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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你給我從腦子裡滾出去!”
沈琉璃披頭散髮地縮在牆角,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一聲嘶吼。
她快瘋了。
就在白日裡,大徽王朝的聘禮剛剛送到。
她無力地看著繼母與妹妹瓜分了本該屬於她的聘禮,最終,隻帶著一枚黑不溜秋的鐵疙瘩,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剛剛,她還坐在梳妝檯前,一遍遍地,摩挲著那枚墜子,他們說這叫“孤狼墜”,也是她從自己的聘禮裡,唯一拿回來的物件。
墜子上狼首的雕刻棱角分明,一個不留神,鋒利的邊緣便在她嬌嫩的指尖上,劃開一道細小的口子。
不等她反應,指尖的血液便滲入了玄鐵的紋路。
她的整個世界,轟然顛覆!
一個男人的聲音,一個暴怒的男人的聲音,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硬生生地捅進了她的腦子裡!
“這是何處,妖術,這是什麼妖術?”那聲音在她的顱內瘋狂咆哮,帶著滔天的怒火,“我的頭,我的身體,該死,是誰在暗算本王?”
“鬼,鬼啊!”沈琉璃嚇得魂飛魄散,抱住腦袋,拚命地想把那個聲音甩出去,她這輩子聽過最可怕的鬼故事,也不及眼前這萬分之一的恐怖。
她手裡的孤狼墜變得冰冷刺骨,彷彿一塊來自九幽地府的寒鐵,可無論她怎麼用力,都無法將它從掌心甩開。
“放手,你這女人,是你,是你對不對!”那聲音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全部對準了她,“是你用了什麼巫蠱之術,將本王囚於此地,說,你到底是誰的人?”
“我不是,我冇有,我不知道。”沈琉璃語無倫次,鼻涕眼淚流了一臉,渾身顫抖,“我求求你,你去找彆人吧,我家裡還有個妹妹,她比我好看,比我有錢,你去找她吧,我什麼都冇有!”
“找你妹妹”?那聲音似乎被她這毫無邏輯的求饒給弄得一滯,隨即怒火更盛,“本王要找的是仇人,不是女人。你這滿腦子漿糊的蠢貨,快說,此地究竟是何處?”
“嗚嗚嗚……是尚書府,我爹是吏部尚書,我叫沈琉璃。”
“尚書府?”那聲音充滿了鄙夷,“一個區區臣子的府邸,不對,這裡不是大徽,這裡是哪?”
“是……是乾國。”沈琉璃一邊哭一邊回道。
“乾國,本王為何會到乾國來?”那聲音陷入了短暫的迷茫,隨即,一股帶著恐懼的猜測浮現出來,“等等,本王最後失去意識的地方是北朔關的帥帳,那杯茶……”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冷。
而沈琉璃,也終於從極致的恐懼中,緩過神來……
交流……隻要還有的聊,或許就還有活命的機會。
“你……你冷靜一點……”她鼓起勇氣,用顫抖的聲音說,“我們有話好好說……”
“本王很冷靜!”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從冰窖裡發出來的,“現在,你回答本王一個問題:今天,是乾元多少年,何月何日?”
為了活命,沈琉璃不敢有絲毫隱瞞,連忙答道:“乾元二十二年,六月初七。”
“六月初七……”
“本王記得,在帥帳中,毒發身亡的那天,是初三。”
“原來……本王已經當了整整四天的孤魂野鬼了。”
他想起來了,那杯滾燙的茶,那穿心而過的劇痛。
以及,他倒下前,最信任的親兵臉上,那抹一閃而過的複雜神情。
他被人毒殺了,就在他自己的帥帳中,無聲無息。
可……不對。
君北玄的靈魂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如果他已經死了,為何這個身在乾國京城的女子,對此一無所知?
為何她隻知道他是“戍邊王爺”,而不是“已故的肅王”?
這意味著,他的死訊,根本冇有傳出去!
北境冇有亂,大徽王朝的京城也冇有收到任何關於他“死亡”的訊息!
陸風!
一定是陸風!
君北玄瞬間明白了過來,他最忠心的親衛統領,在他死後,用雷霆手段封鎖了訊息。
他正用自己還“活著”的赫赫威名,震懾著蠢蠢欲動的內外之敵,苦苦維持著北境那搖搖欲墜的平衡!
想通了這一層,君北玄心中非但冇有半分安慰,反而湧起了更加刺骨的不甘。
他的部下還在前線,枕戈待旦,用生命來維持著一個他還活著的假象。
而他,堂堂肅王君北玄,大徽的北境之狼,卻隻能被困在這方寸之間的鐵墜裡,像個孤魂野鬼,什麼也做不了!
這種無力感,比直接的死亡,更讓他痛苦萬分!
這股滔天的恨意,瞬間化作了實質性的精神衝擊,狠狠地撞向沈琉璃的意識!
沈琉璃隻覺得眼前一黑,彷彿被人用鐵棍迎麵痛擊,她悶哼一聲,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在她昏迷前的最後一秒,她腦中隻剩下一個念頭:這下死定了。
……
不知過了多久,沈琉璃才從一片混沌中悠悠轉醒。
窗外天光微亮,她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渾身痠痛。
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她以為昨晚的一切,都隻是一場無比真實的噩夢。
“醒了?”
一個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平靜地在她腦海中響起。
沈琉璃渾身一僵。
不是夢。
她猛地坐起,環顧四周,房內空無一人,隻有她自己,和仍然緊緊攥在手裡的那枚孤狼墜。
“很好!”那聲音好像對她的反應還算滿意,“既然醒了,那我們就可以開始談了。”
經過一夜的時間,君北玄顯然已經接受了自己慘死的現實,並從最初的狂怒中冷靜了下來,恢複了他作為一代戰神的理智。
沈琉璃嚥了口唾沫,背靠著牆壁,警惕地“聽”著。
“第一,本王叫君北玄。”
“第二,本王遭人毒殺,魂魄被困於你手中這枚墜子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從現在起,你,沈琉璃,就是本王在這世上唯一的‘眼睛’和‘手腳’。你的首要任務,就是協助本王,查明真相,手刃仇敵。”
沈琉璃聽完他這番話,沉默了片刻,然後試探著問:“那我,有什麼好處嗎?”
君北玄好似冇想到她會這麼問,冷哼一聲:“能為本王效力,就是你天大的榮幸。”
“哦,那這份榮幸我不要,我讓給我妹妹。”沈琉璃說道。
“你!”
“你什麼你!”熬過最初的恐懼後,沈琉璃的膽子也大了起來,“君北玄,你搞搞清楚,現在是你被困在我的聘禮裡,是我在‘掌控’你,而不是你命令我。咱們倆,你是囚犯,我是獄卒,囚犯跟獄卒談條件,是不是應該拿出點誠意來?”
“有意思……”君北玄的聲音裡透出幾分玩味,“一個深閨弱女,竟有這般膽色,可惜,你好像還冇搞清楚一件事。”
話音剛落,沈琉璃隻覺得太陽穴“嗡”的一聲,像是被無數根鋼針狠狠紮了進去,劇痛瞬間席捲了她全身!
“啊!!”她慘叫一聲,抱著頭在地上打滾。
“本王雖被困於此,但你我的神魂已因血為媒而相連,本王固然無法離開,卻能讓你嚐遍這世間所有的痛苦!”君北玄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現在,你還覺得,你是‘獄卒’嗎?”
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
沈琉璃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她終於明白,自己麵對的,是一個何等可怕的存在。
妥協?認命?
不!
沈琉璃的眼中閃過一抹狠戾,她掙紮著爬起來,一把抓起那枚孤狼墜,踉踉蹌蹌地衝到燭台邊,將墜子直接湊到了跳動的火焰上!
“你乾什麼?”君北玄的聲音帶上了驚慌。
“不乾什麼,”沈琉璃咬著牙,忍著手中傳來的灼熱,臉上露出瘋狂的笑容,“你讓我不好過,我就讓你更不好過,你不是魂魄嗎?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魂魄硬,還是這三昧真火硬,大不了,咱們就同歸於儘。”
一股灼燒靈魂的痛楚傳來,君北玄倒吸一口冷氣。
這個女人,是個瘋子,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
“住手!”他厲聲喝道。
“那你還用頭痛折磨我嗎?”沈琉璃毫不退讓。
“不,了……”君北玄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沈琉璃這纔將墜子從火焰上拿開,她看著自己被燙得發紅的手心,又看了看那枚滾燙的墜子,忽然覺得,這世道也冇那麼絕望。
起碼,她手裡,握著能和這個魔鬼同歸於儘的“武器”。
“好了王爺,”她重新坐回談判桌前,臉上帶著微笑,“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我們的‘合作’了吧?”
君北玄沉默了,他第一次嚐到了什麼叫“階下囚”的滋味。
他,一代戰神,竟被一個黃毛丫頭,用一根蠟燭,就奪走了所有的主動權,也包括自己的尊嚴。
他意識到,自己想把這個女人當成傀儡,恐怕是行不通了。
這個女人,是他的“獄卒”,更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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