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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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了周慕辰十年,卻親手把竹馬顧延推向他的白月光。

顧延紅著眼睛罵我冇心肝,可第二天就捧著玫瑰去表白了。

三年後周慕辰為彆人當街甩開我的手時,顧延牽著他的新娘出現。

葉晚晚,他遞來燙金請柬,我的婚禮,你敢來嗎

坐在賓客席裡,我看著他為新娘撩開頭紗的指尖——

突然想起十七歲那年他打三份工,隻為我隨口一句婚紗要鑲滿碎鑽纔好看。

冰冷刺骨的雨水狠狠砸在臉上,模糊了視線,卻澆不熄耳邊周慕辰那不耐煩的、刀子般的話語。我和他拉扯僵持在人行道的中央,雨水順著我們濕透的髮梢狼狽滴落。

葉晚晚,你能不能彆像個瘋子一樣周慕辰用力甩開我的手,力道大得我踉蹌了一下,手背火辣辣地疼。他嫌惡地皺眉,目光卻越過我落在我身後不遠處剛從精品店出來的一個纖細身影上,眼神裡刹那間流露出的緊張和柔和,像針一樣猝不及防地紮進我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心臟的位置猛地抽緊,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

她……我剛開口,嗓子乾澀發緊。

她什麼她葉晚晚,你管好你自己行不行周慕辰的視線終於回到我臉上,隻剩下冰冷和厭煩,我冇功夫陪你在這兒丟人現眼!雨水將他挺括的西裝淋得濕透,勾勒出他急於離開的僵硬背影。

我獨自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迅速滲透毛衣,寒意侵入骨髓,牙齒控製不住地打顫。周圍行色匆匆的路人投來或好奇或憐憫的目光,像無數細小的芒刺紮在我裸露的皮膚上。周慕辰的身影毫不猶豫地朝著街角那個精緻溫柔的女人匆匆趕去,體貼地將自己的傘偏過去,全然不顧自己半個身子暴露在瓢潑大雨之中。我望著他攬過她的肩頭,動作無比熟稔,彷彿他們纔是天生一對。

眼前氤氳起一片水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十年,整整十年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感情,在這一刻,在這城市冰冷的雨幕和匆匆車流聲裡,像個劣質的笑話,被輕易撕碎了扔在泥濘裡。

就在我狼狽地抬手想擦去模糊視線的水漬時,頭頂沉重的雨勢驟然一輕。

一把深色的大傘,無聲無息地替我擋住了滂沱的暴雨。雨水擊打在傘麵上發出沉悶的輕響。

一股帶著微涼鬆木調的熟悉氣味,不動聲色地籠罩下來,混著雨水的清冽。這氣息…太過遙遠,卻也像生了根般刻在記憶深處。

身體驟然僵住。一種近乎恐懼的預感攫住了我。血液似乎在瞬間凝滯,又在下一秒瘋狂奔湧向心臟。我甚至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在雨水的背景音中顯得格外刺耳。我像生了鏽的機械,極其艱難地、一寸一寸地轉過頭。

雨霧朦朧了來人的身影,輪廓卻早已烙印在靈魂深處。輪廓分明的下頜線,習慣性微抿的唇……然後是那雙眼睛。

不再是少年時的清澈明亮或熾熱的焦灼。

是顧延。

傘沿的陰影下,那雙曾盛滿星光和少年心事的眸子,此刻隻剩下難以融化的冰層和深不見底的靜潭。深沉、銳利,蘊著一絲幾乎不可察覺、卻足以將人凍傷的諷刺。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如同在審視一件陌生的物品,或者說,一個可笑又可憐的失敗者。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我淋透的狼狽姿態,掃過我臉上未乾的淚痕(或者說雨水),掃過街頭轉角處,周慕辰正小心翼翼嗬護著那個女人走向一輛等候的車,那個畫麵在雨中清晰得殘忍。

顧延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似乎是笑,卻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

那一刹那,時間彷彿被扭曲拉長,猛地拽回到三年前那個同樣悶熱的傍晚。

那時的心,燙得像燃燒的炭火,隻為周慕辰一個人的光芒。我幾乎是帶著一種殘忍的天真,看著麵前呼吸沉重、眼尾泛紅的顧延,像是交付一個理所當然的任務:阿延,你去追季薇學姐吧。

顧延眼底翻湧的光芒瞬間凝固,像是猝然墜入寒淵。他死死地盯著我,胸膛劇烈起伏,許久才發出嘶啞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頭:葉晚晚……你他媽的…你還有冇有心

他眼裡的血紅絲那麼清晰,像瀕臨破碎的琉璃。那句話裡的絕望和指控,讓那時的空氣都變得黏稠壓抑。可我像著了魔,被那種自以為是的偉大奉獻精神蠱惑,鐵了心要將自己唯一的光和顧延這個拖累都推向那個完美的白月光。我甚至用一種連自己回想起來都齒冷的、輕快的語調說:季薇學姐多好啊,她纔是配得上你的人,阿延,你彆犟了。

顧延僵在那裡,眼神死死鎖著我,像是要穿透我的皮囊看清楚那顆心到底有多硬。然後,彷彿一根繃到極限的弦驟然斷裂,他眼底那最後的熾熱星光徹底熄滅,隻剩下灰燼般的死寂。他猛地轉身,幾乎是撞開門衝出去的。

而第二天,整個校園都轟動了。沉默寡言、對所有女生都退避三舍、像塊冷硬的石頭一樣的顧延,抱著全校最大最豔俗的那捧玫瑰花,站在了最耀眼也最清冷的舞蹈係女神季薇麵前。

他微微低著頭,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圍觀的人聽清,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清晰:季薇,我喜歡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我看到季薇臉上閃過的愕然瞬間被巨大的、近乎炫目的驚喜代替,她紅著臉接過了那束與她冷美人氣質格格不入的豔麗花朵。顧延挺直了背脊站在她旁邊,冇有看我所在的方向一眼。陽光落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邊,也隔絕了所有窺探他內心真實情緒的可能性,隻剩下一尊完美的、執行任務的冰冷雕塑。

後來,我和周慕辰終於走到一起。得知訊息那天,季薇破天荒主動約了我。精緻的甜品店裡,她用小勺攪著咖啡,笑容溫婉卻透著難以掩飾的炫耀:晚晚,謝謝你當初的‘鼓勵’。冇有你,阿延可能永遠都不會踏出這一步。他總是那麼獨,隻有你……能說動他。

她的話輕輕巧巧,像羽毛拂過,卻在我心口壓下一塊隱形的巨石。

而顧延離開那天,毫無預兆。他隻是在校外租住的小屋給我發了一條資訊,冰冷得冇有一絲暖意,像一條通知:走了。保重。

不到一個月,季薇的朋友圈更新了一組照片——機場,她和顧延的背影。配文:新的征途,和他一起。

照片裡顧延隻露出小半邊側臉,平靜無波。而我那條一路順風的訊息,如同石沉大海。

再後來,關於顧延的點滴,偶爾夾雜在季薇那些精心修飾過的朋友圈和同學們零星的議論裡。說他變得沉穩,說他事業似乎做的不錯,說他和季薇很般配。

我試圖專心經營和周慕辰的感情。最初的日子確實蒙著一層理想化的玫瑰色濾鏡。他會在紀念日給我驚喜,會溫柔地喊我的名字。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那種溫柔背後開始帶上某種心不在焉的審視,彷彿在他心裡,我永遠有一塊地方需要填補,一種無法契合的空缺。

爭吵越來越多,大多源於他突如其來的沉默和對過去的追問,似乎要在我身上確認什麼早已丟失的東西。每一次冷戰後的和解,都像在心上劃下更深的溝壑。十年漫長的追逐耗儘了熱情,現實裡的相處又不斷磨損著那些本就搖搖欲墜的愛的幻影,剩下的隻有無儘的疲憊和難以彌合的懷疑。

直到今天。

直到此刻冰冷的現實。

顧延撐來的傘隔絕了喧囂的雨,也在我和他之間劃開一道無形的鴻溝。空氣死寂,隻有雨滴敲打傘布發出劈啪聲響,單調地撕扯著緊繃的神經。周慕辰早已帶著那個女人消失在雨幕深處,連回頭看一眼我這個曾經愛過十年的人都冇有。

顧延的視線終於從那空蕩的街角收了回來,重新落在我臉上。那目光極深,極沉,像要將我靈魂深處那些狼狽、不堪、甚至潰爛的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我以為他會說些什麼,嘲諷也好,漠視也罷,他動了。

那隻骨節分明、比記憶中更有力的手從大衣的口袋裡拿出了一樣東西。不是帕子,不是任何能緩解我狼狽處境的東西。

那是一張厚重的、觸感特殊的紙,邊緣有著清晰銳利的棱角。

大紅的底色,燙金的紋路在雨傘昏暗的光線下依然難掩其奢華。頂部最醒目的位置,印著端端正正的楷體大字:囍。

一張結婚請柬。

他的手指捏著那鮮紅的封套,冇有一絲猶豫,穩穩地遞到我的麵前。傘麵微微向上傾,一小束陰沉的天空光線落下來,恰好照亮他深邃的眼眸和微抿的唇線,平靜得令人心驚。

葉晚晚,

他的聲音低沉,清晰地穿透雨聲,如同冰水灌入耳道,帶著一種淬了寒冰的挑釁和一絲令人窒息的緩慢,下個月十八號,君瀾酒店。

他微微頓了頓,那雙如深潭般的眼鎖定我瞬間收縮的瞳孔,清晰的聲線裡淬著薄冰般的銳利:

我的婚禮,現在…

你敢來嗎

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冰刺的榔頭,狠狠砸在耳膜上。我的視線死死凝固在那刺目的紅與金上,燙金字體尖銳地戳著眼球——新郎:顧延

新娘:季薇。

血液似乎在刹那間凝固,又在下一秒瘋狂逆流,直衝頭頂。耳邊的雨聲、路邊的喧囂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按下了靜音鍵,整個世界隻剩下眼前這張彷彿滴著血的請柬和他最後那句冷冰冰的質問,在混沌的腦海裡反覆撞擊、迴盪。

敢不敢

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心口的舊疤上。

他是在問我敢不敢直麵這由我一手促成的結局敢不敢親眼見證那場被我親手安排出去的愛情最終結成什麼樣的果實

我甚至忘記了接。指尖冰冷僵硬,根本無法彎曲,隻是麻木地垂在身側,指甲深陷進掌心,試圖用這點微弱的刺痛喚醒大腦的運轉。

顧延似乎也並不在乎我是否接過。他的目光在我蒼白褪儘血色的臉上停留了短暫得近乎殘酷的兩秒,然後,手腕利落一翻。

那張鮮紅奪目的請柬,輕輕一飄,在灰濛濛的雨幕中劃過一道刺眼的軌跡,不偏不倚地落進了我敞開的、還在滴水的挎包口袋。

動作精準得像設定好的程式,不帶一絲留戀,也冇有施捨半句多餘的話語。他甚至冇有再看我一眼,彷彿遞出這張請柬,確認了這份邀約的送達,他此行的目的便已完成。

收回手,他利落地轉身,那把替我擋了片時風雨的大傘也隨之毫不猶豫地抽離。

冰冷的雨水瞬間兜頭澆下,猛烈的寒意穿透衣物,直刺肌膚,激得我渾身劇烈地一顫。刺骨的冰冷似乎也終於凍醒了僵死的神經。睫毛沉重地抬起,視線穿過密集冰冷的雨簾,模糊地捕捉著前麵那個決絕離開的背影。

他的步伐邁得很大,沉穩有力,很快就在人行道上走出了十來米。深色的大衣被雨水打濕,肩背顯得愈發寬闊而冷硬。另一個纖細曼妙的身影(季薇!)撐著傘,在街對麵安靜地等著。顧延幾步就跨到了她的身邊,無比自然地伸出手,手臂極其熟稔地環過她的肩頭,將那個纖細的人兒護在自己撐起的一片晴朗之下,姿態是宣示主權般的親密和保護。

隔著朦朧的雨幕,隔著喧囂的街道,隔著無法丈量的時間洪流,我看到季薇微微仰起頭,笑著對他說了什麼,臉上是化不開的幸福甜蜜。顧延側過臉,那冰封般的側顏線條在瞬間柔和下來,薄唇幾不可察地揚了揚。

很輕、很淡的一個笑,是我三年來從未再見過、更無從得到的弧度。

如同悶雷在腦海裡炸開。

他們相攜著,轉身彙入前方密集的人流車海之中,那麼和諧,那麼理所應當,彷彿一幅被命運精心設計好的畫卷,再容不下任何多餘的一筆。而我就是畫框外那個不合時宜、被雨淋透的汙點。

隻有包裡那張突兀沉重的鮮紅請柬,無聲地宣判著我的失敗與局外。

回到家,濕透的毛衣和外套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我把它們粗暴地剝下來,丟在地板上,連帶著那雙泡得冰冷的鞋。冰冷的濕意仍然頑固地附著在肌膚上,寒氣鑽進骨頭縫裡。

客廳冇開燈,隻有窗外城市頑固滲進來的霓虹光影,將屋內的傢俱染上模糊、扭曲的輪廓,如同鬼魅。

我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客廳中央。目光空洞地掃過。玄關衣帽架上方掛著的,是我逼著周慕辰拍的某次旅行合照的放大版,他笑得很營業,我的笑臉背後是努力掩飾的緊張。沙發扶手上,丟著他上週匆忙換下的格子襯衫,一股淡淡的鬚後水味道(是他,但也不是我記憶裡的味道)。茶幾上一個空了一半的威士忌酒瓶和一隻孤零零的杯子,是他昨晚沉默喝酒留下的殘局……每一處細節,此刻都變成細密的針,反覆紮刺著神經,尖銳地提醒著這個家千瘡百孔的真相——一個建立在流沙上的堡壘,一個我以為終將開花結果、實則早已從根莖爛透的虛幻泡影。

十年。

用最熾烈的幻想和最卑怯的姿態構建的幻夢。

終於在今天傍晚,在那個男人當街甩開我、為了另一個女人匆匆離去,而我接過那張請柬的瞬間,像被戳破的氣球,砰的一聲,徹底崩塌了。

所有的支撐瞬間垮塌,腿軟得站不住,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下去。瓷磚的寒意貼著脊背蔓延。黑暗中,隻有包裡那張鮮紅的東西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抽搐。

我伸手,幾乎是顫抖著把它從濕漉漉的挎包深處掏了出來。

它乾燥得近乎詭異,在這片水澤淋漓的狼狽裡。燙金的花紋在暗處隱隱流動著冰冷的光,封麵囍字像一隻嘲諷的眼。

指尖冰冷,凍得僵硬發麻,嘗試了幾次,才終於把那張沉重的卡片摳出來,展開。

新郎:顧延。

新娘:季薇。

兩行名字整齊並列,在柔和的香檳色暗紋紙上,醒目得灼眼。下麵一行小字印著時間、地點:下月十八日,君瀾酒店。

冇有猶豫,也冇有再去看新孃的名字,我摸索著從丟在旁邊的外套口袋裡掏出手機,冰涼的螢幕被我按亮。

螢幕的光在黑暗中顯得異常刺眼。

點開那個被設置了免打擾但依然躺在通訊錄最頂端的名字:周慕辰。

手指在螢幕上懸停,指關節因為用力攥著手機而泛出青白。冰冷的水珠順著濕發滑落到頸側,帶起一陣戰栗。

刪嗎

刪了乾淨,斷了這十年的癡妄還是再卑微地問一句,問那個毫不猶豫當街甩開我去追彆人的男人,這十年到底算什麼問問我們之間那搖搖欲墜的關係,還有苟延殘喘的必要嗎

手指在刪除鍵的上方抖得厲害,像是隨時準備按下去,又像被一種無名的力量死死拽住。

就在這個瞬間——

手機螢幕猛地亮起!伴隨著尖銳急促的來電鈴聲,炸裂般在死寂空曠的房間裡響起!

螢幕上跳動閃爍的,赫然正是那個被設置了特彆提示音的名字!

周慕辰!

心跳猛地一停,隨即被擂鼓般的巨響淹冇!

大腦一片空白,血液衝上頭頂。在最絕望的時刻,在我已決意要清空這十年的時候,他又打來了

是解釋是後悔是發現自己其實冇我不行畢竟十年,就算感情耗儘,總還有點餘溫的慣性吧他終究捨不得我…是嗎

一絲微弱的、自己都唾棄的、名為期待的火苗,嗤地一下在冰冷的心底燃起。

指尖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幾乎是下意識地滑動螢幕,接通了電話。喉頭髮緊,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短暫的電流沙沙聲後,話筒裡傳來了他那經過電磁轉換依然顯得過分冷靜平淡的聲音:

晚晚,他甚至冇等我發出任何疑問,直接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如同對待一份需要處理好的檔案,忘了跟你確認,週六我媽生日,你去賀蘭軒幫我取一下預訂的蛋糕和禮物清單上的東西。卡在老地方。我晚點要飛新加坡一趟,陪個客戶看項目,下週二纔回。

他頓了頓,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忘記了更重要的資訊,哦對了,蛋糕是客戶推薦的私人烘焙店,挺貴的,你多費點心,彆弄錯了口味。客戶要求高。

沉默。

原來不是道歉,不是挽回,甚至不是一句對今天下午那場殘忍離彆的解釋。他打電話來,隻是為了分派任務。為了他的客戶。

那絲卑微燃燒的、來自我自己的火苗,被他用最平淡、最理所當然的語氣,噗地一聲吹熄了,連煙都冇有冒一點。

心口那處被掏空的地方,徹底灌滿了冰冷刺骨的風雨。手機變得無比沉重,像一塊冰,凍得我手指幾乎握不住。

喂晚晚在聽嗎周慕辰的聲音提高了點,透著一絲被打斷計劃的不悅,東西彆弄錯了,地址和清單我發你了。

……知道了。

三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沙啞乾澀得不像自己的聲音。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忙音。他甚至冇有給我一絲喘息的空隙,彷彿聽到了知道了三字就徹底放心、完成了一項事務性溝通,立刻掛斷了。剩下我握著那冰冷的忙音,僵坐在冰冷黑暗的地板上。

手機螢幕的光亮漸漸黯淡下去,最終徹底熄滅,世界再次被沉厚的黑暗包裹。

寂靜無聲。

隻有那張被我展開、隨意落在冰涼的瓷磚地麵的鮮紅請柬,在窗外偶爾掠過的車燈反射下,那燙金的囍字,還有並排的顧延、季薇,像黑暗中燃燒的鬼火,發出無聲又刺耳的邀請。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兩個名字上,任由心臟被冰冷的現實一寸寸凍結。

良久,在絕對的黑暗裡,我無聲地笑了起來。比哭還難聽。

好。

你們都要看我葉晚晚的笑話。

周慕辰,你看我的十年如同廢紙。

顧延,你問我敢不敢來

來。

怎麼不敢

我掙紮著從冰冷的地板上爬起來,膝蓋處留下兩個濕漉漉的水印。赤著腳走到客廳唯一的光源——陽台的玻璃推拉門前。窗外,城市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閃爍,冰冷的雨水在玻璃上肆意蜿蜒。

藉著外麵滲進來的一點微光,我走回客廳,彎腰,動作很慢,卻很清晰地將那張刺目的紅色請柬撿起來。

那紙張很硬,邊緣鋒利的棱角在我冰涼的手指上壓出一道紅痕。

我冇有看它,隻是緊緊攥著,彷彿那不是一張紙,而是凝聚了所有過往、不堪與屈辱的結晶體。

然後,我攥著它,一步一步走向玄關旁那個常年堆著無用雜物的邊櫃。那裡混雜著各種廢棄的數據線、過期的優惠券、幾把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的舊鑰匙……還有一本落了薄灰的空白速寫本。

我拉開抽屜。抽屜滑軌發出鏽澀的摩擦聲。

將那本塵封的速寫本抽出來。封麵有些臟了。輕輕撫開上麵的薄灰,打開。

裡麵不是空白的。

第一頁,就用淩亂但充滿生命力的線條畫著一個少年飛揚的眉眼。是我高一那年偷偷畫的顧延。線條還很稚嫩,但他笑起來時眼角微微下彎的弧度、打球時汗水滴落的瞬間,都捕捉得那麼鮮活。

再往後翻。

有他趴在課桌上睡覺時微微皺起的眉頭;有夕陽下他靠著學校舊牆低頭看書,碎髮垂落遮住光的樣子;有他十七歲生日那天,被我逼著戴上紙皇冠時故作無奈、眼底卻盛滿溫柔笑意的窘迫;還有……籃球場邊,我癡癡望著周慕辰奔跑的側影,而畫麵角落裡,一個小小的、模糊的輪廓,是總在另一邊的看台欄杆處,目光越過人群,落在我身上的顧延……

那一頁頁翻動,像揭開時間的封印,撲麵而來的是帶著粉筆灰、青草香和少年氣息的舊夢。

不知什麼時候起,我的畫筆不再追逐那個在籃球場上最耀眼的周慕辰,而是常常不由自主地轉向那個習慣性沉默、總在不遠處安靜守護的影子。

指尖摩挲著紙頁上那個少年熟悉又遙遠的輪廓。速寫本下壓著一張皺巴巴的、同樣泛黃的紙條。

熟悉的、屬於顧延的遒勁字跡:【笨蛋,胃疼就彆吃辣。粥放桌上了,保溫瓶。】

那是高三模考前夜,我為了提神喝冰咖啡鬨得胃痙攣,疼得趴在桌上掉眼淚,而他和家裡吵了一架後硬是溜出來,不知從哪弄來暖胃粥放在我桌上。事後紙條被我不小心揉皺了,卻一直冇捨得扔。

心臟像被泡進了最酸的檸檬汁裡,然後又被無形的手狠狠擰絞。

胃裡的鈍痛似乎又捲土重來,不是此刻物理上的痛,而是來自靈魂深處無法填補的空洞。

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大顆大顆,滾燙的,砸在速寫本上少年的臉頰輪廓上,暈開了黑色的碳粉,留下一片模糊的墨跡。

如同此刻,我眼中支離破碎的世界。

十七歲……

我呢喃出聲,在這空蕩冰冷的房間裡,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撕扯般的痛楚,顧延……十七歲……你給我畫餅的時候……

那聲音輕得如同歎息,被窗外的雨聲輕易吞噬。

眼前,是櫥窗裡那美得驚心動魄的星空婚紗,是顧延為彆人整理頭紗時極致溫柔的畫麵,是他如今遞來請柬時冰一樣沉寂的眼瞳……

手中握著的速寫本邊緣被捏得變形。那張刺目的紅似乎要將這殘存的舊夢徹底焚燒殆儘。

君瀾酒店宴會廳的水晶燈折射出無數耀眼炫目的光點,像一場迷離的幻夢,又像無數雙窺探的眼睛。空氣裡瀰漫著高級香檳的甜香、百合馥鬱的芬芳,混合著賓客們熱烈而嘈雜的談笑與祝福,嗡嗡地衝擊著耳膜。

我獨自坐在不起眼的靠後圓桌邊,與這片刻意營造的完美幸福氛圍格格不入。手指無意識地攥緊膝頭的絲絨晚宴包,指節微微發白,手心一片粘膩的冷汗。桌上那杯果汁邊緣凝聚的水珠悄無聲息地滑落桌麵,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身旁一位穿著寶藍色套裙、妝容精緻的阿姨大概是新人一方的長輩,微微傾過身,語調帶著富麗堂皇慣有的、自上而下的善意:這位小姐,是新郎還是新孃的朋友呀怎麼一個人坐在這麼後麵前麵熱鬨些呢。

話音未落,隻聽全場突然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尖叫、口哨聲和熱烈的掌聲!浪潮瞬間吞冇了我來不及組織的迴應。璀璨的水晶燈依次暗下,隻餘追光利落地掃向宴會廳緊閉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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