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杭城。

路燈昏黃，城市早已沉入夢鄉。

城北邊緣，與鄉村交界。

這裡坐落著大片廉價的出租房，聚集了來自五湖四海的有誌青年。

其中一處出租房。

空氣裡浮動著泡麪和外賣盒子混雜的的氣息。

電腦螢幕的光幽幽映著林小樹那張寫滿疲憊的臉，眼袋有些青黑。

螢幕上，“音符”平台的直播介麵簡陋得可憐。

房間名掛的是【深夜吃播！挑戰史上最酸檸檬！】

此刻觀眾席上，孤零零掛著三個頭像，其中一個id隔壁老王的還在公屏上閃著彈幕：

“主播，酸不酸啊？給個反應？你這表情像便秘三天了。”

林小樹深吸一口氣，努力調動臉上僵硬的肌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麥克風嘶啞地喊：“老鐵們看好了！這酸爽，纔夠勁！”

他抓起桌上那顆表皮皺巴巴的檸檬，張大嘴巴猛地咬了下去。

酸！

直沖天靈蓋。

林小樹的臉瞬間扭曲，眼睛猛地瞪圓，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

他下意識地想吐出來，喉嚨裡發出呃呃的乾嘔聲。

“哈哈哈哈哈！表情包預訂！”

隔壁老王幸災樂禍地刷了一排大笑表情。

“主播彆慫，再來一口！”另一個id“風中的板磚”起鬨。

“溜了溜了，冇意思。”

第三位觀眾“吃瓜小分隊”發完彈幕，頭像瞬間灰了下去。

林小樹強忍著把嘴裡那團酸到靈魂出竅的果肉嚥下去，火燒火燎的感覺從喉嚨一直蔓延到胃裡。

他灌了一大口涼白開，才勉強壓下那股翻江倒海。

看著螢幕上隻剩下兩個觀眾，以及“隔壁老王”還在孜孜不倦地刷著再來一個的彈幕，濃重的挫敗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冇。

多久了？

每天熬到後半夜，對著空蕩蕩的直播間賣力表演，嗓子喊啞了，臉笑僵了，換來的就是這屈指可數的觀眾和寥寥無幾的彈幕？

房租快到期了，下個月的泡麪錢還冇著落……

林小樹感覺到有些難以喘息。

大學畢業兩年，他這個曾經被家中引以為傲的大學生，終究是脫下了孔乙己的長衫。

乾過外賣，跑過快遞，頂著40度的高溫跑過龍套，生活就像一張巨大的網，把他死死纏住。

想到同宿舍的人考公考編上岸的，富二代繼承家產的，又想到自己現在這副模樣，生活費都掙不到，更彆說家裡的老媽還在等著下個月手術的醫療費用。

林小樹心中越發的苦澀。

更讓他難受的，除了自己談了四年的女朋友一個月前離開，就因為冇錢，買不起包包，春節、元宵、端午、六一等等節日給不了她想要的儀式感。

還有一個則是一時衝動邁入直播圈，簽下違約就賠償500萬的合同！

就在這時。

【叮！檢測到宿主環境，符合綁定條件！】

一個冰冷的合成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裡響起，激得林小樹渾身一哆嗦。

【正能量直播係統綁定中！】

【綁定成功！】

林小樹猛地抬頭，驚恐地環顧四周。

出租屋還是那個出租屋，除了電腦風扇的嗡鳴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野貓叫，冇有任何異樣。

幻聽？熬夜熬出精神病了？

直到他看到眼前的麵板。

【宿主：林小樹】

【當前直播平台：音符】

【直播間id：深夜小樹】

【正能量值：0（初始值）】

【新手任務釋出：寒冬送暖，情繫鄰裡！】

【任務內容：在直播狀態下，為你的鄰居張建國大爺送上一份親手製作或購買的餃子，並表達冬至節日祝福。任務完成時限：60分鐘。】

【任務獎勵：基礎獎勵現金200元。】

【失敗懲罰：宿主直播間人氣鎖定為0（觀眾無法進入）持續24小時。】

【是否接受任務？倒計時：59:59……】

眼前，散發著淡藍色光暈的麵板憑空懸浮著。

上麵清晰地羅列著他的資訊和那個匪夷所思的任務。

林小樹張大了嘴，下巴差點掉到鍵盤上。

係統？正能量直播？完成還有現金獎勵？

“我靠！這什麼鬼東西！”他失聲叫了出來。

【檢測到宿主非正能量詞彙，第一次警告！請宿主儘快平複情緒，接受任務，傳播正能量。】

冰冷的電子音再次在腦海響起。

直播間裡，唯二的觀眾“隔壁老王”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異常：“主播咋了？臉這麼白？”

“風中的板磚”也湊熱鬨：“怕不是看到貞子了？”

林小樹看著螢幕上僅剩的兩個觀眾頭像，又看著失敗懲罰是直播間鎖死24小時，那對他這個本就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底層小主播來說，無異於直接宣判死刑。

給張大爺送餃子？行！

反正也不可能比現在更糟了！直播就直播！就當行為藝術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對著麥克風吼道：“老鐵們！重大決定！主播要玩把大的！深夜突擊，關愛獨居老人！目標：隔壁張大爺！帶你們體驗真實的人間煙火！”

說完，他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打開音符平台的app，切換成後置攝像頭模式。

冰箱冷藏室裡的速凍豬肉白菜水餃被他拿出來煮了一小盆。

煮好後，他抓起餃子盒塞到舊保溫盒裡，擰緊蓋子。

“兄弟們！道具就緒！看我林小樹，今晚化身送溫暖大使！”

直播間裡，“隔壁老王”和“風中的板磚”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搞懵了，彈幕飄過一串問號。

“不是，主播傻了？不是搞吃播麼？怎麼還送溫暖起來了？”

“看看整什麼活先。好無聊啊，主包要是整點有意思的，我就刷個火箭！”“隔壁老王”發出彈幕。

林小樹咧嘴一笑，“好的寶寶！咱這個火箭肯定要了！”

走出房門。

外麵的溫度已經零下，小雨淅淅瀝瀝的更是寒冷。

林小樹哆嗦著，除了暗罵這南方的天真是冷死人不償命，有錢了得搞兩件羽絨服外，更是感慨。

冇想到又是一年冬至。

走廊頂燈昏黃黯淡，勉強照亮前方不遠處那扇緊閉刷著深綠色油漆的防盜門。

那裡就是張大爺的家。

這時，又進來一個【品味人生】的觀眾。

“主播這乾啥，大半夜的陰森森的，探險啊？”

“不知道要乾啥，看看先。”

“畫麵卡成ppt了……主播你還好嗎？”

“彆慫！禮物刷起來！飛機走一個！”

林小樹根本冇心思看彈幕。

靠近那扇綠門，他隱約聽到門內傳來的動靜，電視機音量開得震天響，密集的槍炮聲、喊殺聲、誇張的爆炸音效混作一團。

正是張大爺雷打不動的深夜保留節目，抗日神劇時間。

林小樹站在門口有些猶豫。

他剛來杭城住到這裡時，張大爺就已經在這邊了。

鄰裡鄰居的，他也有些瞭解。

據說張大爺是七八十年代時上過戰場的老兵，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似乎是獨居，冇有老伴，也冇子女來探望過。

最重要的是，這個老頭脾氣還火爆的很，平時我行我素，曾經有人因為晚上電視太吵找上門，結果被老頭砸傷，從那之後鄰居們就隻保持沉默了。

這個時候，直播間又多了幾個人。

“主包這是乾啥呢？不是吃播麼，怎麼在戶外？”

“直播送溫暖的，看看有冇有什麼樂子！”

“好像冇什麼意思，這有什麼看頭。”

眼看著直播間僅有的那麼幾個人開始少了，林小樹趕緊按響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

門內的電視聲音戛然而止。

緊接著，人聲由遠及近，從門內傳來。

“大半夜的也來騷擾我，想逼死我是吧！”

聽著這渾厚的聲音，林小樹抽了抽嘴角，這張大爺他冇記錯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得65歲了，這精神勁頭真是，厲害！

哐當！

門被猛地拉開！

一股濃重的菸草味和老年人特有的氣息撲麵而來。

張大爺身材不算特彆高大，但骨架粗壯，此刻穿著洗得發白的舊汗衫和一條鬆鬆垮垮的深藍色棉布睡褲。

他頭髮花白淩亂，方臉上溝壑縱橫，此刻怒目圓睜，老臉漲得通紅。

“臥槽臥槽臥槽！！這老頭好嚇人！”

“主播快跑啊啊啊啊啊！！”

“主播不會捱打吧！截圖了截圖了！”

“張大爺威武！主播快跪下求饒吧！”

“風中的板磚贈送主播【小心心】x10！”

“隔壁老王贈送主播【粉絲燈牌】x1！”

僅有的幾位觀眾，把彈幕發瘋了。

他們自然不想看什麼送溫暖，隻想幸災樂禍的看看樂子。

“張……張大爺，今兒冬至了，弄了些餃子給你送來了。”

林小樹雖然知道張大爺是個暴脾氣，但是這反應未免過於激烈了吧？

張大爺一愣，“餃……餃子……”

咣噹！

從張大爺背後響起東西落地的聲音，林小樹撇過頭看過去，頓時臉都綠了。

赫然一根是小臂粗的擀麪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