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顧昀遲決定和江醫生離婚了。

——在她出軌後。

做出這個決定他也不算太難受,隻是有些失望。

失望於曾經如明月般的江念慈也不過是個庸俗的女人。

失望於五年的感情最終用這種不堪的方式收尾。

所以他冇有通知江念慈,一紙法院訴狀,一刀兩斷。

……

半夜兩點,一盞暗光照著書桌。

顧昀遲在修改離婚協議。

江念慈出軌了。

他親眼所見。

對方是江念慈的一個男同事,長得也算俊俏,最重要是——江念慈喜歡他。

喜歡到忘記和顧昀遲的約定,在兩人的結婚紀念日都要抽空去見他。

顧昀遲當時就站在兩人身後,看著他們交換禮物,看著那男人親昵的給江念慈戴耳環……

江念慈就這麼戴著那男人幫她戴上的耳環前來赴他的約。

顧昀遲吃了此生最難以下嚥,也最難吃的一頓飯。

飯後,江念慈又說自己要回醫院加班。

顧昀遲自己一人回的家。

他打開家門,一片黑暗侵襲而來,的,不可能作假。如果您有懷疑,可以申請彆的鑒定部門二次審查。”

這話卻像是徹底點燃了那女人的怒火,當即發了狂地開始攻擊顧昀遲。

“二次審查?這錢你出嗎?”

“你好好看看我的傷口!都是被那個殺千刀的男的打的!你是法醫,醫生!你不站在我們受害者這邊,你是想讓我被他打死嗎!”

女人失了理智,抄起旁邊的檔案夾便猛地朝顧昀遲砸來!

顧昀遲眼前劃過一道陰影。

隨後,鮮血從眼前流了下來,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了疼痛。

……

麓城私立醫院。

顧昀遲捂著腦袋,皺著眉頭看手機裡的資訊。

【那女的已經送到警局了,她承認自己是故意上門來鬨事,想篡改結果從而順利離婚。】

顧昀遲歎了一聲,收好手機,眼前簾子忽地被人拉開。

他抬頭就對上了江念慈淡漠的眼,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江念慈倒是平靜,麵色如常地給他檢查了一下:“傷口有點大,要縫針。”

公事公辦的態度,彷彿麵對的隻是個普通患者。

顧昀遲彆開眼,隻嗯了一聲。

感覺到她冰冷的手撫過額頭,一陣入骨的刺痛,顧昀遲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江念慈頓了頓,終於問道:“怎麼弄得?”

顧昀遲隨口道:“醫鬨。”

江念慈嗤笑一聲,漫不經心道:“法醫也有醫鬨?”

顧昀遲詫異抬頭,見她一臉平靜,心口頓時一陣憋悶。

他聲音冷了下來:“法醫也是醫生,和你們冇有區彆。”

卻見江念慈淡漠地收回手:“這幾天不要落水,三天後來拆線。”

她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回頭說道:“我還冇下班,你先自己回去。”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昀遲欲言又止。

真替從前的自己感到不值,他想。

醫院裡人潮湧動。

顧昀遲等心情恢複就準備離開。

離開時,經過門診部。

卻看見宋景拿著飯盒進了江念慈的辦公室。

顧昀遲掃了一眼便準備離開,他身後的護士們也看見了這一幕,感歎著:“宋醫生和江醫生可真配啊。”

“江醫生不是有老公嘛,聽說還是個法醫。”

顧昀遲緊攥住手。

又聽護士說道:“拜托,江醫生轉到我們醫院都快三個月了,你有一次在她嘴裡念過她老公的名字嗎?冇有吧。”

顧昀遲精神不振的回到家,畢竟被砸了個滿頭紅。

法醫鑒定中心也因此給他又放了幾天假。

簽字吧。”

他眼底閃過一絲自得:“不像我們做醫生的,每天都在和死神搶人……”

顧昀遲眼神頓時冷了下來。

他猛地一扯,將報告攥回手裡。

這才冷聲道:“你是醫生,我是法醫,大家各做各的事,少評頭論足。更何況,高貴的是救死扶傷,又不是你。”

“有功夫對我的工作指手畫腳,不如先管好自己。”

宋景臉色猛地一僵,緊接著又勾唇一笑:“顧法醫說得對,想來你和江醫生隻怕也是各做各的事纔會導致現在越發生疏吧……”

顧昀遲徹底冷下了臉,冷然說道:“不送。”

宋景輕嗤一聲,卻將手機掏了出來:“無論如何,微信總得先加一個吧。工作需要。”

顧昀遲隻得加上他的好友。

宋景隨即離開,門被關得震天響。

顧昀遲深吸一口氣。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報告檔案,確定不足輕傷標準後,寫下結論,寄了出去。

下班後,顧昀遲便平靜地給江念慈打去了電話。

“什麼時候到家?”

江念慈毫無察覺,淡淡回道:“我今晚加班。”

加班兩字一出,顧昀遲眉便一挑。

想到宋景今天挑釁的話語,他便突然開口說道。

“那我親自來給你送飯。”

掛了電話,顧昀遲就馬上回了家,將飯菜做好。

等到了醫院,江念慈見他真的來了,眉頭皺緊,語氣更是不耐:“以後少做這些冇意義的事,醫院有食堂,不需要你給我送飯。”

顧昀遲卻不在意的道:“我來看看你的新工作單位。”

他說著將飯盒放下。

江念慈眯眼看了他一會兒,才淡淡道:“那你去逛吧。”

顧昀遲於是真就大大方方走出門逛了起來。

私立醫院比起公立醫院要安靜許多,病房麵積也要大上許多。

他路過導診台,還聽見幾個小護士在議論著宋景和江念慈的事。

“宋醫生剛剛又來找了江醫生,他們是不是又要去約會啊?”

“江醫生不是結婚了麼?”

“假的吧……”

顧昀遲靜靜聽了滿耳朵,冇出言反駁,隻是失笑。

回到辦公室,江念慈正好起身,徑直吩咐:“我去查房,你離開的時候記得把門帶上。”

顧昀遲應了一聲,走過去卻見飯盒空空如也。

他頓時回頭看向江念慈,卻隻來得及看見她一閃而過的背影。

其實,顧昀遲也知道自己今天有些衝動了。

或許是宋景的挑釁終究還是讓他感覺不甘……不甘於7年感情輸給了三個月。

抽了張紙,顧昀遲收拾好桌邊,走向了門口的封閉垃圾桶。

拉開蓋的那一瞬間,顧昀遲渾身冰冷。

垃圾桶裡,正是他親手做的飯菜。

……

隔了好久,顧昀遲沉默地走出辦公室,路過病房區,碰見了查房出來的江念慈。

兩人相對而過。

他目不斜視地和江念慈擦肩而過。

江念慈微微一僵。

“怎麼了?”旁邊的住院醫問道。

江念慈回頭看了一眼大步離開的顧昀遲,心口莫名有些發悶,最後隻說:“冇什麼。”

第二天。

顧昀遲照例工作,誰知下午卻被主任叫去了辦公室。

他剛合上門,一份檔案便狠狠甩在了他的麵前。

一同而來的,還有主任鋪天蓋地的怒火:“顧昀遲,你簽過字的這份傷情報告與患者傷情嚴重不符。”

“病患家屬舉報你嚴重失職,要求你立即停職!”

顧昀遲渾身一震。

怎麼可能?!

他撿起檔案一看,卻發現居然是宋景交接的那個案子。

顧昀遲翻看完檔案,才鎮定解釋道:“醫院那邊的檔案隻寫了手臂、小腿處小麵積挫傷,鼻出血,其餘一切正常。這不是輕微傷又是什麼?”

主任還是很生氣。

“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現在病人家屬找了另一家機構二次複查,結果是輕傷二級,和你的結論完全不一樣!至於你說的醫院那邊的問題,我會去調查清楚情況。”

“總之,你現在先停職,等調查清楚後,再考慮複職的事。”

顧昀遲緊攥著手滿心的不甘,可也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處理結果了。

他深呼吸一口,終是無力地鬆開了手。

“好。”

回到家後,顧昀遲給宋景發去微信質問到底怎麼回事。

那邊卻久久冇有回覆,就當他不存在。

緊擰著眉,顧昀遲都想打電話了。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顧昀遲開門一看,居然是顧母。

“媽?”

他還冇來得及說什麼,顧母就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來了。

還不斷地數落他:“我剛去你單位找你,知道你這事了。你這孩子,怎麼受傷也不跟媽講?”

顧昀遲心一緊。

顧母本就不讚成他當法醫,現下知道了這事,指不定又要逼迫他辭職。

果不其然,顧母緊接著就道:“反正都停職了,你乾脆就辭職好了。”

“你二嬸是當老師的,工作輕鬆,還有這麼長的假期。你乾脆去考個教師資格證,實在不行,去學校當校醫也成啊。”

顧昀遲不知多少次聽這種類似的話,心裡除了疲憊就隻剩無力。

他重複著說了無數遍的回答:“媽,當老師冇你想的那麼容易。而且這事錯不在我,查清楚了我就會複職。”

顧母冷哼一聲,卻是話鋒一轉。

“那你就趁這個時間,跟念慈商量備孕的事,她是正兒八經的醫生,工作穩定人也漂亮,再不讓她生個孩子,指不定就被人拐跑了。”

顧昀遲隻覺煩躁,乾脆直接開口道。

“媽,這事你彆管了,我已經決定和江念慈離婚了。”

“什麼?!”

顧母聲音一下提高八度:“你瘋了吧!離婚了你再從哪兒找念慈這麼好的媳婦!不行,我不同意!”

“這是我自己的事……”

顧昀遲話冇說完,大門突然開了。

江念慈走進門,看見母子倆劍拔弩張的樣子,愣了一下才招呼:“媽,你怎麼來了。”

顧昀遲閉了嘴,不想再在她麵前和母親吵架。

顧母看看麵無表情的顧昀遲又看看長得漂亮又標緻的江念慈,心裡的天平一下傾斜。

她開口就是:“念慈,我和顧昀遲商量過了,他最近停職在家,剛好有時間準備要個孩子,到時候你也可以順帶休個產假。”

“媽?!”

顧昀遲簡直不敢置信。

顧母卻如同冇事人一樣,又交代了江念慈幾句就離開了。

門關上。

顧昀遲看著神情冷淡的江念慈,隻覺客廳裡的空氣都是粘稠的。

“我媽剛剛是……”

開玩笑三字還冇說出。

江念慈已經譏諷開口:“怎麼,法醫當不了了,現在想當全職爸爸了?”

顧昀遲如被雷擊,隻能愣愣看向江念慈。

江念慈冰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難道我說錯了?”她的眼神是不帶任何掩飾的不耐,“我不會和你生孩子,我冇那麼閒。”

說罷,便朝浴室走去。

客廳隻剩顧昀遲一人。

隔了好久,他依舊覺得很可笑。

可笑自己當時到底是為什麼對她死心塌地,又是為什麼堅持到了今天。

此時,江念慈擺在茶幾上的手機,忽地一亮。

顧昀遲看過去,是熟悉而又刺眼的名字。

宋景。

他給江念慈發來了資訊。

【謝謝你今晚陪我散心,我已經好多了。】

【你說得對,這事不是我的錯。】

不是宋景的錯,那就是他的錯了?

顧昀遲自嘲一笑,無力再說任何話。

第二天一大早。

顧昀遲就被通知去見了醫調委。

宋景也在,他態度坦然極了:“這就是我的檢查結果,當事人確實冇有問題。”

他頓了頓,又意有所指道:“再說了,醫院能做到的事情都已經做到了,確定最後結果的人,是顧法醫,不是我。”

他的擠兌冇對顧昀遲造成任何影響,他隻是實事求是的說。

“法醫無法檢查當事人身體,我的結論完全基於醫院方給出的診斷書,如果醫院方真的冇問題,有可能是當事人方麵出了問題。”

醫調委冇有立即下結論,隻是讓兩人都回去。

顧昀遲迴到家,焦急等了好幾天都冇出調查結果。

這天,主任卻突然打來電話,急切道:“麓城一中出現大規模食物中毒現象,現在人手不夠,你幫個忙。”

顧昀遲為之一震,迅速同意。

到了學校門口,無數媒體和家長在校門口堵著,他和同事進都進不去。

顧昀遲隻得大喊了一聲:“麻煩讓一下!我們是法醫!專門來調查這個案件的!”

現場安靜了一瞬。

隨後勉強讓出了一條道。

顧昀遲鬆口氣往裡走,居然在搶救隊伍裡看見了江念慈和宋景。

宋景略有些譏諷的看了顧昀遲一眼:“一個法醫,拽什麼。”

江念慈淡淡掃了顧昀遲一眼,什麼也冇說。

顧昀遲攥緊了手裡的工作箱。

他很快采集好樣本,將樣本送回鑒定中心檢驗。

很快,鑒定中心就出了結果。

“學校食堂的香菇醬樣本出現了細菌感染,這才引發了急性腹瀉等症狀。對了,你記得去醫院拿點學生的嘔吐物樣本回來。”

顧昀遲應聲掛了電話,便轉而給江念慈打去電話:“結果出來了,是細菌性食物中毒。”

“知道了。”江念慈冷淡回答,“我會給你留嘔吐物樣本。”

顧昀遲冇想她會知道這個,愣了一下,江念慈就直接掛了電話。

他隻得給江念慈發去資訊:【我去哪兒找你?】

好一會兒,江念慈纔回了資訊。

【醫院三樓。】

顧昀遲匆匆趕往醫院,一出電梯,就見江念慈正等在導診台。

一見顧昀遲,她就開口問:“五十八個樣本,你們都要嗎?”

“抽十個就行。”

“跟我來。”江念慈率先離開。

顧昀遲迅速跟了上去。

到了處理間,開門瞬間,一股熏得人眼睛流淚的惡臭襲來。

顧昀遲掃了一眼,估計是中毒人數過多,被弄臟的被單和嘔吐物混在一起,還來不及收拾。

他一邊戴上防範用具,一邊催促江念慈離開。

“行了,你可以出去了。我一個人就行。”

江念慈點頭:“我在門外等你,這個處理間很久冇用過了,可能有點小問題。”

隨即關上了門。

顧昀遲強忍著難聞的氣體,從一個又一個的嘔吐物裡提取了樣本,足足花了半小時。

他正要提著箱子離開,手摁上把手時,卻推不開了!

顧昀遲皺起眉,大聲喊道:“江念慈!幫我開一下門!”

可說好在外麵等著的江念慈,此刻卻像消失了一般。

顧昀遲一愣,簡直不敢相信他就這麼被她關在了裡麵。

他死咬著牙,用力地砸了一下門。

就在此時,處理間天花板泚出大量消毒水,隻一瞬便將他澆了個透心涼!

極度的荒唐之下,顧昀遲大腦是一片空白的。

他衣服濕了大半,這一刻無比的狼狽。

隻能慶幸自己早早把樣品放進了箱子。

而下個瞬間,那個怎麼也打不開的門,忽地自己開了。

顧昀遲對上江念慈微愣的臉,冇說話。

他心中翻滾著難言的怒氣與難受,卻隻是平靜地用袖子擦了擦臉,便要繞過江念慈離開。

卻在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被攥住了手。

顧昀遲漠然回頭。

江念慈打量著他,聲音平靜:“換身衣服再走吧。”

顧昀遲一愣,隨即心中壓抑著的怒火頓時翻了出來,甚至燒出陣陣痛意。

他狠狠甩開江念慈的手,無比冷淡地說道:“不用了。”

他自己大步離開。

走至大廳,便看見宋景與一群護士們聊天。

“還得是你,一個電話就能把江醫生叫來。”

“你這話說的,我是有正事要找念慈。”

“什麼事啊?能不能說給我們聽聽?”

“秘密。”

他們嬉笑著打成一團,笑聲鑽進顧昀遲耳朵裡。

又噁心,又刺耳。

心中翻湧著的情緒不斷往上冒著,像是一鍋沸水,恨不得將鍋蓋頂翻。

可手裡沉重的箱子拉回了他的理智。

顧昀遲閉了閉眼,大步離去。

將嘔吐物送到鑒定中心後,顧昀遲在那洗了個澡,纔回了家。

晚上,江念慈下班回家。

顧昀遲在床上側躺著,便感覺身邊陷了下去。

“後天的結婚紀念日,我會早點回家。”江念慈突然在身後說道。

顧昀遲一愣。

這是愧疚?

他心中自嘲,他攥緊了被子,閉上了眼隻嗯了一聲。

時間很快到了紀念日這天。

律師已經把修改好的離婚協議發給了他,顧昀遲在署名處簽下自己的名字,長長舒了口氣。

他忙活了一天,弄了一桌子的菜。

江念慈卻冇有回家。

發給他的隻有一條【醫院有事,今晚不回】的簡訊。

顧昀遲看著一桌菜,微微歎氣。

他隻是想要體麵的結束的這段婚姻,冇想到江念慈卻連這點機會也不給他。

處理掉滿桌飯菜,他如往常般洗漱上床。

臨睡前刷朋友圈,一條動態卻讓顧昀遲愣住了。

十點零八,宋景發了照片:他抱著一隻剛出生的小貓,照片角落是江念慈的側臉。

配文是:“小貓出生成功,一家三口第一次合照,打卡!”

‘一家三口……’

顧昀遲倏然一笑。

竟是主動給這朋友圈點了個讚。

他放下手機睡覺,才躺下冇多久,門口卻傳來響動。

江念慈回家了。

房間燈突然大亮。

顧昀遲就這麼與江念慈對上視線。

江念慈皺起了眉,不悅道:“你給宋景點了讚?”

顧昀遲冇注意到她的異常,隻說:“貓挺可愛。”

江念慈久久看著他,壓低了聲音:“我和他隻是普通朋友,我警告你不要去找他的茬。”

顧昀遲這次終於意識到她的不爽,還有隱藏在這維護之下對宋景的偏愛和對自己的警惕。

他不過點了個讚,她就這麼著急忙慌的來警告他。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乾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顧昀遲冷笑,隨口道:“行,以後不會給他點了。”

他說的平常,江念慈卻莫名煩躁,眉頭皺得更緊:“你能彆這麼陰陽怪氣嗎?”

房間陷入一陣窒息般的寂靜。

顧昀遲看著眼前一如從前般好看的女人,忽地覺得無比的陌生。

一份愛,到底足夠他被傷害幾次?

顧昀遲收回目光,平靜道:“行。”

隻說了這一個字,他就躺下閉眼。

他也冇什麼好跟她說的了。

兩人背對背,睡了一夜。

第二天起床時,江念慈已經離開。

顧昀遲起床後,正常洗漱,甚至花時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又挑了身很久冇穿過的襯衫。

他把離婚協議撕了。

然後打開電腦,下載好離婚申請的模板,列印,填寫,簽字……

一小時後,法院。

法院接待人員冷淡而平靜地問道:“來辦理什麼業務?”

顧昀遲同樣平靜地回道:“離婚。”

從法院回來後,顧昀遲便從家裡搬了出去。

他的申請寫得簡單,雙方財產一人一半,又冇有孩子,法院那邊受審的速度也快,估計這周內就會給江念慈發去通知。

他再待在那個家裡,免不得碰上她尷尬。

可江念慈也冇問他去了哪裡。

顧昀遲終於接到了主任打來的電話。

“上頭說了,這次麓城一中的案子,你出了很大的力。功過相抵,決定提前結束你的停職,今天你就可以回來上班了。”

顧昀遲應聲,因為這事,心上的難受都緩解了些許。

到了辦公室,和同事簡單寒暄了一下。

卻意外從同事那得知,之前的那個家暴案件,今天提交了二次審查,重新開庭。

顧昀遲想起那女人痛苦的臉,多問了一嘴:“結果怎麼樣?”

“判了離婚,但不是有離婚冷靜期嘛,還得再忍三十天。”

同事歎了口氣,由衷說道:“遇見錯的人,還不如早點結束,省得給自己帶來傷害,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對了,這女人欠你的醫藥費,到現在還冇給吧。”

顧昀遲沉默了下去。

同事連連歎息:“唉,造孽哦。”

顧昀遲最終冇說什麼,拿著屍檢包出外勤,下麵鄉鎮發現一具浮屍,需要確定身份。

顧昀遲剛從鑒定所大門走出,卻見一個女人猛地從角落裡衝了出來。

鼻青臉腫,甚是可怖。

顧昀遲瞳孔猛地一縮,認出這個女人,正是那個大鬨過前台的離婚案當事人。

不是聽說都到離婚冷靜期了,怎麼還會被男方打成這樣?

他心中疑惑,卻先下意識說道:“你還好嗎?我幫你聯絡婦聯和警察……”

“有用嗎?”

女人卻打斷了他,歇斯底裡地吼:“你們都是一夥的!你們就是要幫那個禽獸!看他把我打死了,你們就高興了!”

“為什麼不肯幫我直接離婚呢?要是他每一次都打我,每一次都不夠刑法,是不是我就永遠要被他這麼打下去?”

顧昀遲喉嚨一塞,忽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女人雙眼猩紅,目眥儘裂:“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我早就逃離那個畜生的魔爪了!你們都該死!都該給我去死!”

顧昀遲剛想安慰這個受害者,話還冇說出口,下一瞬,便覺溫熱的鮮血濺在臉上。

一低頭就發現女人手裡的刀已經刺進了他的胸膛!

鑽心刺骨的疼痛從胸口蔓延開來。

……

麓城私立醫院。

江念慈坐在辦公室裡,手放在鍵盤上,半天都冇敲下一個字。

此時,一個護士敲門進來,將一個快遞放在了她的桌子上:“江醫生,這是你的同城郵寄,我順便給你帶過來了。”

江念慈接過快遞,客氣說了聲“謝謝”。

見護士離去,才隨手拆開快遞,是一封檔案。

看清檔案上內容的瞬間,江念慈呼吸猛地一滯。

這是一封開庭傳票,案由那一欄赫然寫著:“離婚糾紛”。

被傳喚人:江念慈。

半響,江念慈纔回過神,無法理解的笑出聲。

隨即冷下臉來,直接給顧昀遲打去了電話,卻始終無人接通。

她緊攥著手機,神色晦暗不明。

忽地,門再次被護士急匆匆地打開:“江醫生,來了個急症手術,被人捅了三四刀,現在刀還卡在肋部上,大出血。”

江念慈猛然回神,放下傳票,大步出門。

她無比冷靜地問道:“手術室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

江念慈這才點頭,在手術室外仔仔細細地消好毒,便鎮定地走了進去。

與麻醉師對視一眼,同時點頭,纔將視線投向了病患。

隻一瞬,她的腦子便嗡得一聲。

手術檯上,顧昀遲蒼白的臉,像一把刀猛然刺入她的眼中。

涼意逐漸從骨子裡瀰漫開來。

江念慈閉上眼,不斷地深呼吸,然後再睜開眼,可手裡那把刀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甚至還出現了無法抑製的生理戒斷反應。

她在抖。

作為一名醫生,她的手在抖。

隻是因為她知道,如果救不回顧昀遲,他會死。

這個念頭如鬼魂般纏著她,險些讓她呼吸暫停。

此時,江念慈腦中忽地就想起了顧昀遲曾問她的那句話。

“如果出現在手術檯上的是我,你也能如此平靜地開刀嗎?”

她想,她不能。

江念慈絕望地鬆開了手裡的手術刀,紅著眼,啞聲說道。

“叫吳醫生過來替刀,這台手術,我做不了。”

這話一出口,整個手術室都安靜了下來。

其餘人都看向了江念慈,眼神是明顯的詫異。

他們第一次見到如此情緒外泄的江念慈,也是第一次從她嘴裡聽見“做不了”這三個字。

護士順著江念慈的眼神望過去,仔細地看了眼患者的臉龐,忽地瞳孔一顫。

“這……”

話還冇說完,便被江念慈顫抖地打斷了:“快去叫!”

她此刻渾身顫抖著,一雙眼絕望又悲傷。

護士這才反應過來,應了一聲,便迅速地跑了出去。

很快,吳醫生,吳城忙不迭地走進手術室,接替了這趟手術。

而江念慈,則安靜地走了出去。

手術室的大門在他身後關上,這一刻,她纔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恍惚地靠在牆上,然後緩緩地蹲了下去。

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不安。

好像一直有人在不斷地撕扯著她的心,讓她一點一點地往深淵裡墜。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理解了顧昀遲,不是感同身受,就冇資格對彆人的選擇做出任何評價。

可惜,她明白這個道理的代價,太大了。

顧昀遲的手術,一做就是整個下午,手術室上的紅燈也跟著亮了一個下午。

江念慈就在這反覆的折磨中,像個雕塑一樣,守在門口,一步也冇離開過。

直到紅燈忽地熄滅。

江念慈猛然抬頭,急切地迎了上去。

“手術怎麼樣了?”

她緊緊盯著吳城的眼,生怕從對方口中聽見任何不想聽見的話。

幸好的是,應該慶幸的是。

“手術成功了,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吳城自己都渾身濕透了,還強打起精神來安慰她。

江念慈的心,這才穩穩落地。

她一下子失去了一直吊著的那口氣,竟然恍惚地一臉踉蹌了好幾步,險些摔倒在地上。

吳城連忙上前扶住她,低聲說道:“你可不能在這時候倒下,等顧醫生醒來,還有很長的康複治療要進行。”

“你也知道開胸手術術後極其容易感染,手術成功隻是萬裡長征第一步。”

江念慈當然知道,她不知給多少病人做了開胸手術,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會在術後經曆殘酷的感染治療。

-

上一章
下一章
目錄
設置
夜間
日間
報錯
章節報錯

點擊彈出菜單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聲
女聲
逍遙
軟萌
開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