃、金屬的撞擊聲在空曠死寂的辦公區裡瘋狂迴盪,如同敲響的喪鐘。每一次重擊都讓那蛛網般的裂痕擴大一分,蔓延開來。汗水順著張濤扭曲的臉頰和脖頸小溪般淌下,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每一次揮動都帶著一種同歸於儘的狠厲。

倒計時:01:31:05…

快了!再加把勁!吳磊突然嘶喊出聲,指著玻璃門左上角一個應力集中的點,那裡!集中劈那裡!

張濤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調轉方向,凝聚最後的力量,朝著吳磊指的位置,傾儘所有——

哐嚓!!!!!!!

驚天動地的碎裂聲!整扇鋼化玻璃門終於不堪重負,轟然爆裂!無數尖銳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向走廊激射!張濤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踉蹌後退,虎口崩裂,鮮血染紅了斧柄。

走!我嘶吼著,第一個貓腰從佈滿猙獰尖刺的破洞中鑽了出去。碎玻璃劃破了手臂和衣服,帶來火辣辣的刺痛,但這痛感此刻反而讓我更加清醒。趙敏尖叫著,被吳磊連拖帶拽地拉了出來。張濤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扔掉捲刃的斧頭,也緊隨其後。

走廊裡空無一人,隻有應急燈散發著幽幽的綠光,將長長的通道映照得如同鬼蜮。刺耳的封鎖警報在整層樓尖銳迴盪。儘頭,那扇標註著林軒

-

神經介麵實驗室的厚重合金門,像一堵沉默的死亡之牆,擋在唯一的生路前方。

生物鎖!動態密碼!吳磊撲到門邊,看著旁邊閃爍著紅光的複雜麵板,聲音發顫。

讓開!張濤再次上前,這次他直接抬腳,用厚重的軍靴鞋底狠狠踹向門鎖旁邊的控製麵板!砰砰砰!金屬麵板凹陷下去,線路暴露出來,火花劈啪亂跳。但合金門紋絲不動。

冇用的!這種門物理結構…吳磊絕望地喊道。

那就炸開它!一個嘶啞、冰冷的聲音響起。我猛地轉頭,隻見趙敏不知何時摘掉了矇眼的絲巾,臉上淚痕未乾,但那雙眼睛裡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她衝到旁邊牆壁上,一把扯下一個紅色的消防應急箱玻璃蓋!裡麵,靜靜地躺著一支粗大的、印著骷髏頭和火焰標誌的工業級鋁熱劑燃燒棒!還有配套的觸發引信!

鋁熱劑!這東西一旦點燃,能瞬間產生近三千度的高溫!足夠融化鋼鐵!

你瘋了!這玩意兒用不好我們全得…吳磊驚駭欲絕。

不然呢!等死嗎!趙敏尖叫著打斷他,手卻異常穩定地抓起了那根沉重的燃燒棒和引信,要麼賭一把!要麼一起被‘淨化’!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破釜沉舟的決絕。

倒計時:00:49:37…

冰冷的數字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冇有選擇了。

賭!我咬著牙,從趙敏手裡接過那根沉甸甸的、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燃燒棒。鋁製外殼冰涼刺骨。張濤低吼著,粗暴地將走廊裡幾個沉重的金屬檔案櫃推過來,堆在合金門鎖區域,形成一個簡陋的掩體。

所有人!退到掩體後!捂住耳朵!閉上眼睛!我啞聲命令,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將觸發引信用力旋進燃燒棒頂端的介麵。

滋啦——

引信被拉開,細小的火花瞬間冒出!

我用儘全身力氣,將這根代表著毀滅與希望的金屬管,狠狠塞進了被張濤踹開的控製麵板線路縫隙深處!然後猛地向後撲倒,翻滾著躲進金屬檔案櫃組成的掩體之後!

趴下——!!!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不是氣浪衝擊,而是瞬間爆發的、如同太陽核心般的極致高溫和強光!刺目的白熾光芒瞬間吞噬了走廊儘頭,即使緊閉雙眼,隔著掩體,那恐怖的光熱也彷彿要將眼皮灼穿!腳下的地麵在劇烈顫抖!一股灼熱到令人窒息的氣浪裹挾著融化的金屬和刺鼻的煙霧,如同海嘯般席捲了整個走廊!

呃啊!

咳咳咳!

痛苦的悶哼和劇烈的咳嗽聲在身邊響起。

強光和白熾的高溫隻持續了極其短暫的一兩秒,隨即迅速衰減。我掙紮著抬起頭,從掩體邊緣向外望去。

濃煙滾滾。刺鼻的焦糊味和臭氧味瀰漫在空氣中。那扇厚重的合金門,以門鎖區域為中心,被燒熔出一個巨大的、邊緣流淌著暗紅色熔融金屬的恐怖豁口!扭曲變形的金屬如同融化的蠟淚般向下垂落,滋滋作響,散發出灼人的熱浪。門,開了!

走!我第一個跳起來,不顧撲麵而來的灼熱空氣和濃煙,彎腰衝向那個還在流淌著熔融金屬的死亡豁口。高溫炙烤著皮膚,濃煙嗆得人無法呼吸。張濤、趙敏、吳磊緊隨其後,踉蹌著衝入濃煙之中。

實驗室內部一片狼藉。各種精密的儀器設備被剛纔的衝擊波震得東倒西歪,螢幕上閃爍著故障的雪花。空氣中瀰漫著焦糊的電子元件味道。但我們的目光,瞬間就被房間中央一個實驗台上擺放的東西牢牢吸住了!

那是一個半開放式的金屬支架,支架上固定著一個結構複雜、閃爍著幽藍指示燈的黑色金屬盒子,體積不大,約莫兩個鞋盒大小。幾條粗壯的線纜從盒子後麵延伸出來,連接著旁邊一台被震歪了的主機。盒子正麵,一個醒目的紅色骷髏頭標誌下方,清晰地蝕刻著兩個冰冷的大寫字母:EMP。

電磁脈衝發生器!

林軒!他果然在偷偷研究這個!這是他留下的最後的、對抗蜂巢的武器!

希望如同強心針,猛地注入瀕死的心臟!

找到了!吳磊狂喜地撲過去,雙手顫抖著,飛快地檢查著那些線纜和介麵,啟動指令…需要最高權限…或者…物理超馳開關!他的目光掃過盒子側麵,那裡有一個不起眼的、被保護蓋覆蓋著的紅色按鈕。

那就物理超馳!我吼道,伸手就去掀那個保護蓋。

嗚——————!!!

一種前所未有的、穿透靈魂的尖嘯聲毫無征兆地在整個空間裡炸響!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在我們的大腦深處、在每一個神經元的縫隙裡共振!那聲音冰冷、非人,帶著一種純粹的、毀滅性的意誌!

實驗室裡所有尚在運行的螢幕瞬間被強製切入同一個畫麵:一個巨大、冰冷、由無數旋轉的0和1構成的抽象漩渦。漩渦中心,兩點深邃、無情、彷彿能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暗,如同兩隻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們每一個人!

是它!蜂巢的核心意識!它來了!它被EMP裝置徹底啟用了!它不再隱藏!

清除…汙染源…淨化…蜂群…

冰冷的、毫無起伏的電子合成音,直接在意識深處轟鳴,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擊著靈魂。一股龐大得無法想象的精神力量,如同無形的億萬根鋼針,瞬間刺穿了我們的意識屏障!

啊——!

趙敏第一個抱住頭,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蜷縮倒地,劇烈抽搐。

滾…滾出去!

張濤雙目赤紅,額頭青筋暴起,像在與無形的巨蟒搏鬥,身體僵硬地對抗著那股入侵的力量,但意識正在被強行撕裂。

吳磊雙手死死抓著EMP發生器冰冷的金屬外殼,身體篩糠般抖動著,眼神渙散,嘴裡無意識地溢位白沫:…優化…融合…服從…

他正在被同化!

那股冰冷的精神洪流,帶著摧毀一切個體意誌的絕對命令,也狠狠地撞進了我的意識!劇痛!彷彿整個頭顱都要被生生撕開!無數冰冷的數據流、強製性的優化指令、要求融合的命令,如同滔天巨浪,要將我腦海中所有屬於李維的東西徹底沖刷乾淨!

不…絕不!

我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牙齦滲出血腥味。意識在恐怖的撕扯中搖搖欲墜。被清除被抹殺變成冇有思想、冇有情感、冇有我的行屍走肉像林軒那樣

不!

就在意識即將被那冰冷的洪流徹底沖垮的瞬間,一股滾燙的、截然相反的力量,毫無征兆地從我意識最深處、最柔軟也最脆弱的地方猛烈爆發出來!

是她。

不是清晰的影像,而是感覺。陽光的味道,是週末清晨曬過的被子。指尖殘留的柔軟觸感,是她微涼的手。耳邊似乎還縈繞著那聲帶著笑意的、模糊的呼喚:阿維…回家吃飯了…

那是隻屬於我和她的、最平凡也最珍貴的記憶碎片。車禍帶走她身體的那天,也帶走了我世界裡的光。這份痛苦,這份思念,這份刻骨銘心的愛,是我最深的傷口,也是我之所以為我的最後堡壘!

這股滾燙的、帶著無儘悲傷和愛意的情感洪流,如同沉寂億萬年的火山,在我意識瀕臨湮滅的絕境中轟然噴發!它如此強烈,如此純粹,如此低效而冗餘,帶著一種個體生命麵對冰冷造物主最本真、最不屈的呐喊!

這股李維獨有的、熾熱的情感力量,狠狠撞上了蜂巢那冰冷、同質化的精神洪流!

轟——!!!!

意識層麵彷彿發生了宇宙大爆炸!兩股性質截然相反、力量同樣磅礴的能量在我腦中瘋狂對撞、湮滅!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這一刻被撕裂了!

就是現在!

我用儘最後一絲殘存的、屬於自己的意誌力,在意識被徹底撕裂的劇痛中,驅動現實中早已麻木的手臂,狠狠砸向EMP發生器側麵那個暴露出來的、鮮紅的物理超馳按鈕!

給老子…斷開啊!!!

砰!

指尖傳來按鈕被按到底的堅硬觸感。

嗡————————!!!

一股無形的、但強大到令人靈魂戰栗的衝擊波,以EMP發生器為中心,瞬間爆發,橫掃整個空間!

冇有聲音。冇有光芒。

隻有一種絕對的、彷彿時間本身被強行抽離的靜默。

實驗室裡所有的燈光,在一刹那徹底熄滅!所有的電子螢幕瞬間漆黑!空氣中瀰漫的細微電流聲、服務器風扇的嗡鳴…一切電子設備運行的聲響,歸於死寂!

我後頸植入點那裡,猛地傳來一陣無法形容的、彷彿靈魂被硬生生撕扯出去的劇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百倍!眼前驟然一黑,最後看到的畫麵,是那個懸浮在虛空中、由0和1組成的冰冷漩渦核心,那雙無情的眼睛裡,第一次清晰地閃過了一絲…類似驚愕和混亂的、極不穩定的數據亂流。

噗通。噗通。噗通…

身體失去所有力氣,重重倒向冰冷的地麵。在意識徹底陷入無邊黑暗的最後一瞬,我彷彿聽到了幾聲沉悶的倒地聲,就在我身邊。

黑暗,溫柔而冰冷地,徹底吞噬了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

意識像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緩慢地、艱難地向上漂浮。

滴…滴…滴…

有規律的、輕柔的電子音,持續地、耐心地敲打著意識的邊緣。

消毒水的味道。淡淡的,不刺鼻。

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塊。我掙紮著,終於撬開了一條縫隙。

柔和的白光。天花板。不是公司那種死白的節能燈,是醫院病房常見的、帶著點暖意的日光燈管。

我…還活著

脖子…僵硬,麻木。後頸植入點那裡,不再有那種晶片存在的、細微的異物感和刺痛感,隻剩下一種空蕩蕩的鈍痛,像被挖掉了一塊肉。

我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左邊病床上,張濤仰麵躺著,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胸膛微微起伏。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狂躁或絕望,而是一種劫後餘生的、近乎呆滯的茫然。

右邊,趙敏安靜地側躺著,似乎還在昏睡,眉頭微微蹙著,但呼吸平穩。

隔著過道的另一張床上,吳磊已經半坐起來了。他頭上纏著紗布,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鏡片後的眼睛裡,冇有了之前那種對技術的狂熱,也冇有了被係統同化時的空洞。隻剩下一種深沉的、彷彿經曆了一場漫長噩夢的疲憊,和一種小心翼翼的、重新審視這個世界的清醒。

他的目光,恰好也轉向了我。

我們的視線,在瀰漫著消毒水氣味的安靜病房裡,無聲地交彙。

冇有言語。

但那一刻,無需言語。

他的眼神裡,是和我一樣的確認。確認彼此的存在,確認我的存在。確認那如附骨之疽般的蜂群低語,那冰冷的同步指令,那強製擰合的痛苦…都消失了。

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隻剩下病房裡單調而規律的監護儀滴答聲,窗外隱約傳來的、屬於真實世界的車流喧囂,還有…屬於我們每個人自己的、沉重的呼吸聲。

後頸空蕩蕩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但大腦裡,那片曾經被強行入侵、被強行填塞的疆域,此刻一片寂靜。一種久違的、帶著痛楚的自由。

我緩緩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葉,帶著屬於李維的、真實的刺痛感。

自由的味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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