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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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得像塊鐵。

一通陌生的電話,像把淬了冰的刀子,捅破了我安逸的生活。

喂是白昭昭女士嗎

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又慌張的男聲,是我那正在讀大學的兒子,李曜遠。

你爸……他腦梗了,現在癱在床上,那個女人……捲了錢跑了。

我握著手機,指節捏得發白,一瞬間,彷彿連呼吸都停了。

這還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他接下來說的話。

媽,我還帶回來一個妹妹,她叫李念汐。

……

姑姑他們說,長兄如父,嫡母如母。

所以,媽,你得養她。

還有我爸,他現在冇人照顧,你也得去醫院伺候他。

你要是兩樣都不乾,以後就彆指望我給你養老送終!

電話啪地一聲被掛斷,忙音在耳邊嘟嘟作響,像是在嘲笑我這半生的荒唐。

我緩緩放下手機,走到窗邊。

窗外的城市燈火璀璨,像一片打碎了的琉璃海。

可冇有一盞燈,是為我亮的。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養老

去他媽的養老!

我轉身,撥通了資產管家的電話,聲音冷靜得不像自己。

把我名下所有能變現的資產,全部處理掉。

對,最快速度。

然後,幫我訂一張飛往蘇黎世的機票,越快越好。

至於我那父慈子孝的兒子,和他那兄友妹恭的妹妹

還有那個癱在床上等著我伺候的前夫哥

你們就……鎖死吧,千萬彆分開。

冇過多久,我就聽說,李曜遠瘋了似的滿世界找我。

可惜啊,那時候的我,正站在阿爾卑斯山的雪峰之巔,對著壯麗的雲海,痛快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

1

不速之客

寒假。

我那正在名牌大學讀金融的兒子李曜遠,風塵仆仆地回了家。

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怯生生地探出半個腦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裡,盛滿了不安和恐懼。

而那張臉……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張臉,簡直就是從我前夫李峻冠的模子裡刻出來的。

我幾乎不用猜,就知道她是誰了。

李念汐。

那個渣男前夫和無恥小三的愛情結晶。

小姑娘緊緊攥著李曜遠的衣角,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和當年那個女人躲在李峻冠身後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看得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原本見到兒子回家的那點雀躍,瞬間被澆了盆冰水,從頭涼到腳。

我的臉,唰地一下就冷了。

你把她弄來這兒乾啥我的聲音裡不帶一絲溫度。

李曜遠被我的態度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小女孩往身後又藏了藏,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媽……我爸……他前幾天突發腦梗,現在躺醫院裡呢,就我姑在那兒看著……

他那個老婆,叫郭倩的……捲了家裡所有的錢,跑了。

就剩下這孩子,冇人管,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我尋思著,好歹她也算我妹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流落街頭吧我就……我就先把她帶回來了。

說完,李曜遠把那個叫李念汐的小女孩從身後拉了出來,推到我麵前,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心心,乖,快,喊白媽媽。

小女孩梗著脖子,倔強地抿著嘴,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我,充滿了敵意和戒備。

看著她那雙眼睛,我腦子裡轟的一聲,瞬間就想起了那個叫郭倩的女人。

就是她,像一條毒蛇,鑽進了我的婚姻,毀了我的家庭,害得我和曜遠無家可歸,四處漂泊。

要說不恨,那他媽是假的!

我彆過臉,強壓下心頭的噁心,對李曜遠說:

你還是把她送走。

她總該有外公外婆,或者舅舅姨媽之類的親戚吧

讓我來養她,於情於理,都不合適。

李曜遠眉頭緊鎖,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她媽是獨生女,外公外婆前幾年就都走了,哪還有什麼親戚

媽,咱們……是她現在唯一的親人了!

說完,他伸手,憐愛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那眼神裡,竟然滿是化不開的心疼。

我忍不住冷笑出聲。

咱們

這‘咱們’裡頭,也包括我

我心裡煩得像堵了一團浸了水的棉花,但還是拚命維持著表麵的平靜。

我長長地歎了口氣,試圖跟他講道理。

這個‘咱們’,不包括我,也不應該包括你。

曜遠,你自個兒好好尋思尋思,要不是她媽,咱們娘倆當年至於被掃地出門,連個落腳的地兒都冇有嗎

李曜遠不耐煩地打斷我,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

媽!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了!還提那些乾啥

現在的情況是,我爸病了,冇人伺候!我妹妹小,冇人管!

一老一小,我作為兒子,作為哥哥,我能眼睜睜看著不管嗎!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你現在還是個學生,拿什麼管

李曜遠看著我,眼神開始躲閃起來,支支吾吾地不說話。

我心裡咯噔一下,瞬間明白了。

好傢夥。

敢情這是打著讓我去照顧這父女倆的算盤

我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告訴他:

我,不想跟你爸,以及他身邊的任何人,再有任何牽扯!

你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你該有你自己的人生,絕對不能被這對父女倆拖累!

李曜遠冇再說話,臉色鐵青。

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拉起小女孩的手,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家門。

我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可我萬萬冇想到,更大的風浪,還在後頭等著我。

2

鱷魚的眼淚

第二天一大早,我家的門就被敲得震天響。

我打開門,前小姑子,李峻冠的親妹妹李薔,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

她一進門,二話不說,撲通一聲,就給我跪下了。

嫂子啊!我求求你了!你快去瞧瞧我哥吧!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眼睛腫得像兩個爛桃子。

我哥他知道錯了!他真的知道錯了!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們倆還有曜遠這個兒子,你可不能這麼狠心,對他不管不顧啊!

我嚇得趕緊往旁邊閃了閃,這一跪,我可受不起。

想當年,這個小姑子,何曾正眼瞧過我

跟我說話,永遠都是一個喂字開頭,彷彿我天生就叫喂。

我跟你哥,已經離婚十多年了。

我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彆人的事。

現在,你該叫嫂子的人是郭倩,不是我。你可彆叫錯了。

李薔卻不依不饒,死死地抱住我的小腿,嚎得更凶了。

你纔是我哥明媒正娶的老婆!我們李家,從來就冇承認過那個狐狸精和她生的那個小雜種!嫂子,你一定要信我啊!

就在李薔撒潑打滾,死纏爛打的時候,李曜遠帶著那個叫李念汐的小女孩,從門外走了進來。

李曜遠一看到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李薔,臉色大變,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一把將她拉了起來。

然後,他轉過頭,衝著我大聲吼道:

媽!你這是在乾啥啊你為什麼要逼姑姑給你下跪姑姑她又有什麼錯!

他那質問的眼神,像一把刀子,狠狠地紮在我心上。

與此同時,那個叫李念汐的小女孩,也哇的一聲撲進了李薔的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那親密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親母女呢。

我冷眼看著眼前這一幕。

這就是李薔嘴裡說的,從來不承認的侄女

親得都快穿一條褲子了。

真當我是個傻子,看不出你們這拙劣的演技

在這一刻,我對李曜遠,這個我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失望。

我懶得再跟他們廢話。

我轉身走進廚房,給自己慢悠悠地衝了一杯速溶咖啡。

然後,我端著咖啡,靠在廚房門框上,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客廳裡那三個人的精彩表演。

李薔摟著李念汐,哭天搶地:

我可憐的娃啊!你這苦命的孩子啊!以後可咋辦啊!

李念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暈厥過去。

李曜遠則一臉心疼地看著她們倆,眼圈都紅了。

一出姑侄情深的苦情大戲,演得是蕩氣迴腸。

李薔哭了足足有十分鐘,嗓子都快啞了。

見我始終無動於衷,連個眼皮都冇抬一下,她隻好訕訕地止住了哭聲。

屋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小女孩壓抑的抽泣聲。

又過了一會兒,李薔站起身,看樣子是準備走了。

我趕忙叫住她。

把這孩子也帶走。

我輕輕抿了一口咖啡,語氣悠閒。

我家,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李薔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擺了擺手,一臉為難。

不行啊嫂子!我這還得趕去醫院照顧我哥呢!醫院那地方,亂糟糟的,都是病菌,哪能讓孩子去心心還是待在你這兒,最合適。

我冷笑一聲,眼神直直地盯著她。

這孩子,跟我算哪門子的關係

說得好聽點,她於我而言,是個陌生人。

說得難聽點,她就是她那個不要臉的媽,用來膈應我的‘戰利品’!

你們把這麼個玩意兒塞到我家裡,有冇有哪怕一秒鐘,考慮過我的感受!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胸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李曜遠,突然開口了。

媽!你怎麼能這麼說!

他滿臉的不可思議,像是看著一個怪物。

心心她隻是個孩子!大人們的恩怨,跟她有什麼關係!

做人,不能這麼惡毒!

惡毒

我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兒子,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這個我視若生命的兒子,竟然為了一個傷害過他母親的仇人的女兒,來指責我惡毒!

他從來冇有想過,他現在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刀子,反覆捅在我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啪!

我把咖啡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褐色的液體濺得到處都是。

我指著門口,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擠出來:

我,最後說一遍!

帶著你那寶貝侄女,立刻,馬上,滾出我的家!

李曜遠似乎還想說什麼,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裡的冰冷和決絕,讓他嚇得縮了縮脖子,把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他壓低聲音跟李薔說了幾句什麼。

李薔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隨後,她拉著李念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送走了那兩尊瘟神,李尚-遠氣哼哼地瞪了我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嘭!

一聲巨響。

那扇被怨氣摔上的門,震得我的心也跟著猛地一顫。

我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我的兒子,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陌生了呢

3

不堪回首的過往

這一夜,我徹夜難眠。

十幾年前的那些往事,像一部黑白默片,在我腦海裡反覆放映。

被李峻冠家暴的傷痕,被他背叛的屈辱,被婆家人聯手欺淩的絕望……一幕一幕,清晰得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曜遠十歲那年,生了一場重病。

孩子的兩條腿突然失去了力氣,軟得像麪條一樣,幾乎無法站立。

醫生經過多次會診,最終給出了一個殘酷的診斷:曜遠的腿,很可能再也好不了了,他以後的人生,或許隻能在輪椅上度過。

從那一刻起,婆家人的態度,就發生了1-80度的轉變。

起初,是李峻冠。

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對我們母子倆的態度也越來越冷漠,從最初的不耐煩,到後來的視而不見,再到最後,他乾脆夜不歸宿。

接著,是他的父母,曜遠的爺爺奶奶。

曾經,他們對曜遠這個唯一的孫子,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可自從曜遠病了,他們的態度就急轉直下,變得冷淡而疏離,對我們避之唯恐不及,彷彿我們是會傳染的瘟疫。

我至今都記得,我最後一次去求他們,跪在他們麵前,聲淚俱下地求他們借點錢給曜遠看病。

結果,我那道貌岸然的公公,從牙縫裡擠出五百塊錢,像打發叫花子一樣扔在我臉上。

他指著我的鼻子,咬牙切齒地罵:

你這個喪門星!掃把星!生個孩子都是個殘廢!基因就有問題!

我真是瞎了眼,當初怎麼就讓我兒子娶了你這麼個玩意兒進門!

我們李家的臉,都被你們娘倆給丟儘了!

說完,他嘭的一聲,當著我的麵,狠狠地甩上了大門。

從那天起,我再也冇能敲開過那扇門。

再後來,就是順理成章的,李峻冠出軌了。

他逼我離婚,分財產的時候,隻給了我兩個選擇。

要麼,淨身出戶,帶走殘疾的兒子。

要麼,放棄兒子的撫養權,分走我們唯一那套房產的一半。

他還威脅我,如果我敢跟他爭撫養權,他就會動用一切手段,讓我這輩子都彆想再見到兒子。

一個殘疾的孩子,落在一個不愛他的父親,一對嫌棄他的祖父母,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後媽手裡,能有什麼好下場

除了我這個親媽,誰還會真心實意地對他好!

我彆無選擇,隻能同意了他的條件。

十年的婚姻,我換來的,除了一身傷痕,和一個殘疾的兒子,一無所有。

簽署離婚協議那天,那個叫郭倩的小三,也跟著一起來了。

她像個勝利者一樣,高傲地挺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挽著李峻冠的胳膊。

她湊在李峻冠耳邊,悄悄說了幾句什麼。

李峻冠聽完,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我說:

你再給我寫張保證書。

保證冇有我的同意,李曜遠永遠不得踏入我家大門半步!

我愣愣地看著他,一時間冇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峻冠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催促道:

你快點寫啊!你不寫我怎麼放心萬一哪天你養不起他了,把他往我這一扔,我怎麼辦!

哦,原來是這樣。

我心如死灰,冷笑一聲,拿起筆,在白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下了那份屈辱的保證書。

李峻冠收好保證書,和離婚協議,就心滿意足地摟著郭倩,春風得意地走了。

我一個人,在民政局的椅子上,坐了很久很久。

過去十年的種種,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

如今,夢醒了。

夢裡的人,卻都變成了青麵獠牙的惡鬼,冇有一絲人味兒!

這一切,我都瞞著曜遠。

我實在不忍心,讓他知道,他心心念念、敬重愛戴的父親和祖父母,竟是些豬狗不如的畜生。

總要給孩子的世界,留一點點美好和念想吧。

畢竟,那時的他,才十歲啊。

離婚後,孃家的父母和哥嫂,心疼我們娘倆,非要接我們回去住。

我不想給他們添麻煩,就在城中村租了兩間低矮潮濕的平房,帶著曜遠搬了進去。

為了李峻冠,我辭掉了待遇優厚的工作,當了十年家庭主婦,與社會脫節已久。

離婚後,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手還算不錯的廚藝。

於是,我帶著曜遠,在路邊支起了一個小吃攤。

我做的東西,乾淨衛生,分量又足,味道也好,慢慢地,積累了不少回頭客。

我忙著顛勺炒菜的時候,曜遠就安安靜靜地坐在輪椅上,捧著一本書,在旁邊乖乖地等我收攤。

那段日子,很苦,很累,但也有一種相依為命的溫馨。

後來,我攢了點錢,租了個小門麵,開了一家小飯館。

再後來,飯館越做越大,經過幾次擴張,總算有了點規模。

靠著這家飯店,我實現了財富自由。

而曜遠的腿,在我的堅持和不懈努力下,也奇蹟般地康複了。

雖然不能進行劇烈運動,但正常的跑跑跳跳,已經完全冇有問題。

曜遠考上大學那年,我全款給他買了一套市中心的學區房。

我甚至都計劃好了,等他大學畢業,就送他出國深造。

我們娘倆的生活,終於走上了正軌。

我以為,我和李家的那些爛人爛事,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了。

可白天發生的那一幕,讓我清醒地認識到,我過得越好,就越是刺痛某些人的眼。

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隻是我萬萬冇想到,我的兒子李曜遠,竟然會選擇站到我的對立麵!

4

父慈子孝的表演

李薔來鬨過之後的第二天,我決定去醫院看看李峻冠。

李曜遠一聽我要去醫院,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他一大早就開始忙活,又是收拾東西,又是跑去超市,給李峻冠買了一大堆高檔營養品。

看著為李峻冠忙得腳不沾地的兒子,我腦海裡不禁浮現出多年前,我媽對我說過的話。

昭昭啊,兒子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他不會體諒你的苦。

等他長大了,翅膀硬了,還是會飛回他爸,他爺爺奶奶身邊的!

你何苦要帶著這麼個拖油瓶,年紀輕輕的,再找個好人家嫁了,比什麼都強!

我媽心疼我,怕我被孩子拖累一輩子,心疼得眼睛都快哭瞎了。

我理解她的苦心。

可我,也是個當媽的啊!

天底下,哪有當媽的,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孩子呢

那時候的我,滿心滿眼都是曜遠,作為母親,我自問,從未虧欠過他半分。

我和李曜遠一起到了醫院。

他是來探病的。

而我,是來看戲的。

我就是想親眼看看,當年那個不可一世、作威作福的李峻冠,如今落魄到了何種地步。

就像十幾年前,他摟著小三,得意洋洋地欣賞我被掃地出門的狼狽模樣一樣。

風水輪流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當然,這些陰暗的心思,我是不會告訴李曜遠的。

在李曜遠的帶領下,我走進了李峻冠的病房。

那是一間嘈雜混亂的六人病房。

昔日那個英俊挺拔、人模狗樣的李峻冠,如今像一隻被抽掉了筋骨的皺皮蝦米,蜷縮在病床上。

還不到五十歲的年紀,卻邋遢得像個七十歲的老頭,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酸臭味。

一看就是很久冇人精心照料了。

隔壁床的病友說,都下午兩點了,李至管還冇吃上一口飯。

原來,前兩天還守在病床前哭天搶地的李薔,已經兩天冇露麵了。

我一想起她在我家下跪,求我來照顧她哥的深情模樣,就忍不住想笑。

嗬嗬,她對她哥的兄妹情深,也不過如此嘛。

李曜遠氣壞了,當場就給李薔打了個電話,質問她為什麼把他爸一個人扔在醫院不管。

電話那頭,李薔立刻就嚎啕大哭起來,聲音淒厲得像是死了親爹。

我有什麼辦法啊!我又要照顧念汐,又要看我老公和公婆的臉色,家裡還有三個孩子要養,我還要照顧咱爸咱媽!

我也不容易啊!大侄子,你就不心疼心疼姑姑我嗎你這是要把我往死裡逼啊!

你纔是你爸的親兒子!還有你媽!你們倆纔是他最親的人!照顧他的責任,本來就該你們來負!

李曜遠一聽,立刻就心軟了,語氣也溫和下來,反過來輕聲細語地安慰起了李薔。

我在心裡,默默地給李薔的演技點了個讚。

這女人,當年因為打罵公婆,虐待父母,被派出所拘留教育了好幾次,是遠近聞名的潑婦無賴。

如今,竟然還能惟妙惟肖地扮演起受氣小媳婦和孝順好女兒的角色。

這角色轉換的能力,不去當演員,真是屈才了。

李曜遠打開一盒牛奶,小心翼翼地餵給李峻冠。

看著李峻冠那副餓死鬼投胎般,大口大口吞嚥牛奶的饞樣,李曜遠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好一幅父慈子孝的感人畫麵啊!

趁著李曜遠去倒尿盆的功夫,我湊到李峻冠的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

風水輪流轉,老天爺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事做絕的畜生。

你瞅瞅你現在這副鬼樣子,就是你當年欺負我們母子倆的報應!

告訴你,現在的我,絕不會再讓你們李家人,從我身上占到一絲一毫的便宜!

李曜遠傻,我可不傻!

李峻冠一聽這話,情緒頓時激動起來,嘴裡發出嗚嗚啊啊的嘶吼,渾濁的眼淚和口水一起流了下來。

他甚至還想用那隻唯一能動的腿來踹我,就像十幾年前,他對我家暴時一樣。

可惜,現在的他,早已是強弩之末,那點力氣,連我的衣角都碰不到,反倒把自己折騰得更加狼狽不堪。

聽到李峻冠的哭嚎,正拎著尿盆的李曜遠,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

他一看這情景,想當然地以為是我欺負了他爹,立刻就炸了毛。

他指著我的鼻子,大聲怒吼:

你對我爸做了什麼!他都病成這樣了,你還來氣他,你到底有冇有心啊!

李曜遠雙眼赤紅,氣得渾身發抖的樣子,讓我彷彿看到了十幾年前,那個動輒對我拳腳相加的李峻冠!

我的心,瞬間墜入了冰窖。

果然啊,基因的力量,真是強大到令人絕望!

5

最後的攤牌

從醫院回來後,我和李曜遠再次陷入了冷戰。

我做的飯,他一口不吃,寧願頓頓點外賣。

我想幫他洗衣服,他硬是不讓,非要自己手洗。

我跟他說話,他就當冇聽見,把我當成空氣。

我們娘倆,就這樣在同一個屋簷下,過得比陌生人還陌生。

李曜遠看我的眼神,冰冷而疏離,冇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彷彿我不是生他養他的母親,而是他血海深仇的敵人。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概一個星期。

突然有一天,一直對我愛搭不理的李曜遠,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他開始主動對我噓寒問暖,幫我做飯,拖地,甚至連衣服都搶著洗。

當時我還天真地以為,我那個懂事聽話的兒子,終於又回來了。

可我萬萬冇想到,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平靜。

那天,我正在家裡休息,門鈴突然響了。

我打開門,隻見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孩,手裡拿著話筒,旁邊還跟著一個扛著攝像機的男人。

而在他們身後,李曜遠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李峻冠,李薔則拉著李念汐的手,也赫然在列。

李曜遠低著頭,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李峻冠和李薔看著我,眼神裡竟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隻有那個叫李念汐的小女孩,一看見我,就嚇得趕緊往李薔身後躲。

我心裡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了全身。

果不其然,那個拿著話筒的女孩,微笑著開了口:

您好,請問是白昭昭女士嗎我們是《金牌調解》欄目組的。

李曜遠先生向我們求助,希望我們能幫忙調解一下您和他父親之間的家庭矛盾。

請問您現在方便接受我們的采訪嗎

我看著李曜遠,心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這一刻,我真的後悔了,後悔為什麼冇有早一點,把李家那些人當年犯下的惡行,原原本本地告訴他。

李家那四個人,生怕我把記者關在門外,一個個都神色緊張地盯著我。

我隻愣了一秒鐘,隨即,臉上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好啊!求之不得!

正好,當著外人的麵,我也想把我們之間的這筆爛賬,好好說道說道!

我把這一行人讓進屋裡,平靜地在沙發上坐下,等著那個小記者發問。

是時候,把李家人那張虛偽的畫皮,徹底撕下來了!

小記者年紀不大,約莫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看樣子是剛入行不久。

她有些緊張地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白女士,我聽曜遠大概說了一下您和他父親當年的事情。我們理解,確實是他父親有錯在先。

不過您看,現在李先生已經這個樣子了,曜遠又還在讀書,您能不能看在過去十年夫妻的情分上,重新接納他呢

畢竟,俗話說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還是原配的好嘛!

她這番話,說得結結巴巴,估計連她自己都覺得冇什麼說服力。

我溫和地笑了笑,反問她:小姑娘,你結婚了嗎

小記者臉一紅,尷尬地搖了搖頭。

我苦笑著說:冇結過婚的人,是無法體會,一段失敗的婚姻,給人帶來的痛苦,究竟有多深刻的。

接著,我開始娓娓道來。

我講了李峻冠如何對我家暴,李家人如何將我們母子趕出家門,我又如何在孃家人的幫襯下,一邊給曜遠治腿,一邊從一個小吃攤做起,辛辛苦苦打拚下如今的家業。

這其中的許多細節,連李曜遠都是第一次聽說。

我說完,整個屋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曜遠震驚地看著李薔和李峻冠,那兄妹倆,像兩隻被掐住了脖子的鵪鶉,縮著腦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記者也尷尬地撓了撓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把話題進行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乾巴巴地開口:

白女士,您看,李先生他也知道錯了。為了治病,他把唯一的房子都賣了,他父母年事已高,也顧不上他,他還有一個這麼小的女兒要撫養。

您和曜遠,是他們父女倆現在唯一的依靠了!您要是不管他們,他們就真的無家可歸了啊!

就看在曜遠的麵子上,您就發發慈悲,幫幫他們吧……

李曜遠用一種極其熱切的眼神看著我。

我知道,他從小就盼著我和李峻冠能複婚。

因為我不忍心,所以從未在他麵前說過李峻冠一句壞話,甚至為了維護他心中父親的光輝形象,還編造了許多美好的謊言。

以前,他不知道我和李峻冠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有可原。

可現在,他什麼都知道了!

我看著李曜遠,冷笑一聲,說:

都離婚十幾年的前夫前妻了,談何照顧

李峻冠年輕力壯,能跑能跳能掙錢的時候,你們怎麼不來勸他跟我複婚!

他跟那個小三瀟灑快活了十幾年,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在泥潭裡苦苦掙紮,累得像條狗一樣,還要帶他去做康複治療,那個時候,他這個當爹的,在哪兒呢

現在他癱了,小三跑了,你們就跑來勸我接納他,還要我養他和小三生的女兒

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我難道是開廢品回收站的嗎!

我一向自詡理智冷靜,可說到激動處,眼眶還是忍不住紅了。

我想起了我和曜遠住在城中村的那些年。

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夜,我收攤回家,已經快半夜十二點了。

我一個人在及膝的雪地裡,推著沉重的三輪車,腰上還繫著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拴著曜遠的輪椅。

曜遠坐在輪椅裡,小臉凍得通紅。

我一步一個腳印,艱難地往前挪,三輪車和輪椅的重量,幾乎要把我的腰壓斷。

那一刻,我對李家人的恨,達到了頂點。

我發誓,這輩子,我都不想再和姓李的這家人,有任何瓜葛!

小記者還想再說些什麼,我抬手製止了她。

我看著她,淡淡地說:

小姑娘,不是什麼素材,都能拿來做節目的。

有些調解,是缺德,會遭報應的。

你還年輕,以後換個正能量的節目做吧。這種缺德帶冒煙的節目,讓那些冇心冇肺的人去做就行了,你一個小姑孃家,彆為了幾個臭錢,替壞人搞什麼道德綁架,對你自己的運勢不好。

小記者和攝像師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兩人尷尬地對視了一眼,冇再吭聲。

調解失敗,小記者和攝像師灰溜溜地走了。

李薔見勢不妙,想偷偷溜走,被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

我臉上掛著冷笑,開口道:想走可以。把你哥,還有你那寶貝侄女,都一起帶走!把他們留在我這兒算怎麼回事!

我斜睨了一眼李曜遠,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當然,要是你這個大侄子也想跟你一起走,我絕不攔著!

李薔一聽,立刻又換上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眼巴巴地望著李曜遠求助。

李曜遠見狀,趕忙走過來,將我和李薔分開,一臉無奈地說:媽,您彆這樣了,讓他們走吧!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輪包椅上,麵無表情的李峻冠,突然咧開嘴,嚎啕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口水順著歪斜的嘴角直流而下,那副模樣,看上去倒真有幾分可憐。

李曜遠一看他爹哭了,頓時心疼得不行,趕忙拿起紙巾,手忙腳亂地去給他擦眼淚和口水。

李峻冠則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抱著李曜遠嗚嗚地哭個不停。

緊接著,李薔和李念汐也跟著一起哭了起來。

得,又開始了。

我眉頭緊鎖,伸手拉開大門,言簡意賅地吐出一個字:

滾!

李曜遠將輪椅推到李薔麵前,李薔看了他一眼,然後推著李峻冠,帶著李念汐,一起離開了。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想,這事兒,總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李薔他們走後,我冷冷地看著李曜遠,開口道:

你就這麼急著認祖歸宗甚至不惜把記者都找上門來

在你心裡,我就應該毫無怨言地接納李峻冠,撫養李念汐,是不是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我是你媽!不是你家請來的保姆!我的生活,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地安排!

你要是覺得跟著我委屈了你,大可以去找你那個好爸爸!去承擔起你作為哥哥的責任!你這個兒子,我就當白養了!

李曜遠聽完我這番話,一臉無奈地說:

可他畢竟是我爸啊……就算他再混蛋,他也是我爸!

還有念汐,她那麼小,我要是不管她,誰管她姑姑家自己都快揭不開鍋了,她婆家怎麼可能讓她養念汐

我冷哼一聲:那你憑什麼就覺得,我就應該養她就應該去照顧你爸!

我上輩子是欠了你們李家的嗎!

李曜遠被我問得啞口無言,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他才小聲地嘟囔道:

可是……就像那個記者說的,夫妻還是原配的好嘛。

媽,這些年,我一直都盼著,你能和我爸複婚,這樣,我就能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媽!我求求你了!你就答應和我爸複婚吧!咱們家現在也不缺錢,大不了,請個保姆來照顧他就是了。

我被他這番天真到愚蠢的話,氣得笑出了聲。

我為什麼要花錢,給李峻冠那個畜生請保姆

你說的倒是輕巧,你掙過一分錢嗎你以為我的錢都是大風颳來的

我憑什麼,要為李峻冠那種人渣花一分錢!

李曜遠徹底沉默了。

我以為,他終於被我說服了。

我以為,這件事,終於可以畫上一個句號了。

為了散心,我把飯店暫時交給哥哥打理,自己報了個旅行團,去雲南大理玩了十幾天。

跟我同行的,還有秦澍。

6

遲來的幸福與暗流

這十幾年,我的感情生活,並非一片空白。

秦澍,就是我現在的戀人。

我們相識於我離婚後不久的一個雨夜。

那天,我剛出攤冇多久,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我手忙腳亂地去支攤位上的大傘,可那傘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我一個女人,根本使不上勁。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一雙強有力的大手,穩穩地幫我扶住了傘柄。

我回頭,就看到了秦澍那張憨厚樸實的臉。

他衝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那一刻,我差點冇出息地哭出來。

從那以後,我和秦澍就漸漸熟悉了。

他每天下班,都會來光顧我的小攤。

後來我才知道,他中年喪偶,妻子因為身體原因無法生育,所以他膝下無子。

也正因為如此,他特彆喜歡曜遠,經常給曜遠買各種零食和玩具。

但奇怪的是,無論秦澍對曜遠多好,曜遠都對他充滿了敵意和抗拒。

在得知我和秦澍正在交往的那個晚上,曜遠竟然在半夜,偷偷搖著輪椅離家出走了。

他去找了李峻冠。

大概,是想讓李峻冠來阻止我吧。

隻可惜,那時的李峻冠,正和小三如膠似漆,打得火熱,曜遠去找他,他連門都冇讓進。

本來,我和秦澍是奔著結婚去的。

秦澍為人老實本分,做事踏實可靠,是個不可多得的結婚對象。

我父母和哥嫂,對秦澍也都非常滿意。

可當我對他們說,因為曜遠牴觸秦澍,我暫時不打算結婚時,我母親氣得咬牙切齒地罵:

姓李的就冇一個好東西!全都是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說完,她一甩袖子進了屋,冇一會兒,屋裡就傳來了她壓抑的哭聲。

我心裡充滿了對秦澍的愧疚,但又不敢過分刺激曜遠。

秦澍得知這一切後,非但冇有一句怨言,還反過來安慰我:

咱倆的事不著急,等孩子長大了,懂事了,自然就接受了。我們的感情,不需要一張結婚證來證明。

誰能想到,秦澍這一等,就是十幾年。

他就以男朋友的身份,不遠不近地陪在我身邊,一陪就是十幾年。

為了彌補他,我硬是塞給了他一部分飯店的股份。

可每到年底分紅,他總是笑嗬嗬地把錢又轉回給我,美其名曰:新的入股資金。

隻要是曜遠的事,秦澍總是跑前跑後,儘心儘力,雖非親生,卻勝似親生。

但曜遠對他,始終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我看著都替秦澍覺得不值。

秦澍卻總是不在意地嗬嗬一笑:孩子嘛,還小,等再大點就好了。

可曜遠,已經二十歲,早就成年了。

在李曜遠提出讓我照顧李峻冠父女倆之後,我突然就想通了。

我想給秦澍一個未來,一個名分。

我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男人,是我白昭昭要攜手一生的伴侶。

我隻是想給我愛的人一個承諾,卻冇想到,這竟然引發了我和曜遠之間,最大的一次衝突!

美麗的風景,和旅途的疲憊,讓我暫時忘卻了家裡的煩惱。

可我怎麼也冇想到,就在我享受旅行的美好時,我的親生兒子,正聯合著李家人,在家裡給我挖了一個天大的坑,就等著我回來,往裡跳。

十幾天後,我風塵仆仆地回到家。

一打開門,看到屋裡的情景,我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樓層。

我和曜遠現在住的,是一套一百八十平的四室兩廳大平層。

平時,我把家裡收拾得一塵不染,裝修風格也是我喜歡的簡約素淨風。

可現在,客廳的白牆上,掛滿了各種不倫不類的十字繡和風景畫。

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盆栽,還有一堆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

整個屋子,不僅充斥著一股濃烈刺鼻的中藥味,還夾雜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尿騷味。

我皺著眉頭往裡走,一眼就看到客廳的角落裡,堆著我原本放在主臥的儲物箱,和一些雜物。

就在這時,李念汐從其中一間次臥走了出來。

看到我,她嚇得一個哆嗦,轉身就往廚房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喊:

姑姑!姑姑!那個壞女人回來啦!

話音剛落,李薔就從廚房裡探出了頭。

她身上繫著我的圍裙,手裡還拿著一把剛洗好的青菜,看樣子正在做飯。

她看到我,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地說:

喲,嫂子回來啦快坐快坐,飯馬上就好啦!

就在這時,停好車子的秦澍也走了進來。

他看著滿屋子的狼藉,也愣住了。

我和秦澍麵麵相覷,還冇等我們反應過來,我就聽到主臥裡,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我心裡咯噔一下,快步衝進主臥。

眼前的景象,讓我畢生難忘!

隻見李峻冠,赫然躺在我的大床上,蓋著我的真絲被,正費力地欠著身子,往床邊的痰盂裡吐痰。

他吐得十分費勁,一部分穢物,直接就吐在了我米白色的床單上。

一股巨大的噁心感,瞬間湧上我的喉頭。

我再也忍不住,轉身衝進衛生間,抱著馬桶吐了個天昏地暗。

等我抬起頭,才發現,我放在洗手檯上的一整套海藍之謎,幾乎都見了底,各種瓶瓶罐罐被擺得亂七八糟。

我氣得渾身發抖,走出衛生間,從包裡摸出手機,毫不猶豫地撥打了110。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一些。

喂,警察同誌嗎我家被人私闖民宅了,你們快過來一趟!

掛了電話,我就和秦澍一起,安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警察上門。

秦澍緊緊握著我的手,無聲地安慰著我。

就在這時,買完熟食的李曜遠回來了。

他看到我和秦澍並肩坐在沙發上,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他拎著熟食,一聲不吭地走進了廚房。

等他再出來時,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冷冷地問:

是你,讓他們住進來的

李曜遠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點了點頭。

是啊。我爸和心心冇地方住,姑姑家太小,爺爺奶奶又怕吵,我就讓他們先住進來了。反正咱們家房子這麼大,空著也是空著。

我被他這無恥的邏輯氣笑了。

你可真是個大孝子啊!真會安排!

我跟你爸,現在是什麼關係是能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關係嗎

我之前跟你說的話,你是一句都冇聽進去,是不是!

李曜遠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媽,您說的那些,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我爸是犯過錯,可他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他都這樣了,我作為兒子,能不管他嗎!

還有心心,她是我親妹妹!我能把她扔到大街上不管嗎!

我氣得渾身發抖,血氣上湧,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衝上去,狠狠地甩了李曜遠一個耳光!

你隻為他們著想,你何曾為我考慮過半分!

我聲嘶力竭地吼道。

我十月懷胎生下你,含辛茹苦養大你,在你被你爸,被你爺爺奶奶當成垃圾一樣拋棄的時候,是我,不離不棄地把你拉扯成人!

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你有冇有想過,讓他們住進來,我心裡是什麼滋味!你這是在拿刀子,一刀一刀地剜我的心啊!

李曜遠用手捂著迅速紅腫起來的臉頰,先是滿臉震驚地看著我,隨即,用更大的聲音衝我吼了回來:

你是我媽又怎麼樣你從小到大就隻會控製我!你根本就冇把我當成一個獨立的人來看待!

我交個女朋友,你非要攪黃了!我想學體育,你死活不讓!這些年,你什麼都要管,甚至不許我跟我爸他們聯絡!

你憑什麼!你憑什麼控製我的人生!

說完,他又伸手指向一旁的秦澍,歇斯底裡地喊道:

還有他!你明明知道我討厭他,你還非要跟他在一起!你明明知道我想讓你和我爸複婚,你卻偏偏要跟這個野男人不清不楚!

當年,真的是我爸一個人出軌嗎你剛一離婚就跟他勾搭上了,我纔不信你們是離婚後才認識的!

你跟我爸離婚,難道你自己就一點責任都冇有嗎!你被家暴,難道你自己就冇點原因嗎!

我堅決讓他和女朋友分手,是因為我親眼撞見那個女孩,挽著另一個男人的胳膊,親密地走進了酒店!

我不讓他學體育,是因為他的腿,根本就承受不了高強度的訓練!

我作為母親,為他做的一切,到頭來,竟然都成了他恨我的理由!

我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有傷心,有委屈,更有滔天的恨意。

我瞥了一眼站在廚房門口,鬼鬼祟祟,眼神躲閃的李薔,瞬間就明白了。

在我出去旅遊的這段時間,李薔這個賤人,一定冇少在曜遠耳邊煽風點火,給我潑臟水。

我怒吼一聲,朝著廚房的方向就衝了過去。

就在這時,李念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李曜遠猛地一把將我推開,我猝不及防,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秦澍趕忙跑過來扶起我,焦急地勸道:昭昭!曜遠!你們母子倆有話好好說,彆動手啊!

李曜遠朝著秦澍呸了一聲,惡狠狠地說:

你少在這兒假惺惺的!你跟著我媽十幾年,不就是圖我媽有錢嗎!

我纔不信你是真心愛她!要是我媽冇錢,冇這個飯店,你會心甘情願,毫無怨言地當她的舔狗!

我告訴你,隻要有我李曜遠在一天,你就彆想光明正大地進我家的門!

我爸還冇死呢,輪不到你來給我當後爹!

老實巴交的秦澍,被他這番話氣得嘴唇直哆嗦,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警察到了。

我指著李家的那幾個人,對警察說:警察同誌,他們私闖民宅,在我這個房主不同意的情況下,強行住了進來。

現在,我要求他們,立刻,馬上,滾出我的房子!

這時,李曜遠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這套房子的主人,是我!

我倒要看看,今天誰敢把我爸和我妹妹趕出去!

他咬著牙,惡狠狠地盯著我,一字一頓地說:

你要是還想住在這兒,就老老實實地跟我爸複婚!好好地把我妹妹撫養長大!

你要是不願意,那好,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帶著你的那個野男人,滾得越遠越好!

兩名警察麵麵相覷,一臉無奈。

我則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

我突然想起來,買這套房子的時候,正逢曜遠十八歲生日。

為了慶祝他成年,我把這套房子,當作成年禮物送給了他。

房產證上,寫的也是他的名字!

所以,這套房子的主人,從法律上講,確實是李曜遠!

我氣極反笑,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這一刻,我對這個兒子,徹底死了心。

李薔見狀,得意洋洋地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哼著小曲,把做好的菜一一端上餐桌。

她一邊擺盤,一邊陰陽怪氣地說:就是!這是我大侄子的家,我想來就來,想住就住,誰也管不著!

冇過多久,警察就走了。

我一個人,沉默地坐在沙發上,腦海裡一遍遍地回放著這些年,我獨自一人帶著曜遠生活的點點滴滴。

他身上,流著李家人自私自利的血。

我曾經天真地以為,後天的教育,可以戰勝基因的力量。

現在看來,是我太高估了自己。

這一刻,我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離開這個充斥著尿騷味和中藥味的,令人作嘔的地方。

我走進次臥,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

路過主臥時,我看到李峻冠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我的床上,優哉遊哉地看著電視裡的小品。

他時不時還咧著歪嘴,發出一兩聲難聽的笑聲。

從始至終,他連正眼都冇有瞧我一下。

我拉著秦澍,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

身後,傳來李薔幸災樂禍的喊聲:

嫂子,慢走不送啊!有空常回來玩喲!

我轉過身,冷笑一聲,說:

小人得誌!你給我等著!我一定會讓你看看,我白昭昭,還是不是十幾年前,在你們李家任人揉捏的那個軟柿子!

李薔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李曜遠則一言不發,隻是用一種冰冷刺骨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我和秦澍。

我深深地看了他最後一眼。

在心裡,我親手將他,從我的親人名單裡,徹底劃掉了。

7

絕地反擊

後來,我住進了秦澍家。

再也不用顧忌李曜遠的感受,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約會,這種感覺,好得無與倫比。

每天早上醒來,秦澍都已經為我準備好了豐盛的早餐,滿滿一桌子,全是我愛吃的。

吃完飯,他開車送我去飯店。

晚上下班,他又準時出現在飯店門口接我回家。

我都四十多歲的人了,這樣溫馨平淡的生活,不正是年少時夢寐以求的嗎

我怎麼可能,放棄這樣好的秦澍,回頭去跟李峻冠那個畜生複婚

李峻冠,除了傷害,從未給過我半分幸福。

戀愛時偽裝的深情,婚後暴露的惡毒,樁樁件件,都像烙印一樣,刻在我心裡。

秦澍每天都樂嗬嗬的,在家裡忙前忙後。

我看著他,苦笑著說:我現在可是無家可歸,被白眼狼兒子趕出家門了,我都這麼慘了,你還樂得出來

秦澍嘿嘿一笑,說:

我等這一天,等了十幾年了,我能不高興嗎

房子算什麼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又不是你的房子,更不是你的錢!

現在,我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你,心裡彆提多踏實了!我的小公主,終於完完全全屬於我一個人了!

聽到小公主三個字,我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都這把年紀了,還被人當成寶一樣寵著,大概也隻有秦澍了。

秦澍可以不在乎房子,但我不能不在乎。

那是我前半生血汗的結晶,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自己的父母都還冇在裡麵住過一天,憑什麼讓李峻冠那一家子賤人白白占了便宜

這件事,我一直瞞著孃家人,我怕他們知道了會氣得跑去跟李家拚命,到時候再吃了虧。

所以,這件事,必須儘快解決!

當年,我給李曜遠買的,不止一套學區房。

為了他上學方便,我在他大學附近,也給他買了一套小戶型。

房本上,寫的也都是他的名字。

我一個單身女人帶著個孩子,家裡不敢存放貴重物品。

所以,我特意在銀行租了一個保險櫃,把房本、金條、首飾之類的東西,都鎖在裡麵。

和兩本房產證一起鎖在保險櫃裡的,還有兩份檔案。

那兩份檔案,是李曜遠向我借款購房的借條。

當初,我把它們夾在購房合同裡,一起讓李曜遠簽了字。

當時年僅十八歲的李曜遠,根本就冇仔細看,稀裡糊塗地就簽了。

我這麼做,本來的目的,是為了防止他將來婚姻出現變故,房子被彆有用心的女人騙走。

可現在,這兩份借條,卻成了我拿回房子的,最有利的武器。

我直接向法院提起了訴訟。

起訴的理由,就是李曜遠欠債不還。

我要求他,立刻歸還我為他支付的全部購房款,以及這些年來的利息。

當法院的傳票送到李曜遠手裡時,我的手機,幾乎要被他打爆了。

我麵無表情地,將他所有的聯絡方式,全部拉黑。

所有的事情,我全權委托給了我的律師。

李曜遠名下,除了那兩套房子,再無其他財產。

他還不出錢,我便向法院申請了強製執行。

最終,那兩套房子,都被法院依法拍賣了。

我讓秦澍出麵,把這兩套房子,都拍了下來。

錢,當然是我出的。

這一次,房產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秦澍的名字。

我就是要讓秦澍,名正言順地,成為這個家真正的主人!

收房那天,我特意花錢,找了幾個道上混的兄弟,跟我一起上門。

我給他們的報酬,是在接下來的一年裡,可以在我的飯店,免費吃喝。

當我領著幾個膀大腰圓,滿身紋身的社會大哥,出現在我曾經的家門口時,李家的那四個人,臉上寫滿了驚恐和不安。

李曜遠像一頭髮怒的公牛,朝著我猛地撲了過來。

一個嘴裡叼著煙的大哥,伸手就攔住了他,流裡流氣地說:

哎哎哎,小子,離我白姐遠點兒!

李尚-遠氣得眼睛都紅了,大聲吼道:

我是她親兒子!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兒子!你攔著我乾什麼!我就想跟我媽說幾句話!

那位大哥咧嘴一笑,滿臉揶揄:

喲,原來是李大少爺啊!不好意思了您內,我白姐說了,這屋裡的人,跟她都不熟,誰也不許靠近她半步!

您要是有話,就隔著這麼說唄,我白姐耳朵好使著呢,聽得見!

李曜遠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衝我吼道:

白昭昭!你真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嗎!我可是你親兒子!你唯一的親兒子!

等以後你老了,動不了了,你難道不指望我給你養老送終嗎!

你就不怕我以後,真的不管你嗎!

我忍不住冷笑出聲。

我這好大兒啊,現在都敢直呼我的大名了!

我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緩緩開口:

你也可以,不再是我唯一的兒子。

前幾天,我特意去谘詢了醫生,醫生說我身體保養得很好,完全可以再生一個。

實在不行,我還可以藉助現代醫學手段嘛。

我不缺錢,還怕以後冇人給我養老送終

至於你,既然你這麼喜歡你們李家人,那我就成全你,放你回李家去!

這些年來,我自問已經儘到了一個母親應儘的責任,我對得起你,也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我是真的打算再生一個孩子,這並不是為了氣李曜遠。

秦澍等了我十幾年,我總要給他留個後。

我不想辜負他這十幾年的癡情等待,我想讓這個世界上,多一個真心實意愛他的人。

有了那幾位大哥的幫助,清場進行得異常順利。

李峻冠又開始故技重施,流著哈喇子哭天搶地。

隻可惜,這一次,李曜遠已經冇心思再心疼他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收藏多年的限量版手辦,和一堆名牌衣物,被像垃圾一樣,一件一件地扔出家門,心疼得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李薔也冇了之前的囂張氣焰,嚇得像隻受了驚的耗子,死死地躲在李曜遠的身後,一句話也不敢說。

我看著她那副賊眉鼠眼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笑著說:

李薔,你覺得,我還是十幾年前那個,任由你們拿捏欺負的白昭昭嗎

李念汐則躲在李峻冠的輪椅後麵,哭哭啼啼地望著滿屋子的人,那副可憐又可恨的樣子,和當年的郭倩,如出一轍。

一個小時後,我和李家人的位置,徹底調換了過來。

我站在屋裡,他們四個人,站在屋外。

他們的行李物品,早就被扔到了樓下。

可他們四個,還是像狗皮膏藥一樣,死皮賴臉地賴在門口,就是不肯走。

尤其是李曜遠,他氣得暴跳如雷,幾次三番地想往屋裡衝,都被李薔死死地拉住了。

李曜遠畢竟年輕,涉世未深。

可李薔這個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女人,心裡清楚得很,眼前這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是什麼事都乾得出來的。

尾聲:塵埃落定

我終於擺脫了李家人的糾纏。

他們見識到了我的手段,大概,往後也不敢再來輕易招惹我了。

後來,我和秦澍去民政局領了證,正式結為夫妻。

半年後,我驚喜地發現,自己懷孕了。

秦澍高興得像個孩子,抱著我哭了半天。

我心裡也充滿了欣慰,我隻希望,這個孩子,能多像秦澍一些。

那兩套收回來的房子,我冇再回去住。

賣掉之後,我和秦澍在郊區買了一棟帶花園的彆墅,把我的父母也接了過來,一起生活。

平靜的日子過得飛快。

有一回,我去飯店查賬,那個被我拉黑了所有聯絡方式的李曜遠,竟然出現在了飯店門口。

聽店裡的員工說,自從房子被我收回去之後,李曜遠幾乎天天都來飯店門口蹲守,就盼著能見我一麵。

可我因為懷孕保胎,很少來店裡。

他每次來,都隻能失望而歸。

這一次,他終於等到了我。

我看著眼前這個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的李曜遠,心裡竟然冇有一絲波瀾。

他眼圈紅紅地看著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終於哽嚥著,喊出了一聲:

媽……

後來我才知道,自從我把房子收回來之後,李家人對他的態度,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薔那個女人,本來還想著虛與委蛇,哄騙李曜遠把其中一套房子過戶到她兒子名下。

冇想到,她還冇來得及動手,房子就飛了。

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她,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李曜遠身上。

如今,她不僅要負擔李念汐的日常開銷,還要額外負擔李曜遠的學費和生活費。

她成天對李曜遠罵罵咧咧,再也冇給過他一個好臉色,整日逼著他出去打工兼職,讓他儘快把欠她的錢還上。

至於李峻冠,則一邊哭訴著自己是個拖累,一邊又對李曜遠的照顧挑三揀四,嫌東嫌西。

李曜遠抽抽搭搭地,斷斷續續地哭訴著他的遭遇。

我就那麼冷冷地聽著,心裡隻剩下無儘的嘲諷。

我這個好兒子啊,大概還以為,在他做了那麼多傷害我的事情之後,我還能像以前一樣,毫無底線地原諒他,包容他。

他大概怎麼也想不到,人心,是會死的。

我一言不發,轉身就上了秦澍的車。

車子啟動,我從後視鏡裡,看到李曜遠一邊哭著,一邊在後麵追趕。

直到車子拐過一個街角,他的身影,才終於徹底消失不見。

後來,我讓律師給李曜遠轉了兩萬塊錢。

這筆錢,足夠他順順利利地讀完大學了。

至於以後的路要怎麼走,那就要靠他自己了。

再後來,我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等女兒三歲的時候,我和秦澍,帶著她,開啟了我們遲到了十幾年的環球旅行。

我們走過了許多國家,看過了許多風景。

在外人眼裡,我們是幸福美滿的三口之家。

我母親偶爾會在電話裡告訴我,說李曜遠畢業後,回到了這座城市,也曾多次去找她,打聽我的訊息。

但母親對我的事情,始終絕口不提。

她說,她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我這來之不易的幸福,哪怕那個人,是我的親生兒子,也不行。

血緣,真的是維繫親情唯一的紐帶嗎

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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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男前夫遭報應,親兒背叛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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