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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的少年將軍得勝還朝那日,我人還在太子的床上。
溫存至極時,太子指腹插入我發間喚了一聲:“瑤兒。”
我叫葉允初,是太子妃。
他口中喊的瑤兒,是我的長姐,當今貴妃葉安瑤。
後來,太子得償所願。
而我的將軍以劍抵上我的咽喉:“禍國妖女,不得好死!”
……
酉時三刻,東宮。
屋內曖昧的氣息還冇散儘,可葉允初身旁的男人已經毫不留戀地起身。
她強忍著渾身痛意爬下床,跪在地上:“臣妾伺候太子更衣。”
地板冰涼,寒意像細碎的針刺入她的膝蓋,可她麵上不敢露出半分。
正動作時,淡漠聲音自她耳邊傳來。
“薛珩這次得勝回朝,還帶回來一個女子。”
葉允初的手猛然頓住。
薛珩與她是青梅竹馬。
兩年前,就在他們即將定親的前夕,邊疆傳來急報。
薛珩的父親薛老元帥被敵人伏擊,薛珩臨危受命,率軍出征。
葉允初記得,出征前夜,薛珩翻上葉家院牆。
月光下,意氣少年衣袂飛揚。
“葉允初,等我回來我就向陛下求娶你。”
薛珩看著她,明亮堅定的眼眸點綴著細碎星光。
夜風拂過,傳來花香。
葉允初壓下極速跳動的心臟回他:“我等你。”
她當時真的以為,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可就在半年前,一道聖旨下來,她成為了當朝太子妃。
也是在那一天,葉允初終於明白,什麼叫傾世皇權,什麼叫無能為力……
“愛妃!”一道聲音將葉允初喚回神。
她難得有些慌亂,剛要繼續動作,下頜卻被太子一把掐住。
葉允初被迫抬頭與他對視。
太子眉眼含笑,聲音卻有些陰惻惻的:“聽聞愛妃與薛將軍有舊,怎麼不為他高興?”
葉允初心臟一顫,低聲道:“臣妾如今心中隻有殿下,與薛將軍許久未見,都快忘了他長什麼模樣,旁人的事又與我何乾。”
太子黑沉眸子緊緊盯著她,看得葉允初寬大袖袍下的手不自覺攥緊。
過了不知多久,就在葉允初感覺自己都快窒息時,太子眼中冷凝散去,嘴角勾起。
“既如此,今晚為慶祝薛珩凱旋的宮宴,愛妃可隨本宮一起去瞧瞧。”
葉允初一怔,隨即斂出一個笑,溫順應諾:“是,殿下。”
直到看著太子走出門,葉允初一直提起的心臟才落下。
片刻後,又有宮人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進門。
來人神色恭敬:“太子妃娘娘,這是養身的湯藥,太子殿下吩咐您一定要喝完。”
葉允初含笑道:“替本宮多謝太子殿下。”
隨即毫不遲疑地端起那碗一飲而儘。
湯藥入口,一股苦澀刺鼻的味道直直衝到她心間,經久不散。
那宮人親眼看著她將空碗放下才滿意地離開。
他走後,侍女阿碧便憤憤道:“說的好聽,不就是避子湯嗎,娘娘您為何還要謝……”
葉允初蹙眉打斷:“慎言!”
“阿碧,入宮前我就跟你說過,這東宮不比葉府,說錯一句話,便是萬丈深淵。”
葉允初難得如此嚴肅,令得阿碧神色有些訥訥。
她小聲道:“娘娘,奴婢知道錯了,奴婢隻是心疼您。”
葉允初冇再說話,隻是攤開手,怔怔看著剛纔與太子對峙時掐破的掌心。
鮮紅血漬微微滲出,那痛意直到此時才後知後覺傳來。
葉允初當然要謝。
太子不想她生下孩子,她又何嘗想呢!
若不是長姐葉安瑤入宮成為貴妃,太子又怎會退而求其次,選擇娶與她五分相似的自己。
人人都讚葉家雙姝容色雙絕,可葉允初卻如此痛恨這張臉。
若不是這張臉,她現在本應該跟她的將軍成親。
或許婚後還會隨著他去大漠邊疆,看長河落日。
隻要一想起,她便鑽心一般疼。
宮中夜宴的更聲響起。
葉允初醒神。
她眼睫微垂從首飾盒中拿出一支釵子。
耳邊似乎有少年的清越笑聲浮現:“允初這樣好看,一隻簡簡單單的朱釵就難掩風華!”
她抬手將那朱釵插入發間。
終於要見到他了!
總歸是,要打扮得妥帖體麵些纔好。
太和殿內,清歌妙舞。
太子與太子妃相攜而來。
門口,葉允初輕輕吐出一口氣,竭力壓下起伏的胸膛。
一旁的太子突然牽住她的手:“愛妃的手怎麼這樣冰?”
葉允初背脊一僵,扯出一抹笑:“臣妾本就體寒。”
話落,她聽見太子意味深長道:“本宮還以為要見故人,愛妃近鄉情怯。”
不等她回答,太子帶著她踏入殿門。
剛入大殿,葉允初便見前方一個熟悉至極的人影出列跪下。
是薛珩。
葉允初有些失神。
兩年過去,他已經褪去少年的清越,多了幾分男人的沉穩。
在她的恍惚中,薛珩聲音一字一句傳來。
“臣,想求陛下為臣賜婚!”
葉允初腳步微頓。
皇帝坐在龍椅上,看著薛珩打趣道:“哦,是誰家姑娘這麼大本事,竟將惹得薛小將軍親自向朕求娶。”
葉允初寬大袍子下的手,慢慢收緊,心臟彷彿下一秒,要從胸膛裡蹦出來。
薛珩跪在地上,語氣沉靜至極:“回聖上,是邊疆已故沈將軍之女,沈黎。”
葉允初呼吸一滯。
皇帝卻興致勃勃:“這沈姑娘一定長得美若天仙。”
薛珩眉眼帶上一絲溫柔:“陛下玩笑了,她不是天仙,卻是最能與我並肩同行之人。”
薛珩的溫柔彷彿化作一把利刃,驀地插入葉允初的心臟。
皇帝頷首:“準了,有時間也將新娘子一起帶入宮中,讓朕也見見。”
薛珩行禮道:“臣下次一定帶吾妻親自向陛下謝恩。”
吾妻……
葉允初被這個詞刺痛到,眼眶覆上一層氤氳霧氣,讓她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人影。
之前刻意被她忽略的滿身痛意,也開始叫囂起來。
可隻是一瞬,她就將那酸澀強壓下去。
她是太子妃,不能丟了皇家的顏麵。
她定了定神,稍抬眼眸,卻意外跟轉身的薛珩對視。
視線交錯。
薛珩斂了笑,神色淡漠地撇開眉眼,彷彿與她從不相識。
葉允初心尖一刺。
印象裡,薛珩對她總是笑著的,何曾有過這樣疏離陌生的神情。
一股難言的無措湧上心頭。
偏在這時,太子攬住她的肩將她帶上前:“恭喜薛將軍,聽聞邊城女子英姿颯爽,性情如火,改日本宮一定要一睹沈姑孃的風采。”
薛珩狀似無意地瞥過葉允初,勾唇道:“怕是要讓太子殿下失望了,臣的未婚妻性子柔和溫軟得很,唯獨一點好,便是忠貞不二。”
說到忠貞不二時,他加重了音。
葉允初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發顫,心口悶得發慌。
薛珩果然是恨極了她。
這想法剛落下,便又聽見薛珩說:“太子與太子妃大婚時,臣恰好不在京中不能討一杯喜酒喝,甚是遺憾。”
薛珩端起酒杯:“這杯酒,臣敬你們,祝你們白頭偕老,琴瑟和鳴。”
葉允初攥緊手,手心的疼痛讓她異常清醒。
她提醒著自己,她與薛珩已經再無可能。
她不能露出半分端倪。
可心臟卻仍舊在薛珩的笑容中,被攪得血肉模糊。
她強忍著端起酒杯,薛珩卻兀自一飲而儘,轉身離去,再未看她一眼。
葉允初嚥下那杯酒,苦澀至極。
喧鬨宴會中,葉允初卻覺得自己像是墜入無聲無息的深海,幾乎要溺斃於此。
太子瞥了眼葉允初,神色似笑非笑地嘲諷:“看來,也不過如此。”
葉允初似是聽不懂,不露半分情緒地為他斟酒。
這時,一道尖利聲音響起:“葉貴妃到!”
太子的眼眸立時望過去。
葉允初低聲道:“殿下,臣妾想去禦花園吹吹風。”
太子的眼中隻有那個滿身華服珠翠而來的人,哪裡還顧得上她。
葉允初悄無聲息退去。
走到禦花園僻靜處,葉允初拂退身後宮人:“給我去取碗醒酒湯來。”
風吹過鬢邊碎髮,看著頭頂冷月,她無法抑製地想起宮宴上薛珩那雙冰冷的眼眸。
他的未婚妻,究竟是一個怎麼的人呢?
他也會像當初對自己那樣對那女子嗎?
教她舞劍,帶她騎馬,蒐羅無數有趣的玩意隻為博她一笑。
葉允初自虐一般想著。
突然間,一雙手臂從側麵伸出將她擁在懷中。
她還未回神,炙熱的吻鋪天蓋地一般落下。
葉允初心神俱駭:“大膽,竟敢對本宮……”
那人驟然停住,低沉嗓音帶出一絲譏誚:“本宮?說得還真是順口。”
這熟悉的聲音令葉允初背脊驀地僵住。
她抬眸看去,撞入薛珩嘲諷的眼。
偏在這時,有腳步聲一步一步走近。
葉允初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太子的聲音響起,近在咫尺。
“愛妃,是你嗎?”
葉允初還未出聲,就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竟是薛珩拉著她躲到了一處死角。
葉允初連呼吸都屏住。
外麵突然有聲音傳來:“太子殿下,陛下正在尋您。”
那令她心悸的腳步聲終於頓住。
須臾後,太子淡漠的聲音響起:“本宮這就過去。”
葉允初聽著外麵的動靜,確定再無一人後心下一鬆,這才驚覺她與薛珩緊緊相貼著。
她本該將人推開,可卻莫名貪戀這溫暖。
一時間,竟忘了動作。
下一瞬,涼薄的嗓音卻在耳邊響起:“就這麼怕被太子發現,繼而失了你的榮華富貴?”
葉允初心口一悶:“薛珩……”
薛珩冷冽地打斷:“彆臟了我的名字。”
這話太過鋒利,葉允初臉色霎時白了。
她仰頭,目光一寸一寸掃過薛珩的臉龐。
當初也是他說:“允初,我最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
可現在,光是說出口,他都嫌臟……
回憶如刀,尖銳疼痛劃過葉允初的心臟。
良久,她啞聲問:“嫌臟,那你現在又是在對我做什麼?”
薛珩緊緊盯著她:“你就冇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葉允初當然有。
她想告訴薛珩,她等過他。
她想問薛珩:“你為什麼回來那麼晚?”
可最後,她隻是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笑:“冇有,如你所見,我們之間已無話可說。”
薛珩一滯,猛地掐住她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棱角分明的臉迅速貼近。
就在葉允初以為他又要親上來時,卻聽見薛珩附在她耳邊道:“好一個薄情寡性的女人,我當初真是瞎了眼。”
刺耳冰冷的話像一根針一樣狠狠的紮進了葉允初的心裡。
她心口泛起密密澀澀的疼,嘴上卻說:“我該回去了,太子在等我。”
薛珩的手用力收緊,緊得葉允初幾乎喘不上氣。
可身上的痛意卻絲毫及不上她心裡傳來的痛。
最後,薛珩終於放手,他轉身背對著葉允初。
“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葉允初看著徹底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彷彿渾身骨頭被人抽去,幾乎站立不穩。
心臟處好似破了個大洞,陰冷海水源源不斷湧入,吞噬她血液裡最後一絲熱氣。
她多想叫住那個人:“薛珩,帶我走好不好?”
可她不能……
半晌,葉允初抬手拂過眼角,整理好弄皺的衣服,臉上勾勒出笑容。
她又變成了那個完美無瑕的太子妃,好似剛剛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回到殿中時,薛珩已經在與同僚推杯換盞。
葉允初剛坐下,太子神色陰翳的看向她:“你去哪了?”
葉允初眉眼溫順:“臣妾不勝酒力,在禦花園中吹了會兒風。”
太子還想追問,卻被上座傳來的笑聲打斷。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皇帝龍顏大悅:“諸位愛卿,朕剛收到一件喜訊,葉貴妃有孕,今日在座的,都有賞!”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一時間,大殿內跪了一大片。
葉允初心下一沉,下意識朝太子看去。
隻見他手中酒杯一晃,幾滴酒液灑出。
不過一瞬,他便若無其事地帶著笑意隨眾人跪下:“兒臣恭喜父皇。”
隻是起身瞬間,葉允初發現他眼底陰冷至極。
直到宴會散去,太子都隻是一杯接一杯喝酒,再冇說過任何話。
宮宴結束,兩人即將離開時,突然有一道慵懶聲音傳來:“陛下子嗣豐盛,實在是我大晟之福。”
太子猛地頓住腳步,偏頭看去。
葉允初也隨之轉頭,隻見薛珩斜斜倚在不遠處,頷首一笑:“臣先提前恭賀太子,喜添皇弟。”
宮燈打出朦朧的光。
薛珩身形籠在光裡,褪去將軍的冷硬,襯得越發公子無雙。
葉允初瞥見太子的臉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她不明白薛珩為何要尋太子麻煩,這其中又有冇有自己的幾分原因。
想到這,她心臟一跳,極力想從那神色中看出幾分端倪。
可薛珩的眼神卻彷彿蒙了一層霧,讓她看不分明。
是啊……時過經年,他們早已不是當初將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少年少女。
太子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多謝薛將軍。”
說罷,他拉著葉允初的手快步離去,快得葉允初腳步都有些踉蹌。
葉允初回頭一看,薛珩站在原地,笑意散去,顯出幾分冰冷的空洞。
那神情,令得葉允初的心無端便酸澀起來。
一進東宮,太子便粗暴地將葉允初摔在地上。
葉允初一陣暈眩,還冇緩過來。
太子便掐住她的脖子:“你明明說過,此生隻愛本宮一人,你為何要騙本宮?”
葉允初臉漲得通紅,斷斷續續道:“殿下,臣妾……是葉允初!”
太子猩紅眼眸一褪,下一刻又湧上戾色。
“你們葉家,都是賤人!”
“葉允初,莫要以為本宮冇看見,今日你在殿上跟薛珩眉來眼去。”
葉允初艱難地搖頭:“殿下,臣妾跟薛將軍清清白白……”
話冇說完,太子卻一把撕開她的衣服。
冷意傳來,葉允初肌膚顫栗。
她痛苦地閉上眼,被動地承受著即將到來的屈辱。
可太子卻冇再繼續動作,反而是放緩了聲音,柔聲問:“愛妃,你可曾聽說過黥刑?”
葉允初猛地睜眼看去,隻見太子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
寒光畢現。
再想到他剛剛那句話,一股寒意從腳底倏然竄到了頭頂。
黥刑是對犯人纔有的刑罰。
葉允初努力讓恐懼慢些上湧,語氣卻控製不住地發顫:“妾是太子妃,殿下這樣,有違律法。”
太子勾起唇,語氣陰惻的好似無底深潭:“可本宮便是律法。”
那冰冷刀尖貼住葉允初的大腿內側。
她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太子一字一句:“愛妃,無論父皇生多少孩子,本宮都是儲君。”
“薛珩不是對你舊情難忘嗎?那本宮便讓他知道,這天下的所有東西都是本宮的,包括你!”
說完,他刀尖一刺,淒厲聲音響起。
鮮血順著葉允初白皙的腿流出,彙聚成刺目的河。
葉允初最後是疼暈過去的。
後來因傷口感染,她反覆燒了又燒。
迷迷糊糊中,她竟又夢見了賜婚聖旨下來那一天。
她不願嫁,在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而父親踏入祠堂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允初,你走吧!”
父親眉間籠著深深的溝壑,聲音卻一如幼時哄她那般溫柔。
“彆管我們,去過你想過的日子吧……”
然而葉允初卻聽出了那平靜下的酸澀。
她寧願父親罵她,打她,也好過現在,讓她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自私。
她怔怔看著父親鬢邊不知何時已被歲月悄然佈滿的白髮,突然想起了父親的好友,當年的左相大人。
原本的左相府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卻因得罪陛下,一夕之間便家破人亡。
所有的繁華,不過假象。
他們從來不是執棋人,隻是棋子。
那一夜,外麵風雨大作,屋內白色燭光搖曳,忽明忽暗。
祖宗的牌位在地上映出蒼涼的影子。
寒風透過薄薄紗裙直灌入葉允初四肢百骸,冷得她從心底發顫。
眼淚落下,頃刻間,祠堂變幻,父親消失。
月夜下,是薛珩冷冷看著她:“葉允初,你食言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他一步一步退去。
葉允初想要追上去,腳下卻漫出黑色泥沼將她往下拖。
“薛珩!”
她喊出這個名字,雙眼猛然睜開。
卻發現自己的嘴正被一雙冰涼的手死死捂住。
床頂的簾帷飄蕩著,葉允初有一瞬的恍惚。
她側眸看去,捂住自己竟是阿碧。
阿碧撞上她的視線,眼眶含淚地收回手,驚喜道:“娘娘,您終於醒了。”
葉允初頭疼的厲害,腦子嗡嗡響。
她開口,嗓子如被刀剌過一般刺痛嘶啞:“你剛剛在做什麼?”
阿碧驀地跪下,壓低聲音:“娘娘在夢中,叫了……薛將軍的名字。”
葉允初一怔,是她疏忽了。
心神失守之下,竟然犯瞭如此大錯。
若是太子在這裡,隻怕她身邊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想到這裡,葉允初心中發寒。
阿碧的聲音將她喚回神:“是奴婢逾矩,請娘娘責罰。”
葉允初壓下那股心悸:“你做的對,起來吧。”
阿碧起身,小心翼翼扶著她坐起來,又連忙跑到桌邊倒水。
葉允初掀開被子,檢視傷口,腿上的傷已經被包紮好了。
阿碧看到這一幕,剛止住的眼淚又要落下。
“太子殿下怎麼如此狠心。”
葉允初眼神微變,低聲道:“阿碧,此事誰也不許說。”
阿碧眼神中滿是心疼,哽咽道:“奴婢知道輕重。”
葉允初動了動唇,卻是什麼也冇說出口。
是她冇用,護不住自己還帶累身邊人也跟著一起提心吊膽。
殿外已經掛滿了紅燈,阿碧告訴她是上元節快到了。
上元節那日,宮中設宴,百官攜家眷赴席。
禦花園內。
薛珩與未婚妻沈黎相攜而來。
葉允初遠遠看著,那女子長得亭亭玉立,明亮雙眸裡看什麼都帶著一絲好奇。
薛珩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她低頭莞爾一笑,實在是清雅靈動極了。
薛珩的目光從頭到尾都在她身上,再容不下旁人。
看著兩人親昵姿態,葉允初眼眸仿若被針刺了一下。
那是與她完全不同的女子。
她未出嫁前,父親寵著,薛珩縱著。
眾人都說葉府二小姐明豔張揚,古靈精怪。
可如今,她亦變成了端莊到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的太子妃。
她忽略內心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極力想撇開眼。
可人心又如何控製。
葉貴妃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側,眼含笑意,說出的話卻像淬了毒。
“妹妹,比起我們,她看起來真是乾淨,對吧?”
葉允初大腿處的傷口,又泛起了灼燒般的疼痛。
葉安瑤自小便不喜歡她,而這種厭惡在知曉她嫁入東宮後更是達到了頂峰。
她入宮第二日,便將她叫去瑤華宮跪了三個時辰。
葉允初垂下眼睫:“貴妃說笑了。”
此時,一道嘲諷聲傳來:“真不知道薛將軍看上她什麼了,長相普通,家世普通。”
有人附和:“是啊,還是從邊疆那等苦寒之地出來的土包子,一副小家子氣。”
葉允初抬眸看去。
薛珩不知何時離開,唯有沈黎坐在位置上,低著頭沉默不語,看起來有些楚楚可憐。
葉允初想,薛珩一向是招女子喜歡的,從前便是如此。
葉允初輕歎一聲,抬腳瞬間,眉眼間帶上淩然。
“你們也知道邊疆苦寒,可戍邊將士們一守便是數十年,他們是保家衛國的英雄,他們的家人兒女卻被你們如此嘲笑。”
葉允初眸光掃過那些人,微笑中帶著逼人壓迫:“這就是京中貴女的教養嗎?”
眾貴女神色訥訥,紛紛散去。
沈黎衝她感激地一笑,葉允初略一頷首,轉身離開。
她會幫沈黎,卻不代表想要跟她成為朋友。
人群喧擾,葉允初走到湖邊僻靜處想要透氣,冇想到沈黎卻追了出來。
“多謝太子妃娘娘。”
葉允初看著這張臉,想到這是即將與薛珩度過餘生的人,心裡便抽痛起來。
薛珩會與她生兒育女,會帶著她去看遍山河,或許還會將曾經對她許下的承諾都在沈黎身上實現。
葉允初輕吸一口氣,壓下翻攪胸腔,淡淡道:“小事而已,無妨。”
這時,薛珩與人交談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葉允初不想與他撞見,轉身想要離開。
走出兩步卻又止住,喉頭艱澀:“祝沈姑娘與薛將軍,百年好合。”
沈黎一愣,綻出笑容行禮,誰想腳下一滑,整個人直直落入湖中。
葉允初心中一驚,還冇等她反應過來,一道黑影從旁邊竄出來,飛快跳入水中。
須臾後,薛珩抱著渾身濕透的沈黎上岸。
葉允初剛想走上前詢問,薛珩懷中的沈黎卻縮了縮,害怕地看著她。
“太子妃為何要將我推下水,臣女是有什麼地方得罪太子妃了嗎?”
葉允初腳步一頓,看著薛珩驟然冷戾的臉龐。
腦海裡驀地浮現荒謬兩個字。
她想要解釋,卻被薛珩打斷:“欺負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太子妃的品格還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滿腹話語堵在喉間,葉允初隻覺血液冰涼,袖下的手微微發抖。
她不在意沈黎的誣陷。
她難過的,是薛珩不信她。
半晌,葉允初隻僵硬地吐出一句:“本宮冇有,信與不信,隨你。”
薛珩盯著她,眼神冰冷:“若我的未婚妻出事,我斷不會善罷甘休。”
冷漠的話語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紮進葉允初的心臟,痛到無法呼吸。
“薛將軍這是在威脅本宮的愛妃?”
太子的聲音從葉允初身後傳來。
隨即一隻手覆上她的肩頭。
葉允初隻覺像是被毒蛇纏上,背脊一寒。
她極力想要壓下那股噁心感,臉色卻仍是不可抑製地湧上蒼白。
太子溫柔地道:“愛妃彆怕,本宮在。”
說完他挑釁地望向薛珩。
而薛珩懷中的沈黎正瑟瑟發抖。
薛珩見狀,抱著沈黎轉身就走。
這副架勢,惹得周圍看熱鬨的大臣議論紛紛。
“薛珩膽子也太大了,仗著功勳連太子都不放在眼裡。”
“不過,太子和太子妃還真是恩愛甚篤。”
葉允初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嘲諷與悲涼。
待一回到東宮,太子驟然變臉,狠狠一耳光甩到葉允初臉上。
“你就這麼嫉妒薛珩的未婚妻嗎?竟然做出這等愚蠢的事來丟本宮的臉。”
葉允初的頭重重偏過去。
她捂著臉跪在地上,聲音麻木:“不關臣妾的事,是沈黎自己掉下去的。”
“嗬,有誰信你嗎?”
太子神色陰沉,冷眼睨她,“愛妃,你是不是忘了上次的教訓?”
想到那屈辱的刻字,葉允初身體不受控製地一抖。
就在這時,一個宮人垂頭走入,看也不看地上的葉允初,徑直衝著太子行禮。
“殿下,葉貴妃聽聞今日您與薛將軍鬨了不愉快,特邀您和薛將軍三日後一同去鎮國寺祈福,娘娘說,一個是儲君,一個是陛下的肱股之臣,不應當讓外人看了笑話纔是。”
太子冷嗤一聲,卻仍是道:“本宮知道了。”
那人又道:“娘娘還說,太子妃和沈姑娘也得一同去。”
想到薛珩今日的眼神,葉允初的心再次蔓延出綿延不絕的痛意。
這痛每見薛珩一次,便會濃烈上一些。
她低頭,啞聲道:“臣妾領命!”
……
三日後,鎮國寺。
眾人都心知肚明,今日這一場戲不過是為了給旁人看,人到了便行。
於是來的路上,東宮的馬車與薛府的馬車涇渭分明。
下馬車時,葉允初下意識瞥了一眼,卻見薛珩將沈黎護得極好。
葉允初苦笑,難道是怕她又做些什麼嗎?
待祈福完畢,太子不知去了何處。
葉允初漫無目的地遊蕩著,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後山的巨大姻緣樹下。
看見那掛滿紅綢的姻緣樹,葉允初眼前驀地浮現兩個少年少女……
也是這顆樹下,少年拿著筆一邊念一邊寫:“薛珩和葉允初永遠在一起!”
少女羞紅了臉啐道:“登徒子。”
想了想少女又認真道:“我告訴你!菩薩可是看著呢,要是誰食言,會被懲罰的哦……”
回憶不複,年少的承諾一夕作古。
緩了片刻,葉允初循著記憶來到角落,眼眸中撞入一條早已褪色的紅綢。
她抬手想要去摘。
一隻修長的手卻比她動作更快,從斜刺裡探出將那紅綢搶先拽下。
葉允初心臟一跳,轉頭看去,竟是薛珩!
薛珩麵無表情看了那紅綢半晌。
葉允初剛想開口問他為何來,卻見薛珩從懷裡拿出一個火摺子。
火苗舔舐而上,葉允初眼睜睜看著那代表誓言的紅綢轉瞬間便灰飛煙滅。
而她的心,好像也隨著那紅綢化為了灰燼。
葉允初痛得幾乎快要弓起身,原來菩薩真的在看著。
她果真……遭報應了!
早春的冷風穿過山間,有日光灑落而下,卻被古木的枝葉扯得破碎。
葉允初看著薛珩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好像他的到來就是為了泯滅他們倆的曾經。
看著他快要走遠,葉允初終於還是忍不住顫聲道:“我冇有推沈黎。”
薛珩回頭看著她,一言不發。
葉允初微抿住唇角,壓抑著幾乎就快要哭出來的聲音:“沈黎心思不純,不是你的良緣。”
儘管不能再與薛珩在一起,卻還是希望他身邊之人,是這世間最好的姑娘,不染半分塵埃。
薛珩狹長眼眸裡是難辨神色。
半晌,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我在來時,看見了太子與葉貴妃在一起。”
葉允初心尖一抖。
薛珩似笑非笑地看她:“這就是你費儘心思求來的良緣?”
“還是自己過得不幸,便也看不得他人過得好?”
這一個接一個的反問,似箭一般紮來,讓葉允初臉色越發蒼白,唇也顫得厲害。
不是的。
這世間再也冇人比她更希望他得到幸福。
可薛珩隻是冷冷道:“葉允初,你在宮中學來的醃臢手段,還是不要用在我身上為好。”
葉允初身子一晃,眼睜睜看著那人離開,甚至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
回宮途中。
葉允初想著薛珩的話,神思恍惚。
太子端坐在馬車正中央,亦緊抿著唇,眼底一片冷然,眉間縈繞著一抹煩躁。
想來是又在葉安瑤那裡撞了個灰頭土臉。
葉允初覺得可笑又可悲。
轉瞬想到自己,眼底溢位自嘲,她又何嘗不是呢?
這時,馬車陡然停下。
太子眼神一凜,猝然掀開簾子,隻見隊伍已被不知何處湧出的黑衣人團團圍住。
一聲哨響!
皇家侍衛與黑衣人戰成一團!
劍光與血色漫天齊舞。
太子厲聲喝道:“保護貴妃娘娘!”
他說完便直衝葉安瑤的馬車而去。
在他身後,葉允初幾乎跌落,堪堪扶著車轅才站穩。
抬眼就見不遠處的薛珩小心翼翼將沈黎護在懷中,不曾往她這邊看過一眼。
曾經為她奮不顧身的薛珩,此刻卻擋在彆人麵前,就連自己受傷也在所不惜。
她眸光掃去,就連太子那樣狠毒的人,此刻亦能為葉安瑤拋出性命的模樣,將她死死護住。
唯獨隻有自己,形單影隻,是被所有人拋棄的那個。
葉允初心臟像是同一時刻被攪出了個大洞,呼呼往裡灌帶著血的風。
一時失神之下,她被刺客劃破手臂,鮮血泂泂流出。
恍惚間,少年清朗的嗓音迴響在耳邊。
“允初,隻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受傷。”
另一邊,太子早已護著葉安瑤逃離,不過須臾便消失不見。
葉允初站在原地,終究,隻有她被丟下。
如今,她能倚靠的隻有自己,葉允初忍著疼痛,咬牙獨自跑向不遠處停著的馬。
突然,一把劍從側麵劈下來,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破空聲傳來。
一支利箭橫空飛來射中那黑衣人。
“禁軍救駕來遲,保護太子妃娘娘。”
因著禁軍的到來,那些刺客終於退去。
葉允初髮絲淩亂,臉上不知何時沾上的灰,衣袖上已被血浸透,整個人狼狽不堪。
薛珩也終於放開沈黎,皺著眉走上前,下意識想要伸手檢視:“你受傷了?”
葉允初躲開薛珩的手,啞聲道:“無事,不勞薛將軍。”
手臂上這點痛比起心上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薛珩的手一時頓在半空。
葉允初第一次冇看他,轉頭對禁軍吩咐:“回宮。”
一回到東宮,太子早已等候多時。
葉允初剛踏入,便撞上他幽深的狹眸。
他冇有關心一句,開口便冷冷道:“薛珩碰了你哪裡?”
葉允初睫毛倏忽一顫:“冇有,薛將軍隻是見我受傷……”
話未說完,隻見他眼神陰翳地打斷:“真臟,來人,給太子妃好好洗洗!”
冇等葉允初回過神,一桶混著冰塊的水從頭淋到腳。
她呼吸猛地一滯,本已經止住的傷口被一激,再次綻開。
血和著水流下,一地狼藉。
寒氣滲到骨子裡,葉允初跌坐在地,牙齒控製不住打顫。
“愛妃,你記住,冇人敢和本宮搶東西。”太子暗含警告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葉允初閉上眼,想起今日那命懸一線的絕望,那被所有人拋棄的痛苦。
她抬起頭,聲音幽冷如孤魂:“陛下也不敢嗎?”
此言一出,滿宮沉寂,所有宮人的頭都極力垂下。
太子臉色也驟然冷了下來,他冷笑一聲:“牙尖嘴利,水裡放鹽,繼續給我洗!”
因著這一句話,葉允初在床上躺了半月。
開春時節,外麵傳來訊息,薛小將軍的婚期就定在一月後。
葉允初聽聞,於院外獨坐一夜。
阿碧滿是心疼地勸:“娘娘,外麵風大,您身體還未痊癒,回去吧!”
葉允初嘴角扯出一抹悲涼的笑,握緊手中的白玉酒杯:“阿碧,就這一次,一次了……”
她說的含混不清,阿碧卻不再言語。
半晌,一件大氅披在葉允初身上,為她涼透的身體傳來一絲暖意。
阿碧的聲音又輕又柔:“奴陪著娘娘。”
未幾日,葉貴妃心血來潮,舉辦賞花宴,邀各家夫人入宮。
葉允初去露了臉,便獨自一人尋了個偏僻角落待著。
這裡一株海棠開得甚好,她指尖拂過,眼前倏地晃過一張璀璨如烈陽的笑臉。
“你如此喜歡海棠,不如以後生個女孩便取名叫海棠好了,薛海棠怎麼樣?”
葉允初手驀地一頓,撫花的手收回。
身後突然傳來聲響,葉允初轉頭看去,是戶部尚書的夫人,亦是薛珩的姑姑。
她有些慌亂地頷首,下意識想喊一聲姑姑,話到嘴邊又哽住,隻低聲喚道:“薛夫人!”
薛夫人盯了她許久,緩緩開口:“你既嫁了人,便該安守婦道,彆去禍害旁人。”
一股涼意驀地從葉允初心底升起。
她不知薛夫人聽旁人說了些什麼,無措地攥緊手帕:“夫人這是何意?”
薛夫人眉頭緊蹙:“當年薛珩得知你嫁給太子後,上陣殺敵時不管不顧,好幾次受傷差點丟了性命,你大婚當日,他更是一病不起,燒得糊塗了嘴裡還一直唸叨你的名字。”
葉允初驀地僵住,這話如一個耳光般扇到臉上,讓她腦子有些嗡鳴。
這一切,她……全然不知!
薛夫人詰問如刀:“薛珩也算是為你死過一回,你如今讓你的侍女去找他,是還想害死他嗎?葉允初,做人不能如此自私。”
葉允初聞言猛地抬起頭,神色震驚:“我冇有叫人……”
說到這裡,她一頓。
阿碧近幾日說想家了,曾去過宮外……
薛夫人見狀,冷笑:“言儘於此,如今薛珩也與沈黎情投意合,喜結良緣,還望太子妃好自為之!”
葉允初手指狠狠摳入掌心中,聲音又乾又澀,像鏽了多年的琴絃:“姑姑,你當初,也這麼說過我和薛珩。”
“閉嘴!”薛夫人氣極,“你也知道是當初,是你先背信棄義嫁入東宮。”
薛夫人說完拂袖而去。
葉允初臉上血色儘失,怔怔站在原地,抬起頭盯著那株海棠。
驀地,頰邊一滴清淚滾過,又一滴……
像是心頭的血化作了淚從眼眶裡源源不斷冒出。
一個宮婢尋來,小心翼翼問道:“太子妃娘娘,您怎麼了?”
葉允初抬手撫過,十指移開處有淡淡淚痕,黑白分明的眼中卻一絲情緒也無。
“今日風……真大!”
說罷,葉允初扯了扯唇角:“回東宮!”
東宮。
往常隻要葉允初一回來,阿碧就會迎上來。
今日這東宮卻靜悄悄地令人心慌。
不安的預感湧上心頭,葉允初快步從寢宮走出。
剛踏出門走到院中,一個渾身是血,看不清臉的人被丟到她麵前。
“愛妃是在找她嗎?”一道冰寒聲音傳來。
不遠處,太子坐在廊下,嘴角噙著笑,眼神卻陰冷無比。
葉允初僵硬幾秒,看著躺在地上鮮血淋漓的人,不可置信地出聲:“阿碧!”
她跌跌撞撞撲過去,確信阿碧還活著,這纔看向太子,顫聲問:“不知阿碧犯了何罪,殿下竟將人打成這樣?”
太子挑眉:“愛妃不知道?看來這賤婢不僅私自出宮,還敢叛主。”
“既如此,來人,把這個賤婢拖下去,杖斃。”
葉允初瞳孔驟縮,阿碧是早逝的母親留給她的,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說是主仆,卻勝似姐妹。
她噗通一聲跪地,倉皇哀求:“求殿下饒她一命,隻要你放過她,要妾做什麼都行……”
“做什麼都行?”太子緊盯著她,似在忖度。
葉允初拚命點頭。
可太子卻突然嗤笑一聲:“葉允初,你還真是高看了你自己。”
下一瞬,他笑意一斂:“動手!”
兩個五大三粗的侍衛拿著廷杖棍進來。
莫說阿碧如今這樣,便是她身體完好時也挨不了幾下。
那棍落下的瞬間,葉允初再也忍不住,不要命地撲上去將阿碧擋在身下。
腦後傳來劇痛。
葉允初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葉允初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她回到葉府,見到了父親。
她成婚冇多久,西南起戰,父親便上了戰場。
她已經很久冇見到父親了。
此刻,父親躺在梨花樹下那張搖椅上衝她笑著招手。
她眼眶一紅,疾步奔過去,伏在父親膝前:“爹,女兒好想您。”
父親握住她的手,溫聲道:“手怎麼這樣冰,爹給你暖暖,將我們小允初的手暖的熱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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