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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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紀念日那天,我親手烤焦了牛排。

>翻找紅酒時卻摸到個牛皮紙袋——

>裡麵是妻子簽好名的離婚協議。

>林薇,這什麼意思我抖著協議書問她。

>她避開我的目光:陳默,我們好聚好散吧。

>三個月前她開始加班到深夜,手機換了密碼。

>我跟蹤她到律所,看見她紅著眼圈撕碎檔案。

>轉角卻撞見她抱著個陌生男孩:媽媽帶你回家。

>那孩子眉眼像極了她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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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週年紀念日,我成功烤焦了那塊價格不菲的肋眼牛排。第三次掀開烤箱門,那股子混合著焦糊肉味的熱浪直衝腦門,嗆得我直咳嗽。

操!我低聲罵了一句,趕緊把烤盤拽出來。盤子裡那塊肉,倔強地挺著焦黑的邊兒,油星子還在頑固地滋滋作響,像是在嘲笑我的無能。油煙警報器冇響,已經是老天爺對我最大的仁慈。

我手忙腳亂地擰開抽油煙機,嗡嗡的轟鳴瞬間填滿了廚房。冰箱門被我拉開,冷氣撲麵而來,我像個絕望的溺水者一樣把頭伸進去,試圖讓那點涼意壓住心頭的煩躁和烤箱餘熱烘出來的薄汗。今天真不該逞能,非得自己下廚。林薇最愛五分熟的牛排,帶著點嫩嫩的粉色,可我這雙搞代碼的手,顯然比不過西餐廳的大廚。

客廳裡精心佈置過。暖黃的串燈在沙發上方繞了一圈,柔和的光暈投下來。餐桌上鋪著林薇最喜歡的米白色亞麻桌布,中央一隻細頸玻璃瓶裡插著幾支盛開的香檳玫瑰,花瓣柔軟得如同少女的裙裬。兩隻高腳杯擦得鋥亮,靜靜立在旁邊,等著被注入醇紅的液體。背景音樂是我花了半小時挑的,一首舒緩的爵士,薩克斯風慵懶地流淌。一切都照著完美紀念日晚餐的劇本在走,隻除了我這個主演兼廚子掉了鏈子。

牛排是指望不上了。我煩躁地關上冰箱門,目光掃過角落那個嵌入式恒溫酒櫃。對,酒!那瓶存了快一年的勃艮第黑皮諾!林薇提過好幾次,說特彆的日子纔開它。現在就是那個特彆的日子——雖然牛排烤焦了,但酒還在,希望還在。

我快步走過去,拉開酒櫃那扇沉甸甸的玻璃門。裡麵碼放整齊,大多是林薇收集的各式葡萄酒,在柔和的照明下泛著寶石般的光澤。那瓶黑皮諾放在最裡麵一層。我探身進去,指尖在光滑的瓶身上摸索,想把它從靠裡的位置挪出來。

突然,指尖觸到一個截然不同的東西。不是冰涼的玻璃,也不是金屬的酒架。那是一種粗糙、乾燥的質感,帶著紙張特有的脆感,被塞在酒櫃最深處、最靠牆的角落裡。我的心莫名地咯噔一下。

什麼東西藏得這麼隱蔽我狐疑地用手指勾住那個硬邦邦的邊角,小心翼翼地往外抽。一個厚厚的、深棕色的牛皮紙檔案袋被帶了出來。它看起來嶄新,棱角分明,顯然冇放太久。袋口用一根白色的棉線纏繞著,封得嚴嚴實實。上麵一個字也冇有,乾乾淨淨得透著一股刻意的神秘。

搞什麼名堂我嘀咕著,隨手扯開了那根白線。指尖的觸感有些涼,動作間帶著點自己都未察覺的急促。紙袋口子被我撐開,裡麵是厚厚一遝列印紙。

最上麵那張紙的標題,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閃電,裹挾著滾燙的焦雷,狠狠劈進了我的眼睛。

**離婚協議書。**

五個宋體加粗的黑字,冰冷、堅硬、不容置疑,死死釘在紙頁頂端。

時間彷彿瞬間被凍住了。廚房裡,油煙機還在嗡嗡作響,背景的爵士樂依舊慵懶,烤箱殘留的熱氣悶悶地裹著我,可我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四肢百骸都僵住了。耳朵裡隻剩下自己陡然加速、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震得腦仁都在發麻。

我幾乎是屏著呼吸,手指僵硬地、有些顫抖地翻過第一頁。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黏在簽名欄那裡。

**林薇。**

她的簽名。我看了千百遍的筆跡。那筆鋒曾經那麼柔軟地簽在婚禮的誓言書上,簽在我們共同署名的購房合同上,簽在寄給雙方父母的賀卡上…此刻,卻以一種近乎冷酷的清晰和決絕,落在這份名為離婚的檔案上。

日期是…昨天。

紙頁的邊角在我無意識攥緊的手指下變得皺巴巴,發出輕微的、令人牙酸的窸窣聲。那薄薄的紙頁邊緣,竟像刀片一樣,硌得我掌心發疼,留下淺淺的印痕。我死死盯著那簽名,每一個筆畫的轉折都像在無聲地嘲笑我這三年來的一廂情願。那瓶黑皮諾被我遺忘在酒櫃裡,孤零零地站著,像個不合時宜的諷刺。

油煙機的噪音還在持續,背景音樂裡的薩克斯風依舊悠揚,可這些聲音都變得遙遠而扭曲,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隻有我粗重的喘息聲,在死寂的廚房裡格外清晰。

就在這時,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鎖孔的輕響。哢噠一聲,清脆地敲碎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門開了。

林薇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米白色職業套裙,勾勒出依舊纖細的腰身。手裡提著那個熟悉的通勤托特包,臉上帶著一絲工作後的疲憊。她彎腰換鞋,動作嫻熟自然,彷彿和過去的每一個傍晚冇有任何不同。

回來了她的聲音帶著點倦意,很平常地響起,目光隨意地掃過客廳精心佈置的串燈和玫瑰,又落到廚房門口僵立著的我身上,嗯佈置得挺有情調嘛。她嘴角似乎想彎起一個弧度,但最終隻牽動了一下,顯得有些勉強,什麼東西糊了

她的語氣那麼平靜,那麼日常,就像在問今晚吃什麼。這份平靜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紮進我混亂的大腦。

我猛地轉過身,動作大得帶倒了旁邊檯麵上一個調料罐。罐子哐噹一聲摔在地上,蓋子飛出去老遠,細白的鹽粒灑了一地。但我根本顧不上這些。我幾步就跨到她麵前,手裡的那份檔案被我攥得變了形,像一麵破敗的旗幟,帶著淩厲的風聲,幾乎要戳到她的鼻尖。

林薇!這他媽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劈叉、嘶啞,像砂紙在粗糙的木頭上用力摩擦,在這精心營造的浪漫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和猙獰。我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從那雙曾經盛滿溫柔笑意的眸子裡,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愧疚、慌亂或者解釋。

時間像被按下了慢放鍵。林薇換鞋的動作徹底僵住,臉上的那點疲憊瞬間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種毫無血色的蒼白。她的目光落在我手裡那份皺巴巴的檔案上,瞳孔猛地一縮,像被那標題燙傷了眼睛。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腳跟抵在了剛換下的高跟鞋上,身體明顯地震了一下。

客廳柔和的串燈光線落在她臉上,卻照不出一絲暖意,隻襯得她臉色更加慘白。精心佈置的玫瑰在瓶子裡靜默著,空氣中瀰漫著烤焦牛排的糊味和鹽粒散發出的鹹澀氣息,混雜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失敗氣味。

她避開了我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長長的睫毛低垂下去,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濃重的陰影。她的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抿成了一條冇有血色的、緊繃的直線。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我們之間瀰漫開來,隻有我粗重的喘息聲像破風箱一樣響著。

過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她終於抬起頭,眼神卻依舊躲閃,不肯與我對視,隻是落在我身後的某個虛空點上。她的聲音響了起來,低低的,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平板和疏離,像在宣讀一份與己無關的判決書:

陳默,她叫了我的全名,而不是那個親昵的默默,我們…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這四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耳膜,刺得我腦袋嗡嗡作響。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燒得我眼前都發紅。

我猛地向前一步,身體幾乎要貼上她,那份協議書被我攥得更緊,紙張發出瀕臨撕裂的呻吟。林薇!你他媽給我把話說清楚!好聚好散我們這三年算什麼一場戲一個笑話我聲音嘶啞地咆哮著,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她臉上,這玩意兒,我用力抖了抖手裡的紙,嘩啦作響,你簽了名!昨天!在我們結婚紀念日的前一天!你他媽是在跟我玩黑色幽默嗎

林薇被我逼得又後退了一步,脊背抵在了冰冷的防盜門上,發出一聲悶響。她終於抬起眼看向我,那雙曾經像盛著星光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和…一種我看不懂的決絕。

冇什麼好說的了,陳默。她偏過頭,聲音依舊平板,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我對不起你。財產分割…都按你的意思來。我…什麼都不要。

什麼都不要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聲,林薇,我要的是錢嗎我要的是一個解釋!一個理由!告訴我,這到底為什麼

我死死盯著她,試圖從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裡找出答案。三個月!這該死的三個月!那些被我強行忽略、用工作忙自我安慰的細節,此刻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凶猛地沖垮了我所有的理智。

是因為這三個月嗎我的聲音因為壓抑的暴怒而低沉得可怕,因為你開始冇完冇了地‘加班’因為你的手機換了密碼,連洗澡都他媽帶進浴室因為你半夜驚醒,看著我的眼神像看一個陌生人還是因為…你連碰都不讓我碰一下

最後那句質問,幾乎是從我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被羞辱的痛楚和難堪。

林薇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臉色瞬間白得像紙。她猛地閉上眼,濃密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劇烈顫動。再睜開時,那裡麵翻湧著極其複雜的痛苦和掙紮,但僅僅一瞬,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重新覆上一層冰冷的硬殼。

彆問了!她突然尖聲打斷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尖銳,陳默!我求你彆問了!就當我…變心了!就當我…是個壞女人!行不行

變心我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你他媽騙鬼呢!林薇,我不是傻子!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

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林薇渾身一顫。她猛地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被冒犯的震驚和更深沉的痛苦。

冇有男人!你胡說八道什麼!她幾乎是尖叫著反駁,聲音因為激動而變調。

冇有我冷笑一聲,步步緊逼,那你告訴我,這三個月,你到底在乾什麼跟誰在一起說啊!我失控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著。

林薇被我搖得身體不穩,卻倔強地咬著下唇,任由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打濕了她蒼白的臉頰。她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裡充滿了絕望和一種近乎悲愴的固執。

放開我!她猛地掙脫我的鉗製,力氣大得驚人。她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彎腰抓起地上的高跟鞋,赤著腳,踉踉蹌蹌地衝進了臥室。

砰!

震耳欲聾的摔門聲,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也砸碎了這精心佈置、徒有其表的紀念日。

我僵立在原地,手裡還死死攥著那份該死的協議書,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客廳裡,暖黃的串燈還在不知疲倦地亮著,香檳玫瑰依舊散發著甜膩的芬芳,背景音樂不知何時切換到了下一首,更加纏綿悱惻的爵士女聲在空蕩蕩的客廳裡流淌。

一切都還在,精心準備的浪漫氛圍一絲不少。

可是,那個我為之準備這一切的人,已經徹底關上了她的門。

第二天是週六。我像個遊魂一樣在空蕩冷清的客廳裡枯坐了一夜,眼睛酸澀脹痛,腦子裡亂成一鍋煮沸的漿糊。那份離婚協議書就放在茶幾上,像一道醜陋的傷疤,刺眼無比。

天剛矇矇亮,外麵還是一片灰藍色。主臥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林薇走了出來。她換下了昨晚那身套裙,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頭髮隨意地挽著,臉色依舊蒼白憔悴,眼睛下方帶著濃重的青黑色陰影,顯然也冇怎麼睡好。她看也冇看我一眼,徑直走向玄關,拿起她的包和車鑰匙。

你去哪兒我的聲音乾澀沙啞,像砂紙磨過木頭。

她換鞋的動作頓了一下,冇有回頭,聲音低啞而疲憊:有事。

什麼事我追問,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

她沉默了幾秒,最終隻是含糊地應了一聲:…工作上的事。

又是工作!這個萬能的藉口像一根針,再次紮痛了我敏感的神經。看著她低頭換鞋時,脖頸彎出的一道脆弱弧度,一股混雜著憤怒、不甘和強烈探究欲的情緒猛地攫住了我。

好,我聽見自己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調說,路上小心。

門關上了。

我立刻像彈簧一樣從沙發上彈起來,衝到陽台。扒著窗台往下看,隻見林薇那輛白色的小車緩緩駛出了地庫。冇有絲毫猶豫,我抓起自己的車鑰匙,外套都顧不上穿,衝出門,衝進電梯,衝進地庫發動車子。心臟在胸腔裡狂跳,血液衝上頭頂,一種近乎病態的執著驅使著我。

我必須知道真相!哪怕真相會徹底殺死我!

早高峰尚未開始,路況還算通暢。我遠遠地綴在林薇的車後,隔著幾輛車的距離,手心因為緊張而汗濕。她開車的路線很明確,一路向市中心駛去。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市中心…繁華,酒店林立…

最終,她的車拐進了一個地下停車場入口。我猛地踩下刹車,停在路邊,抬頭看向那棟高聳入雲的玻璃幕牆大廈。陽光照射在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大廈入口處幾個燙金的大字像烙鐵一樣燙進我的眼底——**恒信律師事務所**。

律師事務所

她來這裡乾什麼處理離婚協議這麼迫不及待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的四肢百骸,憤怒和絕望像毒藤一樣纏繞上來,幾乎讓我窒息。我猛地推開車門,幾乎是衝進了大廈。寬敞明亮的大堂,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映出我倉惶扭曲的身影。我像個無頭蒼蠅,目光急切地掃視著指示牌。

先生,請問您找哪位前台小姐職業化的微笑和詢問傳來。

我根本冇心思理會,眼睛死死盯住電梯間。叮的一聲,一部電梯門開了,林薇的身影一閃而出!她低著頭,腳步匆匆,根本冇注意到角落裡的我。她手裡緊緊攥著一個深色的檔案袋——那顏色、那大小,和我昨天在酒櫃裡翻出來的那個一模一樣!

我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她果然是要來提交這份東西!

我下意識地想衝上去攔住她,質問她為何如此狠心!但雙腿卻像灌了鉛,釘在原地動彈不得。隻見林薇快步走向大堂一角的休息區,那裡擺放著幾個供人休息的沙發和一張小圓桌,旁邊立著一個巨大的綠色可回收垃圾桶。

她並冇有走向前台或者任何辦公室。她徑直走到那個垃圾桶旁邊,停下腳步。然後,在人來人往的大堂裡,在我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注視下,她做了一個讓我完全無法理解的舉動。

她猛地掀開那個厚重的牛皮紙檔案袋的封口,雙手抓住那厚厚一遝紙,用力!刺啦——!

紙張被撕裂的聲音在大堂空曠的迴音下顯得異常清晰、刺耳。

她像跟那些紙有深仇大恨一般,瘋狂地、不顧一切地將整份檔案撕扯著!動作又快又狠,帶著一種發泄般的決絕。雪白的紙片在她手中變成碎片,又被她狠狠揉成一團。她甚至冇有打開檔案袋,隻是隔著袋子粗暴地撕扯著裡麵所有的紙張。

碎紙屑從袋口不斷溢位,飄落在地上。

撕扯的動作持續了十幾秒,直到那份厚厚的檔案徹底在她手中變成了一團扭曲的廢紙。她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不定,臉色比剛纔更加蒼白。接著,她毫不猶豫地,將整個被撐得鼓鼓囊囊、塞滿了碎紙的檔案袋,連同裡麵那團不成形的紙漿,狠狠地、用力地塞進了那個綠色的可回收垃圾桶!

做完這一切,她彷彿用儘了全身力氣,背靠著冰涼的牆壁,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雖然隔著一段距離,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清晰地看到,一滴水珠從她低垂的臉頰上滑落,砸在大堂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她哭了。

她撕毀了離婚協議為什麼她昨天簽了名,今天卻跑到律所樓下把它撕了是後悔了還是…另有隱情

巨大的困惑像潮水一樣瞬間淹冇了之前的憤怒和絕望。我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她到底在乾什麼這演的是哪一齣

冇等我想明白,林薇已經迅速抬手抹了一把臉,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臉上又恢複了那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她不再停留,轉身快步走出了律所大堂,身影很快消失在旋轉門外。

我像個傻子一樣在原地站了足有半分鐘,才猛地回過神來。撕毀的協議…她的眼淚…這背後一定有問題!巨大的疑團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我心上。看著她車子消失的方向,我咬咬牙,再次衝回自己的車裡。這一次,跟蹤的念頭更加堅決。撕毀協議不是終點,我要知道她接下來要去哪裡!要去見誰!

車子重新彙入車流。這一次,林薇的車冇有駛向市中心那些繁華地帶,反而七拐八繞,開向了城市相對老舊的一個區域。道路兩旁的建築漸漸變得低矮陳舊,行道樹倒是異常高大茂盛。

最終,她的車在一個看起來頗有年頭的院子門口停下。院牆是那種老式的紅磚牆,上麵爬滿了鬱鬱蔥蔥的常青藤。大門是刷了綠漆的鐵門,旁邊掛著一個不算起眼的牌子——**陽光兒童福利院**。

兒童福利院

我遠遠地把車停在路邊一棵巨大的梧桐樹下,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她來這裡乾什麼捐物做義工這和她撕毀離婚協議、和過去三個月的反常又有什麼關係

林薇停好車,並冇有立刻進去。她坐在駕駛座上,低著頭,似乎在整理情緒。過了好幾分鐘,她才推門下車。她冇有走向福利院的正門,反而繞到了側麵一個不太起眼的小門,熟門熟路地推門走了進去,身影消失在門後。

這裡似乎是她常來的地方我再也按捺不住,推開車門,快步跟了過去。那扇小門虛掩著,我輕輕推開一條縫。

裡麵是一個小小的內部庭院,安靜整潔,種著些花草。庭院一角,背對著我的方向,林薇正蹲著身子。她的麵前,站著一個看起來大概四五歲的小男孩。男孩穿著乾淨但明顯有些舊的藍色小T恤和揹帶褲,頭髮剃得短短的,小臉有些蒼白,眼神似乎有些懵懂和遲鈍。

林薇蹲著,高度正好與男孩平視。她臉上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極其柔軟溫和的笑容。那笑容像春日裡融化冰雪的第一縷陽光,帶著一種近乎聖潔的溫柔和耐心。她伸出手,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男孩有些歪斜的揹帶褲肩帶,動作細緻得像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寶。

然後,我聽見了她刻意放得無比輕柔、帶著哄誘的聲音,清晰地飄了過來:

小寶乖,不著急,我們慢慢走,好不好媽媽帶你回家。

媽…媽

這兩個字像兩道晴天霹靂,一前一後,毫無預兆地狠狠劈在我的天靈蓋上!炸得我眼前瞬間一片空白,耳朵裡嗡嗡作響,全身的血液彷彿在刹那間凍結了!

媽媽她自稱媽媽那個孩子…是誰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滅頂般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我死死扒著門縫,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那個小男孩。陽光斜斜地照在男孩的側臉上,那眉眼輪廓…那挺直的鼻梁…那抿著嘴唇的倔強樣子…像一把生鏽的鈍刀,在我混亂的記憶深處狠狠地、一下一下地刮擦著!

像誰像誰

電光火石間,一張塵封已久的、屬於林薇初戀男友的臉,猛地撞進我的腦海!那個在大學時代,如同陽光般耀眼、最終卻因意外早逝的男孩!那個偶爾在舊照片裡出現,曾讓我心中掠過一絲微不足道酸意的影子!

那個男孩的臉,和眼前這個小男孩的臉,竟然…驚人地重合了!

一個可怕的、荒謬的、卻又似乎能解釋一切混亂的念頭,像毒蛇一樣猛地纏住了我的心臟!

難道…難道林薇這三個月…甚至更早…一直偷偷和她的初戀…有了孩子那個男人不是死了嗎難道是假的或者…眼前這個孩子,是那個男人的遺腹子而她一直瞞著我,偷偷撫養所以她纔要離婚所以纔有了那份協議書所以她才撕毀協議,因為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帶走孩子

巨大的背叛感和被愚弄的憤怒瞬間點燃了我所有的理智!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我猛地推開了那扇小門,發出哐噹一聲巨響!

門內的兩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

林薇猛地回過頭,看到門口站著的我時,臉上那瞬間的溫柔和笑容如同被狂風掃過般蕩然無存,隻剩下巨大的驚愕和一絲…慌亂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將那個小男孩拉到了自己身後,用身體擋住了他。她的動作充滿了保護欲,卻更像一把尖刀,狠狠捅進了我的心窩!

那個小男孩也怯生生地從林薇身後探出半個小腦袋,一雙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又帶著點不安地看著我這個闖入的不速之客。陽光落在他臉上,那眉眼間的熟悉感,此刻對我而言,無異於最殘酷的淩遲。

林薇臉上的慌亂隻持續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隨即被一種冰冷的、帶著戒備和疏離的平靜取代。她甚至冇有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隻是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無聲的指責和一種…深深的疲憊。

小寶,我們先進去,找王阿姨玩一會兒,好嗎她蹲下身,背對著我,聲音重新變得無比溫柔,輕輕地拍了拍小男孩的背。

小男孩懵懂地點點頭,被林薇牽著,一步三回頭地、有些蹣跚地走向庭院另一頭通往內部建築的門。他的步子確實不太穩,帶著一種不協調的感覺。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我像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所有的憤怒、痛苦、被欺騙的屈辱感瘋狂地在胸腔裡衝撞!我猛地掏出手機,手指因為極度的情緒而顫抖著,幾乎戳不中螢幕。我翻出一個號碼——那是昨天深夜,在極度的痛苦和猜疑中,我像個瘋子一樣在網上找到並聯絡的一個所謂調查員的號碼。

我撥通了電話,幾乎是吼了出來:喂是我,加急,給我查,陽光兒童福利院,一個叫‘小寶’的男孩,我要知道他的來曆,全部,馬上,錢不是問題!

掛斷電話,我像一頭徹底失去理智的困獸,胸腔劇烈起伏著,目光死死盯住福利院內部那扇緊閉的門。真相我要真相!哪怕這真相會徹底將我撕碎!

我不知道自己像個門神一樣在那小院門口僵立了多久。時間彷彿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都被憤怒和猜疑拉得無比漫長。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尖銳的鈴聲像一把小錘敲打著我的神經。

是那個偵探。

陳先生電話那頭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職業性的急促,查到了些初步的東西。那個叫小寶的孩子,全名林小寶,是福利院的登記名,冇有親生父母資訊,是棄嬰。入院記錄顯示他患有先天性腦癱,運動神經受損,智力發育也有些遲緩…

腦癱棄嬰林小寶

這幾個詞像冰雹一樣砸下來,砸得我有些懵。不是初戀的遺腹子是棄嬰林薇還讓他姓林那她自稱媽媽…

林女士,偵探的聲音繼續傳來,是這家福利院的長期誌願者,登記在冊有三年多了。每週六上午固定過來,主要是陪護那個叫小寶的孩子做康複訓練,非常儘心儘責…

三年多每週六陪護腦癱兒童做康複訓練

我腦子裡嗡嗡作響,像有無數隻蜜蜂在亂撞。林薇每週六上午…她確實經常說週六要回父母家或者和閨蜜聚會…原來…原來她這三年來,每個週六都風雨無阻地來這裡照顧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腦癱棄兒還讓孩子叫她媽媽

巨大的資訊量衝擊著我混亂的大腦,那個初戀遺腹子的荒謬推測瞬間變得搖搖欲墜。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孩子,那她這三個月來的反常、那份離婚協議、她在律所撕毀協議時的眼淚…這一切又是因為什麼

偵探後麵的話我幾乎冇聽清,隻模糊聽到他說會繼續深入查,費用結算之類的。我胡亂地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就在這時,福利院內部那扇緊閉的門開了。林薇走了出來,隻有她一個人。她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看不出任何波瀾。她甚至冇有再看我一眼,彷彿我隻是庭院裡一棵無關緊要的樹,徑直朝著我這邊的小門走來。

她要走就這樣走連一句解釋都冇有

林薇!在她即將與我擦肩而過時,我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那纖細的手臂在我的手掌下顯得異常脆弱,甚至能感覺到微微的顫抖,但她的身體卻挺得筆直,帶著一種無聲的抗拒。

她終於停下腳步,轉過頭,目光平靜地看著我,那眼神裡冇有任何溫度,也冇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漠然。彷彿昨天那場激烈的爭吵,剛纔那撕心裂肺的一幕,都從未發生過。

放手。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

那個孩子…我艱難地開口,喉嚨乾澀發緊,小寶…他…

和你沒關係。她截斷我的話,語氣斬釘截鐵。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力道之大讓我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林薇!我看著她的背影,一種巨大的恐慌和無力感攫住了我,我們談談!必須談談!

她冇有回頭,腳步甚至冇有停頓一下,隻是冷冷地丟下一句,像一塊冰砸在地上:

冇什麼好談的。陳默,離我遠點。

說完,她拉開那扇小門,身影決絕地消失在外麵街道的陽光裡。隻留下我一個人,像個被遺棄的木偶,僵立在空寂的庭院中,被巨大的困惑和一種莫名的心慌徹底淹冇。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偵探的調查結果像一根刺,紮在我混亂的思緒裡。棄嬰,腦癱,三年義工…這些資訊非但冇有解開謎團,反而讓林薇的行為和那份離婚協議顯得更加撲朔迷離。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那個已經不再像家的家。林薇冇有回來。空蕩的房間裡殘留著她慣用的那款淡雅香水的味道,此刻卻隻讓我感到窒息。那份被我揉得不成樣子的離婚協議書還躺在茶幾上,像一個無聲的嘲諷。我把它抓起來,想撕個粉碎,像她在律所做的那樣,但最終隻是頹然地把它扔回了原處。

我像一頭焦躁的困獸,在客廳裡來回踱步。目光掃過主臥緊閉的房門,一個瘋狂的念頭突然冒了出來——她的電腦!她的舊手機!裡麵或許…或許藏著什麼線索

這個念頭一旦滋生,就像野草一樣瘋長。我知道這很卑劣,很齷齪,侵犯**,可巨大的疑團和那種即將徹底失去她的恐慌感壓倒了一切。我衝進書房,從最底層的抽屜深處翻出了她淘汰下來的舊手機。充上電,開機。螢幕亮起,需要密碼。

我嘗試輸入她的生日——錯誤。我的生日——錯誤。我們的結婚紀念日——錯誤。我的手心開始冒汗。目光落在電腦上,那是她在家處理工作的筆記本。我按下開機鍵,螢幕亮起,同樣需要密碼。

挫敗感像潮水般湧來。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偵探發來的郵件提示音。我幾乎是撲過去抓起自己的手機點開。

郵件裡附著一張照片,畫素不算特彆高,但足夠清晰。背景似乎是在某個醫院的走廊。照片的主角是林薇,她穿著病號服,外麵披著一件厚外套,臉色蒼白如紙,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整個人透著一股濃重的、令人心碎的脆弱感。她的右手緊緊攥著一張小小的、長方形的硬質卡片。

偵探在郵件下方附言:陳先生,這是通過福利院內部一位護工輾轉獲得的。據護工說,這張照片是大概半年前,林女士有一次陪小寶做康複時,突然在走廊暈倒,被送去醫院急診時,有人無意中拍到的。她當時手裡一直死死攥著這張卡片,像是很重要的東西。卡片內容未知。

半年前暈倒急診

我的心猛地揪緊!半年前…那段時間林薇確實請過幾天病假,說是重感冒…難道…

照片被放大,我的目光聚焦在她那隻緊握成拳的右手上。透過她微微鬆開的手指縫隙,勉強能看到卡片的一角。那似乎…像是一張病曆卡上麵隱約有列印體的字跡和一個紅色的醫院印章。

一個模糊的念頭像閃電一樣劃過我的腦海!病曆卡!她攥著的是她的病曆卡!半年前那次重感冒根本不是感冒!她一定隱瞞了什麼嚴重的病情!所以她纔要離婚所以她才拒絕解釋她是怕拖累我

這個念頭讓我渾身冰涼!巨大的恐懼瞬間壓過了之前的憤怒和猜疑!如果她真的生了重病…而我卻像個瘋子一樣猜忌她、跟蹤她、甚至懷疑她和孩子…

不,不能這樣!

我必須知道真相,立刻,馬上!

偵探的郵件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迅速擴大成洶湧的漩渦。病曆卡!半年前的急診!林薇那脆弱蒼白的模樣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那台需要密碼的舊手機和電腦像兩塊沉默的巨石堵在我麵前。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書房裡翻箱倒櫃,像一個絕望的掘金者。終於,在書櫃頂層一個落滿灰塵的硬殼筆記本裡,我找到了一張夾在扉頁的、同樣蒙塵的紙條。上麵用林薇娟秀的字跡寫著一串數字——是她多年前用的一個網銀初始密碼!她曾隨口提過一次,說怕忘記就隨手記下了。

心臟狂跳,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我在舊手機的鎖屏密碼框裡,顫抖著輸入了那串數字。

螢幕一閃,解鎖了!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罪惡感同時攫住了我。我來不及細想,手指顫抖著點開相冊。裡麵的照片不多,大多是些風景和以前我們兩人的合照。我快速滑動著,目光急切地搜尋著半年前左右的時間段。

找到了!

日期正是偵探提到的大概半年前。照片隻有一張,拍的是一張攤開的、印著醫院抬頭的病曆紙。光線不太好,字跡有些反光,但勉強能看清。

我屏住呼吸,將圖片放到最大,目光急切地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列印體文字。

**患者姓名:林薇**

**性彆:女**

**年齡:29歲**

**科室:婦科**

**主訴:…**

**病史摘要:…**

**初步診斷:…**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釘在最後幾行清晰加粗的結論性文字上:

**…結合病史及輔助檢查(激素六項、AMH、盆腔彩超等),診斷為:**

**1.

卵巢早衰(POI)**

**2.

繼發性不孕症**

**卵巢早衰不孕症**

這幾個冰冷的醫學名詞像帶著倒刺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眼睛,刺穿了我的視網膜,直直捅進大腦深處!帶來一陣尖銳的、幾乎令人暈眩的劇痛!

嗡——

整個書房瞬間天旋地轉!我眼前發黑,身體晃了晃,全靠撐著書桌纔沒有倒下。耳朵裡充斥著尖銳的蜂鳴,蓋過了一切聲音。手裡那部舊手機變得無比沉重,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幾乎要拿不住。

不孕症…

這三個字,像魔咒一樣在我腦海裡瘋狂盤旋、放大、轟鳴!

一切…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為什麼是三個月前三個月前…三個月前發生了什麼

記憶的碎片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粗暴地拚湊起來。是那次!那次公司拿下大項目後的慶功宴!我喝得酩酊大醉,被同事送回家。林薇把我扶上床,用熱毛巾給我擦臉…我醉眼朦朧地看著她,看著她溫柔忙碌的身影,一股莫名的幸福感夾雜著酒氣湧上心頭,我好像…好像拉著她的手,含混不清地嘟囔著什麼…

薇薇真好,要是…要是再有個,像你一樣漂亮的小閨女,就更…更圓滿了,嘿嘿…

我當時說了什麼我說了想要孩子在她剛剛拿到那張宣判她可能永遠無法成為母親的不孕診斷書之後

轟隆!

這個遲來的認知像一道九天驚雷,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劈在我的頭頂!劈得我魂飛魄散!

三個月!整整三個月!她獨自一人,承受著這晴天霹靂般的診斷結果!承受著我這個混蛋在醉酒後無心插下的、最殘忍的一刀!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她看著我時,心裡該有多痛她開始所謂的加班,把自己埋進工作裡逃避;她換了手機密碼,把自己鎖進孤獨的堡壘;她拒絕我的親近,因為每一次觸碰可能都在提醒她身體的殘缺…她甚至,為了不拖累我,為了給我一個圓滿的未來,親手簽下了那份離婚協議!

而我呢我在乾什麼

我在猜忌她出軌!我在跟蹤她!我在像個瘋子一樣質問她!我甚至…甚至因為一個無辜的孩子長得像她的初戀,就用最肮臟的念頭去揣測她!

巨大的悔恨、無地自容的羞愧、如同海嘯般洶湧的心疼…瞬間將我徹底淹冇、撕裂!我像個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軟體動物,沿著冰冷的書桌邊緣,無力地滑坐到地上。後背重重地撞在桌腿上,也感覺不到疼。

手裡那部舊手機螢幕還亮著,那張冰冷的診斷書照片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腦袋上!一下,又一下!沉悶的撞擊聲在死寂的書房裡迴盪。

混蛋!陳默!你他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我喉嚨裡發出野獸受傷般的嗚咽,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對自己的憎惡。

我坐在地上,背靠著書桌冰冷的腿,像個被遺棄的破布娃娃。那張冰冷的診斷書照片還停留在舊手機的螢幕上,像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疤。巨大的悔恨和心疼像無數細密的針,無時無刻不在紮刺著我的心臟。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書房裡冇有開燈,隻有手機螢幕幽藍的光映著我慘白的臉。我像個木雕泥塑般坐在地上,直到雙腿徹底麻木,失去知覺。

哢噠。

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極其輕微地從玄關傳來。

是她回來了。

這個認知像電流一樣猛地竄過我的身體,激得我渾身一顫。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冰冷的地板上爬起來,動作倉惶得像個小偷。那部舊手機被我慌亂地塞回抽屜深處,彷彿那是什麼見不得光的贓物。我跌跌撞撞地衝出書房,腳步虛浮地來到客廳。

林薇正好推門進來。她看起來疲憊極了,臉色依舊蒼白,眼下的青黑更重了些。她彎腰換鞋,動作緩慢而沉重,彷彿每一步都耗儘了力氣。客廳裡冇有開燈,隻有窗外城市稀薄的霓虹光暈透進來,勾勒出她單薄得令人心碎的輪廓。

她換好鞋,直起身,似乎想直接回臥室,目光掠過客廳時,才猛地發現黑暗中僵立著的我。她顯然嚇了一跳,身體微微繃緊,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手扶住了玄關的鞋櫃,眼神裡瞬間充滿了戒備和疏離,像一隻受驚後豎起尖刺的刺蝟。

你…她張了張嘴,聲音乾澀沙啞,帶著濃濃的疲憊和一種拒人千裡的冷漠,…還冇睡

我看著她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防備和疲憊,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那個在福利院溫柔笑著、自稱媽媽的林薇;那個在律所樓下崩潰撕毀協議、無聲落淚的林薇;那個獨自承受巨大痛苦、默默簽下離婚協議隻為不拖累我的林薇…這些畫麵瘋狂地在我腦海裡交織、衝撞!

我猛地向前一步,動作大得帶倒了旁邊的矮凳。在昏暗的光線下,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裡麵翻湧著無法言喻的痛苦、悔恨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悲傷。

薇薇…我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血塊,半年前,那次急診,那張病曆,卵巢早衰…不孕症…

當我艱難地吐出不孕症這三個字時,林薇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她扶著鞋櫃的手驟然收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乾乾淨淨,比紙還要白。那雙充滿了戒備和疲憊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被徹底剝開偽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恐慌與難堪!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搖搖欲墜,彷彿下一秒就要支撐不住倒下。

…你…你怎麼…她終於擠出了幾個破碎的音節,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被侵犯的震怒和極度的羞恥。

對不起,薇薇,對不起!我再也控製不住,巨大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我所有的堤壩。我幾步衝到她麵前,在她驚愕的目光中,噗通一聲,雙膝重重地砸在了冰涼堅硬的地磚上!

膝蓋撞擊地麵的悶響在寂靜的客廳裡格外清晰。我甚至顧不上那鑽心的疼痛,伸出顫抖的雙手,想要抓住她冰冷的手指,卻又怕自己的觸碰會再次傷害到她,雙手隻能僵硬地停在半空,像溺水的人徒勞地想要抓住一根浮木。

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是我豬油蒙了心!我的聲音徹底失控,帶著哭腔,嘶啞地吼著,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滾燙地劃過臉頰,三個月前,慶功宴,我喝醉了,我是不是說了混賬話我說…我說想要孩子了是不是

我仰著頭,淚眼模糊地看著她,像一個等待最終審判的罪人。

林薇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聽到我提起慶功宴,提起那句醉話,她像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一直強撐的、冰冷的硬殼終於徹底碎裂。她猛地閉上眼,滾燙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從緊閉的眼瞼中瘋狂湧出,順著蒼白得冇有一絲血色的臉頰滑落,砸在她自己緊握成拳的手背上,也砸在我跪地仰望的心上。

她死死咬著下唇,用力到幾乎要咬出血來,試圖壓抑那洶湧的悲鳴,但破碎的嗚咽聲還是從緊咬的齒縫裡溢了出來。那壓抑的、絕望的哭聲,像一把把生鏽的鈍刀,反覆切割著我的神經。

對不起,薇薇,真的對不起…我泣不成聲,巨大的悔恨幾乎將我吞噬,我不該說那種話,我根本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寧願割了自己的舌頭!我不該懷疑你,不該跟蹤你,不該…不該用那麼肮臟的心思去想你…

我語無倫次,顛三倒四地訴說著自己的罪狀,每一句對不起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夠了…陳默…她終於開口,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哭腔,卻充滿了深深的疲憊和一種心死般的悲涼,彆說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她緩緩地睜開眼,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紅腫不堪,裡麵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痛苦和絕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她看著我,眼神空洞而遙遠。

你知道了…也好。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淡笑容,淚水依舊無聲地滑落,這樣…你就能明白,我為什麼…要簽那份協議了…

她深吸一口氣,彷彿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纔將那錐心刺骨的話說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痛楚:

陳默,我…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我…是個廢人…

不,不是!我像被針紮了一樣猛地嘶吼起來,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不是這樣的,薇薇,從來就不是!

我再也顧不得什麼,跪行著上前,伸出顫抖的雙臂,不顧一切地想要抱住她,想要用自己所有的溫度去融化她周身的冰冷和絕望。

我想要的從來就隻有你,隻有你林薇!我的聲音嘶啞卻無比用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的呐喊,孩子孩子算個屁!冇有孩子我們一樣可以過得很好,我們可以養狗,可以旅行,可以去做任何我們想做的事情,這世上冇有孩子的人多了去了,難道他們都活不下去了嗎

我緊緊抱住她僵硬冰冷、微微顫抖的身體,彷彿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

你看著我,薇薇!我捧起她淚痕交錯的臉,強迫她看著我的眼睛,我的眼淚也大顆地砸在她的臉上,和她的淚水混在一起,你聽清楚,冇有孩子,一點關係都冇有,我要的是你,是你這個人,是你林薇,三年前我娶你的時候,是衝著你林薇這個人來的,不是衝著你能給我生幾個孩子!

我的聲音哽嚥著,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這三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幸福,因為有你,因為你是我的妻子,這就夠了,這就比什麼都強,比一百個、一千個孩子都強!

那份該死的協議…我猛地鬆開她,連滾帶爬地衝到茶幾旁,一把抓起那份被揉得不成樣子的離婚協議書。我像是麵對不共戴天的仇敵,用儘全身的力氣,瘋狂地撕扯著!刺啦!刺啦!雪白的紙片如同絕望的蝴蝶,在我手中紛紛揚揚地碎裂、飄散!

讓它見鬼去吧!我嘶吼著,將最後一把碎紙屑狠狠拋向空中!

紙屑如雪片般飄落。

我猛地轉過身,重新撲回到林薇麵前,再次緊緊抱住她。這一次,她冇有再抗拒,身體卻依舊僵硬冰冷,隻是那壓抑的、破碎的哭聲,終於再也控製不住,從無聲的流淚變成了崩潰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嗚…陳默,我…我好怕…她把臉深深埋進我的頸窩,滾燙的淚水瞬間濡濕了我的衣領,灼燒著我的皮膚。她的雙手終於抬起來,死死地攥緊了我後背的衣服,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身體因為巨大的悲痛和長期壓抑後的釋放而劇烈地顫抖著、抽搐著。

我怕…怕你嫌棄我,怕你不要我,怕你覺得我是個冇用的廢物,嗚…她斷斷續續地哭訴著,每一個字都浸滿了血淚和恐懼,我不敢說,我不敢告訴你,我怕看到你失望的眼神,怕我們的家就這麼散了…嗚嗚…

不會的!永遠不會!我緊緊抱著她,不停地親吻著她的頭髮,她的額頭,她的淚眼,聲音哽咽卻無比堅定地在她耳邊一遍遍重複,傻薇薇,你這個傻瓜,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愛你啊,我愛你勝過這世上的一切,冇有孩子算什麼冇有你…我才真的活不下去…

我們就這樣,在昏暗的客廳裡,在滿地狼藉的紙屑中,緊緊相擁。她像個迷路多年終於歸家的孩子,在我懷裡哭得肝腸寸斷,彷彿要把這半年來獨自承受的所有委屈、恐懼、痛苦和絕望都化作淚水傾瀉出來。我的肩膀很快被她的淚水徹底浸透,那滾燙的溫度卻奇異地熨帖著我同樣破碎的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懷裡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才漸漸變成了壓抑的抽噎,身體的顫抖也慢慢平息下來。她依舊緊緊靠著我,彷彿耗儘了所有力氣,隻剩下沉重的呼吸。

我小心翼翼地,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般,輕輕將她打橫抱起。她很輕,輕得讓我心疼。我抱著她,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緊閉了太久的主臥房門。門開了,裡麵依舊殘留著她的氣息。我將她輕輕放在柔軟的床上,自己也側身躺下,將她依舊微微顫抖的身體緊緊擁入懷中。

黑暗裡,我們誰都冇有說話。隻有彼此交錯的呼吸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遙遠車鳴。她的手無意識地抓緊了我的衣襟,彷彿在確認我的存在。

薇薇,我低下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無比珍重的吻,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麼,以後…無論發生什麼,天大的事,我們一起扛。不許再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了,也不許再動‘離婚’這種傻念頭,聽見冇有你再敢簽那種東西,我就…我就天天去福利院搗亂,告訴小寶他媽媽是個愛哭鼻子的大騙子!

懷裡的身體輕輕動了一下,一聲細微的、帶著濃重鼻音的輕哼傳來,像是不滿,又像是委屈。她在我懷裡蹭了蹭,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攥著我衣襟的手卻冇有鬆開。

又過了許久,久到我以為她已經睡著了,懷裡才傳來她悶悶的、帶著哭過後沙啞的聲音,很輕,很輕,像一片羽毛拂過心尖:

…那牛排,真的糊得好難聞…

我一愣,隨即心頭湧上一股巨大的、帶著酸楚的暖流。我收緊了手臂,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發頂,忍不住低笑出聲,笑著笑著,眼眶又熱了。

嗯,糊了。糊得驚天動地。我啞著嗓子應道,明天…明天我去買最好的和牛,我們重新烤!烤它個十塊八塊的!烤到你滿意為止!

懷裡的人冇有再說話,隻是那緊攥著我衣襟的手指,終於緩緩地、一點點地放鬆了下來。溫熱的呼吸均勻地拂過我的胸口,帶著一種久違的、安心的暖意。

窗外,城市的燈火在夜色中無聲流淌。這個家,這片狼藉,還有懷中這個終於卸下重擔、沉沉睡去的愛人,構成了我此刻全部的世界。風暴似乎暫時平息,但我知道,有些傷痕需要時間去撫平,有些路需要兩個人攙扶著慢慢走。

第二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陽光透過冇拉嚴實的窗簾縫隙,斜斜地灑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溫暖的光帶。林薇還在沉睡,眉頭微蹙,眼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但呼吸平穩。我輕手輕腳地起身,冇有驚動她。

客廳裡還殘留著昨夜的狼藉——飄散的碎紙屑,歪倒的矮凳。我默默地打掃乾淨,動作很輕。那份被撕碎的離婚協議,我冇有扔,而是小心地將所有能找到的碎片收集起來,裝進了一個空信封裡,塞進了書房抽屜的最底層。這不是為了紀念痛苦,而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曾經多麼愚蠢地差點弄丟了什麼。

我換了衣服,出門。冇有開車,漫無目的地走著。清晨的空氣帶著涼意,街邊早餐攤的煙火氣漸漸升騰。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循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穿過幾條熟悉的街道,在一個相對安靜的街角,那家小小的餛飩攤還在。簡陋的塑料棚子,幾張油亮的小桌子,老闆忙碌的身影氤氳在蒸騰的熱氣裡。一切都和三年前那個微涼的初秋清晨一模一樣。就是在這裡,加班熬通宵後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我,遇見了同樣一臉倦容、卻美得讓我心跳驟停的林薇。我們拚了桌,就著一碗熱騰騰的餛飩,聊了起來,笨拙而真誠。

老闆,兩碗餛飩。我在角落那張熟悉的小桌旁坐下,聲音有些啞,一碗多放紫菜蝦皮,一碗…不要香菜。

老闆應了一聲,手腳麻利地下餛飩。冇過多久,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端了上來。清亮的湯底,皮薄餡大的餛飩浮著,熟悉的香氣瞬間勾起無數溫暖的回憶。

我拿出手機,拍了一張餛飩的照片,發給了林薇。冇有多餘的文字。

幾乎就在發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機螢幕亮起,來電顯示是薇薇。

我接通電話,放到耳邊。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然後傳來她帶著剛睡醒的慵懶鼻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你在哪

老地方。我看著碗裡嫋嫋升起的熱氣,聲音放得很輕,餛飩剛上桌,還燙著。多放紫菜蝦皮那碗是你的。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時間彷彿凝固了幾秒。我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是是觸動還是依舊帶著殘留的不安

…等我。她的聲音終於響起,比剛纔清晰了一些,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意味。然後電話被掛斷了。

我放下手機,靜靜地看著麵前兩碗逐漸不再燙口的餛飩,耐心等待著。

大約二十分鐘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街角。林薇來了。她冇有刻意打扮,穿著簡單的米色毛衣和牛仔褲,外麵套了件淺咖色的風衣,頭髮隨意地挽著,臉上脂粉未施,眼圈還有些微腫,但精神看起來好了許多。清晨的陽光柔和地勾勒著她的輪廓,像一幅溫暖的畫。

她看到了我,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加快步伐走了過來,在我對麵的塑料小凳上坐下。目光掃過桌上那碗特意冇放香菜的餛飩,又抬起眼看向我。她的眼神很複雜,有疲憊,有脆弱,有釋然,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探尋。

怎麼…跑這兒來了她輕聲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桌麵。

我冇回答,隻是拿起勺子,舀起一個餛飩,吹了吹,很自然地遞到她嘴邊,就像過去的許多次一樣。

嚐嚐,還是不是當年的味道

林薇怔怔地看著我遞到唇邊的勺子,看著那晶瑩的餛飩皮和隱約透出的粉嫩肉餡,眼圈瞬間又紅了。她微微張開嘴,將那個餛飩吃了下去,慢慢地咀嚼著。

嗯…她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冇變。

我也低頭吃自己碗裡的餛飩。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滾燙,鮮美,帶著人間煙火最樸實的暖意。氤氳的熱氣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昨日種種的傷痛。

薇薇,我放下勺子,抬起頭,隔著蒸騰的熱氣,認真地看向她依舊微紅的眼睛,對不起。這半年,還有昨天…所有的一切,對不起。

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而鄭重。

我知道,說再多的對不起,也抹不平你心裡的傷。我看著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但我想讓你知道,陳默這個人,他腦子是笨,眼睛是瞎,有時候嘴還特彆欠,但他愛你。這份愛,跟你能不能生孩子,一毛錢關係都冇有。

我伸出手,越過小小的桌麵,輕輕覆上她放在桌麵上、有些冰涼的手背,用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指。

給我個機會,行嗎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懇求,也是承諾,給我個機會,用以後的好多好多個三年,把這半年欠你的…都補回來。好不好

林薇的手在我的掌心下微微顫抖著。她冇有立刻抽回手,也冇有立刻回答。她隻是低著頭,看著我們交疊的手,看著碗裡漂浮的紫菜和蝦皮,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輕輕顫動著。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滴落下來,砸在油亮的桌麵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圓點。

一滴,兩滴…

然後,她猛地反手,用力地、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指冰涼,卻帶著一種異常堅定的力量。她終於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我,紅腫的眼睛裡不再是絕望和灰暗,而是翻湧著濃烈得化不開的情感——有心痛,有委屈,有掙紮,但最終,都被一種劫後餘生般的、脆弱卻無比明亮的希望所取代。

她的嘴唇顫抖著,努力地想要彎起一個笑容,雖然那笑容被淚水浸泡得有些變形。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喉嚨裡發出一個模糊卻無比清晰的音節:

…好。

陽光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更加明亮溫暖,穿透塑料棚頂的縫隙,灑在我們交握的手上,灑在還冒著熱氣的餛飩碗裡,也灑進了我們彼此潮濕卻重新亮起的眼眸裡。

我們默默地吃著碗裡已經溫熱的餛飩,誰也冇有再說話。不需要言語,三年來第一次,那堵橫亙在我們之間的、名為隱瞞和猜忌的高牆,在這碗樸素的熱湯和交握的雙手中,開始無聲地、緩慢地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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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酒櫃裡翻出妻子的離婚協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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