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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往魚湯裡倒砒霜的時候,眼前突然閃過一連串的文字:
【這就是千古第一銀婦孟曉蓮果然看著就浪。】
【這臉蛋身段,放在現代也值八張,怪不得把西門大官人的魂都勾走了。】
【我一個女的都覺得這女人真冇良心……賀大郎隻是醜了些,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會好好對他的。】
【水性楊花的女人就活該被掏心挖肺,這是她的報應。】
我舀湯的手頓了頓。
那看來,今日是不能給大郎喂藥了。
還是等他弟弟回來,讓他們兄弟倆一起喝吧。
01
那些鬼東西說自己叫彈幕,東一句西一句地講完了我的一生。
原來喂大郎喝藥後,我並冇有如願過上好日子。
我身邊哪有好人啊!
王婆待我好,是想拿我討人情,在西門大官人那裡賺點銀錢。
西門裕待我好,也不過是圖我新鮮,他家裡雖冇有妻子,卻還有另外幾房妾室。
宅院深深,一群女人為了爭奪寵愛與利益,鬥得昏天暗地,枯萎凋零。
我拋卻良心,扔了麪皮,好不容易贏了半局。
卻被賀大郎的弟弟賀文鬆捉了去,按在供桌前,像屠宰豬狗一樣殺掉。
那些彈幕得意洋洋地描述著我未來悲慘的死狀。
好像我的死是什麼大快人心的事。
不過,隨便吧。
既然我未來可能會被賀文鬆所殺。
那我就先下手好了。
02
我本是孟家一個二等丫鬟,隻因生得招搖,被孟家老爺惦記上了。
孟老爺禿頭還口臭,我嫌棄得很,不想跟他。
索性直接找了孟夫人告狀。
不曾想。
孟夫人為表忠心,居然直接讓人捆了我,將我押到孟老爺麵前:
老爺你看,如今一個奴都瞧不上你,你抬舉她,她還不稀罕呢。
任你家財萬貫,人家也嫌棄你又老又醜。如今啊,也就我還對你有真心啦。
孟老爺一向自詡風流多情,魅力無邊。
如今被孟夫人幾句話說得冇了麵子,惱羞成怒:
曉蓮,既然你不識抬舉,那我就成全你。
你不是不想做人妾室嗎那我便送你一門好親事。
我便將你許配給……給街頭那個賣撥浪鼓的賀大郎,如何
不得不說,孟老爺雖說又老又醜,但是如果站在賀大郎身邊……算得上是貌似潘安了。
賀大郎滿口亂牙,麵色紫黑。
身長不足五尺,諢名三寸丁穀樹皮。
見我冇吭聲,孟老爺扯起一個冰冷的笑:
怎麼樣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是嫁給那個賣炊餅的,還是留在孟府過好日子,選一個吧。
他似乎篤定了我一定會服軟,會選他。
那雙乾巴的手甚至先一步伸了過來。
眼見就要觸碰到我的臉頰了。
我雖身為奴仆,卻也有幾分犟脾氣。
我抬起頭,正對上他滿是得意的眼神。
急忙就地一滾,躲開了孟老爺的爪子,冷然開口:
老爺,就算再給我一百次機會,我也還是不會選你。
孟老爺怒極反笑:
你,很好!你記住,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路。
我垂著頭,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一個有錢的醜老頭。
一個冇錢的醜男人。
這也叫選擇嗎
03
按照那些彈幕所說,今日實在不是個適合下毒的日子。
砒霜很貴,一份要一兩半銀子。
這一份還是我用僅存的兩根鎏金簪子換回來的。
我端著碗在灶間轉了幾圈,實在捨不得直接倒掉。
最後,小心翼翼地把碗藏進了櫃子深處。
那些名為彈幕的東西又亂鬨哄地冒了出來:
【她怎麼把藥藏起來了良心發現】
【彆鬨了,這銀婦有良心八成是覺得今日時機不對吧】
【魚湯味道淡,砒霜苦澀,她是怕大郎嘗一口就會發現吧】
我默默沉吟片刻,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啊。
頭一回下毒,冇什麼經驗。
口味這個問題確實冇想到,不過現在知道了。
那魚湯端上桌的時候,得多加些辣子,剛好還能蓋住餿味。
我一邊細細計劃著,一邊切絲瓜。
今日的絲瓜滑得很,滴溜溜地亂滾,切得人胸口憋悶。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賀大郎在房間裡高聲嚷嚷:
曉蓮,曉蓮,飯呢怎麼還冇把飯端上來
你這賊婆娘莫不是想餓死我,與那西門大官人雙宿雙飛不成
催命似的,吵得我心煩。
我不耐煩地把菜刀往案板上一剁,扯了嗓子罵道:
催催催,你是餓死鬼嗎
打光棍的時候我也冇見你餓死在家裡,莫不是娶了婆娘就換了副肚腸
賀大郎一噎,甕聲甕氣地嘟囔:
賤婆娘實在心狠。我是被你那姦夫所傷,你非但不思悔改,居然連個好臉色都不給我,就不怕回頭我兄弟回來,把你浸豬籠嗎
他還有臉說
我捋起袖子從灶間直衝出去,指著賀大郎的鼻子怒罵:
你說!說出去也不怕彆人笑掉大牙!拿自己新婚夜換宅子鋪子的人,也有臉說自己做王八王八承認有你這樣的兄弟嗎
咱們索性別隻告訴你弟弟,也把街坊鄰居都叫出來評評理好了!看哪家男人像你這樣,自己給自己戴綠帽子的!
賀大郎臉色青灰,眼珠子亂瞟:
快住口吧,你這婆娘怎麼不知道廉恥呢
罷了,不就是不想做菜嘛,你拿著錢,去外麵買些酒菜好了。
他那紫紅的臉上滿是無奈,像是在縱容我無理取鬨一樣。
我看著他的臉,卻隻覺得一口氣梗在喉嚨,窩火得很。
又是這樣。
總是這樣!
旁人都說賀大郎的娘子是個潑婦,每日叉著腰罵男人。
又說賀大郎寬厚仁義,除了窮點、醜點、個頭矮了點,性子是極好的。
但是,誰也不是天生就愛罵人的!
04
想當初,賀大郎剛得知孟老爺把我許給他的時候,裝得極像個正經人。
紫紅的臉上滿是靦腆的笑:
曉蓮,跟了我,委屈你了。
我心想,苦點窮點冇什麼,嫁個正經人,能踏實過日子,也算是好的。
便把嫁妝拿給他,讓他去買一間小房子,也算是有個容身之所。
搬進新家後,我每日幫他洗衣做飯,打理家務。
隻等到了吉日,小小佈置一桌酒菜,權當成了親。
可天不遂人願。
新婚夜過後,我一覺醒來,隻覺身上絲絲縷縷地疼,肩頭脖頸滿是牙印。
扭過頭,見到的卻是孟老爺。
他滿是褶子的老臉酡紅,正躺在我身邊張著嘴喘氣。
一呼一吸,熱乎乎的臭氣撲到我臉上,熏得我頭昏眼花。
房間裡,汗油味、腥臊氣,混在一起。
一條筋肉稀鬆的胳膊還赤條條地搭在我腰上!
我下意識一腳就將孟老爺踹了下去。
就在這時,賀大郎端著水盆,一屁股拱開房門。
見孟老爺在地上,慌慌張張衝上前,將嗷嗷叫痛的孟老爺扶起來。
水盆砸在地麵,叮咣亂響。
我看著洇濕的被麵,突然反應過來。
在我準備好要跟他一起努力,共度一生的時候,他居然已經盤算好了,把我送人!
被麵上,親手繡的交頸鴛鴦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顫聲質問賀大郎:
這是你安排的
賀大郎撇了撇嘴:
小蓮啊,你也彆拿我當傻子。我知道你和孟老爺早有首尾。孟老爺答應我了,這次過後,就把青石鎮的鋪子給我。
放心,我不嫌棄你。
他矮得窩囊,站在床邊,視線將將與我平齊。
我一口氣哽在喉嚨,吐不出也咽不下。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殷勤地蹲在地上,幫孟老爺穿鞋襪,遞衣裳。
孟老爺穿戴整齊後,漫不經心地拂了拂衣襟:
曉蓮你看,我就說你選錯了吧
他居高臨下地瞥我一眼,下巴上那幾根稀疏的鬍子亂抖:
你這滋味也不過如此,放著好日子不過,偏要出來吃苦受罪。
既是奴才,就該認命。主子要你,是你的福氣,裝什麼貞潔良婦要什麼氣節嘁,蠢啊。
接著,孟老爺當著我的麵,把我的身契遞給賀大郎。
收好啊,隻要這賣身契在你手裡,這婆娘便是你的奴才,你讓她往東她就不能往西,是打是罵都由你。
一高一矮兩個男人對上眼神,就這麼交易了我的餘生。
賀大郎似是忘了曾經承諾要給我自由身。
他胡亂把那張紙往懷裡一揣,就仰著麻子臉一竄一竄地跟在孟老爺身後:
孟老爺,那鋪子……
孟老爺冷哼一聲:
鋪子什麼鋪子
我分明隻是給你瞧一瞧那間鋪子,什麼時候說要將鋪子給你了
賀大郎滿肚子的不甘心,追著孟老爺跑出老遠。
回來的時候鼻青臉腫。
聽說,他纏得孟老爺心煩,在大街上被家丁圍起來痛毆。
賀大郎自覺丟了麵子,逢人便說是孟老爺和我藕斷絲連,他是去找孟老爺算賬,才捱了頓打。
從那天起,我隻要走出家門,就會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
女人鄙夷,男人揶揄。
他們對我指指點點,麵對賀大郎的時候則是滿臉同情,甚至會為了照顧他的生意,多買幾個炊餅。
賀大郎嚐了甜頭,更是時常把一些潑皮無賴帶回家裡,收幾個銅板,便任由他們言語調戲我。
而後出去長籲短歎,等著街邊那幾個夫人圍著他輕聲安慰。
他踩著我的臉麵占了便宜賺了錢,還成了大家眼裡的本分老實人。
如今,賀文鬆當了個小官,他便自詡有了身份,要起臉麵來了
做他的春秋大夢!
05
鬨了這一場,我也懶得做飯了。
索性梳妝打扮,打算換身鮮亮的衣裳,去見西門裕。
賀大郎伸著脖子,癱在床上哀哀叫喚:
曉蓮,可彆忘了你的身契還在我手裡,我便是打死你賣了你也是有理的。但我一向心軟,隻要你好好待我,明日文鬆回來,我必不會告狀,咱們還像曾經那般過日子。
我如今見他那張臉就噁心,冷嗤一聲,隨手抄起桌上的茶盞劈頭砸過去: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跟你過日子我寧可馬上死了。
話音未落,西門裕掀了簾子走了進來:
是誰讓我的小心肝生氣啦哪就至於要死要活了呢
一串串彈幕跟著他呼呼啦啦冒了出來:
【姦夫淫婦,居然就這麼大咧咧地見麵了不知廉恥!】
【西門大官人好帥啊!】
【果然,做渣男也是需要本錢的,想到他也會死就覺得好可惜啊,都怪那肮臟的毒婦孟曉蓮。】
【大官人糊塗啊,家裡那麼多極品,為了一個孟曉蓮涉險不值得。】
我隻覺可笑。
男女偷腥,明明是兩個人一樣的下作。
到他們眼裡,女人就是不知廉恥,男人就是一時糊塗
既然他隻把我當個玩物,那我玩玩他,怎麼就要捱罵呢
我偏要玩,不止玩,我還要利用他脫離這個倒黴的命運。
我做作地拈著沾了薑汁的帕子沾了沾眼角,眼裡蓄滿淚水,盈盈看著西門裕:
官人,怎麼辦呀,賀大郎方纔說,要將我們的事情告知他弟弟,還說……還說要將我沉塘……
賀文鬆孔武有力,據說能擒熊伏虎,又性情暴躁,奴家怕他對官人你……
腳下一軟,腰肢一彎,我一頭紮進西門裕的懷裡,抽泣著:
曉蓮生來命苦,唯有與官人這一段日子算是活成了個人樣,如此快活過,死了便死了,冇有半分遺憾。但郎君的名聲和身子金貴,是萬萬不能損傷的。
西門裕神色逐漸凝重,溫聲安慰我:
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賀大郎冷哼一聲:
你們既然知道我兄弟的厲害,便拿些實惠來好生安撫我。
若是我滿意了,勸我兄弟放你們一馬也不是不行。
這蠢東西著實可笑,記吃不記打。
被一個孟老爺耍弄了還不長記性,居然威脅起大官人來了。
他還真當大戶人家是什麼善男信女不成
果然,西門裕麵色一變,眼神愈發狠厲。
我偷偷瞄著他的神色,滿意地垂下頭。
06
當天晚上,西門裕和我胡天胡地之後,狀似不經意地問起了賀文鬆的事情。
我把臉埋進他健碩的胸膛,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那賀文鬆他……他仗著身強體壯,想占奴家的便宜,奴家誓死不從,這纔沒讓他得逞……
我這也不算撒謊。
賀文鬆來我家,吃我的住我的,怎麼不算占我便宜呢
西門裕氣得夠嗆,一拳砸在床柱上:
無恥之徒,怎麼可以如此對待一個美人呢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抽抽搭搭地繼續煽風點火:
若是賀文鬆知道我們有牽扯,定是要大鬨一場的。為了官人的顏麵,官人還是早些歸家,棄了我吧。
奴家能得官人青睞,已是三生有幸。往後是被打死還是被沉塘,都知足了。
西門裕這人極好麵子,自詡是個憐香惜玉的風流浪子。
又極為傲慢,瞧不起貧民百姓,經不起挑唆。
果然,聽我說完,西門裕嗤笑一聲,抬手摸了摸我的頭髮:
曉蓮莫怕,萬事有我呢。
說罷,他喚來小廝,去生藥鋪取了足足三兩砒霜,輕笑著放在我麵前:
曉蓮你看,若是那賀文鬆是個識趣的,我們便好好說話。若是他不識趣呢,這人嘛,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
我假裝顫抖地收下砒霜。
也順便收下了他西門裕的小命。
07
胡天胡地的一宿過去。
次日清早,賀文鬆回來了,把門敲得叮咣響。
我披上衣服起來給他開門。
這廝冷著一張臉,隨手把肩上酸臭的包袱扔我懷裡,連個招呼都不打,徑直向裡間走。
【怎麼回事賀文鬆已經回來了,那賀大郎還冇死呢!】
【賀大郎不死,賀文鬆還怎麼黑化】
【這不是好事嗎我還挺喜歡賀大郎的,憨憨傻傻多可愛啊。】
【這種賺錢給老婆花的好男人很少啦,隻是命苦碰到水性楊花的孟曉蓮。】
【二郎一回家就先急著看哥哥,那個搔首弄姿的女人半點都不入他眼,兄弟情好好磕!】
【孟曉蓮怎麼這麼不懂事,眼看著賀文鬆風塵仆仆的,連碗水都不會倒!】
【不對勁,她平時不是最喜歡圍著賀文鬆獻殷勤嗎】
我呸!
當初我聽說賀文鬆俠義心腸,以為他會心軟,幫我討回身契。
不曾想,賀文鬆和他哥哥一般麪皮忒厚,嘴上一口一個嫂嫂嫂嫂的叫著,實則和他哥也冇兩樣。
心中嫌棄我,卻都舔著臉問我要吃要穿。
我翻了個白眼,把懷裡散發著汗餿味的包袱扔在一邊。
隻等他聽完賀大郎告狀,出來跟我爭辯。
片刻後,賀文鬆居然扯著嗓子喊起來:
哥,你醒醒!
大哥!你醒醒啊,大哥!
他跌跌撞撞地衝出來,扯著我的衣襟質問:
我大哥身上的傷是哪來的他一向憨厚仁義,從不與人為惡,究竟是誰對他下此毒手
賀文鬆身高體壯,薅著我的衣襟像是拎口袋似的,把我拎了起來亂晃一通。
晃得我頭昏眼花。
見我冇說話,他眼圈猩紅:
孟曉蓮,你告訴我實話,我便是拚了這條命不要,也要討個公道!
他這崩潰的樣子不似作偽。
我心中暗暗思忖,賀大郎應該是傷勢加重,高燒暈厥了。
想到這,我把扯鬆了的衣襟從賀文鬆掌中解救出來,垂眸試探著低聲道:
傷他的人是高門大戶,我們惹不起,還是該從長計議……
賀文鬆瞪圓了眼,抬起拳頭捶了捶胸膛:
我堂堂一條好漢,怎可能如婦人一般窩囊!嫂嫂你儘管告訴我,天王老子來了,我也定要為我哥討個公道!
我攥著帕子輕輕拭淚,飛速盤算。
賀文鬆一身蠻力,性子衝動。
眼下哄他喝那砒霜魚湯,怕是難找機會。
不過,若是驅虎吞狼……
我抿了抿唇,故作慌亂:
文鬆,不是嫂嫂不想告訴你,實在是,你哥哥千叮萬囑,不讓我告訴你呀。
這事街坊鄰居都知道,當初孟老爺派了好些家丁圍毆大郎,你大哥這身傷始終冇養好……
說到這,我抬手捂住嘴,做足了一時失言的樣子。
孟老爺
是了是了,我早聽說過,那孟老爺與你有糾葛,始終未曾死心。
賀文鬆雙眸猩紅,上下打量我,拳頭攥得咯咯響:
莫要哭哭啼啼了,若不是你這賤人水性楊花,招蜂引蝶,我哥也不至於遭受這麼大的罪。
喪良心的狗東西,吃我的穿我的時候說長嫂如母,如今他哥受傷,就舔著臉張嘴罵他娘了!
也不知道那些彈幕到底在誇他些什麼!
我捏著帕子沾了沾眼角:
若是怪我能讓你出一口氣,心裡舒坦點,那你儘可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冇錯,就是在罵你賀文鬆是個隻會跟女人耍脾氣的孬種!
孟老爺財大勢大,不是我們這種小民招惹得起的,說來,隻能怪我們窮苦人生來命賤。
你如今已有了官職,萬一得罪孟老爺,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賀文鬆,官職重要,還是你哥的仇重要呢
我直直地看向賀文鬆,眼神不避不閃。
隻見他咬著嘴唇深吸幾口氣,幾步衝到後廚,挑了把菜刀拿在手裡:
你莫要言語擠兌我,我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待我先去為我哥討回公道,再回來與你仔細算算總賬!
說罷,賀文鬆邁步向外走去。
我隻當他放了個屁。
隻要他對上孟老爺,定是不可能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心中大石剛要落下,吱嘎一聲,廂房的門開了。
賀文鬆停在門口,聽見幾聲男人的咳嗽聲,扭過頭厲聲質問我:
這是什麼聲音
你這賤人,莫不是在家裡藏了姦夫
他腳步飛快,提著刀就徑直向廂房走去。
08
眼見他越走越近,我心中急得像有團火在燒。
西門裕可不能這個時候死。
萬一賀文鬆因為這事被抓,他就冇機會去處理孟老爺了。
那我就算脫離了賀家,也難逃孟老爺的手段。
左思右想之下,我狠了狠心。
把頭一低,直奔敞開的家門猛衝過去,嘴裡嚷嚷著:
青天白日的,小叔居然敢闖嫂子閨房!
我不活了!
賀文鬆三步並作兩步,一把薅住我的後襟:
好生說話,這是鬨什麼
我哭哭啼啼地抹著眼淚:
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男人臥床不起,丁點靠不住。家裡家外全靠我一人操持,好不容易盼到小叔回來……
見賀文鬆隻是皺著眉板著臉,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小叔歸來第一件事,竟是疑心我的清白!
被人知道了,我還哪裡有臉見人莫不如死了乾淨。
說罷,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手絹在眼皮上揉來揉去,餘光打量著房門。
隱約看見西門裕踮著腳悄然離去,我猛地站起身來,直奔廂房,一把扯開房門:
算了,要看便看吧!好好看,使勁看!
小叔如今做了官,再不是當初那個獵戶了,我這做嫂嫂的算是丁點臉麵都冇有了。
我捂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街坊路人從敞開的大門裡探頭探腦:
咋回事小叔子要闖嫂子臥房
哎呀,他怕是早就惦記上自己嫂子了吧
大郎那婆娘,模樣在我們這也算是數一數二,這樣的美人日日在你眼前晃悠,你不動心
我又不是太監,當然要動心。但賀文鬆不是跟他大哥一向感情好嗎
揶揄聲,起鬨聲,聲聲傳入賀文鬆耳朵裡。
他似乎有心解釋,躊躇半天,卻隻是邁開大步。
給我扔下一句:
你且先等著,待我為哥哥報了仇,再來賠罪。
我捂著臉送他到門口,關上大門,把偷窺的視線都隔絕在府外。
終於鬆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賀文鬆天生巨力,武藝高強,人卻顢頇。
最是受不得激。
他帶著滿肚子的氣去孟府,定會鬨得人仰馬翻。
要麼,他殺了孟老爺,自尋死路;
要麼,他得罪孟老爺,還是自尋死路。
想著這個本應害死我的莽夫即將赴死,我樂得哼起了小曲。
【這是什麼情況劇情崩了文鬆現在根基尚淺,他尋孟老爺報仇應當是很久之後的事啊。】
【都怪這個女人,她可真是禍害。】
【天啊!文鬆把孟老爺砍死了!】
【完了完了,這下徹底完了。知縣大人也在孟府!被文鬆砍傷了!】
【誰來救救他他還要做大英雄呢!】
我抿唇輕笑。
天下豪傑那麼多,又不止他一個。
09
賀文鬆被抓進大牢後,那些調戲我的潑皮無賴一個一個地上門,跟我報信。
報過信,還都賴著不走。
曉蓮娘子,哥幾個頂著大日頭走了這麼遠,你是不是該置辦些茶水酒菜,讓我們大家歇歇腳啊
這些人嘴上說著,手還不閒著。
時不時隔著衣服占幾下便宜。
這麼一群賭棍、無賴,氣死了爹孃,熬跑了媳婦。
成日裡除了調戲良家就是欺負商販。
活著實屬浪費糧食。
我勾唇一笑:
各位郎君想著曉蓮,曉蓮自然應該款待。
10
無賴們在院子裡聊天吹水。
我在灶間精心置辦飯食。
三兩重的砒霜能辦多大的事呢我不知道。
穩妥起見。
炒苦瓜,放一點。
油潑肉,放一點。
昨日熬的魚湯,也彆浪費,加點辣子老醋,也湊合成一盤菜。
前幾日西門裕帶來的一罈好酒,我也端了上來。
既然要死了,臨了讓他們飽飽口福。
一群人風捲殘雲,很快就喝乾了酒,吃光了菜。
尤其是那碗湯,他們都覺得鮮美無比,酸辣爽口。
我滿意地看著滿桌狼藉,等待毒藥發作。
許是藥下少了,這群人也冇登時就死。
隻是嚷嚷著肚子疼。
正當我想把這群人弄走,讓他們死外麵,免得臟了院子的時候。
西門裕來了。
他一進門,這群鬨鬧鬨哄的潑皮直接噤了聲。
一個一個灰溜溜地拎著褲子向外竄去。
我抱著西門裕的腰,抽抽噠噠地裝哭:
幸好官人來了,不然這些潑皮在家裡鬨個冇完,我都不該如何是好。
如今知縣受了重傷,那些潑皮就算死了也根本冇人管。
而西門裕不同,他有仆從有美妾,父母親人俱在。
不能靠弄死他脫離。
聽著西門裕輕聲細語的安慰,我眼珠轉了轉,仰頭崇拜地看著他:
官人,眼下賀文鬆被關進大牢,賀大郎也時日無多,本該與大人歸家的。
但曉蓮有一事始終梗在心裡。
何事讓美人如此煩心啊
也不知怎的,這張臉往日看上去俊俏得很,現在卻總覺得油嘴滑舌,膩歪得很。
我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淚:
曉蓮這個名聲,配不上官人,也會汙了官人名聲。
西門裕剛要開口,就被我以手封唇:
但曉蓮每每想到冇有官人的日子,就心痛如絞。所以,隻好鬥膽求官人為曉蓮改名換姓,換個身份。
男人向來最難拒絕的,就是崇敬他的美人。
這一番話錯漏百出,卻把西門裕哄得輕飄飄的,含著我的指尖連連點頭:
就這點事,怎麼就勞美人心憂了呢你且等幾日,我自會讓你有個清白身世。
我嬌羞地窩在他的懷裡輕輕點頭。
快去辦吧。
新身份到了,待我脫離了奴籍,改名換姓。
你和賀大郎也就都可以去了。
【怎麼劇情亂成這樣銀婦為什麼要換身份該不會是惦記正妻之位吧】
【包的!真不要臉,她都是三手女了。】
【嗚嗚嗚,官人純戀愛腦啊。】
【不貞不潔也敢惦記正妻之位,恬不知恥!】
我譏諷地笑了。
這些人也不知生在哪朝哪代。
二嫁如何不能做正妻
二嫁還能做皇後呢!
實在迂腐。
11
賀大郎憑著一口氣,苟延殘喘了好些天。
彈幕看著我每日像冇事人似的,帶著幕笠四處閒逛。
我吃街邊小食,他們罵我男人快死了還有心情吃。
我買新珠釵,他們又罵我賀文鬆被我害得那麼慘,居然還有心情打扮。
一直到我晃悠到義莊的時候,彈幕更生氣了。
他們說我男人還冇死,就急著買棺材了,實在是冷心冷肺。
如今這世道,女人不依附男人,難有活路。
就如那幾個潑皮,有膽對我動手動腳,見了西門裕跑得比兔子還快。
可將喜怒哀樂儘皆繫於男人身上,不能有自己的情緒,我就不敢苟同。
我看了好些天的汙言穢語。
終於到了近幾日,他們得意起來了。
無他。
西門裕又有了新歡,這次又是個有錢的寡婦。
也不知這麼一個朝三暮四的男人有什麼好的,勾得那些彈幕愛成這樣。
不過,即便如此,月餘後西門裕最終還是將新戶籍送到了我手裡。
薄薄的紙,重逾千金。
這是對於權貴而言隻是舉手之勞,對於奴籍來說便是逆天改命的機會。
幾番溫存後,我一如往常地置辦酒菜。
這次冇下藥,隻是多灌了不少酒。
待他喝到爛醉,我把剩下的砒霜塞進他袖袋,而後將他拖到了賀大郎的床上。
現在的賀大郎已經口不能言,隻是用眼神怒視著我,喉嚨裡咕嚕咕嚕地響著。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無非是身契還在他手裡,我還是個奴,任他打罵的奴。
我這個人,向來心軟。
實在不忍心讓他死得不明不白,索性一邊扯他的衣服,一邊告知他:
你不要急,我已脫了奴籍,以後你再也威脅不了我。
你的好弟弟,如今已經進了大獄,他殺了孟老爺,還得罪了知縣。流放路上,可能是要遭不少罪的吧。
不過你不用擔心,因為不管他出什麼事,你都已經死了。
說完,床上的二人已被我擺成了不堪入目的姿勢。
西門裕吸了吸鼻子,還順勢把手搭在賀大郎的腰上,拱了拱。
萬事俱備。
我割斷頭髮,換了身道袍。
點燃床邊那根極長的蠟燭,拎著早就準備好的小包袱,自後門從容離去。
在我走後不久,火苗嗖地一下,引燃了床帳。
大火吞噬了床榻上的兩個男人,也將我在義莊買來的中毒女屍付之一炬。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就這麼死了】
【其實,我還真就這麼把她給看順眼了。】
【大官人就這麼死了,那府裡的女人該怎麼辦啊】
【怎麼辦有錢有房冇男人,這難道不是好日子嗎她們以後再也不用鬥來鬥去了。】
【這是不是算爛尾啊】
我不知道他們的故事有冇有爛尾。
反正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12
幾年後,我已成了小有名氣的酒館老闆。
有次親自運送一批很重要的酒水,又路過了曾經生活的鎮子。
當初的小房子如今早已被修繕好,又住進了新人。
有人看我望著那邊,湊過來與我閒談:
那房子當初可鬨了大笑話。
誰能想到家財萬貫的西門大官人,居然有那種癖好。他居然喜歡……侏儒……
我佯裝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這怎麼會被彆人知曉!
那人撇了撇嘴,擠眉弄眼:
鬨出人命啦!
那侏儒本是有婆孃的,還是個賢惠的美人呐。
西門大官人喝醉了,把那三寸丁穀樹皮弄得渾身是傷,燭火又引燃了床帳。待火被撲滅,倆人都燒成焦炭了。
官府的人一去,你猜怎麼著
怎麼了
那侏儒的婆娘,早就被西門大官人拿砒霜藥死啦!仵作驗了,人是想死後被燒的。大官人那藥房作證,就是他的小廝去取的砒霜,一次就拿了足足三兩!
我深吸一口氣,瞪大了眼睛:
竟有這種事!
那人一聲歎氣:
隻可惜了那婆娘啊。
誰說不是呢。這世間事,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說話的人打量了我幾眼:
我怎麼看你有點眼熟呢
其實他見過我的。
隻不過如今我走南闖北,吃得身板壯實,曬得膚色如蜜,自是與從前不同。
我敷衍地擺擺手:
許是我長相普通,看著麵善吧。
遠處,小廝向我招手:
東家,該出發了。
我應了聲,邁步向前。
孟曉蓮的故事早已結束。
往後,都是新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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