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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族幼兒園家長會直播中,兒子把已故生父照片貼滿手工牆。
下一秒校董傅承燁推門而入,盯著牆上自己的遺照冷笑:
沈小姐,解釋下你兒子盜我照片祭祖的事
全場嘩然時,五歲萌娃突然抱住傅承燁大腿:
爸爸!你比照片上皺巴巴的樣子好看多啦!
傅承燁拎起小版自己:走,去做親子鑒定。
當晚熱搜爆了:傅氏總裁當眾搶娃尿褲子萌娃神助攻
我握緊化驗單冷笑:傅總,孩子法律上歸我。
他忽然單膝跪地,掏出鑽戒:那把媽媽也判給我
直播間瞬間卡崩——
等等,你捐的精子庫資料寫的是…你雙胞胎弟弟
1
刺眼的閃光燈哢嚓作響,像一群貪婪的蜂群,牢牢釘在沈清晚身上。
她站在帝都最昂貴私立幼兒園的家長會現場,卻感覺自己像是誤入金絲籠的灰雀,連呼吸都帶著廉價空氣的味道。
那些昂貴的香水味、定製禮服的珠光、還有家長們打量她身上洗得發白的棉布裙時毫不掩飾的輕蔑,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勒得她喘不過氣。
沈星熠媽媽,
打扮得一絲不苟的班主任李老師推了推金邊眼鏡,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背景的嗡嗡議論,
關於您提交的……特殊困難家庭申請,我們園方董事會經過慎重考慮,還是認為星熠小朋友繼續就讀,對其他孩子……嗯,環境氛圍上,可能不太契合。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沈清晚緊緊攥著帆布包帶子的手,那雙手關節有些粗大,指腹帶著薄繭,與周圍那些養尊處優、指甲精心護理過的玉手格格不入。
當然,我們理解您的難處,但育英幼兒園的定位,您是清楚的。
李老師的話像淬了冰的針,精準地紮進沈清晚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尊裡。
周圍的竊竊私語如同毒蟲般鑽進她的耳朵。
就是她啊那個靠撿紙殼子供孩子上學的
嘖嘖,聽說連校車費都交不起,每天蹬個破自行車接送……
何必呢這種地方硬擠進來,孩子也受罪……
沈清晚挺直了單薄的脊背,下頜線繃得死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這點尖銳的痛楚壓住眼底翻湧的酸澀和幾乎要破籠而出的怒火。
為了星星能進這裡,她熬了多少通宵做手工、跑兼職,省下每一分錢。
可在這個地方,貧窮本身就是原罪。
李老師,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孤勇,
星星的成績單您也看到了,全優。
園方承諾過,對優秀學生有相應的減免政策。
我……
她的話被一聲誇張的驚呼驟然打斷。
哎喲我的天!快看!那是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教室後方那片色彩斑斕的手工牆牢牢攫住。
沈清晚的心臟猛地一沉,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僵硬地、一點點地轉過頭。
那片原本該貼滿孩子們稚嫩繪畫和手工的區域,此刻,正中央被一幅巨大的、刺目的黑白遺照徹底占領。
照片上男人的麵容英俊得近乎淩厲,眉眼深邃,薄唇緊抿,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漠和久居上位的壓迫感。
照片周圍,被五顏六色的蠟筆歪歪扭扭地畫滿了小星星、小太陽,還有……無數個歪歪扭扭的爸爸。
是她藏在鐵盒最底層、那張幾乎被摩挲得褪色的照片!
星星竟然……
嗡——
沈清晚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血液瞬間凍結,大腦一片空白。
耳邊所有的議論聲、閃光燈的哢嚓聲都消失了,隻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她看見兒子沈星熠,那個纔到她大腿高的小不點,正站在手工牆前,小臉上洋溢著一種完成偉大傑作的自豪和期待,仰著小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地望著門口的方向,像是在等待著什麼驚天動地的誇獎。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這個念頭像驚雷一樣劈進沈清晚的腦海。
她甚至忘記了呼吸,視野開始發昏。
就在這時——
砰!
教室那扇沉重的、雕刻著繁複花紋的實木門,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推開,撞在牆上,發出沉悶而威嚴的巨響。
一瞬間,整個空間裡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空氣凝滯得如同灌了鉛,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連那些剛纔還興奮閃爍的閃光燈,都像是被掐住了喉嚨,驟然熄滅。
一道高大挺拔、極具壓迫感的身影逆著門外走廊明亮的光線,出現在門口。
剪裁完美的純黑高定西裝包裹著寬肩窄腰,勾勒出冷硬強勢的線條。
男人的麵容在光影分割下愈發深邃立體,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冰冷的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帶著審視一切的冷漠和一種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威壓。
他邁步走進來,鋥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發出清脆、規律、一下下敲打在眾人心尖上的聲響。
噠。噠。噠。
他徑直走向那片被黑白遺照占據的手工牆。
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凝固。
沈清晚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衝上頭頂的轟鳴聲,能感覺到周圍那些名流家長們瞬間屏住的呼吸,還有李老師驟然煞白的臉。
傅承燁的腳步停在手工牆前。
他微微仰頭,目光精準地鎖定了照片中心——那張屬於他自己的、放大的黑白遺照。
死寂。
令人頭皮發麻的死寂。
幾秒鐘後,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笑聲不高,卻像淬了毒的冰淩,瞬間刺穿了凝固的空氣。
傅承燁緩緩側過身,金絲眼鏡的鏡片在頂燈下反射出冰冷無機質的光,將他眼底翻湧的、深不見底的墨色與風暴徹底掩蓋。
他的視線,如同精準製導的利刃,穿透人群,牢牢釘在沈清晚慘白如紙的臉上。
薄唇微啟,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落針可聞的教室裡迴盪,每一個字都裹挾著足以將人凍僵的寒意:
沈、清、晚。
他清晰地、緩慢地叫出她的名字,彷彿在唇齒間碾磨了無數次。
解釋一下,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那片荒謬的手工牆,語氣是極致的平靜,平靜之下卻是洶湧的、足以摧毀一切的暗流,
你兒子……盜用我的照片,在這裡祭祖的事
轟——!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水的炸彈,瞬間引爆了整個教室!
什麼!祭祖
遺照!那是傅承燁的照片!
天啊!那孩子……那孩子是傅承燁的……
沈清晚那個撿垃圾的女人她認識傅承燁還……還生了他的孩子!
瘋了吧!這怎麼可能!
巨大的驚愕和難以置信席捲了每一個人。
閃光燈再次瘋狂地亮起,如同嗜血的群鯊嗅到了血腥味,哢嚓哢嚓的快門聲幾乎要連成一片,鏡頭貪婪地捕捉著傅承燁冰冷的臉、沈清晚搖搖欲墜的身影,以及手工牆上那張無比諷刺的黑白照片。
沈清晚的身體控製不住地晃了一下,眼前陣陣發黑。
傅承燁的目光像冰冷的枷鎖,將她牢牢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五年來東躲西藏、耗儘心力構築的平靜假象,在他出現的這一刻,被撕扯得粉碎。
巨大的恐慌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冇,幾乎窒息。
就在這全場嘩然、一片混亂的頂點。
一個小小的身影,像一顆發射出去的、充滿驚喜的小炮彈,猛地從手工牆那邊衝了過來!
沈星熠邁著小短腿,目標明確,毫不猶豫地撲向那個散發著強大冷氣場的男人。
爸爸!
清脆稚嫩的童音,帶著毫無保留的喜悅和巨大的滿足感,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所有的喧囂!
小傢夥一頭撞在傅承燁筆挺的西裝褲上,兩隻沾著顏料的小胳膊緊緊抱住了他結實的小腿,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臉,烏黑的大眼睛亮得驚人,盛滿了純粹的、失而複得的孺慕之情。
他甚至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傅承燁昂貴西褲的布料,彷彿在確認這不是一場夢。
爸爸!
沈星熠又叫了一聲,小奶音裡是滿滿的自豪和認真,
你終於從照片裡出來啦!你比照片上皺巴巴的樣子好看多啦!
皺巴巴……的照片……
傅承燁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凜冽氣場,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和這句天真到極致的童言,極其明顯地凝滯了一瞬。
他低頭,金絲眼鏡後的眸光銳利如刀,審視著腳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生物。
那眉眼,那鼻梁,那抿著的小嘴……幾乎是他幼年照片的翻版!
縮小了,稚嫩了,但輪廓裡那份該死的相似,不容錯辨!
一股極其複雜、極其陌生的情緒,如同岩漿般猛地衝撞上他冷硬如鐵的心防。
震驚、荒謬、暴怒……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那聲脆生生爸爸所勾起的、極其細微的震動。
沈清晚隻覺得一股寒氣從頭頂澆到腳底,血液都涼透了。
星星!
她下意識地想衝過去把孩子搶回來。
然而,傅承燁的動作更快。
他麵無表情,甚至帶著一絲嫌惡般地,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精準地揪住了沈星熠連帽衫的後衣領。
那動作,像拎起一隻不聽話的貓崽。
啊!沈星熠猝不及防被拎得雙腳離地,小短腿在空中驚慌地蹬了兩下。
傅承燁!你放開他!
沈清晚失聲尖叫,恐懼讓她不顧一切地衝上前。
傅承燁恍若未聞。
他單手拎著那個懵懂又驚慌的小版自己,手臂肌肉線條繃緊,彷彿拎著的不是個活生生的孩子,而是一件亟待驗證真偽的物品。
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冰冷地掃過沈清晚慘白絕望的臉,又落回手裡這個掙紮的小東西臉上。
那酷似的五官,此刻像是最惡毒的嘲諷。
嗬。他喉間溢位一聲短促的冷笑,帶著一種毀滅性的、不容置疑的決斷。
他拎著沈星熠,無視懷中孩子微微的掙紮和沈清晚撕心裂肺的呼喊,轉身就朝門口走去,步伐堅定而冷酷。
走。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雜,帶著金屬般的質感,砸在每個人心上,
去做親子鑒定。
傅承燁!你混蛋!你放下我兒子!
沈清晚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獸,不管不顧地撲上去,試圖抓住他的手臂。
傅承燁腳步不停,甚至冇有回頭,隻是極其不耐地、帶著巨大力量猛地一甩手臂。
沈清晚被那股大力帶得踉蹌後退,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疼得她眼前發黑,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
她靠著牆,劇烈地喘息,眼睜睜看著那個高大的身影,拎著她視若生命的孩子,消失在門口刺眼的光線裡。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星星……她發出破碎的嗚咽,身體沿著牆壁滑落。
就在這時,被傅承燁像拎公文包一樣夾在臂彎裡的沈星熠,似乎才從巨大的驚嚇和生理反應中回過神來。
小傢夥小臉憋得通紅,烏溜溜的大眼睛裡瞬間蓄滿了淚水,小嘴一癟——
哇——!!!
一聲驚天動地的、充滿了無限委屈和恐懼的哭嚎驟然爆發!
緊接著,一股溫熱的、帶著鮮明童稚氣息的液體,順著傅承燁價值不菲的高定西裝褲管,迅速地蜿蜒而下,洇開一片深色的、極其醒目的濕痕。
傅承燁那萬年冰山般冷酷沉穩的步伐,第一次出現了極其明顯的、僵硬的停頓。
整個教室,以及門外無數伸長脖子的記者和看客,瞬間陷入了一種死寂般的、極度震驚後的真空狀態。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釘在那片還在不斷擴大的、新鮮出爐的地圖上。
下一秒,更讓所有人眼珠子掉出來的一幕發生了。
隻見傅承燁那線條冷硬的下頜繃得死緊,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下水來。
他冇有像眾人預想中那樣暴怒地將孩子丟開,反而……動作有些僵硬地、極其迅速地脫下了自己身上的高級手工西裝外套!
那件象征著財富和地位的昂貴外套,被他以一種近乎粗暴、卻又帶著點難以言喻的笨拙,飛快地裹在了懷裡那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在製造地圖的小傢夥身上。
寬大的外套瞬間將沈星熠裹成了個隻露出小腦袋的黑色蠶蛹,隻餘下兩條穿著卡通褲襪的小腿還在空中無助地晃盪。
傅承燁的臂彎似乎也收攏了一些,將那團裹著自己外套、還在抽噎的小東西往懷裡更緊地按了按,彷彿這樣就能隔絕掉那些四麵八方射來的、令人極度不適的探究目光,也掩蓋掉那尷尬的濕痕。
他再冇看任何人一眼,包括癱軟在牆角的沈清晚。
裹著黑色蠶蛹,他抱著孩子,頂著褲腿上那片無法忽視的濕跡,在無數道呆滯、震驚、難以置信的目光洗禮下,以及瘋狂閃爍的閃光燈中,邁著依舊冷硬卻莫名透出幾分倉促意味的步伐,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儘頭。
隻留下一教室被雷劈過般的死寂。
啪嗒。不知是誰的手機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緊接著,整個空間像是被按下了重啟鍵。
臥槽!尿……尿褲子了!
傅承燁……他……他居然拿自己外套裹了!
他抱走了!他就這麼把人孩子抱走了!
快!快拍啊!頭條!世紀大頭條啊!
記者們徹底瘋了,長槍短炮對著傅承燁消失的方向和癱軟在地的沈清晚瘋狂掃射。
癱坐在冰冷牆角的沈清晚,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後背撞傷的鈍痛和心底撕裂般的恐懼交織在一起。
她看著傅承燁消失的方向,看著那件被他裹在星星身上的昂貴外套一角……混亂的思緒中,一個微小的細節卻如同冰錐般刺入腦海——
傅承燁在裹住星星時,他那隻骨節分明、戴著價值連城腕錶的手……手背上,似乎有一道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抓痕
新的
還是……舊的
她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絕望被一種更為深沉的、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取代。
她扶著牆壁,用儘全身力氣,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
她不能倒下。
她的星星,還在那個冷酷的男人手裡。
2
帝都最頂級的私立醫院,VIP通道儘頭,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麵。
厚重的橡木門緊閉著,隔絕了外麵所有的窺探,卻隔絕不了門內瀰漫的、一觸即發的緊張。
沈清晚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株被狂風暴雨摧殘卻不肯折斷的蘆葦。
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帝都繁華的夜景,霓虹璀璨,車流如織,卻絲毫照不進她冰冷的眼底。
五年來所有的疲憊、恐懼、隱忍,此刻都化作了孤注一擲的冰冷。
她手裡緊緊攥著一張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紙——那份剛剛由傅承燁的私人助理林默送來的、新鮮出爐的親子鑒定報告。
光滑的紙麵在她指尖下微微顫抖。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報告末尾那行冰冷清晰、不容辯駁的加粗結論:
【支援檢材A(傅承燁)與檢材B(沈星熠)存在生物學親子關係。
親權概率(RCP)大於99.9999%。】
99.9999%……
嗬。
沈清晚的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冰冷、毫無溫度的弧度。
腳步聲由遠及近,沉穩,帶著掌控一切的壓迫感。
門被無聲地推開。
傅承燁走了進來。
他已經換了一身同樣昂貴筆挺的深灰色西裝,熨帖得一絲不苟,完美地掩蓋了之前的狼狽。
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恢複了慣有的冷漠和銳利,彷彿幾個小時前那個在幼兒園被當眾尿了一身、甚至下意識用外套裹住孩子的男人從未存在過。
隻有仔細看,才能發現他下頜線繃得比平時更緊一些,透著一股極力壓抑的、山雨欲來的風暴。
他身後跟著同樣麵無表情的林默,以及兩位穿著深色西裝、氣質精悍的律師,無聲地昭示著接下來談判的嚴肅性。
傅承燁的目光徑直落在沈清晚身上,掠過她蒼白卻倔強的臉,最終定格在她手中那張刺眼的報告上。
他走到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坐下,姿態如同坐在王座上的君主,手指習慣性地在光潔的桌麵上輕輕敲擊了一下。
結果,你已經看到了。
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冇有任何波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
沈星熠,是我的兒子。傅氏的血脈。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居高臨下,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對物權的宣告。
他必須回到傅家。接受屬於他身份的教育和生活環境。
傅承燁的語氣毫無轉圜餘地,
至於你,沈清晚,
他的目光在她洗得發白的衣角上短暫停留,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某種更深沉難辨的情緒,
五年來,你擅自帶走我的兒子,讓他過著……那種生活。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最終選擇了最輕卻也最傷人的表述,
傅家會給你一筆補償,足夠你後半生衣食無憂,離開帝都。
他朝旁邊的律師使了個眼色。
其中一位立刻上前一步,將一份早已準備好的、厚厚的檔案輕輕放在沈清晚麵前的桌角。
檔案封麵,是冷冰冰的撫養權變更協議和補償協議。
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堅冰。
沈清晚緩緩抬起頭。
她冇有看那份協議,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鋒,直直刺向傅承燁。
那份鑒定報告在她手中被攥得更緊,紙張邊緣深深嵌入掌心,帶來清晰的刺痛。
她冇有憤怒的嘶吼,冇有卑微的乞求,隻有一種被逼到懸崖儘頭、反而徹底沉靜下來的冰冷和決絕。
傅總,
她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堅硬的地麵上,
您是不是忘了點什麼
傅承燁微微蹙眉,似乎冇料到她會如此平靜地反問。
沈清晚往前邁了一小步,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迴響。
她將手中那份親子鑒定報告,啪的一聲,輕輕拍在傅承燁麵前的紅木桌麵上,動作不重,卻帶著一種奇特的、擲地有聲的力量。
她微微俯身,隔著寬大的辦公桌,冰冷的視線穿透金絲眼鏡的鏡片,直抵傅承燁眼底深處那自以為是的掌控。
這份報告,隻證明瞭你和他有生物學上的聯絡。
她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
但法律上,孩子撫養權的歸屬,看的從來不是血緣證明上的百分比。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他姓沈,叫沈星熠。
從他在我肚子裡那一刻起,他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是我給的!
他生下來隻有三斤八兩,是我用命換來的!
他第一次發燒燒到四十度,是我抱著他在大雨裡跑了三條街攔的車!
他開口叫的第一聲是‘媽媽’!
他五年來吃的每一口飯,穿的每一件衣,踩過的每一寸地,都是我沈清晚——一個你口中‘那種生活’裡的母親,一分一厘掙來的!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卻依舊冰冷平穩,冇有絲毫顫抖,隻有那眼底深處燃燒的火焰,幾乎要將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焚燒殆儘。
這五年,你在哪裡傅總
她猛地直起身,目光如炬,
你在你的商業帝國裡指點江山,在名流宴會上觥籌交錯!
你甚至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他的存在!
現在,你拿著一紙證明,就想用輕飄飄的‘補償’兩個字,買斷我和他之間的一切
就想把他像一件失而複得的物品一樣,從我這個母親身邊奪走
她猛地抓起桌上那份厚厚的補償協議,看也不看,手臂用力一揮!
嘩啦——!
雪白的紙張如同被驚起的鴿群,紛紛揚揚,散落一地。
你做夢!
沈清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決絕,
沈星熠的撫養權,法律上,隻屬於我——沈清晚!
就算你是他生物學上的父親,就算你是傅承燁,也休想搶走!
最後幾個字,擲地有聲,在空曠的辦公室裡激起冰冷的迴音。
辦公室裡死寂一片。
落針可聞。
兩位律師臉色微變,下意識地看向傅承燁。
林默垂在身側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傅承燁坐在寬大的真皮座椅裡,周身的氣壓低到了冰點。
沈清晚那番話,如同無數根細密的針,精準地刺向他內心深處某個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過的角落。
她描述的每一個畫麵——那個三斤八兩的脆弱嬰兒,那個在大雨中抱著孩子奔跑的單薄身影,那些為了一口飯一分錢掙紮的日日夜夜……都帶著一種殘酷的真實感,狠狠衝擊著他固有的認知。
他金絲眼鏡後的眸光劇烈地閃爍了一下,如同平靜的冰麵被投入巨石,瞬間裂開無數道縫隙。
那裡麵翻湧的,不再是純粹的掌控欲和冰冷的怒意,而是混雜了震驚、某種難以言喻的刺痛,甚至……一絲猝不及防的狼狽。
他放在桌麵上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一個小腦袋怯生生地探了進來。
是沈星熠。
小傢夥顯然被剛纔的爭吵嚇到了,大眼睛裡還殘留著未乾的淚痕,小臉上寫滿了不安。
他換上了一身嶄新柔軟的小睡衣,懷裡緊緊抱著傅承燁那件昂貴、此刻卻皺巴巴、還沾著可疑痕跡的西裝外套,彷彿那是他唯一的依靠和安慰。
他怯怯的目光在劍拔弩張的大人們臉上逡巡了一圈,最終落在了沈清晚身上,帶著濃濃的依賴和委屈,小聲地、帶著哭腔喚道:
……媽媽
這一聲呼喚,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沈清晚強撐的冰冷外殼。
她眼底的冰層碎裂,巨大的心疼和酸楚洶湧而上。
她再也顧不得和傅承燁對峙,幾乎是踉蹌著撲向門口。
星星!她蹲下身,一把將兒子緊緊摟進懷裡,臉頰貼著孩子柔軟的發頂,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彆怕,媽媽在,媽媽在……
傅承燁的目光,牢牢地釘在那對緊緊相擁的母子身上。
看著沈清晚瞬間卸下所有堅硬偽裝、隻剩下純粹母性柔軟和心疼的側臉,看著她懷中那個依賴地蜷縮在她頸窩、抱著他西裝外套的小小身影……
他胸腔裡那股翻騰的、混雜著暴怒和某種陌生刺痛的情緒,突然被一種更強烈、更洶湧的、幾乎要破胸而出的衝動所取代。
他猛地從寬大的座椅上站了起來!
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幾步就跨過了寬大的辦公桌區域。
沈清晚下意識地將兒子護得更緊,充滿戒備和敵意地抬頭看向他,以為他又要強行奪走孩子。
然而,傅承燁的腳步在距離她們母子一步之遙的地方,驟然停住。
他高大的身軀微微前傾,那雙在商場上翻雲覆雨、此刻卻翻湧著驚濤駭浪的深邃眼眸,死死地鎖住沈清晚戒備而蒼白的臉。
然後,在沈清晚驚愕的目光中,在沈星熠懵懂好奇的注視下,在林默和兩位律師徹底石化的表情裡——
傅承燁,這個高高在上、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的男人,竟然屈下他尊貴的膝蓋!
咚!
膝蓋撞擊地麵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沉悶而驚心。
他單膝跪在了沈清晚的麵前!
沈清晚的瞳孔驟然收縮,大腦一片空白。
她懷裡的沈星熠也忘記了害怕,瞪大了烏溜溜的眼睛,小嘴微張,呆呆地看著這個剛纔還很凶的壞爸爸。
傅承燁無視了周圍所有人足以塞進雞蛋的震驚表情。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這個女人身上。
他抬起手,動作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
一枚戒指盒出現在他掌心。
啪嗒。
盒子打開。
刹那間,整個房間似乎都被盒中那枚戒指的光芒所照亮!
那並非尋常的鑽戒。
主鑽是一顆極其罕見的、純淨無瑕的藍色鑽石,深邃得如同濃縮的夜空,目測超過十克拉,被無數顆細小的頂級白鑽簇擁著,以一種極其複雜而華美的工藝鑲嵌在鉑金戒托上。
那光芒璀璨奪目,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奢華和……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修長的手指穩穩地托著那枚價值連城的戒指,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火焰,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決絕和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破釜沉舟般的緊張,緊緊攫住沈清晚震驚到失語的眼睛。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凝固的空氣裡,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抗拒的穿透力:
法律上孩子歸你
那把媽媽……也判給我
轟——!!!
沈清晚隻覺得一道驚雷在腦海裡炸開!
她徹底懵了,所有的思維瞬間被炸得粉碎,隻能傻傻地看著眼前單膝跪地、舉著那枚足以買下她整個人生的戒指的男人。
林默手中的平板哐噹一聲掉在地上。
兩位精英律師的下巴,徹底脫臼。
而就在這時——
叮咚!
一聲清脆的提示音,突兀地從林默掉在地上的平板電腦裡響起。
緊接著,是平板內置音響自動播放出的、一個經過處理的、帶著明顯電子音質的、激動到破音的男聲,響徹了整個落針可聞的辦公室:
【爆!爆!爆!
實時熱搜TOP1:傅氏總裁當眾搶娃!TOP2:尿褲子萌娃神助攻!
直播間卡崩!
最新畫麵:傅總單膝跪地!
疑似求婚!
戒指閃瞎眼!
神秘女子身份曝光!
速看!】
【直播間人數突破五千萬!服務器再次癱瘓!
彈幕刷爆:傅總跪了!
我的天!這什麼神展開!】
【用戶‘福爾摩斯就是我’打賞火箭×100並留言:等等!
我好像發現了華點!
傅總當年捐過精子庫
但資料上寫的名字……好像是傅承煜!
他雙胞胎弟弟!
臥槽!
細思極恐!
孩子到底是誰的!】
傅承煜!
雙胞胎弟弟!
精子庫!
這幾個爆炸性的關鍵詞,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刺穿了沈清晚被巨大震驚和荒謬感填滿的腦海!
她的身體猛地一僵,臉色瞬間褪儘最後一絲血色,比紙還要蒼白!
她護著兒子的手臂無意識地收緊,勒得沈星熠不舒服地哼唧了一聲。
而單膝跪在她麵前的傅承燁——
他臉上那破釜沉舟般的決絕、眼底燃燒的火焰、甚至那托著戒指微微繃緊的指關節……都在聽到傅承煜三個字和精子庫的瞬間,徹底凝固!
金絲眼鏡的鏡片,清晰地映出他驟然收縮的瞳孔,以及眼底深處那翻湧而起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驚濤駭浪和……一絲冰冷的、難以置信的殺機!
辦公室裡,隻剩下平板電腦裡那個電子音還在激動地嘶吼著,一遍遍重複著那個爆炸性的疑問:
【……精子庫資料……傅承煜!
雙胞胎弟弟!
孩子到底是誰的!】
3
【傅承煜!雙胞胎弟弟!孩子到底是誰的!】
每一個音節都像淬了毒的冰針,狠狠紮進沈清晚的太陽穴。
傅承煜……那個名字,連同那個模糊的、帶著幾分輕佻笑意的身影,瞬間衝破了她刻意塵封的記憶閘門!
五年前那個混亂絕望的夜晚,被下藥後模糊的片段……那個自稱是傅先生的人……
不……不可能……她無意識地呢喃出聲,抱著沈星熠的手臂劇烈地顫抖起來,懷裡的孩子不安地扭動著身體。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滅頂的恐懼席捲了她,讓她渾身冰冷,幾乎站立不住。
孩子怎麼會是傅承煜的
那張照片……她明明藏的是傅承燁!
星星長得……明明那麼像傅承燁!
而單膝跪在她麵前的傅承燁——
時間彷彿在他身上凝固了。
他托著那枚價值連城的藍鑽戒指的手,指關節繃得死白,甚至能聽到細微的骨骼摩擦聲。
金絲眼鏡的鏡片清晰地映照出他驟然收縮成針尖般的瞳孔,裡麵翻湧的驚濤駭浪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到極致、足以讓地獄都結冰的……殺意!
那殺意並非針對沈清晚,而是精準地、毫無保留地鎖定了那個名字——傅承煜!
辦公室裡死寂得可怕,隻有平板裡那聒噪的電子音還在不知死活地循環播放。
林默臉色慘白,飛快地撲過去撿起平板,手指哆嗦著想要關掉那該死的聲音,卻因為巨大的震驚而幾次按錯位置。
兩位精英律師早已失去了所有職業素養,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那位如同神祇般不可褻瀆的老闆,此刻單膝跪地,渾身散發著駭人的低氣壓,那昂貴的藍鑽戒指在他手中似乎都失去了光芒。
傅承燁猛地閉上了眼睛,下頜線繃緊如刀鋒,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收回了托著戒指的手。
那動作,帶著一種被強行壓抑的、幾乎要撕裂空間的狂暴力量。
他冇有再看沈清晚一眼,彷彿剛纔那石破天驚的求婚隻是一場所有人的集體幻覺。
他撐著膝蓋,以一種極其僵硬卻又帶著不容置疑威壓的姿態,站了起來。
高大的身影重新投下濃重的陰影,籠罩住搖搖欲墜的沈清晚和她懷中的孩子。
林默。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過金屬,每一個字都裹挾著令人膽寒的冰碴,
立刻!
封鎖這裡所有信號!
切斷一切外部網絡連接!
剛纔從這間屋子裡流出去的任何畫麵、聲音,全部給我抹掉!
動用所有資源,把那個泄露資訊的源頭,給我揪出來!
我要他後悔生在這個世界上!
是!傅總!
林默一個激靈,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立刻掏出加密通訊器,手指翻飛,語速極快地釋出指令。
傅承燁的目光這才如同冰冷的探照燈,重新掃向沈清晚。
那眼神裡冇有了之前的複雜情緒,隻剩下審視、懷疑和一種被徹底愚弄後的暴戾。
你,他開口,聲音冷硬如鐵,和傅承煜,什麼關係
沈清晚被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冰冷和懷疑刺得心臟一縮。
她用力抱緊兒子,指甲幾乎要掐進自己的手臂,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迎上他那幾乎要洞穿人心的目光,聲音因為極力壓抑而微微發顫,卻異常清晰:
傅總,這個問題,我也想問你!
五年前那個晚上,在‘夜色’,給我下藥、把我拖進包廂的人,到底是誰!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五年積壓的屈辱和憤怒,
那張照片,是你弟弟傅承煜給我的!
他說那是他哥哥!
他說他叫傅承燁!
轟!
沈清晚的話,無異於在傅承燁瀕臨爆發的火山口又投入了一顆重磅炸彈!
傅承煜!
又是傅承煜!
照片!
那個讓他誤以為沈清晚處心積慮接近自己、甚至不惜偽造遺照的根源,竟然是傅承煜給她的!
還冒充了他的身份!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被至親背叛的狂怒和被命運戲耍的荒謬感的暴戾,瞬間沖垮了傅承燁最後一絲理智!
砰——!
一聲巨響!
傅承燁的拳頭狠狠砸在了堅硬的紅木辦公桌上!
桌麵瞬間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那枚價值連城的藍鑽戒指盒被震得彈跳起來,滾落在地毯上,璀璨的光芒在昂貴的羊毛纖維中顯得無比諷刺。
好!很好!
傅承燁怒極反笑,那笑聲低沉喑啞,如同受傷野獸的嘶吼,帶著摧毀一切的瘋狂,
傅承煜!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他猛地轉身,周身瀰漫的煞氣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驟降。
他不再理會沈清晚,大步流星地衝向門口,目標明確——他要立刻找到傅承煜,親手撕了這個膽敢算計他、玩弄他血脈的混賬東西!
傅承燁!
沈清晚在他身後嘶喊,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
星星怎麼辦!你把星星還給我!
傅承燁的腳步在門口猛地頓住。
他冇有回頭,高大的背影繃得死緊,如同拉滿的弓弦。
幾秒鐘的死寂後,他冰冷刺骨的聲音砸了過來,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
孩子,留下。在我弄清楚他到底是誰的種之前,你,
他微微側過頭,金絲眼鏡的冷光掃過沈清晚慘白的臉,
哪裡也不準去。林默,看著她!
話音未落,他已如同裹挾著風暴的凶獸,砰地一聲甩門而去,留下滿室的狼藉和令人窒息的壓抑。
林默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沈小姐,請……請先冷靜。傅總他……
滾!
沈清晚猛地抬起頭,眼眶赤紅,淚水被她死死忍住,隻剩下孤狼般的凶狠和絕望,
你們都是強盜!把我的星星還給我!
她抱著沈星熠,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衝擊和憤怒而劇烈顫抖。
星星被嚇壞了,小臉埋在媽媽懷裡,小聲啜泣著,緊緊抓著那件皺巴巴的西裝外套。
林默看著這對母子,再看看地上散落的協議、裂開的桌麵、滾落的鑽戒……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這爛攤子……
4
接下來的三天,對沈清晚而言如同被囚禁在冰與火的煉獄。
她被請到了傅承燁名下安保最森嚴的半山彆墅。
彆墅奢華得像一座與世隔絕的宮殿,卻冰冷得冇有一絲人氣。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帝都璀璨的夜景,她卻感覺自己像被關在金絲籠裡的囚鳥。
手機被收走,網絡被切斷,與外界徹底失聯。
隻有林默如同幽靈般出現,送來生活必需品,傳達著冰冷的指令:等待。
傅總在處理要事。
沈清晚的心每分每秒都在油煎火燎。
星星被安置在彆墅另一側由專人看護的兒童房,她每天隻有短暫的、在保姆和保鏢嚴密陪同下的探視時間。
每一次看到兒子懵懂不安的眼睛,問他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回家,沈清晚的心就像被鈍刀反覆切割。
傅承燁如同人間蒸發。
隻有偶爾從電視財經新聞裡一閃而過的、關於傅氏集團股價因不明原因劇烈震盪的模糊報道,以及林默越來越凝重的臉色,無聲地訴說著外界正在經曆一場怎樣的風暴。
第三天深夜。
沈清晚蜷縮在客臥冰冷的大床上,毫無睡意。
窗外狂風驟起,吹得樹木瘋狂搖曳,發出嗚咽般的聲響,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突然,樓下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巨大騷動!
引擎的咆哮聲、金屬碰撞的刺耳摩擦聲、保鏢的厲聲嗬斥聲、還有……一個男人帶著醉意和狂怒的嘶吼聲混雜在一起,打破了彆墅死寂的安寧!
沈清晚的心猛地一跳!
她赤腳跳下床,衝到門邊,將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的門板上。
傅承燁!
你他媽給我滾出來!
你憑什麼凍結我所有的賬戶!
憑什麼把我的人全換了!
那是我的錢!
我的!
聲音尖銳、歇斯底裡,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
是傅承煜!
沈清晚的呼吸瞬間屏住。
是他!
那個毀了她一生的罪魁禍首!
緊接著,是傅承燁那冰冷得如同來自地獄的聲音,清晰地穿透混亂傳來,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你的錢
傅承煜,你的一切,包括你這條命,都是傅家給的。
現在,我收回來。
至於為什麼傅承燁的聲音陡然壓低,卻蘊含著山崩地裂般的暴怒,五年前,‘夜色’頂層VIP包廂,那個被你下藥拖進去的女孩,那張你冒充我的身份給她的照片……還有,精子庫那份登記著我名字的資料!
你告訴我,為什麼!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咆哮而出!
伴隨著重物狠狠砸在地上的碎裂聲!
沈清晚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指甲深深摳進門板。
果然是他!
真的是他!
樓下瞬間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
幾秒鐘後,傅承煜爆發出一種近乎癲狂的大笑,笑聲裡充滿了扭曲的快意和破罐破摔的瘋狂:
哈哈哈!
為什麼
傅承燁,你問我為什麼!
因為我恨你!
從小到大,我他媽活在你的陰影裡!
所有人都隻看得見你傅承燁!
我呢
我傅承煜算什麼!
是!
是我乾的!
那晚就是我!
我看上那妞兒了,清純得要命!
誰知道她那麼烈,抓得我一臉血!
還咬我!
媽的!傅承煜的聲音充滿了怨毒,後來她跑了,我找了好久都冇找到!
結果呢
哈哈哈!
結果她居然拿著你的照片,還生了個小雜種!
這叫什麼
這叫天意!
老天都在幫我報複你!
讓你傅承燁也嚐嚐被人玩弄、替彆人養兒子的滋味!
爽嗎!
啊!
傅大總裁,當便宜爹的滋味爽不爽!
閉嘴!傅承燁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
緊接著,是**猛烈撞擊的沉悶聲響、傅承煜痛苦的悶哼和哀嚎、傢俱被撞翻的稀裡嘩啦聲……樓下徹底陷入了混亂的鬥毆!
沈清晚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渾身的血液都涼透了!
替彆人養兒子
小雜種
傅承煜的話像淬毒的刀子,狠狠紮在她心上!
不!
星星是她用命換來的寶貝!
他不是雜種!
就在這時——
哇——媽媽!
媽媽!
我怕!
隔壁兒童房傳來沈星熠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顯然是被樓下可怕的打鬥聲和傅承煜瘋狂的叫罵嚇壞了!
兒子的哭聲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沈清晚被憤怒和恐懼凍結的身體!
她再也顧不得什麼,猛地拉開門衝了出去!
走廊裡燈光昏暗,樓下大廳的混亂和嘶吼聲如同地獄的奏鳴曲。
她赤著腳,不管不顧地衝向兒童房的方向。
兒童房的門虛掩著,裡麵傳來保姆驚慌的安撫聲和星星持續不斷的嚎哭。
就在沈清晚即將衝進兒童房的瞬間——
一道身影踉踉蹌蹌地從樓梯口的方向衝了上來!
是傅承煜!
他顯然在樓下的打鬥中吃了大虧,昂貴的西裝被扯得破爛,臉上掛了彩,顴骨青紫一片,嘴角還淌著血絲,頭髮淩亂,眼神渙散,帶著一種亡命之徒的癲狂和怨毒。
他手裡,竟然握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的、寒光閃閃的餐刀!
他一眼就看到了衝過來的沈清晚,以及兒童房裡傳出的孩子哭聲。
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裡瞬間迸射出扭曲的惡意!
賤人!
都是你這個賤人!
還有那個小雜種!
害得我一無所有!他嘶吼著,握著餐刀,如同瘋狗般朝著兒童房門口、正背對著他試圖開門進去的沈清晚猛撲過去!我殺了你們!
沈小姐小心!剛剛追上來的林默魂飛魄散,失聲尖叫!
冰冷的刀鋒帶著死亡的寒意,直刺沈清晚的後心!
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
沈清晚聽到了身後的惡風,聽到了林默的尖叫,聽到了兒子在門內撕心裂肺的哭喊……巨大的恐懼讓她全身的血液都湧向了頭頂,她甚至忘記了躲避,隻是下意識地、用儘全身力氣想要推開麵前這扇薄薄的門板,彷彿那扇門後就是她必須用生命守護的世界!
就在那刀尖即將觸碰到她衣料的千鈞一髮之際——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斜刺裡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猛衝過來!
帶著一股決絕的、毀滅性的力量!
是傅承燁!
他身上的襯衫在之前的打鬥中被扯開了幾顆釦子,露出精壯的胸膛,臉上也帶著擦傷,嘴角有血,眼神卻凶狠淩厲得如同地獄歸來的修羅!
他完全無視了傅承煜刺向沈清晚的刀,所有的目標隻有一個——阻止那把刀!
他冇有選擇格擋,而是用身體作為盾牌,狠狠撞向了持刀的傅承煜!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利刃刺入血肉的悶響,清晰地迴盪在走廊裡!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徹底靜止。
沈清晚推門的動作僵在半空,她猛地回過頭。
映入眼簾的畫麵,讓她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
傅承燁高大的身軀,牢牢地擋在她的身後,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嶽。
傅承煜手中那把鋒利的餐刀,深深地、冇柄而入地,插在了傅承燁的左側肩胛下方!
鮮血,正以驚人的速度,洇透他白色的襯衫,迅速蔓延開一片刺目驚心的猩紅!
傅承煜握著刀柄,臉上猙獰的瘋狂表情也凝固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刺中了傅承燁。
傅承燁甚至連眉頭都冇有皺一下。
他隻是用那雙如同淬了寒冰、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眸,死死地盯著近在咫尺的傅承煜。
那眼神裡的暴怒和殺意,濃烈得如同實質!
下一秒!
傅承燁的右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探出,精準無比地、帶著千鈞之力,死死扼住了傅承煜的咽喉!
呃……傅承煜的瞳孔驟然放大,臉上瞬間因為窒息而漲成豬肝色,手中的餐刀無力地鬆開。
他徒勞地掙紮著,雙手拚命去掰傅承燁扼住他喉嚨的手,雙腳胡亂地蹬踹。
傅承燁的手臂肌肉虯結,青筋暴起。
他扼著傅承煜的脖子,無視自己肩胛處汩汩流血的傷口,無視傅承煜徒勞的掙紮,用一種緩慢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傅承煜整個人如同拎小雞般,狠狠地、一步一步地,撞向走廊儘頭那扇巨大的、厚重的、鑲嵌著防彈玻璃的落地窗!
傅承煜,
傅承燁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惡魔的低語,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你找死!
砰!!!
傅承煜的後腦勺和後背重重地撞在堅硬的防彈玻璃上!
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眼冒金星,五臟六腑都彷彿移位!
玻璃發出沉悶的呻吟,卻奇蹟般地冇有碎裂。
傅承燁扼住他喉嚨的手冇有絲毫放鬆,反而越收越緊!
另一隻手猛地拔出還插在自己肩胛上的餐刀!
鮮血瞬間飆射而出!
他看也不看,反手就將那柄沾滿自己鮮血的餐刀,如同釘死一隻蒼蠅般,狠狠紮向傅承煜的臉!
刀鋒擦著傅承煜的耳朵,深深紮進了他身後的防彈玻璃!
刀柄嗡嗡震顫!
冰冷的金屬緊貼著他的皮膚,留下了一道細長的血痕!
傅承煜徹底嚇破了膽,所有的瘋狂和怨毒在絕對的力量和死亡的恐懼麵前化為烏有。
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褲襠處迅速濕了一片,散發出難聞的騷臭味。
眼淚鼻涕糊了滿臉,隻剩下最原始的、對死亡的恐懼和求饒的本能。
哥……哥……饒……饒命……他艱難地從被扼緊的喉嚨裡擠出破碎的求饒。
傅承燁冰冷地看著他這副醜態,眼底冇有絲毫波瀾,隻有深不見底的厭惡。
他鬆開扼住傅承煜喉嚨的手,任由他像一灘爛泥般滑倒在地,劇烈地咳嗽乾嘔。
林默。傅承燁的聲音因為失血和之前的爆發而有些沙啞,卻依舊帶著掌控一切的冰冷,把他給我拖下去。
看好了。
等我處理完傷口,再跟他好好‘聊聊’。
是!傅總!
林默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立刻招呼驚魂未定的保鏢上前,像拖死狗一樣把癱軟失禁、涕淚橫流的傅承煜拖走。
走廊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尿騷味。
直到此刻,傅承燁才緩緩轉過身。
他的臉色因為失血而有些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左側肩胛下方的傷口還在不斷滲出鮮血,染紅了半邊襯衫。
但他站得依舊筆直,如同一杆染血的標槍。
他的目光,穿過瀰漫的血腥和混亂,精準地落在了呆立在兒童房門口的沈清晚身上。
沈清晚像被施了定身咒。
她看著傅承燁染血的肩膀,看著他蒼白卻依舊冷峻的臉,看著他剛纔如同凶獸般暴戾卻將她牢牢護在身後的身影……巨大的衝擊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恐懼、後怕、震驚、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如同海嘯般將她淹冇。
傅承燁冇有走向她,也冇有走向兒童房。
他站在原地,任由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昂貴的地毯上。
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深邃得如同寒潭,裡麵翻湧著沈清晚看不懂的複雜情緒——有劫後餘生的戾氣,有尚未平息的暴怒,還有一種……沉甸甸的、幾乎要將她壓垮的審視。
他看著她,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沈清晚緊繃的神經上:
現在,你告訴我,
他微微抬起冇有受傷的那隻手,指向兒童房內依舊傳出驚恐抽泣聲的方向,那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
沈星熠,到底是誰的兒子
5
暴風雨終於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瘋狂地敲打著巨大的落地窗,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彷彿要將整個世界都沖刷乾淨。
彆墅頂層的醫療室內,瀰漫著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頂級的私人醫生團隊剛剛為傅承燁處理完傷口。
那一刀紮得很深,萬幸避開了要害和主要血管,但失血不少,需要靜養。
傅承燁靠在寬大的醫療床上,上半身纏著厚厚的繃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慣有的銳利和冰冷。
他換上了乾淨的黑色絲質睡袍,敞開的領口隱約可見繃帶的邊緣。
林默垂手肅立在一旁,低聲彙報著:
傅總,二少……傅承煜那邊已經處理好了,他承認了所有事情。
五年前在‘夜色’,是他見色起意給沈小姐下了藥,但沈小姐反抗激烈,抓傷了他的臉,還咬了他,最終掙脫逃走了。
照片是他事後為了炫耀和噁心您,故意冒充您的身份給沈小姐的。
精子庫那邊……他利用您當年例行體檢的便利,篡改了部分登記資訊,用了您的名字和基礎資料,但實際的……捐獻者是他本人。林默的聲音有些艱澀,他承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如果事發,能徹底噁心到您,讓您……身敗名裂。
傅承燁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一片冰封的殺意。
他冇有說話,隻是揮了揮手。
林默會意,躬身退了出去。
醫療室內隻剩下傅承燁一人。
他靠在床頭,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被暴雨模糊的夜景。
肩胛處的傷口傳來陣陣尖銳的疼痛,但這疼痛,遠不及他此刻內心的翻江倒海。
傅承煜的惡毒和愚蠢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更讓他心緒難平的,是沈清晚。
那個瘦弱卻倔強的女人,那個獨自帶著孩子掙紮了五年的母親。
她當年經曆的是怎樣的絕望
被下藥,被侵犯未遂,倉皇逃離……然後發現自己懷孕,拿著那張該死的、印著他臉的照片,認定他是孩子的父親,是那個施暴者……這五年,她是以怎樣的心情在躲藏
在恨著他,又不得不依靠著那張照片讓孩子知道父親的存在
難怪她看他的眼神,總是充滿了戒備、恐懼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而他……在真相揭開之前,又對她做了什麼
用權勢逼迫,用冷漠傷害,甚至……在親子鑒定結果出來後,理所當然地想要搶走她的孩子,用錢打發她……
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緒攫住了傅承燁的心臟,那是一種混雜著沉重愧疚和……某種尖銳刺痛的懊悔。
就在這時,醫療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傅承燁收斂心神,沉聲道:進。
門被推開一條縫。
一個小小的身影怯生生地探了進來。
是沈星熠。
小傢夥顯然哭過,眼睛還有點紅紅的,像隻受驚的小兔子。
他懷裡依舊緊緊抱著傅承燁那件沾著顏料和……曾經尿漬的西裝外套。
他小心翼翼地挪進來,烏溜溜的大眼睛不安地看向靠在床上的傅承燁,尤其是他纏著繃帶的肩膀。
傅承燁的心,莫名地軟了一下。
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冷硬:過來。
沈星熠猶豫了一下,還是邁著小短腿,慢慢挪到了床邊。
他仰著小臉,看著傅承燁蒼白的臉色和刺眼的繃帶,小嘴扁了扁,小聲地問:……你疼嗎
傅承燁微微一怔。
這軟糯的、帶著關切的聲音,像一根羽毛,輕輕拂過他冰冷堅硬的心防。
不疼。他簡短地回答,目光落在小傢夥懷裡的外套上,還抱著這個
沈星熠低下頭,小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外套上乾涸的顏料痕跡,聲音更小了:……有爸爸的味道。他頓了頓,又飛快地補充了一句,像是在為自己辯解,……上次,我不是故意尿褲子的……我是……我是太想爸爸了,看到你太高興了……
傅承燁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悶悶的,酸澀的,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暖流。
他看著眼前這個縮小版的自己,這個在混亂和惡意中誕生的孩子,這個用最純粹的方式表達著對他渴望的孩子……之前因為傅承煜那些汙言穢語而產生的最後一絲陰霾和懷疑,被這稚嫩的童言瞬間驅散得乾乾淨淨。
血緣的羈絆,無關肮臟的起源,它真實地存在著,刻在基因裡,流淌在血液中。
傅承燁伸出冇有受傷的右手,動作有些生疏,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和,輕輕揉了揉沈星熠柔軟的發頂。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算是迴應。
沈星熠感受到頭頂傳來的、帶著溫度的觸碰,大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落入了星辰。
他膽子似乎大了一點,往前湊了湊,好奇地看著傅承燁肩上的繃帶:媽媽說你受傷了,是為了保護我和媽媽……就像超人一樣!
超人
傅承燁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
這個比喻……有點幼稚,但似乎……並不壞。
爸爸,沈星熠仰著小臉,烏黑的眸子裡充滿了最純粹的信任和孺慕,他伸出小手,輕輕地、試探性地碰了碰傅承燁放在床邊的大手的手指,你……真的是我爸爸嗎
那個壞蛋叔叔說……小傢夥的眉頭困惑地皺起,似乎在努力回憶傅承煜那些惡毒的詞彙,但又無法理解。
傅承燁反手,用溫熱的大掌,將兒子那隻小小的、柔軟的手,完全包裹住。
他低下頭,看著孩子那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
沈星熠,聽著。
我,傅承燁,是你的父親。
過去是,現在是,將來,永遠都是。
冇有任何人能改變這一點。
任何人的話,都不必聽,不必信。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承諾和斬斷一切汙濁的決心。
沈星熠眨了眨大眼睛,似乎被父親話語中的力量所感染。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小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帶著淚痕卻無比明亮的笑容:嗯!
爸爸!
他開心地往前一撲,想要像抱媽媽那樣抱住爸爸,但又猛地想起爸爸身上有傷,小身子硬生生停住,小心翼翼地隻把臉蛋貼在了傅承燁冇有受傷的那邊手臂上,依賴地蹭了蹭。
傅承燁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這種純粹的、毫無保留的親昵接觸,對他而言陌生得如同異域。
但他冇有推開,反而任由那隻小小的、溫熱的身體靠著自己,一種奇異的、飽脹的暖流緩緩充盈了他冷硬的心房。
就在這時,醫療室的門再次被輕輕推開。
沈清晚站在門口。
她顯然也聽到了傅承燁剛纔對兒子說的話。
她穿著簡單的家居服,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眶微紅,但眼神卻異常複雜。
震驚、茫然、一絲揮之不去的恨意、以及……看到兒子依偎在傅承燁身邊時,眼底深處無法掩飾的柔軟和動搖。
她看著傅承燁,看著他那染血的繃帶,看著他此刻抱著兒子時,那冷硬線條中透出的、極其罕見的溫和。
傅承煜歇斯底裡的指控和傅承燁剛纔毫不猶豫擋刀的畫麵,在她腦海中激烈地交戰。
傅承燁也抬眸看向她。
兩人的目光在充滿消毒水味的空氣中無聲碰撞。
他輕輕拍了拍兒子的小腦袋:星星,先跟保姆阿姨去吃點心。
沈星熠看看爸爸,又看看門口的媽咪,乖巧地點點頭,一步三回頭地被保姆牽走了。
門被輕輕帶上。
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人。
窗外的暴雨依舊滂沱,敲打著玻璃,彷彿在為這場遲到了五年的、充滿傷痕的對話伴奏。
沈清晚冇有走近,隻是靠在門框上,身體微微緊繃,像一隻隨時準備逃離的驚弓之鳥。
傅承燁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失血後的沙啞,卻異常清晰:
傅承煜的話,是放屁。他直截了當,用最粗糲的方式撕開那層汙穢的遮羞布,精子庫登記的,是他。DNA匹配的,是我。
沈清晚的身體猛地一顫!
雖然早已從林默和醫生的隻言片語中拚湊出真相,但親耳從傅承燁口中聽到這斬釘截鐵的結論,巨大的衝擊還是讓她眼前一陣眩暈。
她下意識地扶住了門框。
五年前那晚,‘夜色’包廂裡,對你下手的,是他。傅承燁繼續說著,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石塊,砸在兩人之間,但我趕到的時候,隻看到你掙脫跑出去的身影,還有包廂裡傅承煜臉上的抓痕和血跡。
他當時謊稱是玩過了火。
沈清晚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混亂的記憶碎片因為他的話而變得清晰——那個掙紮的夜晚,臉上帶著輕佻惡意的男人……還有最後時刻,包廂門似乎被大力撞開……一個模糊的、帶著暴怒的高大身影……原來是他!
那個在最後關頭出現、驚走了傅承煜的人,是傅承燁!
她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傅承燁迎著她的目光,金絲眼鏡後的眼神坦蕩而複雜,帶著一種沉重的、遲來的審視:
那張照片,是他事後為了噁心我,冒充我的身份給你的。
這一點,他親口承認了。
沈清晚,他叫她的名字,聲音沉緩,這五年,你恨錯了人。
恨錯了人沈清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了五年的血淚和控訴,眼淚終於控製不住地洶湧而出,一句‘恨錯了人’,就能抹掉我這五年受的苦嗎!
傅承燁!
就算那晚不是你!
就算照片不是你給的!
可這五年,因為這張臉,因為這個名字,我過得是什麼日子!
我東躲西藏,不敢見光!
我拚命工作,累到暈倒,就為了讓星星能過得好一點!
我甚至不敢讓他上戶口,怕被你發現!
我像個逃犯一樣活著!
就因為這張臉!
就因為他是你的兒子!
她指著傅承燁,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而劇烈顫抖:
現在,你告訴我恨錯了人
你告訴我真相
這真相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
它能讓時間倒流嗎
能讓我不用擔驚受怕這五年嗎
能讓我兒子不用因為冇有爸爸被人嘲笑嗎!
她的質問如同泣血的控訴,字字句句,砸在傅承燁的心上,讓他那剛被兒子暖化的心防再次感受到沉重的鈍痛。
不能。傅承燁的聲音乾澀,他艱難地開口,第一次在沈清晚麵前流露出一種近乎無力的坦誠,時間不能倒流。
你受的苦,無法彌補。
他撐著身體,忍著肩胛的劇痛,從醫療床上下來,一步步走向門口淚流滿麵的沈清晚。
他的步伐有些沉重,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在她麵前一步之遙停下。
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卻冇有了往日的壓迫感,反而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試圖靠近的笨拙。
他伸出冇有受傷的右手,攤開掌心。
那枚在混亂中掉落在地毯上的藍鑽戒指,不知何時又回到了他手中。
深邃的藍鑽在醫療室明亮的燈光下,折射出驚心動魄的光芒,純淨得如同凝結的星空。
他再次單膝跪地。
這個動作,因為肩胛的傷口而顯得比上一次更加艱難,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但他跪得筆直,如同進行一場最莊嚴的儀式。
他仰起頭,金絲眼鏡後的目光不再冰冷,不再審視,隻剩下一種近乎虔誠的、孤注一擲的認真。
他深深地望進沈清晚盈滿淚水和震驚的眼眸。
沈清晚。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蓋過了窗外的狂風暴雨。
時間不能倒流。
你受的苦,我無法抹去。
但我可以用我的餘生,我的所有,來贖罪,來補償。
用我的命,護你和星星一世安穩,再不讓你受半分委屈。
用我的姓,給星星堂堂正正的身份,讓所有人知道,他是我傅承燁的繼承人!
用我的心,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那向來冷硬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緊張和生澀的、卻無比真摯的懇求,換你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他托著那枚象征著財富、地位和此刻他全部心意的藍鑽戒指,一字一句,重若千鈞:
所以,沈清晚,你願意……
嫁給我嗎
給星星一個完整的家,也給我一個……成為你丈夫、成為他真正父親的機會
窗外的雨聲似乎在這一刻變小了。
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隻剩下他低沉而堅定的聲音在迴盪,隻剩下那枚藍鑽戒指璀璨奪目的光芒,映照在沈清晚淚水朦朧的眼底。
恨與怨,在巨大的真相和這生死之後的沉重托付麵前,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
未來像窗外被暴雨洗刷後的夜空,晦暗不明,卻又隱約透出一絲微光。
沈清晚看著眼前這個染血跪地的男人,看著他那雙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緊張和懇求的眼睛,看著他掌心那枚足以買下她整個人生、此刻卻承載著他全部承諾的戒指……
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隻有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洶湧而下。
6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時已經轉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敲打在玻璃上,發出細碎而綿密的聲響,如同無數顆心在不安地跳動。
醫療室內,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血腥氣,尚未完全散去。
明亮的燈光下,那枚躺在傅承燁掌心的藍鑽戒指,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光芒,像一顆凝固的星辰,也像一個沉重無比的砝碼,沉沉地壓在沈清晚的心上。
傅承燁單膝跪在那裡,肩胛處厚厚的繃帶洇出刺目的暗紅,臉色因失血而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那道從金絲眼鏡後投射而來的目光,卻帶著一種近乎灼人的、孤注一擲的執拗和懇求。
他挺直的脊背因為傷口和這個姿勢而微微緊繃著,透出一種無聲的堅持。
贖罪
補償
用餘生
一個完整的家
成為真正的父親和丈夫
每一個詞都像重錘,狠狠敲打著沈清晚混亂不堪的神經。
五年的顛沛流離、擔驚受怕、咬著牙在泥濘裡掙紮的畫麵,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飛速閃過。
那些被鄙夷的目光,那些深夜抱著發燒的星星在寒風中奔跑的無助,那些對著那張遺照默默流淚的絕望……恨意如同冰冷的藤蔓,早已深深紮根在心底。
她恨那張照片上的臉!
恨那個名字代表的無情權勢!
恨這五年強加給她的苦難!
這份恨意,早已是她支撐下去的一部分!
而現在,這個男人跪在她麵前,告訴她,恨錯了人。
告訴她,他願意用一切來彌補。
多麼荒謬!
多麼……諷刺!
沈清晚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
她看著傅承燁,看著他掌心的戒指,看著他那雙此刻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的眼睛——有緊張,有懊悔,有不容置疑的強勢,甚至還有一絲……笨拙的期待
她張了張嘴,喉嚨裡像是堵著一團浸透了苦水的棉花,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隻有滾燙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暈開小小的水痕。
她該說什麼
原諒
她做不到。
那些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不是一句恨錯了人就能輕易抹平的。
接受
她憑什麼
就因為他此刻的悔意和這枚價值連城的戒指
就因為他替她擋了一刀
恨意與巨大的茫然交織,像兩隻無形的手,撕扯著她的靈魂。
她猛地向後退了一步,身體撞在冰冷的門框上,發出一聲悶響,也撞碎了她強撐的冷靜。
不……她終於從喉嚨裡擠出破碎的音節,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無法排解的混亂,我……我不知道……傅承燁……你讓我怎麼……怎麼信你
就憑這些她的目光掃過他染血的繃帶,掃過那枚戒指,充滿了痛苦和掙紮,你讓我怎麼相信,這不是另一個……另一個陷阱
不是傅家為了搶走星星的……手段
她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被命運反覆戲弄後的驚疑和脆弱。
傅承燁眼底那絲微弱的期待瞬間黯淡下去,被一種更深沉、更洶湧的痛楚和無力感取代。
他看著眼前這個被五年苦難折磨得如同驚弓之鳥的女人,看著她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戒備和痛苦,胸口像是被巨石狠狠碾過,沉悶得幾乎窒息。
他知道她的恐懼從何而來。
是他,是他代表的權勢和冷漠,親手將她推入深淵,在她心上刻下了一道道難以癒合的傷痕。
他此刻的承諾和戒指,在她眼中,或許與當初那份冰冷的補償協議並無本質區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氣凝滯得如同固體,隻有兩人沉重的呼吸聲和窗外淅瀝的雨聲交織。
傅承燁緩緩收回了托著戒指的手。
那個動作,帶著一種被拒絕後的沉重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落寞。
他撐著膝蓋,忍著肩胛撕裂般的劇痛,艱難地想要站起來。
就在這時——
爸爸!媽媽!
一個帶著濃濃哭腔的小奶音,伴隨著踉蹌的小腳步聲,猛地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
兒童房的門被大力推開,沈星熠小小的身影如同炮彈般衝了進來!
保姆驚慌地跟在後麵,卻冇能攔住。
小傢夥顯然是在隔壁聽到了動靜,又被之前的混亂嚇得不輕,小臉上滿是淚痕,大眼睛裡充滿了驚恐和不安。
他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爸爸和靠在門邊哭泣的媽媽,小小的世界彷彿再次崩塌。
哇——爸爸!
媽媽!
你們不要吵架!
不要不要星星!沈星熠哭喊著,不管不顧地撲了過來!
他冇有撲向看起來更近的媽媽,而是直接撲向了剛剛艱難站起身、身形還有些搖晃的傅承燁!
傅承燁猝不及防,被兒子猛地撞在腰上,牽動了肩胛的傷口,劇痛讓他悶哼一聲,高大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踉蹌了一步,重重撞在身後的醫療儀器推車上!
哐當!
嘩啦!
推車被撞翻,上麵的藥瓶、器械稀裡嘩啦摔了一地!
傅總!門外的林默聽到巨響,立刻衝了進來,臉色大變。
傅承燁痛得臉色煞白,額頭瞬間佈滿了冷汗,但他強忍著,第一反應卻是伸出冇受傷的手臂,牢牢護住懷裡被巨響和混亂再次嚇傻、隻知道抽噎的兒子。
星星!
彆怕!他咬著牙,聲音因疼痛而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保護意味。
沈清晚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心臟驟停!
看到傅承燁痛楚的表情和瞬間蒼白的臉色,看到他下意識護住兒子的動作,一種強烈的、不受控製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
星星!她尖叫一聲,撲了過去,想從傅承燁懷裡把嚇壞的孩子抱過來。
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星星的瞬間——
唔!傅承燁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沈星熠被媽媽的尖叫和撲過來的動作嚇到,小手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傅承燁胸前的睡袍衣襟!
而這用力的一抓,好巧不巧,正抓在他肩胛下方繃帶的邊緣!
劇痛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
傅承燁的身體猛地一僵,眼前陣陣發黑,額角的冷汗大顆大顆地滾落。
他護著兒子的手臂力道微鬆。
爸爸!沈星熠感受到爸爸的異常,嚇得小臉慘白,小手鬆開衣襟,卻摸到了一片濕熱的黏膩!
他低頭一看,自己小小的手掌上,赫然沾滿了刺目的、溫熱的鮮血!
是爸爸傷口裂開流出的血!
血!
爸爸流血了!
好多血!
哇——!沈星熠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小手,巨大的恐懼瞬間淹冇了他,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媽媽!
爸爸要死了!
救救爸爸!
星星不要爸爸死!
嗚嗚嗚……爸爸……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紮進了沈清晚的心臟!
也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她腦海中混亂的迷霧和堅固的恨意堡壘!
她看到傅承燁痛得緊鎖的眉頭,看到他瞬間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的繃帶和睡袍,看到他即使痛到極致、卻依舊用那隻冇受傷的手臂,試圖笨拙地、輕柔地拍撫懷裡哭到崩潰的兒子……
星星彆怕……爸爸……冇事……他艱難地安撫著,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這一幕,與幾個小時前,他在刀鋒前毫不猶豫擋在她身後的身影,轟然重疊!
那不顧一切的守護姿態,是真的。
此刻強忍劇痛安撫孩子的笨拙,也是真的。
那肩胛處為她擋刀而撕裂的傷口,那汩汩流出的、溫熱的鮮血……更是真真切切,無法作偽!
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疑慮、所有的恐懼,在這片刺目的猩紅和兒子絕望的哭喊麵前,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那麼……不堪一擊。
一股巨大的、無法言喻的酸楚和尖銳的痛意,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沈清晚所有的防線!
醫生!
快叫醫生!她失聲尖叫,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恐和顫抖。
她再也顧不得什麼恨不恨,什麼信不信,幾乎是撲跪到傅承燁身邊,雙手顫抖著,卻又無比小心地想要去按住他肩胛處那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他溫熱的皮膚和黏膩的血液,那觸感讓她渾身都在發抖。
傅承燁!
你怎麼樣
你彆嚇星星!
醫生!
快啊!她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蒼白痛苦的臉,聲音裡充滿了連她自己都冇意識到的恐慌和……心疼。
傅承燁感受到她冰涼顫抖的手指按壓在傷口邊緣帶來的細微壓力,也清晰地聽到了她聲音裡那份真切的恐懼和關切。
劇痛似乎都減輕了幾分。
他側過頭,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深深看進她盈滿淚水、寫滿了擔憂的眼眸。
那裡麵,終於不再隻有冰冷的恨意和戒備。
他扯了扯嘴角,想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卻因為疼痛而顯得格外虛弱和扭曲。
死不了……他啞聲說,目光卻緊緊鎖著她,帶著一種失而複得的微光,……彆哭。
沈清晚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這句彆哭,像是一根羽毛,輕輕拂過她最脆弱的心絃。
私人醫生團隊以最快的速度再次衝了進來,迅速而專業地處理傅承燁崩裂的傷口。
止血、重新包紮、檢查……整個過程中,沈清晚一直緊緊抱著嚇壞了、還在小聲抽噎的沈星熠,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醫生們的動作,臉色比傅承燁還要蒼白幾分。
傅承燁靠在重新調整好的醫療床上,雖然依舊虛弱,但目光卻始終冇有離開過那對緊緊依偎在一起的母子。
看著沈清晚下意識輕拍兒子後背安撫的動作,看著她眼中殘留的驚悸和看向他傷口時那掩飾不住的心疼……一股奇異的暖流,混合著傷口的鈍痛,緩緩流淌在他冰冷了太久的心房。
醫生處理完畢,再三叮囑需要絕對靜養後,帶著助手退了出去。
林默也識趣地關上了門,將空間留給他們。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隻剩下三人輕微的呼吸聲。
沈星熠哭累了,在媽媽溫暖的懷抱裡,小腦袋一點一點,最終沉沉睡去,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
沈清晚輕輕拍著兒子,目光落在傅承燁重新包紮好、但依舊透著虛弱氣息的身上,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雨徹底停了。
雲層散開,一縷清冷的月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靜靜地流淌進來,柔和地灑在房間的地麵上,也勾勒出傅承燁蒼白卻依舊輪廓分明的側臉。
傅承燁。沈清晚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帶著哭過後的沙啞,卻異常平靜。
傅承燁立刻看向她,眼神專注。
我恨過你。她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恨了很久,很深。
這五年,支撐我活下去的,除了星星,就是這股恨意。
傅承燁的心猛地一沉,剛剛升起的那點微光似乎又要熄滅。
但他冇有移開目光,隻是靜靜聽著。
但今天……沈清晚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肩頭,又緩緩移回他的眼睛,你擋在我和星星前麵的時候……星星抓破你傷口,你痛成那樣卻還隻顧著安慰他的時候……還有……她頓了頓,聲音微微發顫,你流了那麼多血……
她的眼底再次湧上水光,卻努力控製著冇有落下。
我突然發現,恨一個願意為你流血、為你拚命的人……很累。
也……很蠢。
最後幾個字,輕得像歎息,卻如同驚雷,炸響在傅承燁的耳邊!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胸腔裡那顆冷硬的心,像是被投入了滾燙的熔岩,劇烈地鼓脹、灼燒起來!
沈清晚抱著熟睡的兒子,緩緩站起身。
她冇有走向他,而是走到了窗邊,背對著他,望著窗外雨後澄澈的夜空和遠處城市的點點燈火。
月光勾勒著她單薄卻挺直的背影。
我可以試著……不去恨了。她輕聲說,像是說給他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為了星星,也為了……放過我自己。
她慢慢轉過身,月光灑在她臉上,淚痕已乾,眼神是一種經曆巨大風暴後的疲憊與……一種破土而出的、脆弱的平靜。
但是,傅承燁,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清醒和疏離,這不代表我原諒你了。
更不代表……我接受你剛纔的提議。
傅承燁的心瞬間沉入穀底。
巨大的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冇。
然而,沈清晚接下來的話,卻又讓他猛地抬起了頭!
感情不是贖罪,婚姻更不是補償。她的聲音清晰而堅定,一個‘家’,也不是靠一枚戒指和一紙婚書就能變出來的。
她看著他那雙瞬間燃起複雜火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傅承燁,如果你真的想補償,想給星星一個‘家’……
那就先學會,怎麼做他的父親。
也讓我看看,你值不值得……我重新認識你一次。
用時間,用行動,而不是用你的命,或者……你的錢。
她的話,像一把鑰匙,並非打開通往天堂的大門,而是推開了一扇佈滿裂痕、卻透進微光、需要重新修繕的門。
傅承燁靠在床上,久久地凝視著她。
月光下,她抱著孩子的身影,單薄卻堅韌,像一株曆經風雨後終於挺直了腰桿的蘆葦。
他眼底翻湧的失落、懊悔、急切,最終沉澱為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鄭重。
他緩緩地、極其認真地點了點頭。
好。他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響起,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承諾,我學。
7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也是最嚴苛的考官。
傅承燁的傷在頂級醫療資源的保障下,恢複得很快。
但他冇有急於用任何強勢的手段,而是近乎笨拙地、卻又無比鄭重地履行著他對沈清晚的承諾——學習做一個父親。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應酬,將大部分工作帶回了半山彆墅處理。
每天雷打不動的親子時間,成了他日程表上優先級最高的項目。
起初,沈星熠對這個新爸爸依舊帶著點畏懼和陌生。
傅承燁也像個剛入學的差生,麵對兒子天馬行空的問題和旺盛的精力,常常顯得手足無措,那張冷峻的臉上偶爾會露出罕見的、名為困惑的表情。
他試著給星星念繪本,低沉磁性的嗓音念起《小豬佩奇》顯得格格不入,甚至帶著點滑稽的嚴肅。
星星聽得直打哈欠。
他學著陪星星搭積木,那雙在商場上翻雲覆雨、簽下百億合同的手,搭出來的城堡卻歪歪扭扭,被星星嫌棄地推倒。
他甚至嘗試下廚,想給星星做頓愛心早餐,結果差點把廚房點著,最後被沈清晚黑著臉趕了出來,隻能和星星一起排排坐,眼巴巴等著媽媽煮的麪條。
每一次的失敗和尷尬,都清晰地落在沈清晚眼中。
她抱著手臂在一旁看著,臉上冇什麼表情,既不鼓勵也不嘲諷,隻是沉默地觀察。
但傅承燁能感覺到,她眼中那份冰冷的戒備,似乎在一點點消融。
真正讓沈星熠對傅承燁敞開心扉的,是一次意外。
傅承燁在書房開一個重要的國際視頻會議,氣氛嚴肅。
沈星熠抱著他的小皮球在客廳玩,不小心把球踢飛,精準地砸中了書房虛掩的門!
門被撞開,小皮球骨碌碌滾到了傅承燁昂貴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邊。
視頻會議那頭,幾個金髮碧眼的高管看著螢幕上突然闖入的、抱著另一個皮球、一臉闖禍後驚慌失措的小萌娃,都愣住了。
整個書房瞬間陷入詭異的安靜。
傅承燁眉頭微蹙。
沈星熠嚇得小臉發白,以為爸爸要發火了,小嘴一癟就要哭。
就在沈清晚從廚房衝出來,準備道歉並把孩子抱走時——
傅承燁卻彎下了腰。
在沈清晚錯愕的目光中,在視頻會議那頭高管們驚掉下巴的注視下,傅承燁,這位素以冷峻嚴苛著稱的傅氏掌舵人,竟然伸手撿起了腳邊的皮球。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跌破眼鏡的動作。
他拿起球,在手裡掂了掂,然後朝著門口嚇傻了的沈星熠,輕輕拋了回去!
接住。他的聲音依舊冇什麼起伏,但金絲眼鏡後的眼神,卻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溫和
沈星熠下意識地伸出小手,接住了爸爸拋回來的球。
小傢夥還有點懵,看看手裡的球,又看看螢幕裡那些表情古怪的叔叔阿姨,再看看爸爸。
傅承燁冇有看他,目光重新投向螢幕,彷彿剛纔那個拋球的動作從未發生。
他用流利的英語,語氣平淡無波地繼續剛纔被打斷的議題:關於第三季度亞太區的供應鏈優化方案,剛纔Jason提到……
彷彿剛纔那個瞬間的溫情,隻是所有人的幻覺。
但沈星熠抱著球,烏溜溜的大眼睛卻亮了起來!
他看看爸爸嚴肅工作的側臉,又低頭看看懷裡的球,小臉上慢慢綻開一個大大的、帶著點小得意的笑容。
他冇有再吵鬨,而是抱著球,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書房,還小心翼翼地幫爸爸把門帶上了。
從那以後,沈星熠看傅承燁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點畏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越來越濃的親近和……一種我爸爸最厲害的迷之崇拜。
他開始主動拉著傅承燁玩,把自己最寶貝的玩具車分享給他,晚上睡覺前一定要爸爸親親。
傅承燁依舊話不多,依舊會搞砸很多事,但他會在星星睡著後,坐在他床邊看很久;會在星星被噩夢驚醒時,第一時間出現,用生疏卻努力溫和的聲音安撫;會在星星的幼兒園開放日,推掉所有行程,穿著與身份不符的幼稚親子裝出現,哪怕隻是安靜地坐在角落,也吸引了全場所有目光……
沈清晚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她依舊忙碌,在傅承燁的默許和支援下,她開始接觸一些設計項目,憑藉自己的才華和努力,逐漸在業內嶄露頭角。
她努力保持著與傅承燁之間那種微妙的距離——不再是尖銳的對立,但也絕非親密無間。
像兩個為了共同目標(星星)而暫時休戰的盟友,又像兩個在黑暗中摸索著、小心翼翼靠近的旅人。
傅承燁遵守著他的承諾,給她空間和時間。
他不再提那枚戒指,不再提那個夜晚的求婚。
他隻是用行動,一點一點地,笨拙地,卻又無比堅定地,重新構建著他在她和星星生命中的位置。
直到那一天——
帝都最頂級的私立小學入學麵試日。
傅氏集團的小太子爺入學,這本身就是一場備受矚目的盛事。
校門口早已被聞風而動的媒體記者圍得水泄不通。
無數長槍短炮對準了入口。
當那輛低調奢華的黑色轎車緩緩駛來時,所有的鏡頭都瞬間聚焦!
車門打開。
首先下來的是傅承燁。
剪裁完美的純黑高定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冷硬線條,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依舊,久居上位的強大氣場瞬間讓嘈雜的現場安靜了幾分。
然而,下一秒,所有的鏡頭都瘋狂了!
隻見傅承燁並未直接走向校門,而是微微側身,朝著車內伸出了手。
一隻纖細白皙、戴著簡單素圈戒指的手,輕輕搭在了他寬厚的手掌上。
沈清晚從車裡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質感上乘的米白色職業套裝,長髮挽起,露出優美的頸項。
臉上化著淡妝,氣色紅潤,眉眼間褪去了曾經的驚惶和憔悴,沉澱出一種自信從容的光芒。
五年苦難磨礪出的堅韌,此刻在她身上化為一種獨特而耀眼的風采。
她站在傅承燁身邊,冇有依附,冇有怯懦,脊背挺直,如同一株迎風而立的玉蘭。
兩人並肩而立,氣場竟奇異地和諧,一個冷峻強大,一個柔韌從容。
緊接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歡呼著從車裡蹦了出來!
沈星熠穿著精緻的小西裝,打著領結,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小臉紅撲撲的,興奮得像隻快樂的小鳥。
他左手緊緊牽著爸爸的大手,右手則牢牢抓著媽媽的手指,蹦蹦跳跳地走在中間。
爸爸!媽媽!快點!我要遲到了!
小傢夥興奮地催促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閃爍的閃光燈,冇有絲毫怯場。
哢嚓!哢嚓!哢嚓!
快門聲如同爆豆般瘋狂響起!
閃光燈連成一片耀眼的白光!
記者們徹底瘋了!
傅總!傅太太!看這邊!
小少爺!小少爺!笑一個!
傅總!請問您和太太是複合了嗎
傅太太!您對傅總之前的求婚怎麼看
傅承燁眉頭微蹙,下意識地想將沈清晚和星星護在身後,隔絕那些刺眼的閃光和嘈雜的追問。
然而,沈清晚卻輕輕拉住了他的手臂。
在傅承燁微微訝異的目光中,在無數鏡頭的聚焦下,沈清晚微微側過頭,對著傅承燁露出了一個極淡、卻異常清晰的、帶著一絲釋然和溫婉的笑容。
然後,她轉過頭,麵向那些瘋狂的鏡頭,冇有回答任何問題,隻是抬起和傅承燁相握的那隻手,另一隻手則溫柔地撫了撫兒子興奮的小腦袋。
她的動作平靜而自然,卻無聲地宣告了一切。
傅承燁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著沈清晚月光般沉靜的側臉,看著她唇角那抹淡然的弧度,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席捲全身!
他反手,更加用力地、牢牢地握緊了掌中那隻微涼卻柔軟的手。
彷彿握住了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
他不再看那些記者,微微低頭,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
傅太太,該進去了。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濃得化不開的溫柔。
沈清晚的指尖在他掌心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耳根悄悄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她冇有應聲,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牽著兒子,在傅承燁的守護下,迎著無數的閃光燈和豔羨的目光,步履從容地,走進了象征著嶄新未來的校門。
陽光正好,透過校門旁高大的梧桐樹,灑下細碎的金光,落在一家三口緊密相連的身影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身後,是喧囂塵世和無數猜測的目光。
身前,是灑滿陽光的、充滿了無限可能的、屬於他們三個人的未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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