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我以為我撿的是一隻無家可歸的小奶狗,可以暖床,可以當擋箭牌。

我們恩愛半年,直到仇家找上門,他露出獠牙,徒手擰斷了對方的脖子。

血濺在我臉上,他卻溫柔地幫我擦掉,聲音冰冷:

蘇念,現在能解釋一下,他們為什麼叫你‘夜鶯’了嗎

1

秦氏集團總裁秦皓,在電視上一臉沉痛地宣佈,公司核心項目星鏈的數據被人竊取,他將懸賞一千萬,揪出那個藏在陰影裡的商業間諜。

新聞在我們街角這家小小的一念麪館裡播放著。

嘖嘖,一千萬啊。隔壁便利店的王姐嗑著瓜子,壓低聲音對我講八卦,念念,你不知道吧這個秦皓,就是個白眼狼!這位置本該是他堂姐秦晚的。

我做出恰到好處的驚恐表情,手裡的抹布都快捏爛了。啊還有這種事

那可不!王姐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當初老董事長一走,公司亂成一鍋粥,是秦晚,就是那個被他發配到歐洲分公司的倒黴蛋,力排眾議把他這個旁係的堂弟扶上去的。結果呢人家一坐穩,轉頭就把秦晚踢出局,安了個‘能力不足’的罪名,這不就是現代版的農夫與蛇嗎!

我氣得直跺腳:太過分了!簡直忘恩負義!

王姐一臉你還年輕的表情:所以說啊,遭報應了吧剛得瑟冇幾天,老巢就讓人給端了。這叫天道好輪迴!

我點頭如搗蒜:就是就是。心裡卻是一片冰冷的平靜。

冇錯,那個攪得天翻地覆、讓秦皓懸賞一千萬的商業間諜,就是我。

念念,我回來了。

一個溫柔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顧言提著菜,一身乾淨的白襯衫,站在門口對我笑。他長得太好看了,眉眼清俊,氣質乾淨得像一張白紙,隻是臉色總是帶著點病態的蒼白。

他就是我半年前從路邊撿回來的,失憶的丈夫。

王姐立刻換上姨母笑,把一個蘋果塞進他手裡:小顧回來啦,快帶念念回家休息,看給孩子累的。

回去的路上,顧言扶著我的胳膊,憂心忡忡地看著我:念念,新聞裡說得好嚇人,那個間諜萬一跑到我們這兒來怎麼辦你長得這麼好看,萬一……

我順勢靠在他懷裡,聲音軟得能掐出水:老公,我好怕啊。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要是真遇上壞人,跑都跑不掉。

他腳步一頓,驟然握緊我的手,眼裡的認真幾乎要灼傷我:念念,你放心。真有那天,我就是豁出這條命,也絕對會護你周全。

我感動地捂住他的嘴:呸呸呸,不許說胡話。

他拿下我的手,寵溺地颳了下我的鼻子:好,都聽老婆的。

我笑得甜蜜,心底卻冷得像冰。

真會演啊,顧言。

我也是。

那個從秦氏集團總部數據庫裡消失的硬盤,此刻正躺在我們家床墊的夾層裡,那裡麵不僅有星鏈的全部資料,還有秦皓吞併秦晚股份的全部黑料。

而另一件秦晚讓我取的東西,一本記錄著秦氏最原始交易的舊賬本,在我潛入秦家金庫時,早已不翼而飛。

這盤棋,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

2

我叫蘇念,在地下世界,他們叫我夜鶯。

我七歲那年,被我那個爛賭的爹賣了。在即將被拖進一個肮臟的地下室時,一個穿著高定套裝的女人救了我。

她就是秦晚。

那時的她還是秦氏集團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裡冇有同情,隻有審視。

我不做慈善。她遞給我一杯熱牛奶,我救你,你就得為我辦事。我需要你的天賦,你那雙能打開任何一把鎖、破解任何一道密碼的手。作為回報,我給你一個全新的人生。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拚命點頭。

她問我還有什麼要求。

我攥著衣角,鼓起所有勇氣:我……我能每天都吃飽飯嗎

秦晚身邊那個精明乾練的女助理笑了,俯身對我說:傻孩子,跟著大小姐,彆說吃飽飯,山珍海味你都吃不完。

那時的我,覺得能吃飽飯,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為了這份幸福,我成了秦晚最鋒利的刀。我學格鬥、學黑客技術、學心理學,學會在各種身份間切換自如。

秦晚時常敲打我:蘇念,記住,凡事冇有白拿的道理。人,要知恩圖報。

是她給了我新生,我理當為她賣命。

所以在老董事長病逝前,秦晚被秦皓排擠到歐洲時,她給我的指令,我毫不猶豫地執行。

一,潛入秦氏集團,竊取星鏈硬盤,拿到秦皓的罪證。

二,進入秦家金庫,取回老董事長留下的那本舊賬本。

三、立刻遠藏,等她指令。

硬盤我拿到了,但賬本卻失蹤了。我不敢耽擱,連夜逃離那座城市,甩掉了三波追蹤的人,纔來到這座不起眼的沿海小城臨海。

就在我以為可以安穩一陣子的時候,我在一個暴雨夜的貨運碼頭,遇見了奄奄一息的顧言。

他渾身是傷,蜷縮在集裝箱後麵,拉住了我的褲腳。

路邊的野狗不能亂撿,這是我們這行的規矩。我轉身就走。

可是,一連三天,他居然都還躺在那兒,靠著雨水硬生生挺著。

我終究是冇忍住,蹲下身扒開他被雨水打濕的頭髮,露出一張乾淨到過分的臉。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冇死。又上手摸了摸,胸肌還挺結實。

洗洗,應該還能用。

一個年輕單身女人,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獨自生活,太紮眼了。

當年秦晚考驗了我三天,如今,我也算考驗了他三天。

我把顧言拖了回去。

他醒來後,果然說自己什麼都忘了。

我看著他頭上纏著的紗布,信了。

一碗粥喂下去,我擦擦嘴,笑眯眯地看著他,重複了當年秦晚對我說過的話:我可不是白救你的。

他立刻雙手環胸,瞪大眼睛,一副寧死不從的樣子,臉都紅了。

我差點笑出聲,繼續說:你失憶了,冇地方去,不如就先留下來,給我打工還債吧。

他愣住了,支支吾吾地問:……姑孃家,怎麼稱呼

我叫蘇念。父母雙亡,現在就一個人。我說。這是秦晚給我準備的眾多身份之一,正好用上。

至於顧言這個名字,是我給他起的,顧念,顧念,不過是我對他的一時顧念罷了。

顧言的身體底子很好,半個月就恢複了。

然後,他開始以驚人的速度,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完美的丈夫。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無一不精。他學東西快得嚇人,隻是在路邊看了幾次,就學會了做我們這裡最出名的一念麵,湯鮮味美,很快成了我店裡的招牌。

他主內,我主外。他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我隻需要把麵端給客人。傍晚,他會準時來接我收攤回家。

我們同吃、同住、同行,在同一屋簷下,日複一日。那種家的氛圍,是我從未體驗過的溫暖,像毒藥一樣,讓人上癮。

後來,我們睡到了同一張床上。

我安慰自己,反正我也不虧。這皮囊,這身材,這手藝,都是頂尖的。

隻是我偶爾會想,一個失憶的人,怎麼會懂這麼多又怎麼會把一個賢惠丈夫的角色,扮演得如此天衣無縫

3

平靜的生活,就像一層薄冰,一敲就碎。

那天下午,店裡來了幾個流裡流氣的混混,胳膊上紋著龍,脖子上掛著粗金鍊子,一看就是來找茬的。

領頭的黃毛一腳踩在桌子上,斜著眼看我:老闆娘,新來的懂不懂規矩啊這一片的保護費,該交了吧

我心裡飛速盤算著,用多大的力道可以在三秒內擰斷他的手腕,又不至於暴露我練過。

各位大哥,有話好好說。

顧言從後廚走了出來,把我擋在身後。他臉色發白,端著笑,聲音都在抖。

我們是小本生意,實在是……

小白臉,給老子滾開!黃毛一把推在顧言胸口,彆耽誤老子跟老闆娘談心。

顧言被他推得一個踉蹌,撞在旁邊的桌角上,悶哼了一聲。

他扶著桌子,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

就在那一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那雙總是盛著溫柔笑意的眼睛裡,此刻一片死寂,像深不見底的寒潭。原本因為害怕而微微弓著的背,也挺得筆直。

黃毛冇察覺,又罵罵咧咧地伸出手想去推他第二次。

電光火石之間,顧言動了。

他的動作快到我幾乎看不清,隻看到一道殘影。他不是躲,而是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側身,右手像鐵鉗一樣扣住了黃毛伸過來的手腕,順勢向外一折!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緊接著,他抬起一腳,精準地踹在黃毛的膝蓋外側。

嗷——!

黃毛髮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整個人像一灘爛泥一樣跪了下去。

剩下兩個混混都看傻了。

顧言鬆開手,彷彿剛剛擰斷彆人骨頭的不是他。他低頭,看著自己那隻乾淨修長的手,眼神裡閃過一絲恰到好處的迷茫和恐懼。

他連退兩步,聲音又開始發顫: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先動手的……我隻是想推開他……

那演技,爐火純青,奧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

剩下的兩個混-混屁滾尿流地拖著黃毛跑了,臨走前還撂下狠話:你給老子等著!

我走過去,扶住還在瑟瑟發抖的顧言,輕聲安慰:彆怕,是他們不對,你是正當防衛。

他順勢靠在我身上,把臉埋進我的頸窩,身體還在發抖:念念,我……我好怕,我怎麼會……我怎麼會這麼大的力氣……

我抱著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心卻沉到了穀底。

那一下折腕,那精準的一腳,根本不是普通人驚慌之下的反應。那是經過千錘百鍊後,刻進骨子裡的格鬥本能。

我的小白兔老公,根本不是什麼善茬。

這半年來的溫柔繾綣,歲月靜好,原來全是他媽的一場戲。

4

自從上次的混混事件後,我和顧言之間,似乎什麼都冇變,又似乎什麼都變了。

他依然對我溫柔體貼,做得一手好麵,會記得在我生理期給我煮紅糖水。可我再看他,總覺得那張完美無瑕的假麵下,藏著一把隨時會出鞘的利刃。

我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他。

他走路時,永遠比我落後半步,看似是謙讓,實則是完美的警戒距離,能將我身後的所有視角儘收眼底。

他切菜時,刀功精湛,每一片都薄厚均勻,但他的眼神從來不是專注在菜上,而是透過廚房的窗戶,留意著街上每一個走過的路人。

我開始做噩夢,夢裡他拿著手術刀,一點點剖開我的胸膛,溫柔地問我:念念,你的心是什麼做的讓我看看。

就在這時,我收到了秦晚的加密訊息。

她那邊的情況很不妙。秦皓已經不滿足於公司內部調查了,他動用了秦家在地下世界的力量,花重金請了各路殺手和賞金獵人,要不惜一切代價拿回硬盤,清理掉我這個叛徒。

秦晚的訊息很簡單:穩住。他們找不到你。在我拿到我想要的東西之前,你是安全的。

這話聽著是安撫,實則也是警告。在她眼裡,我也隻是一枚棋子。

臨海市開始出現一些陌生的麵孔。他們穿著不合身的遊客裝,眼神卻像鷹一樣銳利。他們假裝不經意地路過我的麪館,看似在閒逛,目光卻在我店裡逡巡。

其中一個,在菜市場不小心撞了顧言一下。

顧言表現得像個受驚的兔子,連忙道歉。

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的撞擊點,是顧言的後腰和肋下,那是專業人士用來試探對方是否練過、是否有防備的部位。

而顧言的反應,太過柔弱,也太過刻意。

他在演。

他在對誰演對我還是對那個試探他的人

我的心越來越沉。這個我撿回來的男人,像一個巨大的漩渦,我根本不知道他的深淺。

當晚,我在廚房準備晚飯。顧言在客廳看電視,電視裡正放著一部無聊的家庭倫理劇。

我洗著菜,心裡卻在天人交戰。

我必須知道他到底是誰。

我拿起一把水果刀,背對著他,假裝削蘋果。趁他看得入神,我手一滑,水果刀脫手而出,帶著破空聲,旋轉著朝他的方向飛了過去。

我算好了角度,刀尖會落在他腳邊的地板上,絕不會傷到他。

一個正常人,會驚叫,會下意識地縮腳或者跳開。

而顧言冇有。

他甚至頭都冇回。

在刀即將落地的瞬間,他隻是看似隨意地伸了一下腿,用腳尖輕巧地一挑。

那把鋒利的水果刀,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被他穩穩地踢回半空,然後他才慢悠悠地轉過頭,伸手,精準地握住了刀柄。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快到讓人眼花繚亂。

他握著那把本該落在他腳邊的刀,轉頭看向我,臉上還是那副無辜又溫柔的表情,甚至帶著點困惑:念念,怎麼了刀冇拿穩嗎

那一刻,廚房裡的空氣都凝固了。

我們四目相對,隔著幾米的距離,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深不見底的寒意。

5

謊言編織的和平,終究脆弱如紙。

那個晚上,暴雨傾盆,雷聲轟鳴,彷彿預示著一場屠殺的開始。

深夜十一點,店裡打烊後,整條街都陷入了黑暗和死寂。突然,總電閘啪地一聲跳了,整個屋子瞬間被黑暗吞噬。

不是意外。

我心臟猛地一縮,幾乎是本能地摸向了料理台下我藏著的那把軍用匕首。

幾乎在同一時間,我聽到了後門處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金屬摩擦聲。有人在撬鎖。

我屏住呼吸,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地朝著後門摸去。

黑暗中,一個人影比我更快。

是顧言。

他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背部緊貼著牆壁,手裡……居然握著一把平時用來砸骨頭的牛骨錘。

我們在黑暗中對視,什麼都冇說,但都從對方的眼睛裡讀懂了訊息。

遊戲結束了。

砰!

後門被粗暴地撞開,一個黑影猛地撲了進來。

他衝著我來的。

可顧言動了。他不是格擋,不是閃避,而是直接迎了上去。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動作,隻聽到一連串沉悶而迅速的撞擊聲,以及一聲骨頭被硬生生砸斷的脆響。

那個撲進來的黑影,連慘叫都冇能發出一聲,就像一袋破麻袋一樣軟了下去。

三秒。

解決一個人,他隻用了三秒。

幾乎是同一時刻,嘩啦一聲巨響,麪館的臨街窗戶被人從外麵砸碎!兩道黑影矯健地翻了進來,他們穿著統一的黑色作戰服,手裡拿著的……是電擊槍。

夜鶯!東西交出來!其中一人低吼,聲音像是經過處理。

是秦皓的人!

我的身份暴露了!

我來不及震驚,抄起料理台上的兩把剔骨刀就迎了上去。在狹小的空間裡,我利用桌椅做掩護,跟他們纏鬥起來。這些人訓練有素,招招都是殺手。

我拚儘全力放倒了一個,但另一個卻抓到空隙,對著我的胸口扣動了電擊槍的扳機。

一道藍色的電弧在黑暗中亮起,我瞳孔一縮,已經來不及躲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黑影從我身側的吧檯上一躍而起,像鬼魅一般出現在那個殺手麵前。

是顧言。

他一記手刀砍在對方持槍的手腕上,對方痛呼一聲,電擊槍脫手。緊接著,顧言毫不留情地抓住他的頭髮,狠狠地朝著牆壁撞了上去!

砰!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在雷聲的間隙裡,格外駭人。

那個殺手軟倒在地,不省人事。

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

整個屋子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的喘息聲,以及暴雨敲打窗戶的噪音。

血腥味和雨水的濕氣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那個最先進來,被顧言用牛骨錘砸得半死的人,此刻正躺在後門口,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他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顧言,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擠出幾個字:

是……是你……手……手術刀……

話音剛落,他頭一歪,徹底冇了聲息。

而被顧言撞暈的那個秦家殺手,也艱難地抬起頭,滿臉驚恐地看著顧言,聲音都在發抖:你……你是『手術刀』!

手術刀。

夜鶯。

兩個本該隻存在於黑暗世界裡的代號,在這一刻,在這間小小的、充滿了麪粉和骨湯香氣的麪館裡,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我看著他,這個我同床共枕了半年,以為他天真無害的男人。

他看著我,這個他悉心照料了半年,以為她柔弱可欺的女人。

我們之間的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刀鋒。

最終,我們幾乎是同時開了口,聲音不大,卻像驚雷一樣在對方耳邊炸響。

顧言,他們為什麼叫你『手術刀』

蘇念,他們又為什麼叫你『夜鶯』

6

當兩個終極秘密同時被戳破,空氣裡隻剩下死一樣的寂靜。

曾經那份虛假的溫馨和甜蜜,此刻就像一個荒誕的笑話,被血和背叛塗抹得麵目全非。

他不是那個會給我煮麪的顧言。

我也不是那個會怕打雷的蘇念。

我們是兩隻披著人皮的惡鬼,在一個叫家的舞台上,賣力地演了半年的對手戲。

顧言是第一個打破沉默的。

他走到那幾具屍體旁,用腳尖翻過一個,探了探鼻息。他的聲音冷得像冰,那是我從未聽過的腔調,平靜,沉穩,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

秦家的私兵,道上的爛仔。他下了結論,目光轉向我,兩撥人,不是一夥的。這幾個,衝我來。那兩個,衝你來。

我握緊手裡的剔骨刀,刀刃上的血順著我的指縫往下滴。

事已至此,再偽裝已經毫無意義。

你不是失憶了。我陳述道,語氣同樣冰冷。

你也並不是什麼無家可歸的小寡婦。他回敬道。

他緩緩地走向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他在我麵前站定,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第一次有了毫不掩飾的、帶著侵略性的審視。

我真名叫什麼,我自己都忘了。道上的人,叫我『手術刀』。專替海城幾個老傢夥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麻煩。他扯了扯嘴角,那是一個冇有絲毫笑意的弧度,半年前,我被自己人坑了,丟在碼頭等死。我以為你是個心地善良的普通女人,正好用來當掩護,養好傷再做打算。冇想到……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冇想到,撿回來一隻同類。

夜鶯……他低聲念出這個代號,像是在品味什麼,秦氏集團那個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影子黑客。秦皓懸賞一千萬要找的人,原來一直在我枕邊。

我冇有否認。

硬盤在我這兒。我坦白道,我為秦晚做事。

我們陷入了新的僵局。

他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

我知道了他最危險的身份。

我們的關係,從虛假的愛人,瞬間變成了最危險的敵人,或者……最合適的盟友。

警察五分鐘之內會到。他看了一眼窗外,秦家的人,還有我那些『好兄弟』,很快也會聞著血腥味趕來收屍。你和我,都必須立刻從這裡消失。

他向我拋出了橄欖枝,語氣裡不帶任何感情,純粹是利弊的權衡:我不管你和秦家那些豪門恩怨。但現在,我們被兩撥人同時追殺。暫時合作,是唯一的活路。

他看著我,眼神銳利如刀:我承認,我騙了你。但蘇念,這半年,我做的麵,是真的用心了。同樣,追殺我們的人,也是真的想我們死。你有技術,我有渠道,我們可以從這個世界上徹底蒸發掉。你選。

我有的選嗎

冇有。

我的退路已經被全部封死。秦家和手術刀的仇家,任何一個都足以將我撕成碎片。

和他生活是假的,但危險是真的。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下得最快,也最瘋狂的一個決定。

成交。我吐出兩個字。

我們冇有時間傷感或者憤怒。幾乎是話音落下的瞬間,我們兩個人就像配合了千百次的搭檔一樣,開始以最快的速度清理現場。

他負責處理屍體,我負責銷燬所有電子設備和可能留下的痕跡。我們收拾好各自的應急包,裡麵是現金、假證件和武器。

五分鐘後,我們從後門溜了出去,消失在沉沉的夜色和滂沱的暴雨中。

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間亮著溫暖燈光的小小麪館。

那個我一手打造的,虛假卻又溫暖的避風港,在今夜,徹底被焚燒成了灰燼。

我身邊的男人,不再是那個會對我溫柔微笑的顧言了。

他是手術刀。

一個和我一樣,活在黑暗裡的怪物。

我們的故事,不是從那個雨夜的碼頭開始的。

是從現在,從這個血腥的夜晚,才真正拉開序幕。

7

暴雨是最好的洗滌劑,能洗掉血跡,也能洗掉蹤跡。

我和顧言,不,是手術刀,像兩隻下水道裡的老鼠,穿行在城市最陰暗的角落。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不是解釋,不是道歉,而是一道命令。

手機,丟掉。

我冇問為什麼,直接將那部用了半年的手機連同SIM卡一起掰斷,扔進了渾濁的下水道裡。

很好。他點頭,眼神裡有一絲讚許,彷彿在誇獎一個聽話的工具,跟我走。

我們冇有去火車站,冇有去汽車站,任何需要身份資訊的地方都是死路。他帶著我,七拐八拐,最終停在了一個廢棄的貨運港口,和當初我撿到他的地方很像。

這裡停著一輛破舊的廂式貨車,車身佈滿鏽跡,看起來就像一堆廢鐵。

他熟練地撬開車門,示意我上去。車廂裡有一股機油和黴味混合的味道,但在角落裡,卻放著一個乾淨的醫療箱和一個防水的裝備包。

他從包裡拿出兩套衣服扔給我:換上。

衣服是碼頭工人的廉價工裝,粗糙,帶著一股樟腦丸的味道。我冇有猶豫,背過身,飛快地脫下濕透的衣服。就在我拉下T恤的瞬間,我感到背後那道銳利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我皮膚上。

他冇動,就那麼看著我。

這目光裡冇有**,隻有審視和評估。像屠夫在看一塊肉,估量著它的斤兩和價值。

我換好衣服,他也換好了。那身乾淨的白襯衫被丟在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同樣臟兮兮的工裝。褪去了溫柔的外衣,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硬。

你的傷。他言簡意賅,指了指我手臂上被碎玻璃劃開的一道口子,傷口不深,但血還在流。

不等我回答,他打開醫療箱,拿出消毒水和紗布,動作乾淨利落。他的手指很穩,觸碰到我皮膚時,帶著一絲冰涼。

就在他給我包紮的時候,他突然開口,聲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第一次給你包紮的時候,你的手抖得比我還厲害。

那是我們剛認識不久,我不小心切到了手,他大驚小怪地給我包紮,動作笨拙,卻一臉心疼。

我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

你演得很好。我冷冷地回了一句。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車廂裡,第一次露出了一絲複雜的情緒。那不是愧疚,也不是懷念,而是一種……類似於困惑的東西。

蘇念,你是不是覺得,那半年的生活,全都是假的他問。

難道不是嗎我反問,聲音裡帶著我自己都未察aws察的刺。

他沉默了片刻,打好最後一個結,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顆用紅繩穿著的、已經被摩挲得十分光滑的鵝卵石。

是我剛到臨海時,在海邊撿到的。那天我心情很差,顧言為了逗我開心,搶過石頭,說要當成我們的定情信物。我當時笑他幼稚,卻還是讓他穿了紅繩,掛在了我們家的鑰匙串上。

而現在,它出現在了手術刀的手裡。

不是所有東西,都是假的。他看著那塊石頭,聲音低沉,騙你是真的,但那間屋子裡的安寧……也是真的。

說完,他把那顆石頭塞進我手裡,然後發動了貨車。

我握著那顆冰涼的石頭,心裡卻像燒起了一把火。

他在乾什麼

用這種方式來瓦解我的防備嗎用我們之間那些虛假的回憶,來試圖建立新的信任

太天真了。

我猛地抬起手,將那顆石頭狠狠地朝窗外砸了出去。石頭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消失在無邊的黑暗裡。

我不需要這種冇用的東西。我一字一頓地說,『手術刀』,收起你那套攻心的把戲。我們現在隻是合作關係,僅此而已。

車廂內的空氣瞬間降到了冰點。

他冇有再說話,隻是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

貨車一路顛簸,最終在天亮前,停在了一個我們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精神病院。

是一家已經被廢棄,準備拆遷的精神病院。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熄了火,聲音又恢複了那種無機質的平穩,這裡有我們活下去需要的一切。食物,水,藥品,還有一個……能連接整個城市網絡的地下光纜入口。

他看向我,那雙眼睛彷彿能洞穿一切:『夜鶯』,該你表演了。

8

廢棄的精神病院,像一頭趴在地平線上的巨獸骨骸,陰森而沉默。

空氣中瀰漫著福爾馬林和塵土混合的怪味,走廊裡散落著病曆和翻倒的床架,牆上還殘留著病人絕望的抓痕。

這裡連接著全城的安防係統和交通網絡,以前是為了防止病人外逃。他指著一處被偽裝成通風口的暗門,三年前,我幫這家醫院的院長處理過一些『麻煩』,作為回報,他給了我這裡的永久訪問權。冇想到,現在成了我的墳墓,或者……新生的地方。

他很輕易地就打開了暗門,裡麵是一間不算大的控製室,幾台服務器嗡嗡作響,竟然還在運轉。

這裡就是他的巢穴,一個精心準備的、可以讓他隨時從人間蒸發的老鼠洞。

我坐到主控台前,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這半年的煮婦生活,幾乎讓我忘了指尖敲擊代碼時那種掌控一切的快感。

很快,這座城市就像一個透明的沙盤,在我麵前展開。

我黑入了警方的內部係統。我們昨晚的案發現場已經被封鎖,案件被定性為黑幫火併,草草結案。很顯然,秦皓動用了他的關係,把事情壓了下去。他不想讓商業間諜的事情鬨大,隻想在暗地裡,把我和硬盤處理掉。

接著,我開始追蹤那兩撥人。秦家的私兵已經撤退,但另一夥人……手術刀的那些好兄弟,卻像嗅到血的鬣狗,依然在城裡四處搜尋。

鬼手,殘影,屠夫。他站在我身後,看著螢幕上被我標註出來的三個可疑人物,聲音冰冷地念出三個代號,我以前的團隊。現在,是來給我收屍的人。

他們為什麼要殺你我頭也不回地問。

分贓不均。他回答得輕描淡寫。

我嗤笑一聲:這麼老套的藉口,你騙三歲小孩呢

他沉默了。

我知道,他在猶豫,在衡量,哪些可以告訴我,哪些必須爛在肚子裡。我們之間的合作,就像在走鋼絲,每一步都在試探對方的底線。

好,那我換個問題。我調出了秦氏集團的內部資料庫,那個我曾經來去自如的地方,硬盤裡,除了『星鏈』項目的數據,還有秦皓所有黑賬的副本。但秦晚給我的第二個任務,是去秦家金庫,拿一本最古老的黑賬本。我冇找到,它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轉過椅子,正視著他:那個人,是你嗎

他迎著我的目光,冇有絲毫閃躲,緩緩地點了點頭:是我。

我心臟猛地一沉。

但我也冇拿到。他繼續說道,我潛進去的時候,它就已經不見了。不止如此,我還觸發了警報,是有人故意給我設的套。我那幾個『好兄弟』,就在外麵等著我自投羅網。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分贓不均』確實老套。更準確地說,是有人出了一個我無法拒絕的價格,買我的命,順便,拿走那本賬本。

我們兩個人的任務,竟然詭異地交織在了一起。那本賬本,纔是真正的風暴中心。

秦晚……我下意識地念出這個名字。

對,秦晚。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我的雇主,就是她。她花天價雇我這個團隊,去拿那本記錄著她父親起家時所有原罪的賬本。她說,她要用這個,把秦皓徹底趕下台。

他往前走了一步,陰影籠罩在我身上,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她給了我們進入金庫的路線圖,卻冇告訴我們,裡麵有她提前設下的、隻針對我的死亡陷阱。她要的不是賬本,她是要借秦皓的手,連同賬本的秘密和我,一起埋葬。

我渾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被凍結了。

秦晚……那個救我於水火,給我新生,讓我對她忠心耿耿的女人,竟然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她一邊利用我竊取硬盤,一邊又雇人去偷賬本,同時,還要殺了那個她雇來的人滅口

何等狠毒的心機!

我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我的信仰,我這十幾年為之賣命的準則,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他看著我煞白的臉,冇有安慰,隻是冷漠地陳述著事實:看來,我們都被耍了。『夜鶯』,你以為你是她的刀不,你和我們一樣,都隻是她用完即棄的抹布。

現在,告訴我。他死死地盯著我,那塊硬盤,你打算怎麼辦繼續交給那個想讓你死的女人還是……

還是,讓它變成我們自己的武器。我抬起頭,眼睛裡一片血紅。

那不是問句,是我的回答。

他笑了。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帶著瘋狂和毀滅欲的笑。

很好。他伸出手,不是要握手,而是攤開在我麵前,硬盤,給我。我需要確認一些東西。作為交換,我會告訴你,我們下一步該去哪兒。

我盯著他攤開的手掌,那裡空無一物,卻彷彿有著萬鈞的重量。

把硬盤交給他,等於把我的命交給了他。

可是現在,我除了他,還能相信誰

我深吸一口氣,從藏在工裝內襯裡的夾層中,取出了那塊比我的命還重要的硬盤,放在了他冰冷的手掌上。

從這一刻起,我們的命運,被死死地綁在了一起。

一榮俱榮,一毀俱毀。

9

他冇有立刻檢視硬盤,而是將它妥善收好。

在徹底安全之前,看它等於自殺。他解釋道,我們需要一個地方,能讓我們安心地撬開這個潘多拉的魔盒。

他指向我麵前的城市地圖,點在一個地方。

城西,『多寶閣』。

那是一家古玩店,在臨海市小有名氣。老闆是個姓白的半百老頭,外人都叫他白老。表麵上是做正經生意,但我知道,那是地下情報和黑市交易的一箇中轉站。

白老欠我一條命。他淡淡地說,而且,他的店下麵,有一個頂級的安全屋,完全物理隔絕,就算是核彈,也彆想從外麵侵入。在那裡,我們可以安心地解開硬盤,看看秦晚到底在怕什麼。

我冇有異議。現在的精神病院隻是個臨時的狗洞,待久了,早晚會被鬼手那夥人翻出來。

行動定在當晚。利用城市監控的漏洞,我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過半個城市。

夜幕再次降臨。

我們像兩個幽靈,避開所有探頭,穿行在城市的陰影裡。我負責規劃路線,他負責應對突髮狀況。我們的配合,有一種詭異的默契,彷彿演練了無數次。

也許,兩個活在黑暗裡的人,天生就知道如何與彼此共舞。

多寶閣的後巷,一片寂靜。後門上掛著一把老式的銅鎖。他走上前,冇有撬,而是按照某種特定的節奏,輕輕敲擊門板。

三長兩短,一重兩輕。

幾秒鐘後,門內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門被拉開一條縫。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他臉色驟變,一把將我拉到身後,幾乎是同時,一腳踹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門後的景象,讓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白老,那個傳說中八麵玲瓏的老江湖,此刻正倒在血泊裡。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臉上還殘留著極度驚恐的表情,一把匕首,從他的喉嚨裡穿透出來,將他死死地釘在了櫃檯上。

是鬼手他們乾的!

這是一個陷阱!一個專門為我們準備的,用白老的命做誘餌的死亡陷阱!

幾乎是在我們衝進店裡的瞬間,刺耳的警報聲大作!頭頂的防盜噴淋係統被啟用,冰冷的水夾雜著一種粘稠的液體,兜頭澆下。

是汽油!他吼道,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焦急。

我們中計了!對方算準了我們會來這裡!

就在這時,一陣戲謔的口哨聲從二樓傳來。

一個人影,懶洋洋地倚在樓梯扶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戴著一副白手套,和這血腥的環境格格不入。

是殘影。他以速度和詭計著稱。

哎呀呀,我親愛的隊長,他慢悠悠地鼓著掌,語氣誇張,這麼久不見,你還是那麼喜歡鑽洞。怎麼樣老朋友給你準備的這份歡迎禮物,還喜歡嗎

另一側的陰影裡,又走出一個壯碩如熊的男人。他扛著一把消防斧,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眼神裡滿是嗜血的興奮。

屠夫。

而那個最陰險的鬼手,卻遲遲冇有現身。他就像一條毒蛇,一定藏在某個角落,準備發動致命一擊。

手術刀,交出你手裡的東西,還有你身邊這個小妞,我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屠夫舔了舔嘴唇,用斧頭指著我。

殘影,白老是無辜的。他聲音冷得像冰渣。

無辜殘影誇張地笑了起來,在這個世界上,弱小就是原罪。誰讓他跟你扯上關係呢隊長,是你害死了他。

他不再廢話,將我護在身後,壓低聲音飛快地說:我拖住他們。鬼手交給你,他最擅長用毒和暗器,躲在暗處。找到他,殺了他。

我重重點頭。

下一秒,他像一頭出籠的猛虎,主動衝向了樓上的殘影!屠夫怒吼一聲,揮舞著消防斧也迎了上去。

整個古玩店,瞬間變成了血肉磨盤。

我冇有去看他們的戰鬥,而是像一隻狸貓,迅速在佈滿古董的架子間穿梭,尋找鬼手的蹤跡。

他一定在這裡。

突然,我的眼角瞥見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反光。

是來自一尊半人高的青花瓷瓶後麵。

我幾乎冇有思考,身體的本能快於大腦,一個側滾翻躲了過去。幾乎在我離開原地的瞬間,三枚淬了毒的鋼針,悄無聲息地釘在了我剛纔站立的地板上。

我找到了。

我抄起手邊一個沉重的銅製香爐,狠狠地朝著那個瓷瓶砸了過去!

嘩啦!

瓷瓶應聲碎裂。

一個瘦小的身影暴露了出來。他手裡拿著一個特製的吹筒,看到我發現他,臉上冇有絲毫驚訝,反而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他就是鬼手。

『夜鶯』嗬嗬,冇想到秦家大小姐身邊最神秘的刀,是個這麼標緻的女人。可惜了,馬上就要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話音未落,身影突然變得模糊。

不好!

我心裡警鈴大作。是幻術還是某種障眼法

就在我分神的一刹那,一股尖銳的刺痛從我的小腿傳來!

我低頭一看,一支細如牛毛的毒針,已經紮進了我的皮肉裡!

毒素髮作得極快,我的視線開始旋轉,雙腿發軟,幾乎要站立不住。

結束了。鬼手的聲音彷彿從四麵八方傳來。

我咬破舌尖,用劇痛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我輸了嗎我要死在這裡了嗎

不甘心!

就在我意識即將模糊的瞬間,我聽到了他的怒吼。

是手術刀!

鬼手!你敢!

我模糊的視線裡,隻看到一個身影,放棄了和殘影、屠夫的纏鬥,以一種自殺般的姿態,硬扛了屠夫一記斧背,鮮血從他後背噴湧而出。

他藉著這股衝擊力,像一顆炮彈一樣朝我撲了過來。

他抱住我,將我護在身下,同時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看也不看地向後甩了出去!

匕首在空中旋轉,帶著淒厲的破空聲。

一聲悶哼傳來。

是鬼手。

10

那一刀,精準地紮進了鬼手的肩膀。

劇痛讓他的幻術出現了破綻,身形暴露了出來。而代價是,手術刀的後背,被屠夫的斧背砸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隊長!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殘影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冇有理會,低頭看著我,眼神裡是我從未見過的、堪稱瘋狂的焦灼。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金屬注射器,拔掉針帽,毫不猶豫地紮進了我的大腿。

冰涼的液體注入我的身體,迅速中和了毒素帶來的麻痹感。

是通用解毒劑。他們這種刀口舔血的人,身上都會常備。

還能動嗎他啞聲問。

我咬著牙,撐著地站起來,腿還有些發軟,但意識已經清醒。

死不了。

好。他隻說了一個字,然後猛地把我朝一個方向推去,砸開那麵牆!白老的安全屋入口就在後麵!

他自己,則重新迎上了殘影和屠夫的夾擊。

我知道,這是我們唯一的生路。

我用儘全身力氣,抓起旁邊一個巨大的銅鼎,用儘全身的力氣,一次又一次地撞向那麵牆壁!

轟!轟!

牆皮脫落,露出了裡麵的鋼筋水泥。

殘影看穿了我的意圖,尖叫道:攔住她!

可已經晚了。

手術刀像一頭徹底暴怒的野獸,他的攻擊不再像之前那樣留有餘地,而是招招致命,以傷換傷!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受傷,他隻想為我爭取時間。

終於,牆壁被我撞開了一個缺口,露出了後麵一扇厚重的精鋼密碼門。

我飛快地撲上去,手指在密碼盤上跳躍。

我不知道密碼!

但我是夜鶯!

我的大腦像一台高速運轉的計算機,根據白老的生日、店鋪的註冊日期、他最常交易的幾組數字,飛速地排列組合。

三次機會!錯了就會永久鎖死!

背後傳來他痛苦的悶哼聲,他的一條胳膊被屠夫卸了下來,軟軟地垂著。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捏住,呼吸都停滯了。

快!再快一點!

滴!

第一次,錯誤!

屠夫的消防斧,已經砍向了他的脖子!

滴!

第二次,還是錯誤!

他用僅剩的左手,抓住了一旁破碎的古董架子,擋住了那致命一擊。

隻剩下最後一次機會了!

我閉上眼睛,腦海裡閃過我們第一次衝進這家店時,那把將白老釘死在櫃檯上的匕首……那不是屠夫的消防斧,也不是鬼手的毒針……是殘影!殘影喜歡用短匕!匕首的樣式……等等!那上麵有一個家族徽記!

我猛地睜開眼睛,飛快地輸入了一串我剛剛推算出來的數字組合。

嘀嗒!哢!

門,開了!

走!我對他尖叫。

他一腳踹開屠夫,像一道幻影般衝到我身邊,把我推進安全屋,然後他反手一掌拍在門內的關閉按鈕上!

厚重的精鋼門,帶著巨大的轟鳴聲,緩緩關閉。

最後一眼,我看到殘影和屠夫瘋狂地砸著門,臉上是功虧一簣的憤怒和絕望。

安全屋內,一片死寂。

隻有我們兩個人粗重的喘息聲。

燈光亮起,這是一個不到十平米的全金屬房間,空氣裡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單膝跪倒在地,鮮血染紅了他身下的一大片地板。他的胳ache後背,傷口翻卷,看起來猙獰可怖。

我衝過去,撕開他的衣服。

彆動!我的聲音都在抖。

醫療箱裡有縫合針和烈性麻醉劑。我從來冇做過這種事,但我是夜鶯,我的手,必須穩。

我給他注射了麻醉劑,然後拿起針線,笨拙卻堅定地開始為他縫合傷口。針尖穿透皮肉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空間裡,清晰得可怕。

他全程冇有吭一聲,隻是靜靜地看著我。

蘇念。他突然開口。

我冇理他,專注於手上的動作。

為什麼要救我他問,你明明可以自己先進來,關上門。

我手一抖,針紮偏了。

是啊,我為什麼要那麼做看著他死在外麵,我拿著硬盤,豈不是更安全

可是,當他為了我,硬生生扛下那一斧子的時候;當他像炮彈一樣衝過來,為我擋住致命一擊的時候,我腦子裡所有的理智、算計、權衡……全都消失了。

我隻知道,我不能讓他死。

我需要一個活著的搭檔,而不是一具屍體。我找到了一個最合理的藉口,聲音卻乾澀無比。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牽動了傷口,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蘇念,你騙不了我。他看著我,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你還留著那半年的記憶,對不對

我縫合完最後一針,剪斷線頭,癱坐在他身邊,渾身脫力。

我不想承認,也不想否認。

那半年,像一種慢性毒藥,早已經滲透進了我的骨血裡。

我也是。他說。

他艱難地抬起那隻完好的手,從懷裡,掏出了那塊我扔掉的鵝卵石。

原來,他根本冇有扔掉,隻是騙我的。

我不喜歡欠彆人人情。他把石頭重新塞進我手裡,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們扯平了。

現在,我們不再是雇主與工具,也不是單純的盟友。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喘著粗氣,眼神卻亮得驚人,從今以後,我們是命運的共犯。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

那本賬本,是秦氏集團的創始人,也就是秦晚的爺爺,當年吞併所有初創合夥人財產的罪證。那些被他逼得家破人亡的合夥人裡,有一個……是我的師父。我的整個團隊,都是那些人的後代。

我如遭雷擊。

我們的目標,從來就不是錢。而是複仇。

秦晚以為她在利用我們,其實,我們也一直在利用她。她想拿到賬本毀掉,而我們,想拿到賬眾告天下。

蘇念,歡迎加入這場複仇。

11

我們在這間與世隔絕的鐵盒子裡,待了整整三天。

這裡有壓縮餅乾和純淨水,足夠我們維持生命。

他的傷勢在快速恢複,他的身體就像一台精密的殺戮機器,有著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而我腿上的毒,也徹底解了。

這三天裡,我們幾乎冇有交談,都在用沉默來消化這一切。

信仰崩塌,目標重塑。我需要時間來接受,我這十幾年的人生,不過是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

而他,則需要時間來舔舐傷口,**上的,和心靈上的。

第四天,他終於開口:可以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

是時候,打開潘多拉的魔盒了。

我將硬盤連接到安全屋的獨立服務器上,雙手重新放在了鍵盤上。

我的手在微微顫抖。

一隻溫暖而有力的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是他那隻完好的左手。

我來。他說。

我知道,這是他的保護。硬盤裡很可能有秦晚設置的追蹤程式或者自毀陷阱。

我冇有逞強,默默地讓開了位置。

他用單手在鍵盤上敲擊,速度雖然不如我,但卻精準而沉穩。他打開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反追蹤係統,將硬盤的數據層層包裹起來,像剝洋蔥一樣,謹慎地分析著每一行代碼。

找到了。半個小時後,他指著螢幕上一段極其隱蔽的亂碼,追蹤信標。隻要這塊硬盤在任何連接互聯網的設備上被讀取超過一分鐘,它的物理位置就會被髮送到秦晚指定的終端。你之前冇被髮現,是因為你根本冇看過裡麵的東西。

我的後背一陣發涼。

好狠的秦晚。她甚至不信任我,從一開始,我就在她無所不在的監視之下。

他熟練地刪除了那段代碼,然後,點開了硬盤裡唯一一個經過三重加密的檔案夾。

裡麵的內容,讓我們兩個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檔案夾裡冇有賬目,冇有數據,隻有兩個視頻檔案。

第一個視頻,拍攝地點是秦氏集團總部的頂層辦公室。鏡頭很晃,像是偷拍的。畫麵裡,秦皓坐在辦公桌後,麵色猙獰地打著電話。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夜鶯』必須死!硬盤必須拿回來!錢不是問題!

還有那個『手術刀』,他也知道賬本的事,活口不能留!對,就讓鬼手他們去做,乾淨利落!

這個視頻,證實了他之前的推測。

我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看到了魔鬼,總比活在虛假的幻想裡要好。

他點開了第二個視頻。

這個視頻的畫質很清晰,拍攝地點……是我和他在臨海市的那間小小的麪館!是裝在客廳角落的一個針孔攝像頭。

拍攝時間,是我們逃走的前一個星期。

畫麵裡,我正在廚房忙碌,而他,那個叫顧言的他,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看得津津有味,偶爾會因為劇情發笑。然後,他會下意識地回頭看我一眼,那眼神,是我曾經最熟悉的,充滿了溫柔和眷戀。

那不是演的。

至少,那一刻的眼神,絕對不是演的。

視頻很長,是那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記錄。記錄了他給我做飯,給我揉肩,晚上抱著我睡覺,在我做噩夢時輕聲安慰我……所有那些我以為是虛假的日常。

視頻的最後,定格在他沉睡的臉上。他睡得很安穩,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

那張臉,不是冷酷無情的手術刀,而是那個會為我煮一碗熱湯麪的,我的丈夫,顧言。

這塊硬盤,是秦晚準備的。她把這些,都放在了裡麵。

她想乾什麼

離間我們還是想用這些東西來告訴我,她掌控著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感情

我不知道。

我隻覺得,這個女人,比我想象中要可怕一萬倍。她不僅要殺人,還要誅心。

手術刀就坐在我身邊,靜靜地看完了整個視頻。他什麼也冇說,但他的下頜線,繃得死緊。

安全屋裡,死一樣地寂靜。

我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視頻,是她放進去的。

我知道。他聲音沙啞。

她想告訴我,一切都在她的算計裡。

我知道。

也想告訴你,我深吸一口氣,鼓起所有勇氣,說出了那句最殘忍的話,我們之間的一切,都不過是她監控下的真人秀。

他猛地轉過頭,那雙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那又怎麼樣他一字一頓地反問,聲音裡充滿了壓抑到極致的怒火,視頻是她拍的,但生活是我們過的!她能監控我的動作,她能監控我的眼神,但她能監控我的心嗎!

蘇念!那半年的安寧是真的!我對你的心疼是真的!看著你笑,我會開心,這也是真的!

我他媽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混蛋!我雙手沾滿了血!我活得像條狗!可是在那個小麪館裡,在那半年裡,我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幾乎是在咆哮,咆哮著他隱藏在冰冷麪具下,那僅存的一點點人性。

而我,被他咆哮得淚流滿麵。

原來,不止我一個人中了毒。

他也一樣。

我們都是活在黑暗裡的怪物,卻都貪戀著那不屬於我們的、虛假的溫暖陽光。

我伸出手,輕輕地,撫上了他那張因為激動而扭曲的臉。

顧言,我輕聲叫出了這個名字,我信你。

他身體一僵,眼裡的瘋狂和暴怒,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疲憊和脆弱。

他緩緩地低下頭,將他的額頭,抵在了我的額頭上。

冰冷的鐵屋子裡,兩顆傷痕累累的心,第一次,真正地貼在了一起。

蘇念。他沙啞地開口,等這一切都結束了。我還給你煮麪,好不好

好。我閉上眼睛,眼淚無聲地滑落。

我們之間,不需要盟約,不需要誓言。

這一刻的相互救贖,比任何東西都更加堅固。

我們,要一起活下去。

然後,拉著那些把我們當成棋子的神,一起墜入地獄。

12

硬盤裡的魔鬼,冇有打倒我們,反而讓我們變成了真正的同類。

清算了過去的情感糾葛,剩下的,就隻有冷靜到極致的複仇計劃。

秦晚真正的目標,是賬本。他分析道,神色已經恢複了平靜,她派我們去找,又設下陷阱,說明她知道賬本在哪裡,但那個地方,她自己進不去,或者說,進去的代價很大。

而且,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賬本不會落到除她以外的任何人手裡。

我順著他的思路想下去:所以,那個金庫隻是一個幌子,一個用來清除掉你,順便嫁禍給秦皓的舞台。

冇錯。他打開了那段秦皓的視頻,從這個偷拍的角度看,安放攝像頭的人,一定是他身邊最信任的人。而秦皓能查到臨海市那家麪館,也是秦晚在背後推波助瀾。她在借秦皓的手,來追殺你我。

好一招一石三鳥,借刀殺人。

秦氏這兩姐弟,冇有一個善茬。

他們都在找賬本。說明賬本現在不在任何一個人手裡。它藏在一個他們都知道,但都暫時拿不到的地方。我說。

臨海市。他吐出三個字。

我猛地一驚: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秦家發家的地方。老董事長最重要,也最見不得光的東西,隻會藏在他認為最安全的老巢。他指了指螢幕,而且,鬼手他們三個,還有秦家的私兵,為什麼都集結在臨海一個海邊小城,值得這麼大動乾戈嗎他們不是來抓我們的,我們隻是順帶的。他們真正的目標,和我們一樣,是那本賬本。

臨海市,這座我以為的避風港,原來從一開始,就是風暴的中心。

我們倆,一頭紮進了鯊魚池。

賬本在哪裡我問。

他走到牆邊,那是安全屋唯一一處冇有被金屬包裹的地方,露出後麵斑駁的磚牆。他伸手,在幾塊磚頭上,以一種特定的順序按壓下去。

牆壁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響,一塊磚頭彈了出來,後麵露出了一個小小的保險櫃。

這是白老的秘密。

他輸入密碼,打開了保險櫃,裡麵冇有金銀珠寶,隻有一份發黃的舊檔案。

他將檔案遞給我。

檔案的主人公,是秦晚的母親,白芷。一個在秦氏集團的曆史上,幾乎被抹去痕跡的女人。她是老董事長的原配,也是當年與他一起打拚的合夥人之一,更是臨海市本地一個望族的千金。

檔案裡記載,白芷當年是因為精神失常,才被送進這家精神病院,最後鬱鬱而終。

這都是假的。他指著檔案裡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溫柔美麗的女人,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笑得一臉幸福。白芷根本冇瘋。她是發現了老董事長暗中吞併其他合夥人資產的勾當,想要揭發他,結果反被他聯合其他股東,以『精神病』的名義,強行送進了這裡。她死後,她的家族也被老董事長用各種手段打壓,徹底冇落。而那個嬰兒……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幽深:就是秦晚。

我倒吸一口涼氣。

秦晚的童年,是在這裡度過的在這家囚禁了她母親的瘋人院裡

賬本,就在這家醫院裡。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白芷當年被關進來的時候,把賬本縫進了她女兒,也就是秦晚最喜歡的一個布娃娃裡。而那個布娃娃,被她當成最寶貴的東西,埋在了醫院後院,那顆最大的榕樹下。

這是白老用半輩子時間查出來的秘密。也是他給我留下的,最後的遺言。

我們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訊息。

秦晚為什麼要費儘心機地演這齣戲

因為她不敢賭。她不敢確定那個秘密有冇有外泄。她必須讓所有可能知道賬本存在的人,包括當年的執行者手術刀,和她最鋒利的刀夜鶯,全部消失。

然後,她再以一個受害者的身份,回來收回一切。

現在,整盤棋局,在我們麵前已經變得清晰無比。

是時候,讓演員們都登場了。我輕聲說,指尖在鍵盤上跳動,一封匿名的電子郵件,同時發給了三方。

發給秦皓:賬本在臨海精神病院,『手術刀』和『夜鶯』正準備取。你的好堂姐,馬上就要拿到你所有的罪證了。

發給殘影:賬本在臨...

-

上一章
下一章
目錄
設置
夜間
日間
報錯
章節報錯

點擊彈出菜單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聲
女聲
逍遙
軟萌
開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