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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牆縫裡的蕾絲與手機裡的鬼
雨,像天漏了的口子,瘋了一樣往下灌。
南城的夏天就是這副德性,前一秒還是能把人烤出油的桑拿天,後一秒豆大的雨點就能把整個世界砸得叮噹亂響。褚荊騎著他那輛破舊的電瓶車,雨衣的帽簷壓得低低的,也擋不住雨水順著脖頸子往裡鑽,冰得他一哆嗦。
車把上掛著的工具箱,是他吃飯的傢夥,裡麵裝著各種型號的螺絲刀、扳手、萬用表,還有一卷黑色的電工膠布。這些冰冷的鐵傢夥,比人可靠。
手機在雨衣口袋裡震得像個造反的陀螺。褚荊煩躁地掏出來,螢幕上的水珠糊成一片,他用袖子使勁抹了抹,纔看清上麵的地址。
翡翠灣,B棟701。
一個加急單,修空調。這種鬼天氣,能讓有錢人多花三倍價錢叫人上門的,不是空調壞了,是命根子斷了。翡翠灣,南城有名的富人區,一平米的價格是褚荊那間開了十幾年的荊棘家電維修鋪的好幾倍。
電瓶車在光滑的柏油路上打了個滑,褚荊罵了句娘,穩住車把,朝著那片在雨幕中依舊燈火輝煌的建築群駛去。
門禁處的保安穿著筆挺的製服,眼神卻像X光,把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那目光裡的審視和鄙夷,褚荊早就習慣了。他登記、押身份證,然後才被放行。電瓶車不讓進,他隻能拎著沉重的工具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B棟。
雨水順著他四十多歲的臉頰往下淌,混著汗,分不清是鹹是淡。眼角的皺紋裡,似乎都填滿了這南城黏膩的濕氣。
701的門開了,一股混合著香薰和冷氣的味道撲麵而來,與門外濕熱的空氣形成了兩個世界。開門的是個女人,很年輕,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穿著一身真絲的藕色睡裙,裙襬堪堪遮到大腿根,露出兩條白得晃眼的小腿。她的頭髮微濕,鬆鬆地挽在腦後,幾縷髮絲垂在光潔的額前,有種慵懶而精緻的美。
這就是溫蘊,他的妻子。
不,當然不是。這是這棟彆墅的女主人。
師傅,你可算來了,快請進。女人的聲音軟糯,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焦急。
褚荊點點頭,換上鞋套,目光飛快地掃了一眼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夜景,真皮沙發,大理石地麵,牆上掛著看不懂的抽象畫,一切都彰明著昂貴兩個字。
空調不製冷了,麻煩您快點看看。女人引著他走向主臥。
主臥的空調是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嵌在天花板上。褚荊搭上梯子,擰開出風口蓋板的螺絲。一股黴味混雜著灰塵的味道散發出來。他打開手電筒往裡照,眉頭皺了起來。
女士,你這空調濾網多久冇洗了全堵死了。他一邊說,一邊伸手進去拆卸濾網。
啊是嗎我……我不太懂這些。女人站在梯子下,微微仰著頭,睡裙的領口有些低,褚荊從眼角的餘光能瞥見一抹深邃的陰影和雪白的弧度。他立刻移開視線,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
他老婆溫蘊,從來不穿這樣的衣服。溫蘊的睡衣總是那種棉質的,洗得發白,帶著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和油煙混合的味道。她的手也總是粗糙的,因為要洗一家人的衣服,要做飯,要打理那個永遠也收拾不乾淨的家。
他用力拽出濾網,常年的維修經驗讓他感覺到一絲異樣。濾網後麵似乎卡住了什麼東西。他把手伸得更深了些,手指觸及到一個柔軟的、帶著蕾斯花邊的物體。
他心裡咯噔一下,慢慢地把那東西抽了出來。
手電筒的光打在上麵,那是一條黑色的蕾絲內褲,邊緣還沾著已經乾涸的、暗紅色的血跡。
空氣瞬間凝固了。
女主人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這……這是什麼
褚荊舉著那玩意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東西出現在空調出風口裡,怎麼看都透著一股子詭異。
肯定是……肯定是前租客留下的!對,我們這也是剛搬來不久!女人反應極快,立刻找到了一個聽起來還算合理的解釋。她的聲音有些發顫,眼神躲閃,不敢看褚荊手裡的東西。
褚荊冇說話,隻是默默地把那條內褲用一張廢報紙包起來,放在了工具箱旁邊。他不是警察,對彆人的私事冇興趣。他隻想快點修好空調,拿錢走人。
清洗濾網,檢查冷媒,一番操作下來,空調重新吹出了冷風。女主人付錢的時候,明顯心不在焉,多給了他一百塊,說是雨天路滑的辛苦費。
褚荊冇拒絕。他需要錢,為了兒子明年的學區房,他得像狗一樣攢錢。
回家的路上,雨小了些,但風更冷了。那條沾血的內褲像個烙印,燙在他的腦子裡。他想起那個女人驚慌失措的臉,和她睡裙下若隱若現的身體。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像潮濕的苔蘚,在他心裡蔓延。
回到那個位於城中村的維修鋪時,已經是深夜。鋪子前麵是店麵,後麵用木板隔開,就是他們的家。一股飯菜餿掉的酸味混著黴味撲麵而來。
溫蘊已經睡了,側臥在床上,背對著他。兒子小遠也冇在自己的小床上,而是蜷在溫蘊的身邊,睡得正香。
褚荊輕手輕腳地放下工具箱,脫下濕透的衣服。他看到溫蘊的手機放在枕頭邊,螢幕還亮著。他本想拿過來充電,卻無意中瞥見了螢幕上的內容。
是相冊。
一張張照片,放大的特寫。
主角,是那條黑色的、帶著血跡的蕾絲內褲。
拍攝的角度很刁鑽,有的聚焦在蕾絲的花紋上,有的聚焦在那一抹暗紅的血跡上。背景,是熟悉的白色牆壁和中央空調的出風口。
褚荊的血液,在一瞬間涼透了。
他顫抖著手,點開了其中一張照片的詳細資訊。
拍攝地點:翡翠灣,B棟701。
時間,是今天下午。
他猛地轉過頭,看向床上熟睡的妻兒。溫蘊的呼吸平穩而悠長,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滿足的笑意。兒子的小臉紅撲撲的,睡夢中砸了咂嘴,彷彿在做什麼美夢。
這個他以為是避風港的家,這個他用儘全力去守護的家,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牆縫裡掉出來的,是彆人的肮臟秘密。
而他妻子的手機裡,藏著一個屬於他的,活生生的鬼。
第二章:十二萬的保險單與撕碎的借條
那一夜,褚荊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天空泛著魚肚白。身邊的溫蘊翻了個身,手臂習慣性地搭在他的腰上,嘴裡呢喃著夢話。
擱在以前,褚荊會覺得這是尋常夫妻間的溫存。但現在,那條手臂像一條冰冷的蛇,纏得他渾身僵硬,幾乎要窒息。
他腦子裡反覆播放著那幾張照片,每一個細節都像用刀子刻上去一樣。他想不通,溫蘊為什麼會去那棟彆墅她為什麼要去拍那條內褲那血……是誰的
無數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子裡衝撞,每一個都足以將他二十年的婚姻碾得粉碎。
他想立刻搖醒她,把手機摔在她臉上,聲嘶力竭地質問她。但他不能。兒子還在旁邊睡著。小遠有哮喘,不能受驚。這是他唯一的軟肋,也是溫蘊最清楚的。
天亮了,城市甦醒過來。褚荊像個行屍走肉一樣起床,給兒子準備早餐。煎雞蛋的滋啦聲,牛奶倒進杯子的咕嘟聲,這些曾經代表著安穩生活的聲音,現在聽起來都充滿了諷刺。
溫蘊也起床了,她像往常一樣,睡眼惺忪地走進廚房,從背後抱住褚荊的腰,臉頰貼在他的背上。
老公,早啊。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慵懶。
褚荊的身子猛地一僵。他幾乎能聞到她發間傳來的一絲不屬於這個家的、陌生的香水味,淡淡的,和他昨晚在那個彆墅裡聞到的香薰味道,如出一轍。
他冇有回頭,隻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早。
吃早飯的時候,褚荊終於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小遠的學費,我昨天又接了個大單,湊了五千,加上之前的,應該有十二萬了吧你下午去銀行存一下,再看看翡翠灣附近那個小學的政策,咱們得抓緊了。他故作輕鬆地說著,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溫蘊的臉,不放過她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溫蘊舀粥的勺子,在空中停頓了一下。
隻有一秒,快得幾乎無法察覺。
但褚荊看見了。
啊……錢啊……她的眼神有些飄忽,我……我前兩天已經存了。你放心吧,兒子的事我什麼時候忘過。
是嗎存單呢褚荊追問。
哎呀,我收起來了,跟房產證放一塊兒呢。你一個大男人,問這麼細乾嘛。溫蘊的語氣裡帶上了一絲不耐煩,彷彿褚荊的關心是一種冒犯。
他心裡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
下午,趁著溫蘊出門買菜的功夫,褚荊在家裡翻箱倒櫃。他很輕易地就在床頭櫃最底下的抽屜裡,找到了那個他熟悉的鐵皮盒子。
裡麵冇有房產證,更冇有十二萬的存單。
隻有一張嶄新的保險單。
一份人壽保險。
投保金額,恰好是十二萬。
被保人,是他的兒子,褚遠。
而投保人那一欄,簽著一個龍飛鳳舞的名字:周凜。
褚荊的腦袋嗡的一聲,像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中。周凜,這個名字他有點印象,似乎是南城某個挺有名的企業家。他為什麼會給自己的兒子買保險
他捏著那張輕飄飄的紙,手卻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他想起了昨晚那個彆墅的女主人,她姓什麼她和這個周凜是什麼關係溫蘊呢
他衝出家門,在巷子口的菜市場找到了正在跟小販討價還價的溫蘊。他一把奪過她手裡的菜籃子,狠狠地摔在地上,西紅柿和雞蛋滾了一地。
那十二萬呢!他紅著眼睛,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困獸,低聲咆哮。
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溫蘊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她慌亂地看著褚荊,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褚荊拽著她的胳膊,幾乎是拖著她回到了維修鋪。他砰地一聲關上捲簾門,將外麵所有的目光都隔絕。
說!錢到底去哪了!周凜是誰!他把那張保險單狠狠地甩在溫蘊的臉上。
溫蘊的身體軟了下去,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抱著褚荊的腿,放聲大哭。
我……我也是被逼的啊!褚荊,你聽我解釋!她哭得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前段時間小遠哮喘住院,你不是在外地修設備嗎我一個人在醫院,那個周凜……他就是周凜,他拍了小遠犯病時呼吸困難的視頻,他說……他說如果我們不買他公司的保險,他就把視頻發到網上去,說我們故意讓孩子生病,好訛詐醫院的賠償金!
你說什麼褚荊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威脅我!他說他有的是錢,有的是辦法讓我們身敗名裂!我一個女人家,我能怎麼辦我害怕啊!我隻能……隻能先把錢拿去買了保險,想著以後再跟你解釋……溫蘊哭得肝腸寸斷,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個解釋,聽起來似乎天衣無縫。一個被逼無奈、為保護孩子而犯錯的母親形象,躍然紙上。
褚荊的怒火,被她絕望的哭聲澆熄了一半。他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妻子,心裡五味雜陳。難道……真的是他錯怪她了
他沉默著,走到牆角那個堆滿雜物的垃圾桶旁。這兩天他心情煩躁,一直冇倒垃圾。他蹲下身,沉默地在裡麵翻找著。
溫_S_蘊的哭聲漸漸小了,她抬起淚眼婆娑的臉,不解地看著他。
褚荊冇有理她,他的手在發臭的垃圾裡翻著,終於,他摸到了一團被揉得皺巴巴的紙。
他慢慢地展開那團紙。
那是一張醫院的收費單據,已經被撕成了幾片,但還能勉強拚湊起來。是小遠上次住院的費用單。
在單據的最下方,有一行手寫的字跡,是關於部分費用延後繳納的借款說明。
而在借款人的簽名處,簽著兩個字。
不是周凜。
是溫蘊。
那字跡,娟秀而清晰,和他結婚證上的簽名,一模一樣。
謊言,就像這被撕碎的單據,即使再怎麼努力地想要掩蓋,也總會留下拚接的痕-跡。
褚荊站起身,手裡捏著那幾片碎紙,它們像鋒利的刀片,割得他手心生疼。他看著溫蘊,眼神裡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
你上次去醫院,借了錢,對嗎他平靜地問。
溫蘊臉上的血色,第二次,在他麵前褪得一乾二淨。那是一種比見到沾血內褲時,更加徹底的、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第三章:直播間的假孕肚與滲血的導管
事情發酵的速度,遠超褚荊的想象。
第二天一早,他的維修鋪就被堵了。不是來修家電的,也不是來討債的,而是一群舉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和一些舉著手機、滿臉興奮的正義路人。
閃光燈像密集的子彈,打得褚荊睜不開眼。
褚先生,請問您對您妻子在網上釋出的視頻有什麼迴應
您是否真的像視頻裡說的那樣,長期對懷孕的妻子實施家暴,並且在外麪包養小三
聽說您把給孩子治病的救命錢都拿去賭博了,是真的嗎
一個個問題,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飛刀,朝著他劈頭蓋臉地射來。
褚荊徹底懵了。
他被人群推搡著,好不容易纔從一個記者的手機螢幕上,看到了那段所謂的爆料視頻。
視頻的背景,是他們那個雜亂的家。溫蘊穿著一件寬大的孕婦裙,小腹高高隆起,看起來至少有五六個月的身孕。她臉上畫著精緻的淡妝,但眼神憔悴,淚痕未乾。她對著鏡頭,聲音哽咽地控訴著褚荊的種種暴行。
她說他嗜賭成性,輸光了家裡的積蓄。
她說他喜新厭舊,在外麵找了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夜不歸宿。
她說她發現自己懷孕後,他非但冇有半點喜悅,反而變本加厲地打罵她,逼她去打掉孩子。
視頻的最後,她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臂,上麵佈滿了青紫的傷痕。她哭著說: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撐多久,我隻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出生。我發這個視頻,不是為了博取同情,隻是想讓大家看清楚這個男人的真麵目……
視頻的評論區已經炸了鍋。
人渣!畜生!必須人肉他!
姐姐快跑!這種男人不值得!
懷孕了還打這是魔鬼嗎
眾籌了,給姐姐請最好的律師,告到他牢底坐穿!
褚荊看著視頻裡那個聲淚俱下的女人,看著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懷孕
他們已經分房睡快半年了,她從哪裡懷來的孕
還有那些傷痕,他什麼時候動過她一根手指頭
這是一個局。一個精心設計的、足以將他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的局。
讓開!都讓開!
就在褚荊被圍得水泄不通,百口莫辯之際,人群外傳來一聲淒厲的哭喊。
溫蘊來了。
她還是視頻裡的那身打扮,挺著孕肚,在兩個好心鄰居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擠了進來。她的臉色比視頻裡更加蒼白,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無助,活脫脫一個受儘欺淩的可憐孕婦。
大家……大家不要為難他……她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都是我的錯,是我冇用,留不住他的心……他打我罵我,都是應該的……
這番以退為進的哭訴,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你看看!你看看這個男人把她逼成什麼樣了!
到現在還在為他說話,姐姐你太傻了!
報警!必須報警!
記者們的鏡頭更興奮了,對準了褚荊那張因為憤怒和荒謬而扭曲的臉。
褚荊看著眼前這個正在上演年度悲情大戲的女人,那個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妻子,一股冰冷的、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明白了。
從沾血的內褲,到十二萬的保險單,再到今天這場直播審判,所有的一切都是串聯好的。對方的目的,就是要讓他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為什麼
他想不通。但他知道,他不能再坐以待斃。
在所有人的叫罵聲和溫蘊的哭泣聲中,褚荊突然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舉動。
他撥開身前的記者,一步步地走向溫蘊。
你要乾什麼!離她遠點!
還想打人嗎我們可都錄著呢!
溫蘊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被更深的哀慼所取代。她柔弱地向後縮了縮,彷彿褚荊是什麼洪水猛獸。
褚荊冇有說話。他走到溫蘊麵前,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猛地伸出手,不是打她,也不是推她,而是快如閃電地——
掀開了她的孕婦裙!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孕婦裙之下,並不是一個溫暖的、孕育著生命的子宮。
而是一個用肉色膠帶,歪歪扭扭地纏在她腰上的、巨大的矽膠肚皮!
那矽膠的質感,在閃光燈下泛著詭異的油光。更令人作嘔的是,在矽膠肚皮的下緣,還連接著一根細細的塑料導管,導管的另一頭,塞進她的內褲裡。
而此刻,正有一股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順著那根透明的導管,緩緩地、一滴一滴地滲出來,染紅了她的內褲邊緣。
是血。
是經血。
一個正在流血的女人,卻挺著一個巨大的假肚子,在鏡頭前扮演一個被家暴的可憐孕婦。
這一幕的衝擊力,遠比任何拳打腳踢都要來得震撼和荒誕。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傻了,記者忘了拍照,路人忘了叫罵。他們張著嘴,眼睛瞪得像銅鈴,看著眼前這超現實的一幕,大腦完全宕機。
溫蘊臉上的表情,徹底凝固了。那是一種混雜著羞恥、暴露、和徹底毀滅的絕望。
直播冇有中斷。無數個螢幕前,成千上萬的觀眾,也和現場的人一樣,陷入了死寂。
就在這詭異的寂靜中,褚荊的目光,死死地鎖在溫蘊的眼睛裡。
他看見了。
在那層層疊疊的絕望和羞恥之下,他看到了一閃而過的、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恐懼。
那不是謊言被拆穿的恐懼。
那是一種……像是站在鐵軌上,眼睜睜看著一輛失控的貨櫃車,鳴著笛,冒著煙,朝著自己迎麵撞來的,最原始、最純粹的恐懼。
彷彿她此刻的暴露,會引來比身敗名裂更可怕一萬倍的後果。
這個念頭,像一顆子彈,擊中了褚荊的腦海。
第四章:魚市冰庫裡的結婚證與墮胎單
直播事件像一顆炸彈,在南城炸開了鍋。
輿論瞬間反轉。溫蘊從一個被同情的受害者,變成了一個處心積慮、陷害親夫的惡毒女人。網絡上對她的謾罵,比之前攻擊褚荊的,要惡毒一百倍。
但溫蘊消失了。
從那天直播現場被警察帶走問話後,她就再也冇有出現過。褚荊去派出所問,警察隻說她錄完口供就走了,去向不明。
褚荊的生活,並冇有因為真相大白而恢複平靜。
恰恰相反,更大的麻煩找上門了。
一群紋著龍虎豹的壯漢,踹開了他維修鋪的捲簾門。為首的是個光頭,脖子上戴著小拇指粗的金鍊子,臉上有一道從眉角延伸到嘴角的刀疤。
褚荊是吧刀疤臉吐掉嘴裡的菸頭,用腳碾了碾,你老婆溫蘊,在我們這兒借了三十萬,說是給你還賭債。現在人跑了,這筆賬,我們隻能找你了。
賭債三十萬
褚荊隻覺得荒謬。他這輩子連麻將都冇摸過幾回。
我不知道什麼賭債,你們找錯人了。他冷冷地說。
找錯人刀疤臉笑了,露出滿口黃牙,欠條上白紙黑字,簽的是你老婆的名字,按的是她的手印。按照道上的規矩,老婆欠的錢,老公還,天經地義。
他們拿出了一張借條,上麵的簽名和手印,確實是溫蘊的。
褚荊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溫蘊到底在背後,用他的名義,捅出了多大的窟窿
我冇錢。褚荊說的是實話。他所有的積蓄,那十二萬,已經變成了周凜公司的一張廢紙保單。
冇錢刀_S_疤臉從後腰摸出一根鋼管,在手心掂了掂,那就隻能用你這身零件來抵了。我聽說你手藝不錯,卸個胳膊腿的,應該也挺利索吧
那幾個壯漢獰笑著,一步步向他逼近。
褚荊抄起手邊的一把大號管鉗,眼神變得凶狠起來。他是個老實人,但不代表他是個任人宰割的懦夫。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他是一頭被逼入絕境的狼。
滾出去!他咆哮道。
一場混戰,不可避免地爆發了。
褚荊畢竟隻是個年過四十的維修工,雙拳難敵四手。他用管鉗砸倒了一個,後背卻結結實實地捱了一記悶棍。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差點跪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再打下去,今天非得交代在這兒不可。
他虛晃一招,轉身就跑。
他冇有往大街上跑,而是鑽進了鋪子後麵那片錯綜複雜的城中村巷道。這裡是他的地盤,他閉著眼睛都能摸清每一條路。
媽的!給老子追!彆讓他跑了!刀疤臉在後麵怒吼。
褚荊拚了命地跑,肺部像火燒一樣疼。他能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和叫罵聲越來越近。
慌不擇路之下,他一頭衝進了巷子儘頭的一個海鮮市場。
一股濃烈的魚腥味和海水鹹味撲麵而來。現在是下午,市場裡人不多。他穿過一個個攤位,帶倒了好幾個泡沫箱子,引來一片咒罵。
他瞥見市場角落裡有一個巨大的冷庫,幾個工人正推著裝滿凍魚的推車進進出出。他心一橫,趁著工人不注意,像條泥鰍一樣,閃身溜了進去。
冷庫的門砰的一聲在他身後關上,隔絕了外麵所有的聲音。
一股刺骨的寒氣瞬間包裹了他。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嘴裡撥出的氣,立刻變成了白霧。
冷庫裡堆滿了半人高的白色泡沫箱,上麵覆蓋著厚厚的冰霜。空氣中瀰漫著凍魚特有的腥味和冰的氣味。
他躲在一個泡沫箱的後麵,心臟狂跳,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追進來。他隻能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外麵冇有任何動靜。他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些。
寒冷,開始侵蝕他的身體。他隻穿了一件單薄的T恤,現在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放進冰箱的肉。他摩擦著手臂,試圖獲取一絲溫暖。
就在他無意識地觸摸著冰冷的庫壁時,他的手指,突然摸到了一些凹凸不平的痕跡。
不是冰霜。
是刻痕。
他湊過去,藉著冷庫裡昏暗的燈光,仔細地辨認著。
那是一串數字。
用某種尖銳的東西,深深地刻在了金屬的內壁上。
0815。
褚荊的瞳孔,猛地收縮了。
0815,八月十五。
是兒子小遠的生日!
為什麼兒子的生日會刻在這裡是誰刻的
一個瘋狂的念頭,像閃電一樣劈開他混亂的思緒。他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了冷庫最深處的一個角落。
那裡放著一個老舊的、已經被廢棄的立式冰櫃。冰櫃的門上,掛著一把小小的密碼鎖。
褚荊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他踉蹌著走過去,手指顫抖地撥動著密碼鎖上的滾輪。
0815。
哢噠一聲輕響。
鎖,開了。
褚荊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感覺自己的肺腑都要凍結了。他緩緩地拉開冰櫃的門。
裡麵冇有凍魚,也冇有屍體。
隻有一個用塑料袋層層包裹的、厚厚的牛皮紙檔案袋。
他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那個檔案袋。他撕開塑料袋,倒出了裡麵的東西。
幾張紙,輕飄飄地落在冰冷的地麵上。
第一張,是一份結婚證。
紅色的封皮,燙金的國徽。照片上,一個笑靨如花的女人,親密地依偎在一個男人的身邊。
那個男人,是周凜。
而那個女人,是溫蘊。
不,不對。褚荊死死地盯著照片上的女人。她的眉眼,和溫蘊有七八分相似,但氣質完全不同。照片上的她,眼神裡有一種溫婉和書卷氣,是溫蘊從來冇有的。
第二張,是一份精神疾病鑒定書。
患者姓名:溫蘊。
診斷結果:重度抑鬱症,伴有精神分裂傾向。
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
是三張不同醫院出具的墮胎手術單。
上麵的名字,都不是溫蘊。而是三個陌生的女性名字。
但手術的日期,卻都集中在去年。
褚荊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著眼前這些荒誕而又恐怖的紙片,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漩渦。
一個假的老婆,一個真的結婚證,一個精神失常的溫蘊,還有三個為同一個男人生過孩子又墮胎的陌生女人。
這些碎片化的資訊,像一塊塊黑暗的拚圖,在他的腦海裡,慢慢地、慢慢地,拚湊出了一個讓他毛骨悚然的輪廓。
這個他叫了二十年老婆的女人,到底是誰
真正的溫蘊,又在哪裡
第五章:盲人掌心的藥酒與肚臍上的紅痣
從魚市冷庫出來,褚荊像換了個人。
他臉上的迷茫和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就像一塊被燒紅的鐵,在冰水裡淬過火,剩下的隻有堅硬和冰冷。
他冇有回家,也冇有去報警。
他知道,現在他麵對的,是一個用金錢和權力編織起來的巨大網絡。報警,隻會像一顆石子投進大海,連個響聲都聽不見。他手裡的那些證據,結婚證、鑒定書、墮胎單,都見不得光,甚至可能會給他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他必須找到一個證人。一個能把這些黑暗拚圖串聯起來的,活生生的證人。
他想到了那三張墮胎單。
他去了第一家醫院。那是一傢俬立的婦產醫院,裝修得富麗堂皇。他拿著墮胎單上的名字去前台詢問,前台的護士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告訴他病人**無可奉告。
他碰了一鼻子灰,卻並不氣餒。
他換了個法子。他冇有再去醫院,而是去了南城最大的城中村——西瓦巷。這裡是外來務工人員的聚集地,龍蛇混雜,藏汙納垢。很多見不得光的交易,都在這裡進行。
他花了兩百塊錢,從一個號稱包打聽的黃毛小子那裡,買到了一個訊息。
三張墮胎單上的其中一個女人,叫李梅,曾經在西瓦巷裡一家盲人按摩院工作過。
褚荊立刻趕了過去。
那家按摩院,隱藏在一條陰暗潮濕的小巷深處,招牌上的霓虹燈壞了一半,閃爍著詭異的紅光。
他推門進去,一股劣質香薰混合著藥酒的味道撲麵而來。一個穿著暴露、濃妝豔抹的中年女人迎了上來。
老闆,按摩嗎我們這兒新來了幾個小妹,手法可好了。
褚荊搖搖頭,拿出一百塊錢塞到女人手裡,壓低聲音問:我找李梅。
女人的臉色微微一變,警惕地打量著他。不認識,冇這個人。
她去年是不是在這裡做過後來因為懷孕,跟一個姓周的老闆走了褚荊直接點破。
女人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冇有承認,也冇有否認,隻是把那一百塊錢又推了回來。你到底是誰想乾什麼
褚荊知道,不拿出點真東西,是問不出話了。他把那張屬於李梅的墮胎單影印件,放在了桌子上。
女人看到那張單子,臉色徹底變了。她沉默了很久,才歎了口氣,說:她早就走了,跟那個老闆走了之後,就再也冇回來過。是死是活,我們都不知道。
那她在這裡,有冇有關係特彆好的姐妹褚荊不死心。
女人猶豫了一下,指了指裡間的一個小房間。有個叫小雅的,是個瞎子,以前跟李梅住一個屋。不過她什麼都看不見,估計也幫不了你什麼。
褚荊走進了那個小房間。
房間裡光線很暗,隻有一個盲人按摩師,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大概二十歲不到。她靜靜地坐在床邊,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技師服,眼睛上蒙著一條黑色的布帶。
你好,我叫小雅。女孩聽到腳步聲,微微側過頭,聲音很輕,像羽毛一樣。
褚-荊在她對麵的凳子上坐下。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一個盲女打聽一個失蹤的人,這聽起來就很荒唐。
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叫李梅。他最終還是開口了。
小雅的身體,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
我不認識。她回答得很快,幾乎是脫口而出。
這種反應,反而讓褚荊更加確定,她一定知道些什麼。
她是你的朋友,對嗎褚荊放緩了語氣,她失蹤了,可能遇到了危險。我冇有惡意,我隻是想找到她。
小雅沉默了。房間裡隻剩下兩個人一輕一重的呼吸聲。
就在褚荊以為她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警察!例行檢查!所有人都拿出身份證!
按摩院的老闆娘尖叫起來,外麵亂成一團。
褚荊心裡一沉,他知道,這是衝著他來的。周凜的勢力,已經滲透到了這種地方。
兩個警察很快就衝進了這個小房間,他們看都冇看褚荊,直接就衝向了那個盲女小雅。
就是他!他剛纔想非禮我!小雅突然伸手指著褚荊,失聲尖叫起來。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和委屈,彷彿真的受到了侵犯。
褚荊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怎麼也冇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無助的盲女,會反咬他一口。
帶走!警察根本不聽他解釋,粗暴地給他戴上了手銬。
就在他被兩個警察架著,經過小雅身邊的時候,那女孩的手,突然飛快地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心,冰冷而潮濕。
褚荊感覺到,她用指尖,蘸著什麼液體,飛快地在他的掌心寫著什麼。
那液體,帶著一股濃烈的藥酒味。
他的心,狂跳起來。
他被推出了按摩院,塞進了警車。在車門關上的前一刻,他藉著外麵閃爍的霓虹燈光,看清了自己掌心的那幾個字。
字跡歪歪扭扭,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周太太死前懷的女孩,肚臍有紅痣。
警車呼嘯而去。
褚荊坐在後座,手銬冰冷。他看著自己掌心那幾個正在慢慢揮發的字,腦子裡轟的一聲,炸開了一個驚天巨雷。
周太太……死前懷的女孩……肚臍有紅痣……
他猛地想了起來。
他的兒子,小遠,從出生開始,肚臍眼旁邊,就有一顆米粒大小的、鮮紅色的痣。
溫蘊說,那是福痣,是富貴命的象征。
他一直以為,那就是一顆普通的痣。
直到今天,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那顆痣,可能不是福痣。
是催命符。
是一個足以顛覆人倫、讓他萬劫不複的,恐怖印記。
第六章:絞肉機裡的斷手與偏移的老繭
褚荊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
猥褻的罪名,因為證據不足,最終冇有成立。但那家按摩院,連同那個盲女小雅,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找不到了。
他知道,這是周凜的警告。
警告他,不要再查下去。
回到維修鋪,眼前的一幕讓他目眥欲裂。
捲簾門被撬開了,歪歪扭扭地掛在一邊。鋪子裡被砸得一片狼藉,那些他視若珍寶的工具和零件,散落一地,像是經曆了一場戰爭。
更讓他心膽俱裂的是,裡屋的門大開著,兒子小遠不見了。
他瘋了一樣衝進去,床上是空的,衣櫃是空的,整個家,除了滿地的狼藉,再冇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就在他快要被絕望吞噬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
想要你兒子活命,就帶著你從冷庫裡拿走的東西,來西郊的廢棄屠宰場。電話那頭的聲音,經過處理,沙啞而低沉。
褚荊的心,反而落了地。
隻要小遠還活著,就還有希望。
他冇有報警。他把那個牛皮紙檔案袋藏在懷裡,騎上他那輛破電瓶車,朝著西郊疾馳而去。
廢棄的屠宰場,瀰漫著一股鐵鏽和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嘔的味道。褚荊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鐵門,走了進去。
屠宰場的中央,站著幾個人。
周凜,那個在財經雜誌上才能看到的男人,此刻就站在那裡。他穿著一身昂貴的定製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在他身邊,站著兩個黑衣保鏢。
而在他們對麵的一個鐵籠子裡,關著他的兒子,小遠。小遠看起來冇有受傷,隻是很害怕,縮在籠子角落裡,瑟瑟發抖。
爸爸!看到褚荊,小遠哭喊起來。
彆怕,爸爸來救你了。褚荊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疼。
他的目光,落在了周凜身邊的另一個人身上。
是溫蘊。
不,是那個長得像溫蘊的女人。她穿著一身緊身的皮衣皮褲,畫著濃豔的妝,眼神冰冷,像一條毒蛇。
東西帶來了嗎周凜開口了,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褚荊從懷裡拿出那個檔案袋,舉了舉。我怎麼知道,我把東西給你,你會放了我們父子
你冇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周凜笑了,不過,看在你這麼配合的份上,我可以讓你選。你,或者你兒子,今天隻能有一個人從這裡走出去。
褚荊的瞳孔驟然收縮。
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手裡的那些東西,是原配留下的。她想跟我離婚,分我一半家產,還想帶著我的種嫁給彆人。周凜的語氣裡,充滿了鄙夷,我當然不能讓她得逞。所以,我讓她‘病死’了。至於她肚子裡的那個孽種……我需要一個繼承人,一個流著我的血,但絕對聽話的繼承人。
他指了指籠子裡的小遠。所以,我找到了溫蘊,一個長得和她有七八分像,腦子又有點問題的女人,讓她做了代孕。孩子出生後,真正的溫蘊,也就冇有存在的必要了。
褚荊的大腦嗡嗡作響,這些話,像一顆顆子彈,將他最後一點幻想擊得粉碎。
那她呢褚荊指著那個假溫蘊,她又是誰
她周凜輕蔑地笑了一聲,一個為了錢,什麼都肯做的婊子而已。她扮演了二十年的溫蘊,演得不錯。不過現在,她的戲份也該殺青了。
就在這時,那個假溫蘊突然動了。
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豹,尖叫著朝褚荊撲了過來,想要搶奪他手裡的檔案袋。
把東西給我!那是我的護身符!她狀若瘋癲。
褚荊下意識地一躲,兩人瞬間撕扯在了一起。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碰倒了旁邊一台老舊的絞肉機。那台機器佈滿了鐵鏽,但電源竟然還通著,隨著一聲刺耳的轟鳴,機器的齒輪開始飛速轉動。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劃破了屠宰場的寂靜。
假溫蘊的右手,被捲進了飛速旋轉的絞肉機裡。
鮮血和碎肉,瞬間噴濺出來,染紅了褚荊的臉。
那女人疼得在地上翻滾,慘叫聲讓人頭皮發麻。
但就在這極度的混亂和痛苦中,褚荊卻看到了一個讓他遍體生寒的細節。
就在女人的右手被捲進去,發出慘叫的同時,她的左手,卻以一種超乎尋常的冷靜和精準,閃電般地伸向絞肉機的側麵,狠狠地拍下了一個紅色的緊急製動閘!
機器戛然而止。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褚荊的大腦,卻像被按下了慢放鍵。
一個人的右手被捲進絞肉機,那種突如其來的、撕心裂肺的劇痛,足以讓任何人的大腦瞬間空白。她怎麼可能,還有如此清晰的意識,如此精準的動作,去用另一隻手關閉電源
除非……除非這種疼痛,對她來說,並不是無法承受。
或者說,這隻手,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
褚荊衝過去,抱起在地上抽搐的假溫蘊,大喊著:快叫救護車!
他撕下自己的衣服,想要為她包紮那隻已經血肉模糊、隻剩下半截的右手。
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她那隻斷手的瞬間,他整個人,如遭雷擊。
他摸到了她食指的指根處。
那裡,冇有他熟悉的、因為常年握筆寫字而磨出的老繭。
不,有繭。
但位置,偏移了。
那層厚厚的、堅硬的老繭,不在食指的第一個指節側麵,而在第二個指節的正麵。
這不是一個慣用右手寫字、做家務的人,應該有的老繭!
這是一個……常年扣動扳機,或者做某種精細工作的人,纔會留下的印記!
這個女人,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溫蘊!
她甚至不是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
她是誰
她到底是誰!
第七章:九裡香樹洞裡的絕筆與染血的謎題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
周凜顯然也冇料到會發生這種意外,他皺著眉頭,讓保鏢處理現場,自己則帶著小遠,準備從後門離開。
站住!褚荊紅著眼睛,擋在了他的麵前。
讓開。周凜的眼神冷得像冰。
把孩子還給我!
我說過,你們父子,今天隻能走一個。周凜的耐心顯然已經耗儘,既然她已經廢了,那這個名額,就留給你吧。
他打了個手勢,一個保鏢從懷裡掏出了一把黑洞洞的手槍,對準了褚荊的額頭。
就在這時,那個被抬上擔架的假溫蘊,突然用儘全身的力氣,抓住了褚荊的衣角。
她已經痛得說不出話,額頭上全是冷汗,嘴唇因為失血而慘白。但她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褚荊,充滿了某種急切的、想要傳達資訊的渴望。
她的左手,顫抖著伸進口袋,摸出了自己的手機,胡亂地按了一串號碼,然後按下了發送鍵。
是發給褚荊的。
褚荊的手機,立刻收到了一條簡訊。
那是一串毫無意義的亂碼,像是臨死前胡亂按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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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頭一歪,徹底暈死過去。
褚荊看著那串亂碼,大腦飛速地運轉著。
這不是亂碼!
這是一種資訊!
他的目光,掃過那女人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他突然明白了。
這不是結束。這是另一個開始。
周凜帶著小遠,消失在了屠宰場的後門。救護車呼嘯著,帶走了那個斷手的女人。
警察很快趕到,封鎖了現場。褚荊作為唯一的目擊者,被帶回警局錄口服。
他表現得像一個被嚇傻了的、普通的受害者。他把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當然,隱去了所有關於檔案袋和身世之謎的部分。他隻說自己被討債的綁架,然後發生了意外。
警察並冇有懷疑他。一個被嚇破了膽的家電維修工,還能翻出什麼浪花
離開警局,褚荊冇有回家。
他騎著電瓶車,一路向北,朝著他闊彆了二十年的老家開去。
那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
他的腦子裡,反覆回想著那串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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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L_xiang……DG……
九裡香!頂閣!
這是他和真正的溫蘊之間,才懂的暗號!
他們結婚前,褚荊在老家的院子裡,親手種下了一棵九裡香。溫蘊最喜歡那棵樹,說等以後老了,就在樹下蓋一個小閣樓,天天聞著花香,看星星。
頂閣,是他們給那個想象中的小閣樓,取的名字。
他為什麼要發這個資訊給我這個假溫-蘊,她怎麼會知道這個暗號
除非……是真正的溫蘊,在某個時刻,把這個資訊,用某種方式,告訴了她!
褚荊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他趕到老家時,天已經黑了。
老宅早已荒廢,院子裡雜草叢生。那棵他親手種下的九裡香,也已經枯死,隻剩下光禿禿的、扭曲的樹乾,在夜風中像一個掙紮的鬼影。
褚荊走到樹下,心臟狂跳。
他用手,在乾枯的樹乾上摸索著。
終於,他在樹乾的中部,找到了一個被樹皮掩蓋的、不起眼的樹洞。
他顫抖著手,伸了進去。
他摸到了一個冰冷的、硬硬的東西。
是一個小小的鐵盒子,外麵用蠟封得嚴嚴實實。
褚荊用隨身帶的螺絲刀,撬開了鐵盒。
裡麵,是一封信。
信紙已經泛黃,字跡娟秀,是他熟悉的、真正溫蘊的筆跡。
荊,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原諒我的不辭而彆。我不是精神病,我隻是……太天真。我愛上了周凜,我以為他也會愛我。我懷了他的孩子,他卻告訴我,他不能離婚,但他會給我和孩子一個名分。
我信了。直到他找來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女人,讓她扮演我,住進我們的家,睡在我的床上。我才明白,我隻是他用來生孩子的工具。
他把我囚禁起來,等我生下孩子。他說,他需要一個流著周家血脈的繼承人,但他不能讓這個繼承人的母親,成為他事業上的汙點。
我生下了一個女孩。肚臍上,有一顆紅痣。我隻抱了她一次,就被他們搶走了。
周凜用我的卵子,又找了彆的女人,做了試管嬰兒,孕育了一個男孩。他需要一個男孩來繼承家業。那個男孩,就是他讓你養大的‘小遠’。
現在,他要滅口了。他會用那個假的我,來製造一場意外,讓我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我把這封信,藏在了我們約定的地方。
荊,對不起。如果有來生,我隻想做你的妻子。
救救我們的女兒,她纔是我們真正的孩子!她現在被周凜藏在……
信紙的最後一行,被一大片已經乾涸的、暗紅色的血跡,徹底暈染了。
最關鍵的資訊,被血跡覆蓋,看不清了。
褚荊捏著那封信,像一尊石雕,久久地矗立在枯死的九裡香樹下。
夜風吹過,捲起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一個女人在低聲啜泣。
一場跨越了二十年的騙局,一個關於身份、血緣和謀殺的恐怖真相,終於在他麵前,揭開了它血淋淋的一角。
但他,卻隻得到了一個更大的謎題。
他的親生女兒,在哪裡
第八章:垃圾站的校徽與警戒線外的胎記
褚荊冇有時間沉浸在悲痛和震驚中。
真正的溫蘊死了。他的親生女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養了十幾年的兒子,是仇人的孽種。
他的人生,已經變成了一個笑話。
但他不能倒下。
他要複仇。他要找到女兒。
他回到了南城。他像一個幽靈,遊蕩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試圖尋找任何與周凜有關的線索。
他去了周凜的公司,但連大門都進不去。他去了翡翠灣的彆墅,那裡早已人去樓空。
線索,似乎再一次斷了。
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則本地新聞,像一道閃電,劈入了他的視線。
新聞報道,城南的一個大型垃圾中轉站,因為有環衛工人舉報,說聞到了惡臭,警方在其中一個巨大的垃圾壓縮箱裡,發現了一個可疑的編織袋。
新聞畫麵裡,那個編織袋被打了馬賽克,但褚荊的目光,卻被編織袋旁邊散落的一個小東西,死死地吸住了。
那是一個校徽。
藍色的底,白色的字。
南城第一實驗小學。
是小遠的書包上,彆著的那個校徽!
褚荊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了。
他瘋了一樣衝出家門,騎上電瓶車,朝著城南垃圾站狂奔而去。
他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被拉起了警戒線。幾個法醫和警察,正圍著那個被打開的編織袋,臉色凝重。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混雜著垃圾酸腐味和屍體腐爛的甜腥味。
讓開!讓我過去!褚荊像瘋了一樣,想要衝破警戒線。
先生,請你冷靜!這裡是案發現場!一個年輕的警察攔住了他。
裡麵……裡麵是不是有個孩子褚荊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那警察看了他一眼,眼神裡閃過一絲同情。不是孩子。是……被肢解的女性殘肢。
褚荊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不是小遠
那會是誰
那個斷了手的假溫蘊
他扒著警戒線,死死地盯著法醫的動作。
一個法醫,正戴著手套,從編-織袋裡,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條還算完整的女性左臂。
那條手臂,因為腐爛和水腫,已經不成人形。
就在法醫準備將手臂放進證物袋的時候,他似乎發現了什麼,用鑷子輕輕地掀開了死者手肘內側的一塊皮膚。
在那塊皮膚之下,赫然露出了一個硬幣大小的、褐色的胎記。
那胎記的形狀,像一隻展翅的蝴蝶。
褚荊的瞳孔,在一瞬間,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見過這個胎記!
就在不久前,就在那個直播審判的現場!
當時,一個所謂的好心鄰居,攙扶著假孕的溫蘊,那個鄰居穿著一件短袖,在拉扯中,無意間露出了手肘內側的胎記!
一模一樣!
死者,是那個好心鄰居!
她為什麼會死為什麼會被肢解
一個可怕的念頭,像毒蛇一樣,鑽進了褚荊的腦海。
套娃。
這是一個層層巢狀的身份迷局。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像利劍一樣,掃向警戒線外的圍觀人群。
他看到了。
在人群的邊緣,一個男人正摟著一個女人的腰,低聲說著什麼。那個男人,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看不清臉。但他身邊的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穿著一身名貴的香奈兒套裝,妝容精緻,氣質高雅。
她的左臂,正優雅地挽著男人的胳膊。
一陣風吹過,吹起了她套裝的衣袖。
在她的手肘內側,一個蝴蝶形狀的、褐色的胎記,一閃而過。
褚荊的呼吸,停滯了。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幾乎要爆裂開來。
他想咆哮,想衝過去,想撕開那對男女偽善的麵具。
但他不能。
他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直到嚐到了一股鹹腥的血味。
他緩緩地舉起手,指向警戒線外的那對男女,用儘全身的力氣,對著身邊那個攔住他的年輕警察,一字一句地,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
是她!凶手是她!
那個戴著口罩的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摟著身邊的女人,迅速地轉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而那個年輕的警察,隻是皺著眉頭,看著狀若瘋癲的褚荊,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不耐煩地說道:
先生,請你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第九章:婚禮上的骨灰與撕下的假麵
褚荊成了警方的重點懷疑對象。
一個屢次出現在案發現場,精神狀態又不穩定的中年男人,完美符合了連環殺人犯的側寫。
他被帶回警局,審訊了四十八個小時。
但他什麼都冇說。
他知道,他說的任何一個字,都可能成為周凜反擊他的武器。他必須忍。
最終,因為冇有任何直接證據,他被釋放了。
當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走出警察局時,一張燙金的請柬,遞到了他的麵前。
是一個陌生的黑衣男人。
我們老闆,周凜先生,邀請您參加他下週的婚禮。
褚荊接過請柬,打開。
新郎:周凜。
新娘:溫蘊。
婚禮的地點,在南城最豪華的七星級酒店。
褚荊看著請柬上那兩個刺眼的名字,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他知道,這是周凜的戰書。
這是一場鴻門宴。周凜是要在所有南城上流社會的見證下,徹底地、公開地,將他褚荊踩在腳下,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也是在向褚荊炫耀,他不僅搶了他的老婆,他的孩子,他的人生,還要用一場盛大的婚禮,來慶祝他的勝利。
褚荊收起了請柬。
告訴周凜,我一定到。他對那個黑衣男人說。
婚禮當天,整個酒店都被包了下來。
名車雲集,名流薈萃。空氣中都飄浮著金錢和香水的味道。
褚荊穿著一身他最體麵的、卻也顯得格格不入的舊西裝,出現在了婚禮現場。他就像一顆掉進奶油蛋糕裡的老鼠屎,引來了無數鄙夷和好奇的目光。
他冇有理會任何人,隻是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靜靜地坐了下來。
婚禮進行曲響起。
穿著一身白色婚紗的新娘,挽著新郎的胳膊,緩緩地走上了鋪著紅毯的舞台。
新郎,不是周凜。
至少,不是褚荊在屠宰場見到的那個周凜。這個新郎,要年輕一些,英俊一些,但眉宇間,卻有著和周凜如出一轍的陰鷙。
而新娘……
當她轉過身,麵對賓客的時候,褚荊的呼吸,幾乎停頓了。
是那個他以為已經死了的,真正的溫蘊!
不,不對!
她的眼神不對!
真正的溫蘊,眼神是溫婉的,是帶著一絲憂鬱的。而眼前這個女人的眼神,雖然極力在模仿那種溫婉,但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無法掩飾的、屬於勝利者的得意和冰冷!
褚荊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明白了。
這又是一個替身。
一個整容整得天衣無縫的,終極替身。
周凜的計劃,原來是這樣。他用一個又一個的假溫蘊,來混淆視聽,最後,再用一個完美的複製品,來繼承溫蘊的身份,名正言順地,占有她名下的一切,包括那個流著周家血脈的孩子。
好一招金蟬脫殼!好一招偷天換日!
台上的司儀,正用激昂的聲音,說著祝福的話語。
現在,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宴會廳頂部那盞巨大的水晶吊燈,突然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
緊接著,一個黑色的盒子,從吊燈的上方,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
盒子在半空中打開,漫天的白色粉末,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紛紛揚揚地,灑滿了整個舞台!
有賓客尖叫起來。
是骨灰!
一個印著周凜黑白照片的骨灰盒,摔在舞台中央,四分五裂。
真正的周凜的骨灰!
全場嘩然!
新郎和新孃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還冇等他們反應過來,一道黑影,如同神兵天降,從搖搖欲墜的水晶吊燈上,一躍而下!
是褚荊!
他手裡,握著一把從酒店後廚偷來的、閃著寒光的剔骨刀!
他穩穩地落在舞台上,刀尖,精準地抵在了那個假新孃的喉嚨上!
殯儀館的火化工,手腳不太乾淨。偷換一盒骨灰,隻需要五萬塊。褚荊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錐,清晰地刺入每個人的耳朵。
你猜,我把你親哥哥的骨灰,揚在這兒,他會不會高興
台下的賓客已經嚇得四散奔逃。
那個假新郎,也就是假冒周凜的男人,驚恐地看著褚荊,一步步地後退。
而被刀抵住喉嚨的假新娘,身體在劇烈地顫抖。但她的眼神,卻在一瞬間,從驚恐,變成了怨毒。
一種深入骨髓的、血海深仇般的怨毒。
你怎麼會知道……她的聲音,不再是偽裝出來的溫婉,而是一種尖銳而沙啞的女聲。
我當然知道。褚荊冷笑,我還知道,你根本不是什麼溫蘊的替身。
他伸出另一隻手,在那女人驚恐的注視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一撕!
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被他硬生生地撕了下來!
麵具之下,是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熟悉,是因為那張臉,和周凜,有七分的相似。
陌生,是因為那是一張女人的臉。
整容成自己大嫂的模樣,再嫁給一個傀儡,來繼承自己親哥哥的家產。周小姐,你們兄妹倆,玩得可真花啊。
褚荊看著眼前這張因為極致的憤怒和仇恨而扭曲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纔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真正的溫蘊,是你殺的。那些代孕的女人,也是你處理的。對不對
女人,也就是周凜的親妹妹,周蘊,發出了夜梟般尖利的笑聲。
是又怎麼樣!我哥哥死了,他的東西,就該是我的!那個賤人,和她生的那個孽種,都該死!
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死死地盯著褚荊。
你以為你贏了褚荊,你太天真了!
第十章:天台上的銅錢與水槍裡的糖
酒店天台。
風很大,吹得人睜不開眼。
周蘊,或者說,現在應該叫她溫蘊——她已經徹底取代了這個身份。她用一把從保鏢那裡搶來的槍,指著褚荊的頭。
她的臉上,還殘留著被撕下麵具的紅痕,眼神裡充滿了瘋狂的報複快感。
你很聰明,褚荊。比我那個廢物哥哥,還有他找來的那些蠢貨,都聰明。她笑著,笑聲在風中顯得格外淒厲,但聰明,是會死人的。
我的女兒在哪裡褚荊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你的女兒周蘊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哦,你說那個肚臍上有紅痣的小孽種啊我早就把她處理掉了。剁碎了,餵了郊區的野狗。怎麼樣,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褚荊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他的眼前,陣陣發黑。
儘管他已經預想過無數種可能,但當這個最殘忍的答案,從仇人的嘴裡說出來時,那種痛,還是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穿了他的心臟。
你以為,這樣就能打擊到我褚荊緩緩地抬起頭,他的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但嘴角,卻勾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他慢慢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一枚古舊的、泛著青綠色銅鏽的銅錢。
認識這個嗎他把銅錢托在掌心。
周蘊的瞳孔,猛地一縮。
雍正通寶……‘寶泉局’的雕母錢……她下意識地喃喃道。
看來你還挺識貨。褚荊笑了,這枚銅錢,是我第一次去翡翠灣那棟彆墅修空調時,從牆縫裡摳出來的。你那個寶貝哥哥,為了找到這枚祖傳的寶貝,把原配的家翻了個底朝天,甚至不惜殺了她。他到死都冇想到,這枚錢,會被他最看不起的一個維修工,隨手揣進了兜裡。
他掂了掂手裡的銅錢,語氣充滿了誘惑:你猜,這樣一枚稀世珍品,現在在拍賣行,能值多少錢一千萬還是兩千萬
周蘊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她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那枚銅錢,充滿了毫不掩飾的、瘋狂的貪念。
那是周家的傳家寶!是她哥哥窮儘一生都在尋找的東西!
金錢,權力,地位……所有的**,在這一刻,都凝聚在了那枚小小的銅錢上。
把它給我!她尖叫著,像一頭看到了獵物的餓狼,不顧一切地朝著褚荊撲了過去。
就在她撲過來的那一瞬間,褚荊的手腕一翻,將那枚銅錢,朝著天台邊緣的一個方向,猛地拋了出去!
銅錢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周蘊想也冇想,立刻轉身,朝著銅錢落地的方向撲去。
她的腳下,是一片因為年久失修而鋪設的木質平台。
哢嚓——!
一聲朽木碎裂的脆響。
周蘊的腳,踩穿了腐朽的木板。她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像一片落葉,從數十米高的天台,墜落了下去。
風中,隻留下了她最後那聲不甘的、被拉長的慘叫。
一切,都結束了。
褚荊站在天台邊緣,麵無表情地看著樓下那攤模糊的血肉。
他緩緩地轉過身。
在他的背後,天台的入口處,靜靜地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小遠。
他的手裡,舉著一把兒童水槍,正對著褚荊。
爸爸。男孩開口了,聲音稚嫩,卻帶著一種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冷靜。
她剛纔,用一塊假的銅錢,騙我吃了一顆糖。
男孩說著,慢慢地放下了水槍。
褚荊看著他,看著這個他養育了十幾年,卻流著仇人血液的兒子,心裡五味雜陳。
他走過去,想像往常一樣,摸摸他的頭。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孩子。
尾聲:鏽痂之下
深夜。
城中村的維修鋪裡,亮著一盞昏黃的燈。
褚荊擰開一瓶紅藥水,用棉簽蘸著,小心翼翼地塗抹在男孩肚臍旁邊的那顆紅痣上。
小遠很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任由他擺佈。
燈光下,那顆鮮紅色的痣,在接觸到紅藥水之後,竟然微微地,透出了一絲詭異的藍色光暈。
像是某種廉價的人工染料,被稀釋後留下的痕跡。
褚荊塗藥的手,停住了。
男孩突然睜開眼睛,看著他,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周叔叔說,下次再做假肚臍,應該用更貴一點的顏料,這樣就不容易被看穿了。
電視機裡,正在播放著晚間新聞。
……周氏集團今日宣佈,集團唯一合法繼承人,因突發急性血癌,目前正在全城範圍內,緊急尋找適配的骨髓捐獻者……
褚荊的身體,開始無法控製地顫抖。
他的目光,緩緩地移向桌上那隻正在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燒得滾開的水壺。
水壺旁邊,是他從垃圾桶裡撿回來的,那張皺巴巴的、翡翠灣彆墅的外賣單。
外賣單的背麵,被水壺裡冒出的蒸汽,洇濕了一大片。
原本模糊的、印在最下方的一行小字,因為水汽的浸潤,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地址。
南城市骨髓庫捐獻中心的地址。
躺在床上的男孩,哼起了溫蘊曾經最喜歡唱給他聽的那首搖籃曲。
調子很輕,很柔。
但在褚荊的耳中,卻變成了最恐怖的死亡信號。
男孩的手指,在被子下麵,悄悄地比出了一個手勢。
一個周凜在下達滅口命令時,慣用的手勢。
褚荊顫抖的手,緩緩地、緩緩地,伸向了那隻沸騰的水壺。
壺口的熱氣,燙得他皮膚生疼。
但他感覺不到。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男孩那詭異的笑臉,和電視裡那句尋找適配骨髓的冰冷播報。
鏽痂,被一層層地剝開。
露出來的,是血肉模糊的、早已腐爛的真相。
而真相之下,是更深的、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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