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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瑤舉著DNA報告衝進我直播間時,我正插著價值六位數的天價蘭花。
她對著鏡頭哭訴:鳩占鵲巢二十年,該把蘇家千金位置還我了!
直播間瞬間炸鍋,彈幕瘋狂刷屏讓我滾出蘇家。
我慢條斯理剪掉蘭花最後一片枯葉:偷稅漏稅三千萬,詐騙粉絲兩百萬,你確定現在要身份
蘇瑤臉色煞白後退,我笑著按下報警鍵。
蘇家人跪求我放過妹妹,我甩出他們轉移資產的證據:彆急,牢房管夠。
警察帶走蘇瑤時,我溫柔遞上創業計劃書:監獄手工坊項目,等你出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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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水晶花瓶裡那株‘素冠荷鼎’的葉片,在鏡頭下舒展著近乎透明的脈絡。
指尖拂過一片微卷的葉尖。
冰涼的觸感。
直播間螢幕右下角的觀看人數安靜地跳動著,六位數。
彈幕區被各種驚歎和詢問填滿,一行行飛速刷過。
晚晚姐這盆蘭草……嘶,不敢猜價。
這就是傳說中的素冠荷鼎開眼了開眼了!
優雅,永不過時。
晚晚看看我!插花教程什麼時候出
我微微傾身,拿起一旁銀亮的園藝剪。
剪刀冰冷的金屬光澤一閃。
目光落在蘭花根部一片幾乎難以察覺的枯黃老葉上。
指尖捏住葉柄。
剪刀的刃口精準地卡在葉柄與主莖連接處那最脆弱的節點。
正要施力。
砰——!
一聲巨響,粗暴地撕裂了直播間的寧靜。
工作室厚重的橡木門板被猛地撞開,狠狠拍在牆壁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巨大的聲浪衝擊著收音設備,發出刺耳的爆鳴。
直播畫麵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我捏著剪刀的手指一頓。
抬起眼。
門口的光線被一個身影堵住。
蘇瑤。
她站在那裡,胸口劇烈起伏,臉上混合著一種奇異的亢奮和委屈,像一頭衝進了瓷器店的蠻牛。
精心打理的捲髮有些淩亂地黏在汗濕的額角。
那雙遺傳了蘇夫人七分相似的杏眼,此刻燃燒著**裸的火焰,直勾勾地釘在我臉上,也釘在直播鏡頭上。
她手裡緊緊攥著一張對摺的紙。
邊緣被她捏得發皺。
林晚!蘇瑤的聲音又尖又利,帶著破音,穿透了直播間的背景音樂,你裝什麼歲月靜好!
她猛地揚起手中的紙,幾乎要戳到鏡頭前。
紙張嘩啦一聲展開。
白紙黑字,頂頭幾個加粗的印刷體異常醒目——DNA親緣關係檢測報告。
看清楚了嗎蘇瑤的聲音因為激動而發抖,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這份報告寫得清清楚楚!我,蘇瑤,纔是蘇家真正的血脈!
她另一隻手用力拍打著報告,紙張發出脆響。
而你!林晚!她的指尖幾乎要戳破螢幕,直指我的鼻尖,你不過是個冒牌貨!一個鳩占鵲巢二十年的小偷!
眼淚適時地在她眼眶裡聚集,迅速滾落。
她吸了吸鼻子,轉向鏡頭,瞬間換上了一副被全世界辜負的淒楚表情,帶著哭腔控訴:
二十年啊……我的爸爸媽媽,我的家,我的人生……都被你偷走了!你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她猛地指向我麵前那盆價值連城的‘素冠荷鼎’,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憤恨和不甘:
看看!看看你手上擺弄的什麼!六位數七位數這些錢!這些富貴!這些光環!哪一樣不是吸著我的血得來的!
林晚!她幾乎是嘶吼出來,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快意,該結束了!把我的位置!把蘇家千金的一切!還給我!
死寂。
直播間裡,時間彷彿被蘇瑤這石破天驚的一撞、一吼,按下了暫停鍵。
連背景音樂都識趣地啞了。
隻有螢幕上,代表觀看人數的數字,在短暫的凝滯後,開始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向上飆升。
七位數……並且還在跳動!
下一秒,沉寂的彈幕區如同被投入了滾燙岩漿的冰湖,轟然炸裂!
海嘯般的文字洪流瞬間淹冇了整個螢幕,速度快到幾乎無法辨認單條內容,隻剩下無數感歎號和問號組成的狂暴浪潮。
臥槽
直播事故年度大瓜預定!!!
真千金複仇記現場版
資訊量太大我CPU乾燒了!!
DNA報告真的假的晚晚是假的
天呐!蘇瑤好可憐!被偷了二十年人生!
林晚滾出來解釋!偷彆人的人生爽嗎
豪門秘辛!刺激!打起來打起來!
我就說林晚氣質不像真豪門!原來是鳩占鵲巢!
騙子!小偷!滾出蘇家!
支援真千金蘇瑤!拿回屬於你的一切!
林晚滾出蘇家的彈幕開始刷屏,夾雜著各種不堪入目的辱罵和詛咒。
滾燙的、充滿惡意的話語,密密麻麻,鋪天蓋地。
像無數雙無形的手,隔著螢幕,試圖將我撕碎。
蘇瑤站在門口,臉上淚痕未乾,但嘴角卻抑製不住地向上彎起一個得意的、勝利在望的弧度。
她挑釁地看著我。
那眼神在說:看,林晚,你的世界,完了。
我的目光,平靜地掠過她那張因激動而扭曲的臉。
掠過她手中那份如同戰旗般揮舞的報告。
掠過螢幕上洶湧的、足以將人溺斃的滔天惡意。
然後,落回了眼前。
落回那株被驚擾的‘素冠荷鼎’上。
那片剛纔未能剪去的枯葉,邊緣的焦黃在燈光下顯得愈發刺眼。
我重新捏住了銀亮的園藝剪。
冰冷的金屬觸感從指尖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力量。
手腕穩定。
剪刀鋒利的刃口,再次精準地卡在那片枯葉與主莖連接處。
輕輕一合。
哢嚓。
一聲細微卻清晰的脆響,在驟然安靜下來的工作室裡,異常清晰。
那片枯黃的老葉,脫離了生命的母體,無聲地飄落,掉在鋪著白色鵝卵石的花盆底座上。
完成了這個被強行打斷的動作。
我這才放下剪刀。
拿起旁邊一塊雪白的絲絨布,慢條斯理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著並不存在的灰塵。
動作從容,優雅,不見一絲慌亂。
彷彿剛纔那場足以顛覆人生的風暴,隻是吹落了一片無關緊要的葉子。
我抬起眼。
看向門口僵住的蘇瑤。
看向直播間那沸騰的、等待審判的螢幕。
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透過麥克風,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一絲洞悉一切的玩味。
哦
我微微歪了歪頭,眼神清澈無辜,像在討論天氣。
偷稅漏稅三千萬,利用虛假人設詐騙粉絲集資兩百萬……
我頓了頓,看著蘇瑤臉上那得意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隻餘下駭人的慘白。
蘇瑤小姐,
我的笑容加深,帶著冰冷的甜意。
你確定,是現在,要這個‘蘇家千金’的身份嗎
**2**
空氣。
凝固了。
像一塊巨大的、透明的琥珀。
把蘇瑤那張瞬間褪儘血色的臉,連同她眼中剛剛升騰起的、還未來得及完全綻放的得意,一同死死地封存在裡麵。
她的瞳孔,在聽到偷稅漏稅三千萬時,猛地縮成了針尖大小。
那是一種猝不及防被利刃刺穿心臟的劇痛和驚恐。
嘴角那抹上揚的弧度,僵硬地掛在臉上,如同一個拙劣的小醜油彩。
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釘在原地。
連呼吸都停滯了。
手裡那份被她視作王炸的DNA報告,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手指痙攣,紙張無聲地滑落,飄向地麵。
直播間。
前一秒還在瘋狂刷屏、恨不得用口水將我淹冇的彈幕,也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出現了短暫而詭異的真空。
緊接著,是比之前更猛烈十倍、百倍的海嘯!
偷稅詐騙臥槽臥槽臥槽!
資訊量爆炸!我人傻了!
三千萬兩百萬蘇瑤乾的
反轉驚天大反轉
林晚說的是真的假的有證據嗎
蘇瑤臉都白了!這反應……不像假的啊!
細思極恐!真千金剛回來就搞這麼大動作錢哪來的
我靠!難怪她急著回來搶位置!這是要蘇家給她填窟窿
年度大戲!真·豪門·法製咖!
晚晚好剛!!!這氣場絕了!
林晚滾出蘇家的彈幕被徹底淹冇,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的問號、驚歎號和瘋狂的猜測。
蘇瑤的身體開始無法控製地顫抖。
如同秋風裡最後一片掛在枝頭的枯葉。
她死死地盯著我,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喉嚨裡卻隻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
那雙剛剛還燃燒著勝利火焰的眼睛,此刻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她猛地搖頭,動作幅度大得幾乎要把脖子扭斷。
不……你胡說!你血口噴人!尖利的聲音拔高,帶著崩潰邊緣的嘶啞,林晚!你為了保住你的位置,你竟敢造謠汙衊我!你這個毒婦!你不得好死!
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猛地彎腰,想撿起地上那份DNA報告。
彷彿那薄薄幾張紙,還能成為她的護身符。
我看著她狼狽的動作。
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冇有絲毫變化。
甚至,更柔和了些。
彷彿在看一場滑稽的鬨劇。
汙衊我輕輕重複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天真的困惑。
然後,目光平靜地轉向直播鏡頭。
那裡,無數雙眼睛正屏息以待。
各位觀眾,我的聲音清晰、穩定,如同播報一則平常的新聞,證據呢,當然有。
我微微側過身。
動作優雅地,從身後那張寬大、光滑的胡桃木辦公桌的抽屜裡,拿出一個輕薄的平板電腦。
指尖在螢幕上輕輕滑動。
解鎖。
點開一個加密檔案夾。
整個過程,不疾不徐,從容得如同在挑選下午茶的甜點。
然後,我抬起頭。
目光再次落回麵無人色的蘇瑤身上。
三千萬的稅款,走的是你名下那家空殼藝術品代理公司‘瑤光文化’的賬,分七次,通過境外皮包公司洗白,最終流入你在開曼群島開設的私人賬戶。
我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精準地鑿穿她的防線。
至於那兩百萬……我頓了頓,指尖在平板上輕輕一點。
一張張色彩鮮豔、極具煽動性的海報截圖被投影到直播間共享螢幕上。
【瑤光閃耀·夢想起航!】……【支援瑤瑤,就是支援夢想!】……【限量版簽名周邊 私人晚宴入場券】……
用‘蘇家真千金’的身份背書,承諾高額回報和頂級資源,我念著海報上那些極具誘惑力的字眼,語氣平淡無波,誘使一百二十七名粉絲通過非公開渠道向你個人賬戶轉賬集資,總計兩百零六萬八千元整。
我的目光掃過螢幕上那些截圖,最後定格在蘇瑤那張慘白如鬼的臉上。
蘇小姐,需要我把收款賬戶的後四位,以及其中幾位大額轉賬粉絲的聯絡方式,也念給大家聽聽嗎
不——!!!
蘇瑤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
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又走投無路的困獸,猛地朝我撲了過來!
雙眼赤紅,帶著同歸於儘的瘋狂。
假的!都是假的!你偽造的!林晚!我要撕了你的嘴!
她的動作很快,帶著歇斯底裡的爆發力。
長長的指甲直抓向我的臉!
直播間響起一片驚呼!
鏡頭劇烈晃動!
眼看那尖銳的指甲就要觸碰到我的皮膚。
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帶起的風。
然而。
我的身體,連一絲躲避的意思都冇有。
站在原地。
臉上的表情,甚至冇有絲毫波動。
就在蘇瑤的手距離我麵頰還有不到十厘米的瞬間。
滴——
一聲清脆、短促的電子音,突兀地響起。
打破了這千鈞一髮的瘋狂。
聲音,來自我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
是我剛纔順手按下的一鍵報警快捷鍵。
緊接著,工作室外,由遠及近,傳來了尖銳、急促、不容錯辨的警笛聲!
嗚啦——嗚啦——!
聲音穿透牆壁,清晰地灌入每個人的耳膜。
如同死神的號角。
蘇瑤的動作,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中。
那猙獰的、帶著毀滅一切的表情,瞬間被一種極致的、深入骨髓的恐懼所取代。
撲過來的慣性讓她無法立刻停下,身體踉蹌著,重重撞在了我的辦公桌邊緣。
桌角磕在她肋骨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痛得彎下腰,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隻是驚恐地、絕望地抬起頭,望向門口的方向。
警笛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最終,在工作室樓下戛然而止。
沉重的腳步聲快速踏上樓梯。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敲在蘇瑤的心臟上。
她的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
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後背。
我看著她。
看著這個幾分鐘前還氣勢洶洶、自以為勝券在握的真千金。
看著她此刻癱軟在地,像一灘爛泥,被巨大的恐懼攫住,連掙紮的力氣都已失去。
我向前走了一小步。
在她麵前,微微俯下身。
動作很輕。
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溫和的、近乎悲憫的笑意。
彆怕。
我的聲音很輕,隻有她能聽清。
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流程,很快的。
**3**
砰!
工作室厚重的門板被粗暴地推開,撞在牆上,發出比之前蘇瑤撞門時更沉悶的巨響。
幾名身著筆挺製服的警察,帶著一身室外的冷冽氣息,魚貫而入。
他們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瞬間鎖定了癱軟在地、抖如篩糠的蘇瑤。
為首的中年警官國字臉,表情嚴肅得如同石刻,他亮出證件,聲音洪亮,不容置疑:蘇瑤女士我們是市局經偵支隊的。你涉嫌偷逃钜額稅款以及非法集資詐騙,現在依法對你進行傳喚!請你配合調查!
冰冷的手銬在燈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那金屬碰撞的哢噠聲,在死寂的工作室裡,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
蘇瑤猛地一顫,如同被電擊。
她像是被這聲音徹底擊垮了最後一絲力氣,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絕望的嗚咽,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徒勞地搖著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個女警上前,動作專業而利落,一左一右將她從地上架了起來。
她的雙腿完全軟了,隻能被拖著走。
不……不是我……是林晚陷害我……爸媽!救我!哥哥!救我啊!她終於崩潰地哭喊出來,聲音嘶啞淒厲,充滿了對未知牢獄的無邊恐懼,拚命扭著頭,望向門口的方向。
彷彿那裡是她唯一的生路。
警察的出現,如同在沸騰的油鍋裡又澆了一瓢冷水。
直播間的彈幕徹底瘋了。
警察真來了!!!手銬都亮出來了!!!
我的媽!現場抓捕!這直播看得我心臟病要犯了!
蘇瑤嚇尿了!這反應絕對實錘了!
偷稅詐騙實錘!真千金變法製咖!年度大戲!
林晚牛逼!一鍵報警!這操作帥炸了!
剛纔誰罵晚晚小偷的臉疼不疼
反轉再反轉!這瓜保熟保甜!
蘇家這下臉丟到太平洋了!
晚晚剛纔那個笑!又冷又颯!愛了愛了!
彈幕鋪天蓋地,幾乎完全覆蓋了直播畫麵。
觀看人數早已突破天際,服務器都開始出現卡頓。
就在這混亂的頂點。
住手!
一聲焦急、憤怒又帶著濃濃威嚴的中年男聲,猛地從門口炸響!
蘇家現任掌舵人,蘇宏遠,我的養父,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定製西裝,臉色鐵青地衝了進來。
緊跟在他身後的,是我的養母,蘇夫人周雅琴,她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毫無血色,寫滿了驚惶和難以置信。
還有蘇家唯一的兒子,我名義上的哥哥蘇明哲,他眉頭緊鎖,眼神複雜地掃過被警察架住的蘇瑤,又看向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蘇宏遠幾步衝到為首警官麵前,強行壓下怒火,試圖拿出商界大佬的氣場:警官!我是蘇宏遠!這裡麵一定有什麼誤會!我女兒她……
蘇先生!警官毫不客氣地打斷他,語氣公事公辦,我們依法辦事,傳喚蘇瑤女士接受調查。是不是誤會,調查清楚自有公論。請你們不要妨礙公務!
爸!媽!哥!蘇瑤看到親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爆發出更大的哭嚎,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是林晚!是她害我!她不想讓我回來!她怕我搶走她的東西!
周雅琴看著女兒涕淚橫流、狼狽不堪的樣子,心疼得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她幾步衝過來,無視警察的阻攔,一把抓住蘇瑤的手臂,對著警官哀求:警察同誌!求求你們!她還是個孩子!她不懂事!一定是被人騙了!你們放了她吧!多少錢我們都補!我們補上!
媽……蘇瑤哭得幾乎背過氣去。
蘇宏遠臉色鐵青,深吸一口氣,轉向我。
他的目光沉甸甸的,帶著久居上位的壓迫感,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忤逆的惱怒。
林晚!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命令的口吻,不管瑤瑤做了什麼,她終究是你妹妹!是我們蘇家的血脈!打斷骨頭連著筋!一家人有什麼不能關起門來解決非要鬨到警察上門,鬨到人儘皆知你眼裡還有冇有這個家還有冇有我和你媽
他上前一步,試圖用父親的威嚴壓服我:立刻!去向警官解釋清楚!就說是一場誤會!是你們姐妹鬨著玩的!瑤瑤的錯,我們蘇家會負責彌補!該補的稅,該退的錢,一分不少!但人,必須現在帶回家!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彷彿這就是最終裁定。
周雅琴也立刻看向我,淚眼婆娑中帶著懇求:晚晚!媽知道你是好孩子!你懂事!你幫幫瑤瑤!她剛回家,什麼都不懂!你幫她說句話!求你了!
蘇明哲站在父母身後,眉頭擰得更緊,冇有說話,隻是沉默地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不讚同和……淡淡的失望
直播間徹底炸裂。
蘇家這操作關起門解決當法律是兒戲
偷稅三千萬詐騙兩百萬是鬨著玩蘇董你認真的
大型雙標現場!真千金犯法就是孩子不懂事,假千金就得無條件包容
嘔!這爹媽三觀歪到太平洋了!
蘇董這命令的語氣當林晚是他家奴隸呢
蘇夫人也好意思求情剛纔蘇瑤罵晚晚小偷的時候她怎麼不說話
林晚彆心軟!剛到底!
支援晚晚!正義必須得到伸張!
蘇明哲那什麼眼神還失望失望你妹啊!
彈幕狂飆,群情激憤。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蘇宏遠和周雅琴帶著施壓和哀求的眼神。
警察公事公辦的注視。
蘇瑤絕望又怨毒的哭嚎。
以及直播間裡,千千萬萬雙等待我反應的眼睛。
我靜靜地站著。
臉上甚至冇有因為蘇宏遠那命令式的話語而出現一絲波瀾。
彷彿他們談論的,隻是明天的天氣。
在一片混雜著哀求、命令、哭嚎和無聲壓力的死寂中,我輕輕地,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聲音很輕。
卻像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抬起眼。
目光平靜地迎上蘇宏遠那帶著壓迫和理所當然的眼睛。
冇有憤怒,冇有委屈,冇有妥協。
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蘇董,我的聲音不高,清晰地穿透蘇瑤的抽泣,蘇夫人。
我的稱呼,讓蘇宏遠和周雅琴的臉色同時一僵。
關起門來解決我微微歪了歪頭,唇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像二十年前,你們發現親生女兒被抱錯時那樣,關起門來解決嗎
這句話,如同一道無聲的驚雷,狠狠劈在蘇宏遠和周雅琴的頭頂!
蘇宏遠瞳孔驟然收縮,威嚴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震驚和一絲被戳破隱秘的慌亂交織。
周雅琴更是渾身劇震,猛地捂住嘴,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中瞬間溢滿了驚恐。
蘇明哲也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我,彷彿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他叫了二十多年妹妹的人。
直播間瞬間被問號淹冇。
二十年前
抱錯蘇董蘇夫人早就知道
臥槽!!!驚天大瓜!!!
原來不是意外!是故意調換
細思極恐!蘇家故意換了孩子
為了什麼林晚身上有什麼
頭皮發麻!這豪門比我想的還黑!
無視蘇家人驟變的臉色和瞬間死寂的氣氛。
我的動作冇有停頓。
彎腰。
從剛纔蘇瑤撞到的那個辦公桌抽屜裡——那個剛剛拿出過平板的抽屜——取出了一個更厚、更不起眼的牛皮紙檔案袋。
檔案袋的邊緣有些磨損,透著一股塵封的氣息。
我拿著檔案袋。
冇有看任何人。
隻是走到蘇宏遠麵前。
在他震驚、慌亂、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目光注視下。
將那個沉甸甸的檔案袋,輕輕地,放進了他那隻保養得宜、此刻卻微微發抖的手裡。
蘇董,我的聲音依舊平靜,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你們這些年,為了‘彌補’親生女兒流落在外所受的‘委屈’,也為了確保……我這個‘意外’的存在不會影響到蘇瑤小姐迴歸後的地位和利益……
我頓了頓,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
通過離岸公司、虛假貿易合同、藝術品高價低報等手段,秘密向蘇瑤小姐轉移蘇氏集團核心資產,總計摺合現金……
我的目光掃過檔案袋。
證據都在裡麵了。
我收回手,微微退後一步。
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溫和的、近乎悲憫的微笑。
看著蘇宏遠瞬間煞白如紙的臉。
看著周雅琴搖搖欲墜的身體。
看著蘇明哲眼中徹底崩塌的信任和難以置信的震驚。
看著蘇瑤忘記了哭泣,隻剩下茫然和更深的恐懼。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彆急。
我微笑著,目光掃過蘇家每一個人慘白的臉。
最後,落在那副冰冷的手銬上。
牢房,
管夠。
**4**
死寂。
工作室裡隻剩下蘇瑤粗重、帶著恐懼的喘息,和周雅琴壓抑的、絕望的啜泣。
蘇宏遠像一尊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的泥塑。
他手裡死死攥著那個牛皮紙檔案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不停地顫抖著。
那份重量,彷彿不是幾頁紙,而是壓垮他整個商業帝國的巨石。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有被戳破最陰暗秘密的驚駭,有大廈將傾的恐懼,有被螻蟻反噬的暴怒,甚至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陌生感。
彷彿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這個他養了二十年、卻從未真正瞭解過的女兒。
周雅琴的身體晃了晃,被蘇明哲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靠在兒子懷裡,臉色灰敗,眼神渙散,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剩下無聲的眼淚洶湧而出。
蘇明哲扶著母親,臉色鐵青,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震驚、痛苦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憤怒。他想質問,想爆發,但在警察冰冷的目光和那份沉甸甸的檔案袋麵前,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隻剩下沉重的呼吸。
直播間的彈幕在短暫的、震驚的空白後,徹底陷入了癲狂的漩渦!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轉移資產蘇董親自操作給真千金鋪路
二十年前就知道抱錯!故意不換回來林晚是工具人
蘇家這操作……黑!太他媽黑了!比墨汁還黑!
頭皮炸裂!三觀儘碎!電視劇都不敢這麼演!
晚晚……她一直都知道她這些年怎麼過來的
細思極恐!她隱忍佈局了多久就等今天
殺瘋了!林晚這是要一鍋端了蘇家啊!
牢房管夠!!!晚姐霸氣!!!
路轉死忠粉!晚晚女王請收下我的膝蓋!
這直播……載入史冊!
為首的警官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涉及豪門核心的驚天指控震了一下。
但他經驗豐富,立刻穩住了心神,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他看了一眼蘇宏遠手中那個如同燙手山芋的檔案袋,又看了看我,沉聲問道:林女士,你剛纔的指控,以及你提交的檔案,我們警方會依法進行覈查!如果屬實,相關人員將承擔法律責任!
他轉向麵如死灰的蘇宏遠,語氣強硬:蘇先生,這份檔案,以及你女兒蘇瑤涉嫌的偷稅、詐騙案,都請你們蘇氏集團全力配合調查!現在,請讓開,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最後一絲僥倖被徹底碾碎。
蘇宏遠高大的身軀猛地晃了晃,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
攥著檔案袋的手無力地垂下。
他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一個字也冇能說出來。
隻是頹然地、緩慢地,讓開了通往門口的路。
帶走!警官一揮手,不再猶豫。
兩個女警架著已經完全癱軟、眼神空洞、彷彿靈魂都被抽走的蘇瑤,向外走去。
冰冷的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如同敲響的喪鐘。
媽……爸……哥……蘇瑤被拖著經過家人身邊時,發出夢囈般的、絕望的呼喚,帶著最後一絲微弱的求生本能。
周雅琴心如刀絞,猛地掙脫蘇明哲的攙扶,撲過去想抓住女兒的手,卻被警察嚴厲地隔開。
瑤瑤!我的女兒啊!她哭喊著,癱倒在地。
蘇明哲痛苦地閉上眼。
蘇宏遠隻是死死地盯著地麵,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蘇瑤被架出了工作室。
警笛聲再次響起,由近及遠,最終消失在城市的喧囂中。
帶走了一個真千金的豪門幻夢,也帶走了蘇家看似光鮮的最後一層麵紗。
工作室裡,隻剩下蘇家三人沉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哭聲。
還有直播間裡,依舊在瘋狂刷屏、熱度絲毫不減的彈幕。
我站在原地。
目光平靜地掃過眼前這一地雞毛的狼藉。
蘇宏遠的頹敗,周雅琴的崩潰,蘇明哲的痛苦。
這些曾經籠罩在我頭頂、讓我喘不過氣的陰影,此刻看起來,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像一出落幕的滑稽劇。
我甚至冇有再看他們一眼。
轉身。
走向那張寬大的胡桃木辦公桌。
桌上,那盆‘素冠荷鼎’依舊安靜地綻放著,彷彿剛纔的風暴與它毫無關係。
我拿起桌上一個早就準備好的、設計簡潔大方的檔案夾。
封麵印著幾個清晰有力的藝術字:【新生·女性迴歸社會支援計劃——監獄手工坊項目企劃書】。
我拿著檔案夾。
步履從容。
穿過死寂的、被絕望籠罩的蘇家三人。
走向門口。
在即將踏出工作室的那一刻。
我停下腳步。
微微側過身。
目光,越過失魂落魄的蘇宏遠,越過痛哭流涕的周雅琴,越過眼神複雜的蘇明哲。
彷彿穿透了空間。
落在了那輛載著蘇瑤、駛向看守所的警車上。
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無懈可擊的、溫柔至極的微笑。
聲音清晰地響起,不高,卻足以讓門內門外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哦,對了。
蘇瑤小姐。
我揚了揚手中那份設計精美的企劃書。
這份‘監獄手工坊’的創業計劃書,是我為你準備的。
等你出來,
我的笑容加深,帶著一種真誠的、期待合作的意味。
我們……好好合作。
說完。
不再有絲毫停留。
轉身。
高跟鞋敲擊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穩定、漸行漸遠的聲響。
離開了這間困了我二十年、此刻終於被我親手砸碎的華麗牢籠。
**5**
兩年。
七百多個日夜。
足以讓許多喧囂歸於沉寂,讓許多風暴平息,也讓許多種子在廢墟中悄然發芽。
市中心CBD最頂級的寫字樓頂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如星河的全景。
燈火勾勒出鋼鐵森林的輪廓,一直蔓延到天際線,與深沉的夜幕交融。
這裡的高度,足以睥睨眾生。
空氣裡瀰漫著清冷的雪鬆與皮革混合的淡香,是金錢與權力無聲的註腳。
巨大的環形辦公桌光可鑒人,上麵隻擺著一台超薄筆記本,一個水晶菸灰缸(雖然我並不吸菸),還有一份攤開的檔案。
檔案抬頭,是幾個淩厲張揚的藝術字體——【晚·資本】。
我靠在寬大的、符合人體工學的總裁椅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冷的真皮扶手。
目光落在窗外。
城市的燈光倒映在深色的瞳孔裡,明明滅滅。
手機螢幕亮了一下。
是一條助理髮來的加密簡報。
言簡意賅:
目標:‘宏遠實業’。核心資產剝離完成,市場恐慌性拋售已至最低點。收購視窗期開啟,預計成本低於原估值35%。蘇宏遠個人信用徹底破產,無反擊能力。蘇明哲試圖接觸小額資本,杯水車薪。
後麵附著一張表格,清晰地羅列著宏遠實業如今慘不忍睹的核心資產估值、債務窟窿以及……它那低得令人髮指、如同廢紙的股價。
我的目光在低於原估值35%和杯水車薪幾個字上停留了一瞬。
唇角。
無聲地向上彎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
蘇家。
宏遠實業。
這座曾經看起來堅不可摧、也禁錮了我二十年的商業堡壘,如今已是一棟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危樓。
隻等著最後一記精準的推擊。
讓它徹底化為曆史的塵埃。
而揮出這一擊的人。
是我。
敲門聲響起,清脆而有節奏。
進。
助理小陳推門而入,她穿著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裝,妝容精緻,眼神銳利,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心腹。
林總,她走到辦公桌前,聲音平穩乾練,您讓我關注的‘新生手工坊’項目,第一批產品市場反饋數據出來了。
她將一份更薄的檔案放在我麵前。
封麵是溫暖的原木色,印著一隻抽象的、破繭而出的蝴蝶logo。
下麵是【新生·女性迴歸社會支援計劃】。
首批主打產品‘新生’係列藤編手袋和飾品,主打天然環保和匠心工藝概念,在三個一線城市高階買手店試水鋪貨。小陳語速平穩地彙報著,市場接受度超出預期,尤其是中高階女性消費者群體。首批鋪貨一週內售罄率85%,複購意向強烈。社交媒體話題度持續上升,新生手工、破繭的力量等話題登上同城熱搜。
她的指尖劃過檔案上的數據圖表。
口碑發酵良好,產品本身的設計和品質是核心驅動力。消費者普遍反饋‘有溫度’、‘有故事感’、‘支援女性力量’。
小陳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
林總,這個項目……成了。而且潛力巨大。
我拿起那份報告。
指尖拂過那溫暖的logo。
報告裡,還附帶著幾張照片。
明亮整潔的手工作坊。
穿著統一工服、神情專注的女工們。
她們的手指靈巧地穿梭在藤條之間。
臉上帶著一種久違的、被尊重和認可的平靜光芒。
其中一張照片的角落。
一個穿著同樣工服、低著頭、側臉對著鏡頭的熟悉身影。
蘇瑤。
她瘦了很多。
曾經那種刻在骨子裡的浮躁和戾氣,似乎被這兩年的時光磨平了不少。
隻剩下一種沉默的、近乎麻木的順從。
像一塊被反覆捶打、失去了棱角的石頭。
我靜靜地看著那張照片。
兩年前,監獄門口。
當那扇沉重的鐵門在她身後緩緩關閉時,她眼中那刻骨的怨毒和絕望。
與此刻照片上這個低眉順眼、彷彿認命的影子,重疊又分離。
嗯。
我放下報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單音。
知道了。
小陳微微頷首,冇有多問,安靜地退了出去。
辦公室重新恢複了極致的安靜。
隻有窗外城市永不熄滅的燈火,無聲流淌。
我重新靠回椅背。
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遼闊的、被燈火點亮的版圖。
宏遠實業的收購方案,如同精密的齒輪,在我腦中無聲地運轉、齧合。
每一步。
都指向最終的、徹底的湮滅。
而新生手工坊的成功,像一枚意料之中的閒棋。
溫暖。
卻不足以撼動我心中的冰原分毫。
複仇的樂章,已接近最終章。
收購宏遠。
這是最後的、也是最關鍵的音符。
我將親手,為蘇家。
也為那個被蘇家扭曲豢養了二十年的林晚。
畫上休止符。
幾天後。
宏遠實業那棟曾經象征著蘇家榮耀、如今卻顯得暮氣沉沉的總部大樓。
頂層,最大的那間會議室。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空氣裡瀰漫著失敗和絕望的味道。
長條會議桌的一側,稀稀拉拉地坐著宏遠僅存的幾個股東和高管。
個個麵如死灰,眼神躲閃。
主位空懸。
蘇宏遠冇有來。
聽說他得知晚·資本將正式啟動對宏遠的全麵收購後,就徹底病倒了,住進了昂貴的私人療養院,拒絕見任何人。
坐在主位對麵的,是蘇明哲。
他穿著熨帖的西裝,試圖維持著蘇家繼承人最後的體麵,但眉宇間深深的疲憊和眼底的晦暗,泄露了一切。
他身後站著的律師,也是一臉凝重。
會議室厚重的雙開門被無聲地推開。
我走了進來。
身後隻跟著助理小陳和一位麵無表情的首席律師。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晰、穩定、不容置疑的迴響。
瞬間吸引了會議室內所有人的目光。
有驚恐,有怨恨,有絕望,也有……一絲麻木的認命。
我徑直走向會議桌的另一端。
蘇明哲的正對麵。
落座。
動作從容不迫。
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
最後,落在蘇明哲那張強自鎮定的臉上。
冇有寒暄。
冇有虛偽的客套。
我微微抬手。
小陳立刻將一份裝訂精美的檔案推到我麵前。
檔案的封麵,隻有四個簡潔有力、卻重若千鈞的黑體字:
【收購要約】
我翻開檔案。
聲音在死寂的會議室裡響起,不高,卻清晰地敲打在每個人的耳膜上。
基於宏遠實業當前的資產狀況、債務水平、市場價值及持續經營能力評估……
我的語速平穩,如同宣讀一份早已寫定的判決書。
……‘晚·資本’現正式提出以下收購方案……
我逐條念出那些冰冷到近乎殘酷的條款。
核心資產的剝離與接收。
債務的承接範圍與條件(幾乎隻象征性地覆蓋了極小部分)。
員工安置方案(隻保留核心技術人員)。
以及,那低得令人心寒、卻又完全符合當前市場估值的收購價格。
每念出一條。
會議室內的溫度就彷彿下降一度。
股東們的臉色就慘白一分。
蘇明哲放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頭,指節捏得發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痛苦、不甘、屈辱,還有一絲……深深的無力。
他身後那位律師幾次欲言又止,但在鐵一般的事實和壓倒性的資本力量麵前,任何辯駁都顯得蒼白可笑。
……以上條款,為最終方案。我合上檔案,發出輕微的聲響。
目光再次平靜地看向蘇明哲。
蘇先生,我的稱呼疏離而公式化,作為宏遠實業目前最大的個人股東及臨時負責人,請代表宏遠,簽署這份協議。
或者,
我頓了頓,語氣冇有任何變化,卻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我們將在二級市場,直接完成收購。
屆時,我微微一笑,那笑容冰冷,毫無溫度,宏遠實業這個名字,將徹底消失。
蘇先生,請選擇。
空氣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蘇明哲身上。
他像被架在火上炙烤。
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終於。
他放在桌下的拳頭,緩緩地、極其艱難地鬆開了。
那挺直的脊背,彷彿被無形的重擔徹底壓垮,微微佝僂了下去。
他抬起頭。
眼中最後一絲光芒也熄滅了。
隻剩下無儘的灰敗和認命。
他看向我。
眼神空洞。
聲音乾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
……我……簽。
助理小陳立刻將檔案和一支昂貴的簽字筆推到他麵前。
蘇明哲拿起筆。
那隻曾經意氣風發、在無數合同上簽下自己名字的手,此刻抖得不成樣子。
筆尖懸在簽名處,久久無法落下。
會議室裡,隻剩下他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最終。
他一咬牙。
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
用力地。
在那份標誌著蘇家徹底敗亡、宏遠實業易主的檔案上。
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筆鋒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
如同最後的哀鳴。
簽完字。
他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頹然地向後靠倒在椅背上。
閉上了眼睛。
不再看任何人。
助理小陳迅速收好簽字的檔案。
我站起身。
冇有再看會議室內那些失魂落魄的麵孔一眼。
也冇有看那個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的哥哥。
轉身。
帶著我的律師和助理。
在死一般的寂靜中。
離開了這間曾經屬於蘇家的權力中心。
高跟鞋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
堅定。
從容。
漸行漸遠。
塵埃落定。
宏遠實業,這個曾經盤踞在我命運之上的龐然大物。
從今天起。
改姓林了。
**6**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潔如鏡的深色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空氣裡瀰漫著新雪初霽般的冷冽氣息,混合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昂貴的皮革香。
這裡是【晚·資本】總部頂層。
視野開闊,足以將大半個城市的繁華儘收眼底。
權力無聲地流淌在每一寸空間裡。
巨大的辦公桌上,整齊地擺放著幾份檔案。
最上麵一份,封麵印著簡潔有力的宏遠實業資產重組完成報告。
下麵壓著一份新生手工坊季度財報及擴張計劃。
助理小陳無聲地推門進來,步履輕快,將一份純白的信封輕輕放在桌角。
林總,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剛收到的。寄件人……是女子監獄。
我的目光從電腦螢幕上移開。
落在那隻信封上。
普通的監獄專用信紙。
封口處蓋著清晰的監獄收發章。
寄件人欄,用略顯生硬、卻一筆一劃寫得很用力的字跡寫著:蘇瑤。
我伸出手。
指尖觸碰到信封微糙的紙麵。
拿起。
拆開。
裡麵隻有一張同樣材質的信紙。
展開。
字跡比信封上的更顯用力,甚至有些地方因為過度使勁而劃破了紙張。
字不多。
卻像是耗儘了寫信人全部的心力。
林晚姐,
這個稱呼,讓我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展信安。
兩年刑期已滿。今天,我出來了。
站在監獄大門外,陽光很刺眼。有點……不習慣。
這兩年,在裡麵,想了很多很多。把過去二十年,像翻一本爛透的書,一頁頁撕開,揉碎了看。
看自己的蠢,自己的貪,自己的惡。也看……你的忍,你的謀,你的……狠。
我恨過你。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撕碎你。恨你毀了我唾手可得的一切。
但現在……
恨不動了。也……冇資格恨了。
你說得對。我偷稅,我騙人,我活該。蘇家……爸媽和哥……他們做的事,更臟。他們也付出了代價。
我簽了新生手工坊的合同。謝謝你……還給我留了這條路。雖然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可能隻是隨手落下的一顆子。
在裡麵學編籃子,學做皮具,手指磨破過很多次。但每次做出一個完整的、被認可的東西……那種感覺……
很陌生。但……不壞。
林晚姐。
對不起。
為我剛回蘇家時對你的所有惡言惡行。
為我的愚蠢貪婪連累了你二十年。
為……所有的一切。
我知道這三個字很輕,輕得像放屁。改變不了任何事。
但我還是想說。
對不起。
蘇瑤
落款下方,日期是今天。
信紙很輕。
上麵的字卻彷彿帶著某種沉甸甸的分量。
我靜靜地看著。
目光從那些用力到幾乎透紙背的字跡上,一行行掃過。
恨不動了。
冇資格恨了。
對不起。
陽光透過落地窗,將信紙映照得有些透明。
那些懺悔的字句,在明亮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單薄。
像一層隨時會被風吹散的塵埃。
辦公室裡靜得能聽到中央空調送風的微弱聲響。
助理小陳屏息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神色。
我看了很久。
久到小陳幾乎以為我不會再有任何反應。
然後。
我拿著那張信紙。
站起身。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
是這座城市最繁華、最冷酷、也最生機勃勃的景象。
鋼鐵森林在陽光下閃耀著冰冷的光澤。
車流如同永不疲倦的血液,在縱橫的街道間奔流不息。
這裡很高。
高到足以俯瞰眾生。
高到足以將許多渺小的悲歡離合,都縮成微不足道的點。
我抬起手。
將那張寫著懺悔和道歉的信紙。
湊近了窗邊一隻設計簡約、線條冷硬的銀色打火機。
嚓。
一聲輕響。
幽藍的火苗跳躍起來。
貪婪地舔舐上信紙的右下角。
火焰迅速蔓延。
明亮的橘紅色吞噬了對不起三個字。
吞噬了蘇瑤的簽名。
吞噬了那用力刻下的、試圖證明悔改的筆跡。
潔白的信紙在火中蜷曲、焦黑。
最終。
化為細碎的、灰黑的餘燼。
從我的指尖簌簌飄落。
如同黑色的蝶。
被窗外湧入的、來自高空的強風。
瞬間捲走。
消散得無影無蹤。
彷彿從未存在過。
我鬆開手。
最後一點火星在指間明滅了一下。
徹底熄滅。
轉過身。
臉上冇有任何表情。
冇有大仇得報的快意。
冇有看到懺悔的動容。
隻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靜。
目光落在桌上那份新生手工坊的季度財報上。
聲音很輕。
像是對小陳說。
又像隻是自言自語。
告訴項目組。
按原定B級供應商合約執行。
質量。
必須達標。
說完。
我坐回寬大的總裁椅。
目光重新投向電腦螢幕上跳動的數據和複雜的K線圖。
那裡。
有新的戰場。
有更高的山峰。
助理小陳心領神會,無聲地點頭,悄然退了出去。
巨大的辦公室裡。
重新隻剩下我一人。
陽光依舊燦爛。
城市的脈搏在腳下無聲跳動。
我端起手邊微涼的咖啡。
抿了一口。
苦澀的醇香在舌尖蔓延開。
目光沉靜。
落在屬於我的。
無邊無際的版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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