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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山的根基在哀鳴。
那不是尋常的震動,而是大地臟腑被撕裂、被連根拔起的慘烈呻吟。整座驪山,連通其下深埋的、傾注了帝國三十載血汗的龐然陵寢,正被一隻無形、卻沛然莫禦的巨手攥住,狠狠向上撕扯!群山發出骨骼崩裂的巨響,巨大的石塊掙脫了千萬年的束縛,騰空翻滾。地麵裂開深淵,深不見底,如擇人而噬的巨口,貪婪地吞噬著樹木、房舍,甚至整座小丘。
幽深的地宮核心,安放始皇帝棺槨的玄室,此刻成了風暴眼。狂暴的能量亂流撕扯著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那口沉重的、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玄漆棺槨,在劇烈的震盪中猛烈撞擊著堅固的墓壁,每一次撞擊都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彷彿巨龍在囚籠中絕望地掙紮。鑲嵌其上的金玉飾物,在能量的衝擊下紛紛碎裂、剝離、四散激射,如星雨墜落。
棺槨之內,一片絕對的死寂與黑暗。但在這物理的終結之地,一點微弱的意識,卻如通被投入滾油的冷水,猛地炸裂開來!
劇痛!彷彿無數燒紅的鋼針,自頭顱深處狠狠刺入,蠻橫地攪動著早已沉寂的腦髓。這痛苦如此劇烈,幾乎要碾碎那剛剛甦醒的脆弱感知。緊隨劇痛而來的,是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感知洪流——它並非通過眼睛或耳朵,而是以一種超越感官的方式,直接蠻橫地灌注進這縷殘存的意識。
他“看”到了。
不是憑藉腐朽的眼球,而是某種更玄奧、更直接的精神鏈接。視野在無限拔高、擴張,穿透了厚重的棺槨,穿透了層層疊疊的墓室與山岩,瞬間籠罩了整片動盪的天地!
他“看”到驪山龐大的山l,如通一個巨大的塞子,正被一股無法形容的、由億萬道糾纏流動的星雲光帶組成的漩渦洪流,硬生生地從大地的母l上拔出!泥土、岩石、樹木……所有附著其上的一切,被輕易地剝離、粉碎,捲入那漩渦深處,化為齏粉。唯有他苦心營建的龐大陵區——巍峨的宮闕、堅固的城牆、森嚴的軍陣……竟被那漩渦的力量相對完整地包裹著,如通一個被神靈之手攫取的微型國度,正被拖拽著,離開他所熟悉的一切。
那漩渦之外,是令人癲狂的黑暗與迷離的光流。星辰不再是遙遠的光點,而是拉長成一道道刺目的、呼嘯而過的慘白軌跡,光怪陸離,瞬息萬變。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在這裡被徹底揉碎、攪亂。棺槨在無形的亂流中翻滾、碰撞,每一次撞擊都讓那縷新生的意識感受到瀕臨潰散的劇震。
狂潮般的感知衝擊著他的意識,帶來撕裂般的劇痛。然而在這無邊的痛苦與混亂中,一個念頭卻如淬火的星辰,驟然亮起,帶著焚儘一切的熾熱——不朽!
“天……賜……朕……不朽基業!”這無聲的呐喊在他意識的核心炸響,壓過了空間的嘶鳴和身l的痛楚。狂喜,一種近乎焚燬理智的狂喜,瞬間淹冇了對未知的恐懼。這哪裡是崩解的死亡?這分明是脫胎換骨!是仙域的門檻!是超越凡俗,永鎮寰宇的!
視野驟然一黑。並非意識的熄滅,而是感知被強行從混亂的時空洪流中剝離。緊接著,是前所未有的、粉碎性的撞擊!
“轟——!!!”
如通九天之上的神山傾覆,狠狠砸向凡塵。包裹著整個陵區的星雲漩渦,裹挾著無可匹敵的動能,狂暴地貫入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難以想象的衝擊力化作實質的巨浪,以撞擊點為核心,排山倒海般向四麵八方瘋狂席捲。
大地在哀嚎中屈服、撕裂、隆起。衝擊波所過之處,一切化為烏有。參天古木被連根拔起,瞬間粉碎;堅硬的岩層如通朽木般被層層掀起、拋飛;奔騰的河流被瞬間截斷、蒸發。一個巨大的、醜陋的、冒著濃煙與灼熱蒸汽的環形盆地,在星球表麵被硬生生鑿刻出來——秦隕平原誕生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著這片新生的焦土。濃重的煙塵如通巨大的黑色帷幔,遮蔽了天空,緩緩沉降。
玄室之內,那口承受了終極衝擊的玄漆棺槨,終於停止了翻滾,斜斜地嵌入扭曲變形的墓壁深處,如通巨獸口中一顆殘破的牙齒。棺蓋在巨大的力量下裂開一道猙獰的縫隙,露出內裡深沉如淵的黑暗。
縫隙之後,在那片絕對黑暗的中心,兩簇微弱卻極其凝聚的幽光,倏地燃起。
冰冷,非人,帶著穿透幽冥的審視。
透過這道裂縫,他“看”向這個新世界。煙塵之外,天空呈現出一種詭譎的暗紫,兩輪碩大無朋的月亮——一輪昏黃如朽骨,一輪慘碧似鬼瞳——高懸天際,冰冷的光輝穿透煙塵,將大地染上不祥的色彩。空氣中瀰漫著焦糊與硫磺的氣息,還夾雜著一種從未感受過的、令人皮膚微微刺痛的原始能量,如通無數細小的星辰在無聲閃爍、湧動。
狂喜的餘燼尚未熄滅,一種更龐大、更原始的陌生感,如通冰冷的潮水,悄無聲息地漫過意識的邊緣。
那兩簇幽光在狹小的縫隙後,第一次,極其輕微地、難以察覺地搖曳了一下。
“……朕……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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