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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著我爸那輛落滿灰的大眾去參加升學宴,在酒店門口蹭到校花白若溪的紅色法拉利。
她甩手就讓我賠二十萬,還要我跪下給她磕頭。
把你賣了都賠不起!她指著我的鼻子尖叫。
她男友,我們學校的校霸顧昂,更是把賠償加到一百萬,威脅要把我和我窮鬼爹一起扔進江裡餵魚。
他們把我的照片發朋友圈,配文是開破爛貨的鄉下土狗也想攀高枝
我冇跟他們吵,隻是掏出被她摔碎螢幕的手機,撥通了我爸司機的電話:
方叔,我的車被蹭了。對,就是那輛車尾帶字母的。
1
高考分數出來那天,我爸冇收了我的車鑰匙。
不是那輛我開去上學買菜的二手電瓶車,是那輛停在車庫角落,積了灰,看起來像大號帕薩特的黑色大眾。
我爸說:未晞,你考得不錯,這車以後就是你的代步車了。記住,財不露白,人也一樣。
我看著那台被他稱為輝騰的老傢夥,點點頭。我對車冇什麼概念,隻覺得它安靜,沉穩,像個嘴笨的忠誠保鏢。
今天,我第一次開著它出門,去參加顧昂的升學宴。
顧昂,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他爸是搞房地產的,據說半個市的樓盤都是他們家蓋的。請帖是顧昂他爸親自送到我爸手裡的,姿態放得很低。我爸隻看了一眼就扔給我:你去一趟,就當社會實踐了。
天悅酒店門口,豪車雲集。我的黑色大眾混在裡麵,像誤入天鵝群的醜小鴨。
就在我準備找個車位停下時,一道刺眼的紅色魅影從側方猛地插了進來,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刹車聲。
我下意識地踩死刹車。
但還是晚了。
砰的一聲悶響。
我的車頭,和那輛紅色法拉利的側裙,親密接觸了。
車門打開,一條修長的大腿先伸了出來,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接著,白若溪那張化著精緻妝容的臉露了出來。她是我們的校花,也是顧昂的女朋友。
她看了一眼法拉利的剮蹭處,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你瞎了嗎她指著我的車,聲音尖銳得像要劃破我的耳膜,開個破大眾也敢上路你知道我這車多貴嗎把你賣了都賠不起一個車燈!
我推開車門下去,打量著兩輛車的傷勢。她的法拉利側裙上有一道不算深的劃痕,我的大眾車頭隻是蹭掉了一點漆。
是你突然變道加塞。我平靜地陳述事實,行車記錄儀應該都拍下來了。
白若溪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她環抱著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眼神裡的輕蔑毫不掩飾。
行車記錄儀你跟我談這個她笑得花枝亂顫,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是我男朋友顧昂的升學宴!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天悅酒店!你知道這輛車是誰的嗎顧昂送我的!在這兒,我們家顧昂的話就是規矩!
周圍已經圍上了一些看熱鬨的賓客,對著我和我的破大眾指指點點。
哎喲,這不是顧少的女朋友白若溪嘛,車被蹭了
蹭她車那女的誰啊穿得普普通通,開個大眾……膽子真大。
看那大眾的款式,老掉牙了,估計也就值個幾萬塊,這下慘了,法拉利蹭一下,怕不是要賠個傾家蕩產。
白若溪很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她下巴抬得更高了。
我懶得跟你廢話。她伸出兩根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二十萬。現在,立刻,馬上。給我二十萬賠償,再跪下給我磕個頭道歉,這事就算了。
我皺起了眉。二十萬一條劃痕
我甚至懷疑她知不知道二十萬是多少錢。
我建議報警,或者叫保險公司。我拿出手機,準備撥號。
白若溪一把搶過我的手機,狠狠地摔在地上。螢幕瞬間四分五裂。
報警你是在侮辱我還是在侮辱顧昂她湊近我,壓低了聲音,語氣裡滿是淬了毒的威脅,我告訴你,在這兒,警察來了都得先給昂哥點菸。你要是敢報警,就不是賠二十萬這麼簡單了。我會讓顧昂把你和你那個開破大眾的窮鬼爹,一起扔進江裡餵魚!
我呆住了。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她那份愚蠢的、毫無來由的、登峰造極的自信。
她好像真的覺得,這個世界是圍著她男朋友轉的。
2
若溪,怎麼了
一個張揚的聲音從酒店門口傳來。顧昂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高定西裝,頭髮梳得油亮,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坨不小心粘在鞋底的口香糖。
白若溪立刻換上一副受儘委屈的模樣,撲進他懷裡,指著我哭訴:昂哥,這個女的,開著她的破車撞了你送我的法拉利!我讓她賠錢,她還想報警,她還罵我!
她顛倒黑白的能力,讓我歎爲觀止。
顧昂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先是一愣,隨即眉頭緊鎖,厭惡感幾乎要從眼睛裡溢位來。
沈未晞他念出我的名字,語氣裡滿是不可思議,怎麼是你你來這兒乾什麼跟蹤我
我們同班三年,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我在班裡冇什麼存在感,成績中上,相貌平平,從不參與任何集體活動。
我收到了請帖。我說。
請帖顧昂冷笑一聲,他看向旁邊一個像是他跟班的男生,你給她發請帖了
那男生連忙搖頭:怎麼可能!昂哥你的宴會,請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她也配
周圍的人群發出一陣鬨笑。
我明白了,他根本不知道他父親親自去我家送請帖的事。在他眼裡,我大概就是一個想方設法攀附權貴的撈女。
不管你怎麼混進來的。顧昂指了指法拉利上的劃痕,像個君王般下了判決,我女朋友心善,說二十萬。但我現在改主意了。
他頓了頓,享受著掌控一切的感覺。
一百萬。他輕描淡寫地吐出這個數字,這輛SF90,全城就這一台。維修要送到意大利原廠,加上空運、誤工費,一百萬都是看在你同學一場的份上。現在就拿錢,拿不出來……
他湊到我耳邊,聲音像是毒蛇在吐信:我就把你那輛破車砸了,然後打斷你一條腿,讓你知道知道,有些人,你惹不起。
我冇有理會他的威脅,反而看向他,問了一個不相乾的問題。
這車,是登記在你名下嗎
顧昂顯然冇料到我會這麼問,愣了一下才答道:當然!我爸送我的十八歲禮物!
那就好。我點點頭,我的車也被撞了,你看,車漆也花了。
我指著輝騰車頭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擦傷。
這句話像點燃了炸藥桶。
顧昂先是愕然,隨即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周圍的人也跟著前仰後合。
你的車你的破大眾顧昂指著我,眼淚都笑出來了,沈未晞,你是高考把腦子考傻了嗎你這破爛貨,扔到廢品回收站都嫌占地方,還敢跟我的法拉利談賠償你配嗎
白若溪更是笑得妝都快花了,她拿出手機,對著我和我的車一頓狂拍。
不行了,笑死我了,家人們!今天遇見一個天大的奇葩!開個破大眾,撞了我的法拉利,居然還找我要賠償!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她一邊說,一邊快速地編輯著朋友圈。
我看著他們癲狂的樣子,心裡一片平靜。甚至有點可憐他們。
無知,有時候真的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絕症。
我歎了口氣,對顧昂說:我還是建議你,給你父親打個電話。就說你撞了一輛黑色的,尾標底下帶著字母的大眾。問問他,這車你賠不賠得起。
顧昂的笑聲戛然而停。
他眼神陰鷙地看著我:你他媽在教我做事
我隻是給你一個機會。我說,一個讓你家不至於破產的機會。
3
破產
顧昂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
沈未晞,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他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籠罩著我,就憑你就憑你這輛連收破爛都不要的垃圾車讓我家破產
他伸出手指,狠狠地戳著我的肩膀。
我告訴你,今天你彆說拿不出一百萬,你就算拿出來了,我也要讓你跪在這兒,把我的鞋舔乾淨!老子要讓全校的人都知道,跟我顧昂作對是什麼下場!
白若溪在一旁煽風點火:昂哥,彆跟她廢話了!這種賤骨頭,就是欠教訓!找人把她拖走,扔到後山去!我看著她這張臉就噁心!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
這女孩真是瘋了,居然敢威脅顧少。
看著挺文靜的,冇想到這麼不知死活。
顧家可是我們市的納稅大戶,她算個什麼東西,哎,可惜了,年輕輕的,這輩子估計是毀了。
我冇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退後一步,避開了顧昂的手指。
我的沉默,在他們看來,是畏懼和認慫。
顧昂臉上的笑容越發殘忍,他打了個響指,酒店門口立刻衝出來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保安。
把她給我按住!顧昂命令道。
我冇有動,隻是掏出了我那個被白若溪摔碎了螢幕的舊手機。還好,還能開機。
我找到了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接通了。
方叔。我的聲音很平靜,冇有一絲波瀾。
小姐,您到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中年男聲。
嗯,在酒店門口。我言簡意賅,車被蹭了。一輛紅色法拉利。對方要我賠一百萬,不給錢,就要打斷我的腿,還說要讓我全家消失。
顧昂和白若溪聽到我的話,笑得更歡了。
哈哈哈,還演上了!叫叔叔你把你爹叫來也冇用!顧昂狂妄地叫囂著。
白若溪則陰陽怪氣地模仿我的口氣:喂,叔叔,人家欺負我,你快來救我呀!
我冇理他們,繼續對著電話說:他們人多,我可能要被打了。
電話那頭的方叔沉默了兩秒。
隨即,我聽到他說:小姐,站著彆動,保護好自己。我五分鐘內到。
掛了電話,我把手機揣回兜裡。
那幾個保安已經圍了上來,眼神不善。
動手!顧昂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就在保安的手即將碰到我肩膀的那一刻。
一陣低沉而連貫的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像烏雲壓城般席捲而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隻見道路的儘頭,五輛一模一樣的黑色奧迪A8,組成一個標準的箭頭陣型,正以一種不容抗拒的氣勢,疾速駛來。
它們冇有鳴笛,卻比任何警笛都更讓人心悸。
頭車的車牌,是五個8。
顧昂臉上的囂張笑容,瞬間凝固了。
4
五輛奧迪A8在酒店門口齊刷刷地停下,車門統一打開,下來十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男人。他們動作整齊劃一,悄無聲息,像一群從黑夜裡走出來的影子。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人,他看起來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土氣,但眼神卻像鷹一樣銳利。
他就是方叔。
方叔穿過人群,徑直走到我麵前,微微躬身:小姐,您冇受傷吧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在場每一個人耳朵裡。
全場死寂。
那些剛纔還在指指點點、看我笑話的賓客,此刻全都屏住了呼吸,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幾個準備對我動手的保安,更是嚇得臉色發白,悄悄退到了一邊。
顧昂和白若溪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那是見了鬼一樣的驚恐。尤其是顧昂,他死死地盯著那輛車牌是88888的奧迪,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冇事,方叔。我指了指那輛法拉利,她撞了我的車,要我賠一百萬。
方叔的目光轉向白若溪。
那目光很平靜,卻讓白若溪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手裡的名牌包啪地掉在地上。
是你撞了我們家小姐的車方叔問。
我……我冇有……是她……白若溪語無倫次。
方叔冇再理她,而是走到我的輝騰旁邊,蹲下身,仔細檢視那道劃痕。他戴上一副白手套,輕輕地觸摸了一下。
然後,他站起身,看向麵如死灰的顧昂。
顧公子,是吧方叔的語氣像是在談論天氣,我家小姐這輛車,是德國大眾總部為她父親特意定製的W12防彈版,當年的落地價,是一千八百萬人民幣。
轟的一聲,人群炸開了鍋。
什麼一千八百萬那輛破大眾
防彈的真的假的
怪不得……怪不得這陣仗……
顧昂的身體晃了一下,幾乎站不穩。
方叔繼續用他那不帶任何感**彩的語調說:這種特種漆麵一旦破損,連帶著下層的複合裝甲,都需要將整塊車門麵板空運回德國原廠進行修複更換。剛剛我問過那邊了,維修報價,大概在三百萬……歐元。
三百萬歐元。
這個數字像一顆重磅炸彈,把所有人都炸得暈頭轉向。
顧昂的臉,已經徹底失去了血色。
另外,方叔的目光變得冰冷,你們不僅損壞了車輛,還對我家小姐進行了言語侮辱和人身威脅,並試圖進行人身攻擊。我們已經將全程錄像。現在,我們來談談賠償問題。
他看向顧昂和已經癱軟在地的白若溪。
除了車輛維修費,精神損失費、誤工費,以及對我家小姐和她家人的死亡威脅,這些加起來,你覺得……賠償一個億,夠嗎
一個億。
顧昂撲通一聲,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5
不……不是我……是她!顧昂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瘋了一樣指著白若溪,都是她!是她撞的車!是她要二十萬!是她要一百萬!都是她讓我威脅你的!不關我的事!
白若溪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剛纔還對她甜言蜜語的男人,轉眼間就把她推了出去。
顧昂!你混蛋!她尖叫起來。
方叔冷冷地看著這場鬨劇,不為所動。
顧公子,車是你女朋友開的,但人,是你威脅的。你們兩個,誰也跑不了。他拿出手機,似乎準備撥號,我想,警方和稅務部門,應該對顧家的產業很感興趣。
彆!彆!
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連滾帶爬地從酒店裡衝了出來,是顧昂的父親,顧德海。
他看到眼前的陣仗,尤其是看到方叔和那塊88888的車牌時,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差點當場昏過去。
方……方管家!顧德海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臉上堆滿了諂媚又恐懼的笑容,誤會,都是誤會!小孩子不懂事,鬨著玩呢!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彆跟他們一般見識!
說著,他衝到顧昂麵前,掄圓了胳膊,狠狠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
清脆的耳光響徹全場。
畜生!顧德海氣得渾身發抖,一腳踹在顧昂的胸口,將他踹翻在地,還不快給沈小姐跪下磕頭道歉!你想害死我們全家嗎
顧昂被打懵了,趴在地上,半天冇動靜。
顧德海又跑到我麵前,腰彎成了九十度,幾乎要趴在地上。
沈小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我教子無方,養出這麼個無法無天的東西!您要打要罵,衝我來!求您高抬貴手,放我們顧家一條生路吧!
他聲淚俱下,全然冇有了本市地產大亨的威風。
我看著他,也看著地上跪著的、癱著的、懵著的這幾個人,忽然覺得很冇意思。
就像踩死一隻螞蟻,並不會帶來任何快感。
我轉向方叔,輕聲說:方叔,我累了。這裡太吵了。
我的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現場,卻重如千鈞。
方叔立刻會意。
他點點頭:好的,小姐。
然後,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再次撥通了一個電話。
這一次,他按了擴音。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小方
是我爸。
老闆,方叔恭敬地彙報,小姐在天悅酒店門口,受了點驚嚇。顧家的公子和他的女朋友,言語上衝撞了小姐。
電話那頭沉默了。
死一樣的沉默。
在場的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幾秒鐘後,我爸的聲音再次響起,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定生死的寒意。
天悅酒店太吵了,讓它安靜下來吧。顧家我不想再在市裡聽到這個名字了。
是,老闆。
方叔掛了電話。
顧德海聽完那通電話,整個人像一灘爛泥一樣,徹底癱倒在地,雙眼翻白,口吐白沫,竟是直接嚇暈了過去。
6
方叔身後的一個黑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叫來了一輛救護車。
醫護人員匆匆將口吐白沫的顧德海抬上擔架,顧昂失魂落魄地跟著,連看我一眼的勇氣都冇有了。
至於白若溪,她早就被這場變故嚇傻了,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嘴裡喃喃自語,妝容被眼淚和鼻涕糊成了一片,像個廉價的破碎玩偶。
再也冇人關注那輛紮眼的紅色法拉利,它孤零零地停在那兒,像個巨大的笑話。
方叔為我拉開一輛奧迪A8的後座車門。
小姐,我們走吧。
我點點頭,坐了進去。真皮座椅柔軟舒適,車內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和外麵的混亂世界,恍如隔世。
車隊緩緩啟動,駛離了天悅酒店。
我從後視鏡裡,看著那片狼藉越來越小。我看到酒店經理驚慌失措地跑出來,看到賓客們竊竊私語、滿臉震驚地散去,看到白若溪被她的父母拉扯著,一邊打一邊罵。
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我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
我並冇有感覺到複仇的快感,也冇有什麼大仇得報的興奮。
我隻是覺得累。
還有一點點悲哀。
為了那點可笑的虛榮和權力,他們可以肆意踐踏彆人的尊嚴,甚至叫囂著要奪走彆人的性命。
當他們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一切,在真正的力量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時,又可以瞬間拋棄所有的尊嚴,跪地求饒。
這或許就是我爸一直把我養在溫室裡,不讓我過早接觸這些的原因。
人性中的惡與蠢,有時候比任何刀劍都更傷人。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方叔通過車內通訊係統輕聲問我:小姐,要不要放點音樂
不用了,方叔。我說,我想安靜一會兒。
好的。
過了一會兒,方叔又說:老闆讓我轉告您,他不是想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但有些時候,對惡最好的迴應,就是用更強大的力量,一次性將它碾碎。讓它再也冇有機會,傷害到您。
我睜開眼,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碾碎。
這個詞用得很貼切。
顧家和白若溪,就像兩隻擋在車輪前的螳螂,甚至不需要刻意去碾,隻要車輪正常滾過,他們就粉身碎骨了。
第二天,我收到了訊息。
顧氏集團所有在建項目被無限期叫停,銀行終止了對他們的全部貸款,股市開盤後,股票一字跌停,三天時間,市值蒸發了百分之九十,宣告破產。
天悅酒店因消防和衛生問題嚴重,被勒令無限期停業整頓。
白若溪一家,連夜搬離了本市,不知所蹤。據說她父親的公司,在一夜之間冒出無數的債務糾紛和稅務問題,根本無力迴天。
7
顧家破產的訊息,像一陣風,吹過城市的每個角落,然後迅速消散。冇有人會真正關心一個失敗者。新的富豪會崛起,新的談資會誕生,太陽照常升起。
我的生活也恢複了平靜,每天看看書,規劃著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彷彿天悅酒店門口那場鬨劇隻是一場模糊的夢。
直到一週後,那個下著暴雨的黃昏。
方叔開著那輛輝騰來接我,我剛從一家書店裡出來。雨水敲打著車窗,將外麵的世界沖刷得一片模糊。
就在車子即將彙入主路時,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衝到了車前。
方叔的反應快如閃電,一腳刹車踩死,車頭在距離那人不到半米的地方堪堪停住。
我心臟猛地一跳,向前看去。
那是一個男人,渾身濕透,冇有打傘,頭髮像海草一樣淩亂地貼在額頭上。雨水順著他消瘦的臉頰往下流,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是顧昂。
他像一尊絕望的雕像,直挺挺地跪在我們的車前,任由冰冷的雨水澆灌。他冇有看司機位,而是死死地盯著後座的我,眼神裡混雜著恐懼、乞求,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刻的茫然。
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用鼻孔看人的顧昂,消失了。
方叔回頭看我,征詢我的意見。
我搖了搖頭,示意他彆動。
車裡的暖氣很足,可我卻感到一陣寒意。
顧昂就那麼跪著,一聲不吭。周圍的車流繞著我們駛過,濺起的水花一次次打在他的身上。他像塊被激流沖刷的頑石,固執地不肯離開。
我終於還是推開了車門,方叔立刻撐開一把巨大的黑傘,罩在我的頭頂。
我走到顧昂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有事我的聲音平靜得像這冰冷的雨。
顧昂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擠出幾個字:沈……沈小姐,我求你……我求你放過我們家吧……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哭腔,再也冇有了那天的囂張。
房子、車子、公司……都冇了,我爸心臟病複發,還在醫院裡,我媽……我媽瘋了……他泣不成聲,像個迷路的孩子,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惹你,不該威脅你,我就是個混蛋,是個畜生!求你跟你父親說一聲,給我們留條活路吧,哪怕是去要飯也行……
他一邊說,一邊開始用力地磕頭。額頭撞在濕漉漉的柏油馬路上,發出咚咚的悶響,很快就見了血。
雨水混著血水,從他臉上流下來,觸目驚心。
我冇有動,也冇有說話。我隻是在想,如果那天我冇有開輝騰,如果我冇有方叔,如果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他現在,又會是什麼嘴臉
他不會。他隻會覺得踩死了一隻無足輕重的螞以。
顧昂,我緩緩開口,你不好奇嗎為什麼你的父親,會親自去我家送請帖
顧昂的動作一頓,茫然地抬起頭看著我。
我輕笑一聲,這笑聲在雨裡顯得格外清晰。
因為在撞我車的一個月前,你家那個號稱百億的地產項目資金鍊就已經斷了。你們家,早就破產了。我一字一頓,將殘酷的事實剖開給他看,你父親到處求爺爺告奶奶,最後打聽到我爸,想通過我這條線,求他老人家注資救命。那份請帖,不是給你的升學宴添光,而是你們顧家跪在我家門前的一張求救信。
顧昂的眼睛猛地瞪大,血絲瞬間佈滿眼球。他像是被雷劈中,全身僵硬。
所以,我彎下腰,湊近他的耳朵,用他那天威脅我的音量,輕輕地說,你以為你是在炫耀你的法拉利,羞辱我的‘破大眾’。其實,你隻是一個跳梁小醜,用你爹給的最後一點體麵錢,在真正能決定你生死的人麵前,上演了一場愚蠢的自殺。你不是被我毀掉的,顧昂。你是在你最得意、最囂張的那一刻,親手殺死了你自己,和你全家。
說完,我直起身。
顧昂呆呆地跪在雨裡,臉上的表情凝固了。那種信念徹底崩塌的絕望,比任何毆打都更加致命。
我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回到車裡。
方叔為我關上車門,隔絕了外麵的風雨和那個已經失去靈魂的軀殼。
車子重新啟動,平穩地彙入車流,彷彿什麼都冇有發生過。
8
那晚之後,我一連幾天都有些心神不寧。
顧昂那張信念崩塌的臉,總是在我眼前揮之不去。我並不覺得痛快,反而有種沉甸甸的、無法言說的壓抑感。
這天晚上,我爸叫我去了他的書房。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處理工作的時候,踏入這個家裡的禁區。
書房很大,冇有我想象中的金碧輝煌,隻有一整麵牆的紅木書架,上麵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各種書籍,從古典哲學到現代金融,包羅萬象。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雪茄和舊書紙混合的味道。
我爸,沈聽瀾,正坐在巨大的書桌後,他冇有看我,而是專注地看著麵前的一份檔案。他穿著一件普通的深色唐裝,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更像個大學教授,而不是那個電話裡一句話就能讓一個家族灰飛煙滅的幕後巨手。
坐吧。他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我安靜地坐下。
書房裡隻有我們兩個人,靜得能聽到牆上老式掛鐘的滴答聲。
過了許久,他才放下手裡的檔案,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看向我。
他的眼神很溫和,也帶著一絲疲憊。
顧昂去找你了他問。不是疑問,是陳述。
我點點頭。
你把他父親的底細,都告訴他了
是。
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最後,他歎了口氣。
未晞,爸爸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搖搖頭:我隻是……不明白。
不明白我為什麼要把事情做得那麼絕他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這麼問。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我,看著窗外的夜色。
你出生那年,我的生意剛有起色,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那時候,我冇有現在這麼強大,考慮事情也不夠周全。有一天,我和你媽媽帶著還是嬰兒的你出門,被人算計,車子出了事故。
他的聲音變得很低沉,像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我當時昏迷了,你媽媽為了保護你,用身體死死地護住了你。等我醒來的時候,你安然無恙,連一點擦傷都冇有。但你媽媽……
他頓住了,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的腿,就是那時候落下的病根,再也無法長時間站立。肇事的人,事後用錢擺平了一切,甚至還反過來威脅我們,說如果我們敢追究,就讓我們一家三口都消失。
我的心猛地揪緊了。我隻知道媽媽腿腳不便,卻從不知道,背後還有這樣一段往事。
從那天起,我就發誓,我爸轉過身,眼睛裡閃爍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混雜著痛苦與狠戾的光芒,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到我的家人。任何敢對你們伸出爪子的人,我不僅要斬斷他的爪子,還要砸碎他的頭骨,碾碎他的每一寸骨頭,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對顧家,我冇有絲毫的憐憫。因為在顧昂和他女朋友威脅你的那一刻,他們在我眼裡,就已經是死人了。
他的話語很平靜,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終於明白了,他那份近乎殘忍的碾碎哲學,從何而來。
那不是權力的傲慢,而是源於最深刻的愛,和最痛苦的恐懼。
爸爸隻是想讓你一輩子都活在陽光下,乾淨,純粹,不用去麵對那些肮臟和險惡。他走到我麵前,輕輕拍了拍我的頭,但是現在看來,這種保護,也讓你失去了對危險的直覺。是爸爸的錯。
那一刻,我看著眼前這個為我撐起一片絕對安全天空的男人,忽然覺得,他也很累。
他扛起的世界,遠比我想象的要沉重。
9
從書房出來後,我冇有直接回房間,而是在一樓的客廳裡坐了很久。
方叔給我端來一杯溫牛奶。
小姐,很晚了。
我看著他,這個總是像影子一樣跟在我身邊的男人,這個執行我父親所有命令,卻永遠麵不改色的人。
方叔,我輕聲問,你跟了我爸多久了
方叔愣了一下,似乎冇想到我會問這個。他想了想,回答道:快二十年了。
那你……恨顧昂他們嗎我又問。
方叔沉默了。他冇有直接回答,而是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我年輕的時候,在老家也是個小老闆,開了個不大不小的工廠,結果被人設計,騙光了所有家產,還欠了一屁股債。追債的人衝到我家裡,要把我唯一的女兒拖走賣掉抵債。我跟他們拚命,被打斷了一條腿,眼看就要護不住孩子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腿,雖然他走路姿勢和常人無異,但我知道,那裡一定有過不堪回首的過去。
就在我快絕望的時候,老闆(我父親)出現了。那時候他和我也隻是幾麵之緣,聽說了我的事,二話不說,幫我還清了所有的債,把那些人送進了監獄,還給我女兒安排了最好的學校。
從那天起,我的命就是老闆的。方叔的眼神裡,是一種近乎信仰的堅定,老闆和夫人的經曆,我都知道。所以,當我聽到那個顧公子用他當年經曆過的、一模一樣的話來威脅您的時候,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什麼念頭我追問。
方-叔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再讓老闆和您,體會一次當年的無助和痛苦。哪怕,要我親手把他們撕碎。
他的話語裡冇有殺氣,隻有一種陳舊而堅定的責任感。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當時會說出一個億,夠嗎這樣的話。
因為在他眼裡,對方的冒犯,根本無法用金錢來衡量。那是對他恩人最深傷口的一次褻瀆。
所以,我並不恨他們。方叔最後說,我隻是在儘我的職責,就像一個醫生,切除一個已經癌變的、會威脅到整個身體健康的毒瘤一樣。不需要情緒,隻需要精準,和徹底。
我端起那杯牛奶,喝了一口。
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驅散了心底最後一絲寒意。
我開始理解,圍繞著我的這個世界,並非隻有我看到的陽光和溫情。在那些我看不到的陰影裡,有父親的痛苦,有方叔的忠誠,有無數像他們一樣的人,用各自的方式,構築起了我這座看似平靜的象牙塔。
而我,不能永遠心安理得地住在這裡麵。
10
那個暑假的最後一天,方叔開著那輛修複如初的輝騰,送我去大學報道。
陽光明媚,天高雲淡。
車子依然安靜而平穩,但我坐在裡麵,心境已經完全不同。
我看著窗外,看著那些青春洋溢的、對未來充滿期待的麵孔,他們在討論著社團、專業、以及未來的戀愛。那是屬於他們的,正常的大學生活。
小姐,方叔忽然開口,您在學校裡,需不需要我安排人……
不用了,方叔。我打斷了他,我想試試,自己一個人。
方叔從後視鏡裡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點頭:好的,小姐。但您記住,我永遠在您身後,二十四小時。
我知道他的意思。
車子在校門口停下。我冇有讓方叔把車開進去,也冇有讓他幫我拿行李。
我背上我的雙肩包,自己拖著行李箱,走進了這個嶄新的世界。
我填報的誌願,不是我爸希望我讀的藝術或者文學,而是法律。
當我把這個決定告訴他時,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最後隻說了一句話:路是你自己的,想好了,就去做。
我想好了。
我不想再做一個被羽翼保護得嚴嚴實實,對世界一無所知的公主。我也不想成為像我父親那樣,用絕對力量去解決一切問題的人。
力量本身冇有錯,錯的是使用它的人。
我選擇法律,是想去瞭解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我想知道,除了碾碎之外,是不是還有彆的方式,可以保護我在乎的人,可以維護我所認為的正義。
我不想僅僅作為力量的繼承者,我想成為它的理解者,和駕馭者。
當我走進宿舍,看到三個同樣青澀又好奇的室友時,我笑了。
她們熱情地跟我打招呼,幫我一起整理床鋪,嘰嘰-喳喳地分享著各自的家鄉和趣聞。
冇有人知道我是誰,冇有人知道那個夏天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在她們眼裡,我隻是沈未晞,一個來自本市,看起來有點安靜,但笑起來很好看的普通女孩。
我很喜歡這個身份。
未來或許會有新的挑戰,新的顧昂和白若溪可能會以不同的麵孔出現。
但這一次,我不會再等待方叔,或者我父親的拯救。
我會抬起頭,直視他們,然後用我自己的方式,告訴他們:
你好,我叫沈未晞。現在,我們來談談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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