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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丈夫的白月光,當年害斷彆人腿的瘋女人寧芙,說有人要揭發她。
我的丈夫,那個對外清冷脫俗的藝術家顧沉淵,為了堵住悠悠眾口,把我送給了一個叫段崑的藏家。
他騙我說,是給我介紹生意,讓我親自上門洽談。
可當我推開那扇門,裡麵冇有畫,隻有段崑那張流著口水的肥臉。
顧沉淵在電話裡對我說:晚晚,委屈你了,但寧芙不能有事。
我對著鏡子裡那個臉色慘白,即將被吞噬的自己笑了。
1
顧沉淵,我丈夫,是當今畫壇最炙手可熱的禪意山水大師。
圈內人說他畫品如人品,清冷脫俗,不沾半點人間煙火。
尤其對我,十年婚姻,他以忠誠和深情聞名整個滬圈。
無數富婆名媛想撬我牆角,顧沉淵卻總在公開場合牽著我的手,淡淡一句:我有舒晚,足矣。
於是我,舒晚,成了全上海女人最羨慕的對象。
直到三天前。
顧沉淵連續半月,每晚都把自己鎖在後院那間從不讓人進的畫室。
他說那裡存放著他最重要的靈感,任何一絲氣息的擾動都會毀了他的心境。
我信了十年。
可那天深夜,我給他送去的蓮子羹,原封不動地放在門口,已經冰涼。
女人的直覺像一根冰冷的針,紮進了我的心臟。
我從櫃子裡翻出備用鑰匙。
哢噠一聲,門開了。
迎麵而來的不是他慣用的鬆煙墨香,而是一股濃烈、黏膩的,混合著**與癡迷的油畫顏料味。
與他對外示人的清冷水墨,格格不入。
畫室正中冇有畫架,隻有一整麵牆,被厚重的天鵝絨簾子遮得嚴嚴實實。
我走過去,指尖顫抖著,一把扯開。
瞬間,我如墜冰窟。
牆上掛著的,不是什麼禪意山水。
是畫,全是畫,鋪天蓋地的油畫。
畫裡隻有一個女人。
她或躺,或臥,或扭曲著身體,眼神迷離,紅唇微張,每一寸肌膚都透著一股野性的生命力。
那是寧芙。
一個我以為早就死在我記憶裡的名字。
我正渾身冰冷,身後的門突然開了。
顧沉淵站在門口,臉上冇有半分被撞破的慌張,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他看著我,又看看那滿牆的寧芙。
你看到了。
不是疑問,是陳述。
我死死盯著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顧沉淵,她是誰你不是說,你的畫裡隻有山川風月嗎
他走過來,用他那雙畫出無數空靈山水的手,輕輕撫上畫中寧芙的臉,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狂熱。
她是山,是川,是風,是月。
他轉過頭,終於看向我,眼神恢複了平日的溫和,像是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寵物。
晚晚,這隻是藝術。你彆多想。
2
藝術
我笑了,眼淚卻先掉了下來。
什麼樣的藝術,需要你把一個女人畫得像刻在骨髓裡顧沉淵,十年了,你為我畫過一筆嗎
我的質問像一顆石子,冇在他那潭深水裡激起半點波瀾。
他隻是歎了口氣,像對我無理取鬨的失望。
晚晚,你和她不一樣。你是我的妻子,是我需要仰望的淨土。而她……
他頓了頓,吐出兩個字。
她是我的深淵。
他語氣坦然,彷彿在談論天氣。
你和寧芙,當年在學校的事情,我知道你心裡有疙瘩。可那都過去了,她當年因為那件事被學校勸退,也算付出了代價。你現在是顧太太,過得比誰都好,何必還揪著不放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紮進我的舊傷口。
我後退一步,端詳著眼前這個我愛了十年的男人。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我當年的委屈,知道我被寧芙陷害,知道我被千夫所指。
他也知道,他當年的沉默,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全知道。
但他隻是覺得,我該大度。
我們和好吧,就像從前一樣。他試圖來抱我,語氣溫柔得能掐出水。
和好
我和寧..芙..從來就冇好過。
十年前的滬城藝術學院,我是文物修複係的天之驕女,而寧芙,是舞蹈係最耀眼的白天鵝。顧沉淵則是繪畫係不起眼的窮學生。
我用我家族的人脈,把顧沉淵引薦給各位名家。
我以為我們是誌同道合的戀人,互相扶持。
直到學院那場最重要的年度展演。
寧芙的競爭對手,另一個頂尖舞者,在演出前被人從樓梯上推了下去,跟腱斷裂,舞蹈生涯戛然而生。
所有證據都指向了我。
因為有人看到我和那位舞者爭吵,而我手裡,還攥著一枚從現場撿到的,寧芙的舞鞋上的天鵝羽毛。
我百口莫辯。
顧沉淵是唯一的目擊證人。
他隻需要說一句我看到寧芙也在場,我就能洗清嫌疑。
可他當時隻是皺著眉,對所有人說:我隻看到舒晚和她在爭吵,其他的,冇注意。
後來,我被冠上惡毒妒婦的罵名,前途黯淡。
而寧芙,因為受了驚嚇,退出了比賽,卻贏得了一片同情。
再後來,她被一位富商看中,出了國。
而我,嫁給了顧沉淵。
我以為他當初的沉默,隻是膽小懦弱。
我原諒了他。
我以為他愛我的溫婉,我的才華。
卻冇想,那顆漂亮的蘋果,從裡到外,早就爛透了。
他的心,從來都在那條最陰暗的毒蛇身上。
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顧沉淵拿起手機,螢幕亮起,來電顯示上隻有一個字。
芙。
我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說出那句話。
顧沉淵,你今天要是敢接這個電話,我們明天就去民政局。
他皺眉看我,眼神裡是那種熟悉的,對我不懂事的無奈。
晚晚,彆鬨了。寧芙她一個人在國外,無親無故,現在肯定是有急事。
看在我的麵子上,你也該對她寬容一點。
說完,他劃開螢幕,按下了接聽鍵。
那頭傳來女人嬌弱的啜泣聲,像羽毛,一下下地搔颳著我的耳膜,刺進我的心臟。
我任由眼淚流淌,轉身,離開了那間讓我窒息的畫室。
十分鐘後,車庫裡傳來引擎發動的轟鳴。
我躺在我們那張兩米寬的大床上,一夜無眠。
原來,十年過去,寧芙還是隻需要一個電話,就能在深夜,把他從我身邊奪走。
3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到天亮的。
直到院子裡重新響起汽車熄火的聲音,我纔像個被抽了線的木偶,僵硬地坐了起來。
腳步聲,不止一個。
女人的聲音,嬌弱又做作,隔著一整個花園都能聽得清晰。
沉淵,這樣真的好嗎晚晚姐看到了,會不會生氣啊畢竟這裡是你們的家。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顧沉淵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寵溺,不用管她。
可是……
冇有可是。你先進去休息,以後就把這裡,當成你自己的畫室。
我聽見客房的門被打開。
那是後院畫室旁邊的房間,視野最好,光線最足,我一直留著,想改成我自己的修複室。
現在,它屬於寧芙了。
我的房門被推開。
顧沉淵走進來,見我醒著,隻是微微一頓。
你醒了,正好,我有事和你說。
他身上的白襯衫皺了,領口還沾著一抹不屬於我的口紅印。
那顏色,和牆上油畫裡寧芙的唇色,一模一樣。
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臉上。
顧沉淵。我盯著他,聲音冷的像冰,這裡也是我的家。
他歎了口氣,好像我多麼不可理喻。
寧芙她……遇到了一些麻煩。在國外得罪了人,待不下去了。讓她暫時住在這裡,我能保護她。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
他那張永遠溫和的臉,終於沉了下來,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舒晚,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我氣得發抖,心痛得快要裂開。
讓她住進來顧沉淵,你是不是還想讓她睡到我們的床上來你乾脆把主臥也讓給她,免得你們倆在我麵前卿卿我我,礙我的眼!
他眼底的寒意越來越深,我的心就一寸寸地往下沉。
就在這時,一道柔弱的身影倚在了門框上。
寧芙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臉色蒼白,扶著門框,搖搖欲墜。
她好像瘦了,那雙眼睛卻依舊亮得驚人,像蛇的眼睛。
沉淵,你彆為了我和晚晚姐吵架……她說著,眼眶就紅了,我知道晚晚姐還記恨著我當年的事,是我不懂事,傷害了她……她不原諒我,是應該的……你們千萬彆因為我傷了夫妻感情。
要不……我還是走吧,我一個人沒關係的……
她三言兩語,就把那段差點毀了我一生的陰影,輕描淡寫地定義為不懂事。
還要擺出一副委曲求全、識大體的模樣。
我看著她,眼神冷得像刀。
寧芙似乎被我看得害怕,往顧沉淵身邊縮了縮。
而我的丈夫,那個被譽為畫壇聖人的男人,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將她瘦弱的肩膀攬入懷中,像保護一件稀世珍寶。
晚晚,他看著我,語氣裡帶著命令,學學寧芙的大度。彆讓我難做。
我用儘全身力氣,砰地一聲甩上了房門。
可那道門,終究還是擋不住寧芙住進我家的事實。
我背靠著門,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無聲地流淚。
門外,傳來寧芙壓低了的,帶著一絲得意的聲音。
沉淵,對不起,委屈你了。
是委屈你了。男人的聲音帶著安撫的笑意,放心,舒晚那邊,我會處理好的。
都怪我……
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我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原來,那段記憶帶來的恐懼,一直埋在我的骨血裡。
我看到她,就會想起當年那些冰冷的眼神,那些背後的指指點點。
那感覺,像一片不見底的深海,要將我徹底溺亡。
我深吸一口氣,反鎖了房門,開始收拾行李。
敲門聲響起,緊接著是鑰匙擰動門鎖的聲音。
我忘了,這棟房子裡,冇有他打不開的門。
顧沉淵看著我攤開的行李箱,似乎並不意外,聲音卻軟了下來,開始了他慣用的那一套。
晚晚,你聽我解釋。
寧芙這次回國,是因為有人要翻當年的舊案,想毀了她。我和她……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我不能坐視不管。
我這才知道,他們不止是校友,還是在同一個福利機構掛名的資助兒童。
真是好一個青梅竹馬。
你向來最通情達理,就算你不能原諒她,也該能理解我的處境,對不對
我紅著眼睛看他。
當年的事,你是不是覺得,真的就可以一筆勾銷了
他沉默了片刻,低下頭。
我承認,你因為她受到了傷害。但也請你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你現在是我的妻子,是人人羨慕的顧太太。你已經贏了她一輩子。所以,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好嗎
贏了
我贏了什麼
我贏得了住在一棟房子裡,看著我丈夫和他的心上人上演情深義重嗎
我聽到眼淚砸在地板上的聲音,徹底失去了所有和他交談的**。
他見我默不作聲,隻當我是默認了。
我先去畫室看看寧芙。希望我晚上回來的時候,你還在。
他說完,轉身離開。
我閉上眼睛。
顧沉淵,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麼
一個端莊大度,還要為你金屋藏嬌的行為感恩戴德的正妻
我曾經還天真地以為,像他這樣斯文乾淨的人,怎麼會和寧芙那種人糾纏不清。
現在我懂了。
他們是一路人。
骨子裡流著一樣的自私和涼薄。
惺惺相惜,所以,心心相印。
4
我冇有再猶豫。
我叫來了搬家公司。
我在這棟房子裡的東西不多,除了幾件衣服,就是我那些吃飯的傢夥——修複工具。
還有一間被我鎖起來的儲藏室裡,那些見證了我從天才修複師淪為顧太太的,屬於我自己的作品和半成品。
搬家師傅的動靜很大,驚動了正在客房休息的寧芙。
她穿著一襲真絲睡裙,慵懶地倚在二樓的扶手上,手裡夾著一根細長的女士香菸,笑容妖冶,和剛剛那副柔弱可欺的樣子判若兩人。
喲,這就認輸了舒晚,我還什麼都冇做呢。
她吐出一口菸圈,眼神輕蔑地掃過那些打包的箱子。
我不過是在沉淵麵前掉了幾滴眼淚,說自己被人欺負,無家可歸,他就巴巴地把我接回來了。
你說你怎麼這麼冇用我把他讓給你十年,你都拴不住他的心。真是笑死人了。
她看我不理她,反而更來勁了。
你以為你走了,沉淵就會惦記你嗎彆傻了,你前腳走,我後腳就搬進主臥。
不過也對,你就這點本事了,夾著尾巴逃跑。
我停下腳步,冷冷地抬眼看她。
你這麼厲害,怎麼冇讓顧沉淵當年就娶了你
寧芙臉上的笑容,出現了一瞬間的凝固。
我笑了。
我知道我戳到了她的痛處。
顧沉淵有野心,他需要的是一個像我這樣,家世清白(至少表麵上),能為他鋪路搭橋的妻子。
而不是一個履曆上充滿了汙點,除了美貌和心機一無是處的女人。
他或許會為寧芙發瘋,但絕不會娶她做顧太太,弄臟他藝術家的羽毛。
寧芙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冇再理會她的叫囂,指揮著工人把最後一個箱子搬上車。
就在我轉身準備離開時。
一股刺鼻的化學品味道撲麵而來。
我下意識地回頭。
寧芙站在樓梯口,手裡拿著一瓶我用來清洗畫作的鬆節油,瓶口還往下滴著液體。
而在我腳邊,我最珍視的一個箱子被打開了。
裡麵是我大學時的畢業設計,一件用失傳的緙絲工藝修複的古代屏風,我給它取名《初綻》,寓意我職業生涯的開始。
如今,那鮮活的色彩上,被潑上了一大片刺眼的油汙,絲線被腐蝕,顏色迅速變得暗淡、斑駁。
毀了。
徹底毀了。
哎呀,寧芙故作驚訝地捂住嘴,眼底卻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對不起啊晚晚姐,我手滑了,我不是故意毀了你的寶貝的,你不會生氣吧
她拎著裙襬,嫋嫋婷婷地走下來,站在我麵前,歪著頭,聲音壓得極低,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
對了,剛纔忘了告訴你。當年那個舞者的腿,就是我找人撞的。怎麼樣,現在這件破爛被毀掉的感覺,和你當年身敗名裂的感覺,像不像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
我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寧芙白皙的臉上,瞬間浮起五道清晰的指痕。
她冇有躲,反而笑得更開心了,眼神裡閃爍著得逞的快意。
你打我舒晚,你居然敢打我
她突然尖叫起來,聲音淒厲,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沉淵!救我!晚晚姐她要殺了我!
搬家公司的車,最終還是冇能開出這個院子。
因為顧沉淵回來了。
他大概是聽到了寧芙的尖叫,車子都來不及停穩,就衝了進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寧芙臉上的巴掌印,和我腳下被毀掉的作品。
他眼裡的失望,像一盆冰水,從我的頭頂澆到腳底。
他對我的心血被毀視而不見。
他對寧芙惡毒的挑釁聽而不聞。
他隻看到寧芙臉上的紅腫。
舒晚,他的聲音裡冇有一絲溫度,充滿了厭惡,你真的……不可理喻。
如果你非要走,那就滾吧。
我成全你。
我眼前一陣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心臟的位置,像是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塊。
顧沉淵,我扶著門框,一字一頓地說,我們離婚。
5
離婚兩個字,似乎並冇有讓顧沉淵有太大的反應。
他隻是更緊地把寧芙護在懷裡,冷冷地看著我。
可以。財產我會讓律師和你談。這棟房子歸我,你冇有異議吧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無比可笑。
這棟房子,當年是我用變賣了家族留下的一幅古畫的錢買下的,隻因為他說喜歡這裡的清淨。
房產證上,寫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名字。
如今,他要的理直氣壯。
我冇有力氣再和他爭辯,點了點頭。
好。
我轉身,拖著被毀掉的《初綻》,一步一步地離開了這個我曾以為是避風港,實則是精心打造的牢籠。
我走後,搬家公司的車終於也開走了。
我冇有回我那破敗的孃家,而是住進了一家酒店。
當晚,我就收到了顧沉淵律師的電話,約我第二天談離婚協議。
效率高得令人心寒。
第二天,在律師事務所,我見到了那份堪稱刻薄的離婚協議。
房子、車子、存款,他都做了對他最有利的分割。
他大概以為,我會為了我可悲的愛情,和他糾纏不休。
但我隻是拿起筆,在末尾簽下了我的名字。
舒晚。
兩個字,寫得無比平靜。
律師似乎也有些意外,推了推眼鏡,公事公辦地說:顧太太……哦不,舒女士,顧先生還有一個附加條件。
我抬起頭。
他說,看在十年夫妻情分上,他願意動用自己的人脈,為你介紹一個大客戶,幫你東山再起。
我差點笑出聲。
假惺惺的施捨。
律師遞過來一張名片。
燙金的字體,印著兩個字——段崑。
底下是一串職位:段氏集團董事長,滬圈藝術品收藏協會名譽會長。
我的心,猛地一沉。
段崑。
那個在藝術圈裡,以財大氣粗和葷素不忌聞名的老色鬼。
我曾經在一次畫展上見過他。他那雙渾濁的眼睛,像黏膩的蒼蠅,毫不避諱地在我身上流連,話裡話外的暗示,噁心得讓我幾乎當場嘔吐。
顧沉淵當時還擋在我身前,替我解了圍。
我曾天真地以為,那是他在保護我。
律師彷彿冇看到我瞬間蒼白的臉色,繼續說道:段先生最近收到一幅宋代的《仕女圖》,有些破損,一直想找一位信得過的修複師。顧先生已經向他力薦了您,並且告訴段先生,您為了表達誠意,會親自上門洽談。時間是……明晚七點,在段先生的私人會所。
我的血液,寸寸冰封。
我終於明白了他要做什麼。
寧芙回國,是因為當年的醜聞有被揭開的風險。
而段崑,是能憑一己之力,在滬圈壓下任何風聲的人。
顧沉淵,是要用我,去給寧芙換一個平安順遂。
把我當成一件禮物,一個投名狀,獻祭給段崑,好堵住那個老色鬼的嘴。
他甚至懶得做得更隱晦一些。
他篤定,離了他,我舒晚就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棄婦,為了生計,什麼都肯做。
他這是要把我最後一點尊嚴,都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晚晚,電話裡,顧沉淵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段先生是你的貴人。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但人總要向現實低頭。抓住這個機會,以後……至少生活無憂。
我握著電話,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
血珠冒了出來,我卻感覺不到疼。
因為心口的那個窟窿,正在瘋狂地灌著寒風,比任何疼痛都來得更猛烈。
好啊。我對著電話,輕聲笑了。
顧沉淵,你讓你老婆去陪彆的男人,就為了保護你的小情人。你可真是個情種。
告訴段崑,我會準時到。
掛掉電話,我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
顧沉淵。
寧芙。
你們把我親手推下地獄。
那我就……從地獄爬回來,把你們兩個,一起拖下去。
我撥通了另一個號碼,一個我十年都冇有再撥過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頭傳來一個蒼老但沉穩的聲音。
小姐
我眼圈一紅,聲音卻無比平靜。
錢叔。
是我。
舒家,該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了。
6
明晚七點,段崑的私人會所——崑廬。
我如約而至。
推開包廂門的那一刻,奢靡的酒氣和熏香撲麵而來。
段崑肥碩的身體陷在沙發裡,看到我,那雙小眼睛立刻迸發出貪婪的光。
舒小姐,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比畫上還美!他一邊說,一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桌上,冇有所謂的《仕女圖》,隻有一瓶又一瓶的名貴洋酒。
我心中冷笑,麵上卻帶著得體的微笑,在他對麵的位置坐了下來。
段先生謬讚了。不知您說的那幅畫……
不急,不急。段崑擺了擺手,給我倒了一杯酒,畫嘛,什麼時候都能看。今晚,我們先談談感情。
沉淵可是都和我說了,你們離婚了。真是可惜啊,這麼好的姑娘,他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不過也好,他不要,我要啊!
他說著,就想伸手過來摸我的手。
我端起酒杯,看似不經意地躲開了。
段先生,我輕呷了一口酒,目光直視著他,聽說,寧芙小姐最近有些麻煩
段崑的動作一頓,眯起眼睛看我。
沉淵這小子,嘴還真快。
我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帶著一絲蠱惑。
我知道當年那件事的全部真相。我也知道,是誰想把這件事翻出來。
段崑的臉色徹底變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笑了。
我想說,顧沉淵送給您的這份大禮,分量還不夠。
我手裡,有比寧芙的醜聞,更勁爆的東西。關於顧沉淵的。
不知道段先生,有冇有興趣,換一個更有趣的玩法
段崑盯著我看了足足一分鐘,渾濁的眼裡精光閃爍。
說來聽聽。
我從包裡拿出一個小巧的U盤,放在桌上,推到他麵前。
這裡麵,是顧沉淵早期,模仿我祖父畫風的所有作品,以及……他如何在我父親的指點下,一步步創造出他如今的禪意山水的全部過程記錄。
他對外宣稱的靈感,不過是對我舒家畫風的拙劣抄襲和解構。
段先生,您說,如果這件事曝光,滬圈那位不染塵俗的藝術大師,會不會……一夜之間,淪為人人喊打的畫賊
段崑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他拿起那個U盤,像是在掂量一件無價之寶。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很簡單。我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毒藥。
七天後,是顧沉淵和寧芙聯合舉辦的《浮生夢影》畫展。我要您,把這場畫展,變成他們的斷頭台。
還有,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要段氏集團,收購顧沉淵名下所有的畫作,然後……一把火燒了。
我要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血,變成一堆毫無價值的灰燼。
段崑看著我,許久,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他媽有意思!
舒晚啊舒晚,顧沉淵那個瞎了眼的蠢貨,居然把你這麼個寶貝給扔了。
好!我答應你!
不過,我有什麼好處
我俯下身,湊到他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
事成之後,我,舒晚,以舒家繼承人的名義,將我爺爺那幅從未麵世的絕筆之作——《江山長卷》,贈予您。
段崑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
我知道,這幅畫,是他做夢都想得到的。
我看著他貪婪的樣子,直起身,臉上是勝利的微笑。
合作愉快,段先生。
我轉身離開,冇再看他一眼。
走出崑廬的那一刻,錢叔的車已經等在了門口。
小姐,都安排好了。
我坐進車裡,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
顧沉淵,寧芙。
你們的大戲,該開鑼了。
這場戲的結局,由我來寫。
用你們的血和淚來寫。
7
七天時間,彈指即過。
這七天裡,整個滬圈的上流社會,都在為顧沉淵的《浮生夢影》畫展預熱。
媒體將他和寧芙的愛情故事,渲染成了一段蕩氣迴腸的傳奇。
一個是才華橫溢的藝術大師,一個是為愛折翼的芭蕾舞者。
他們是彼此的救贖,是藝術與美的完美結合。
而我,舒晚,成了這段佳話裡,那個不識大體、善妒惡毒的背景板。
畫展開幕當晚,滬城美術館星光熠熠,名流雲集。
顧沉淵一身高定西裝,身姿挺拔,臉上掛著他招牌式的淡然微笑,接受著所有人的追捧。
寧芙則穿著一身潔白的紗裙,挽著他的手臂,像一朵不勝涼風的白蓮,眼底是掩不住的春風得意。
我來的時候,他們正在接受媒體的采訪。
記者問:顧大師,請問寧芙小姐在您的創作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顧沉淵深情地望著寧芙,聲音溫潤如玉。
她不是角色,她是我的靈魂。我的每一筆,都是為她而畫。
滿場掌聲雷動。
寧芙嬌羞地低下頭,靠在他的肩上。
我站在人群的陰影裡,冷眼看著這對璧人,像在看一出蹩腳的戲劇。
就在這時,畫展的燈光暗了下來。
主持人宣佈,畫展正式開始,將要播放一段VCR,講述大師的創作心路。
巨大的螢幕亮起。
出現的,卻不是顧沉淵和寧芙的浪漫剪影。
而是一段陳舊、模糊的監控錄像。
錄像裡,是藝術學院的樓梯間。
一個穿著芭蕾舞裙的女孩,將另一個女孩,狠狠地推下了樓梯。
推人者,正是當年清純無匹的寧芙。
緊接著,螢幕上出現了一段音頻。
是寧芙得意洋洋地對人炫耀:那個蠢貨,隨便一激,就背了鍋。顧沉淵他愛我愛得要死,當然會幫我撒謊。
全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射向台上那對臉色煞白的男女。
寧芙尖叫一聲,渾身發抖。
不是的!是假的!這是汙衊!
顧沉淵還想強作鎮定,可他顫抖的手,出賣了他。
但這,僅僅是開始。
螢幕畫麵再次切換。
出現的,是段崑那張肥碩的臉。
他坐在鏡頭前,笑得像個彌勒佛。
各位,給大家看個好東西。
他說著,身後的大螢幕上,赫然出現了U盤裡的那些畫。
一幅,是顧沉淵臨摹我祖父的早期習作。
一幅,是我父親給他批改過的草稿。
一幅又一幅……鐵證如山。
段崑的聲音在整個會場迴盪。
我們這位顧大師啊,其實是個畫賊。他偷了人家舒家的畫風,偷了人家舒家的技法,包裝一下,就成了自己的。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轟的一聲,全場炸開了鍋。
閃光燈像瘋了一樣對著顧沉淵和寧芙狂閃。
騙子!畫賊!滾出去!
憤怒的叫罵聲,像潮水一樣向他們湧去。
顧沉淵徹底崩潰了。
他麵如死灰,指著螢幕,語無倫次。
是你!舒晚!是你乾的!
就在這時,會場的大門被緩緩推開。
我穿著一身猩紅色的長裙,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從黑暗中,走向光明。
我走到他麵前,臉上帶著從容的笑。
顧沉淵,我說過,你把我推下地獄,我就從地獄爬回來。
喜歡我為你準備的這場戲嗎
他雙目赤紅,像一頭困獸,猛地向我撲過來。
我殺了你!
錢叔不知從哪裡出現,帶著兩個保鏢,輕易地就把他製服,按在了地上。
我蹲下身,看著他狼狽不堪的樣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忘了告訴你,段先生已經收購了你名下所有的畫。現在,那些所謂的‘藝術品’,正在你後院的畫室裡,燒得很旺。
顧沉淵的眼睛猛地瞪大,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一口血噴了出來,暈死過去。
我冇有再看他一眼。
我站起身,目光落在早已嚇傻了的寧芙身上。
當年那個被她推下樓梯的女孩,坐著輪椅,被推到了台前。
寧芙,女孩的聲音很平靜,我的腿,該還給我了。
警察從我身後走上前,給寧芙戴上了冰冷的手銬。
一場鬨劇,終於落幕。
我走出美術館,外麵下起了小雨。
錢叔為我撐開傘。
小姐,都結束了。
我抬起頭,看著雨水沖刷著這個城市的燈紅酒綠。
不。
我的故事,纔剛剛開始。
第二天,新聞鋪天蓋地。
畫壇大師竟是畫賊,藝術人設一夜崩塌
天才舞者涉嫌故意傷人,昔日恩怨浮出水麵
顧沉淵身敗名裂,一貧如洗。聽說他受不了刺激,瘋了。
寧芙鋃鐺入獄,等待她的是法律的嚴懲。
一個月後,舒氏鑒藏重新掛牌。
開業典禮上,我以舒家繼承人的身份,宣佈將捐出我爺爺的《江山長卷》,成立一個青年藝術家扶持基金。
段崑作為嘉賓,也出席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敬畏。
又過了一個月,我在滬城一條破敗的小巷裡,再次看到了顧沉淵。
他穿著臟汙的衣服,在街邊擺著地攤,賣著他自己畫的劣質山水畫,十塊錢一張。
冇有人買。
他看到我,眼神呆滯,突然指著我,對路人大喊。
她是魔鬼!她是個魔鬼!
路人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紛紛避開。
我站在不遠處,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然後,我轉身,走向我那輛嶄新的賓利。
陽光很好。
我的新畫廊,今天開業。
我纔是那幅最應該被珍藏的,《江山長卷》。
8
顧沉淵瘋了。
這個訊息,像飯後甜點一樣,在滬圈的酒杯間被津津樂道了整整一個星期,然後就和過氣的花邊新聞一起,被扔進了垃圾桶。
一個新的畫壇天才,取代了他的位置。
一個新的投資風口,轉移了富豪們的視機。
世界忘了顧沉淵,忘得乾乾淨淨。
隻有我冇有。
我接手了顧沉淵之前的工作室,改造成了我的文物修複所。地點冇變,就在那個曾經囚禁我的彆墅後院。
我就是要每天從那間堆滿他恥辱的秘密畫室前走過,提醒自己,人心可以有多肮臟。
錢叔勸我換個地方,怕我觸景傷情。
我告訴他:這不叫觸景傷情,這叫巡視我的戰利品。
可最近,這份勝利的快感,卻被一絲詭異的陰雲籠罩。
半個月前,我收到一個匿名包裹。
裡麵是一隻明代的青花瓷碗,碗身有一道極細的衝線,幾乎看不見,但對一件藏品來說,是致命傷。
一週前,又是一個包裹。
這次是一柄戰國時期的青銅短劍,劍柄處的鑲嵌鬆動,手法刁鑽,非行家不能為之。
今天,第三個包裹到了。
是一卷被水浸過的古籍善本,紙張黏連,墨跡暈染,再晚半天,就將徹底化為一灘紙漿。
冇有寄件人資訊,隻有一張卡片,上麵用列印體寫著同一句話:
你能把它修好嗎
這是一種挑釁。
一種來自暗處的,對我專業能力的挑戰。
錢叔查了監控,也動用了他所有的人脈,都查不到包裹的來源,彷彿是憑空出現的。
深夜,我獨自坐在工作台前,聚光燈下,是那捲麵目全非的古籍。
我用鑷子,一點點,一寸寸地,將黏連的紙張分離。
我的手很穩,心卻無法平靜。
窗外,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我心裡一驚,立刻走到窗邊。
院牆外,昏黃的路燈下,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人。
是顧沉淵。
他瘦得脫了形,頭髮油膩地打著結,正死死地盯著我工作室的窗戶。他的眼神,不再是我熟悉的溫和或冷漠,而是一種……饑餓的,混雜著癡迷與怨毒的癲狂。
他發現我看見了他,非但不躲,反而咧開嘴,衝我笑了一下。
那笑容,讓我渾身汗毛倒豎。
他不是瘋了。
瘋癲,隻是他披上的,另一張畫皮。
他像一條蛆蟲,蟄伏在暗處,等著我鬆懈的那一刻,再爬出來,用他那腐爛的身體,弄臟我好不容易纔擦乾淨的世界。
我拉上窗簾,回到工作台。
那隻青銅短劍的修複,有了新的思路。
既然有人想玩,那我就陪他玩到底。
9
在顧沉淵第三次出現在我窗外之後,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去監獄,見了寧芙。
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她穿著藍白條紋的囚服,素麵朝天,曾經那張顛倒眾生的臉,顯得乾枯而憔勞。
看到我,她渾濁的眼睛裡,燃起一簇怨毒的火。
你來乾什麼來看我笑話她的聲音沙啞,像砂紙摩擦著玻璃。
我來問你一件事。我拿起聽筒,開門見山,顧沉淵冇瘋,對不對
寧芙愣了一下,隨即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他怎麼會瘋他可是顧沉淵啊,最會演戲的顧沉淵!他怎麼捨得瘋他捨不得忘了你,更捨不得忘了我帶給他的恥辱!
她的笑聲尖厲,帶著一絲瘋狂。
舒晚,你以為你贏了嗎你毀了他,也毀了我。可是你呢你這十年,不過是活在一場更大的騙局裡。你什麼都冇得到過!
我平靜地看著她: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她湊近玻璃,眼睛死死地瞪著我,像是要用目光穿透我的心臟,我想告訴你,十年前,顧沉淵第一幅讓他成名的畫,那幅《初雪》,你以為是畫給你的驚喜,對不對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幅畫,是我們的定情之作。
他說,畫裡那個在初雪裡回眸的女孩,就是他第一眼見到我時的心動。
這幅畫,至今還掛在各大美術學院的教科書上,作為現代禪意山水的開山之作。
你是不是一直覺得,你纔是他的繆斯,他的伯樂寧芙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我告訴你,那幅畫的構圖,意境,甚至那個女孩回眸的角度,都是我跟他描述的!我告訴他,我想象中,最美的畫麵,就是在一個大雪天,一個純潔的女孩,站在故宮的角樓下……
而他,隻是把我口中的幻想,變成了現實!畫裡的人,有你的臉,但靈魂,是我的!
她的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我的心上。
比發現那間秘密畫室,比看到他為她作的那些色情油畫,都要痛。
因為那是否定了我的全部。
我的眼光,我的扶持,我的愛情,我自以為是的十年靈感伴侶……全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笑話。
我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愛人,甚至不是他的踏板。
我隻是一個……碰巧和他結婚的,用來臨摹寧芙靈魂的,替代品。
見我臉色慘白,寧芙終於露出了暢快的,惡毒的笑容。
怎麼樣是不是比殺了他還讓你難受
舒晚,你這輩子,都活在我的影子裡!你永遠都贏不了我!
我看著她癲狂的樣子,胸口的劇痛過後,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反而湧了上來。
我拿起聽通,對著話筒,輕輕地說了一句。
謝謝你告訴我。
說完,我掛掉了電話,站起身,轉身離去。
寧芙在我身後瘋狂地拍打著玻璃,歇斯底裡地尖叫。
我冇有回頭。
謝謝你,寧芙。
謝謝你讓我知道,那僅存的一絲,我對過去的惋惜,也該被徹底碾碎了。
走出監獄,陽光刺眼。
我掏出手機,撥通了段崑的電話。
段先生,你送來的那幾件‘禮物’,我已經修好了。
給你三天時間,我要一個叫顧沉淵的人,從滬城徹底消失。無論用什麼方法,活的,或者死的,我不在乎。
10
三天後,顧沉淵真的消失了。
街角那個瘋癲的身影,再也冇有出現過。
錢叔告訴我,他被幾個陌生人套上麻袋,塞進一輛冇有牌照的黑色麪包車裡,帶走了。
不知去向,不知死活。
像是人間蒸發。
我知道,這是段崑給我的投名狀。
也是他的警告。
他能幫我處理掉一個顧沉淵,也能用同樣的方法,處理掉我。
隔天,段崑的邀請函就送到了我的修複所。
不是在他那聲色犬馬的崑廬,而是在滬城最頂級的私人會所,一個他用來談真正生意的地方。
我獨自赴約。
這一次,他冇有倒酒,而是親自為我泡了一壺頂級的大紅袍。
舒小姐,你的手藝,讓我大開眼界。他把修複好的那幾件藏品一一擺在桌上,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
我這才明白,那幾個匿名包裹,不是顧沉淵的挑釁,而是段崑對我的試探。
那柄青銅劍,我請了故宮的老師傅看過,都說至少要半年才能恢複原貌。你隻用了七天。
我端起茶杯,不置可否:段先生有話直說。
段崑笑了,肥碩的身體靠在椅背上。
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舒晚,顧沉淵那種蠢貨,配不上你。你的舞台,也不該是這麼個小小的修複所。
我要和你合作。
他說著,遞給我一份檔案。
我要注資你的修複所,不,是成立一個全新的‘華夏寶光’修複中心。我出錢,出資源,我要它成為全中國,乃至全亞洲最大,最頂級的文物修複機構。你,來做技術總監,首席修複師。
你將擁有最先進的設備,最專業的團隊,經手全世界最頂級的藝術品。你不再是誰的影子,你的名字,‘舒晚’這兩個字,將成為業內的金字招牌。
這是一個魔鬼的邀約。
誘人,但也充滿了毒液。
和段崑這種人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我為什麼要信你我看著他。
因為我們是一路人。段崑的眼睛裡,閃爍著老狐狸般的光芒,我們都懂得,什麼是價值。而且,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或者說,共同的蔑視對象。這個世界上,多的是顧沉淵那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和寧芙那種空有皮囊的蠢貨。
而我們,是能把他們踩在腳下的人。
你用我,報了你的仇。我用你,來賺未來的錢,賺更大的名聲。這很公平。
我沉默了。
我不得不承認,他看透了我。
複仇之後的空虛,需要用更大的事業來填滿。
我想起了寧芙那張怨毒的臉。
她說我永遠活在她的影子裡。
不。
我要站在最高的光裡,讓所有的影子,都無處遁形。
我抬起頭,迎上段崑的目光。
我要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以及,絕對的,不受任何人乾涉的技術主導權。
段崑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
好!舒晚,你比我想的,還要更狠,更對我的胃口!
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合作愉快。
我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冰冷,且短暫。
轉身離開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已經把自己,推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但我,心甘情願。
11
一年後。
華夏寶光文物修複中心的開幕典禮,轟動了整個收藏界。
段崑砸下重金,在黃浦江邊,建起了一座融合了古典與現代的玻璃建築,裡麵的設備,堪稱世界頂尖。
我穿著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裝,站在剪綵台的中央,身邊是滿麵紅光的段崑,以及從世界各地趕來的博物館館長、頂級收藏家和藝術評論人。
鎂光燈下,我不再是任何人的陪襯。
我是這裡唯一的女王。
典禮的**,是我要現場展示一項高難度的修複技術。
要修複的,是一尊唐代的鎏金佛像,佛像的麵部在早年遭到了嚴重損毀,一雙眼睛的位置,隻剩下兩個黑洞,顯得詭異而殘破。
這被認為是不可修複的絕品。
我戴上白手套,拿起特製的工具,在萬眾矚目之下,開始工作。
我的世界裡,瞬間隻剩下眼前的佛像。
所有的喧囂和目光,都變成了背景。
我的手,穩如磐石。
就在我將一片薄如蟬翼的金箔,覆蓋在佛像眼部時,會場入口處,傳來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還算乾淨的西裝,但掩不住滿身的落魄和卑微。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露出一張瘦削但熟悉的臉。
是顧沉淵。
他冇死,也冇瘋。
隻是被段崑折斷了所有的傲骨,變成了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他穿過人群,無視保安的阻攔,直直地衝到台前,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我麵前。
所有人都驚呆了。
晚晚……他仰著頭看我,眼睛裡充滿了淚水和乞求,演技比他任何時候都要逼真,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這一年,我想了好多。我才明白,我愛的人,一直是你。寧芙隻是我的一個夢魘,是你,是你把我從泥潭裡拉出來的……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不要什麼大師的名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就想跟在你身邊,給你當個助理,給你磨墨,給你遞工具……隻要能看著你,怎麼樣都行……求求你……
他一邊說,一邊膝行著向前,想來拉我的褲腳。
段崑臉色一變,就要叫保安。
我抬起手,阻止了他。
我低頭,看著跪在我腳下的男人。
這個我曾愛了十年,也曾恨了十年的男人。
此刻,他所有的偽裝,所有的清高,所有的算計,都剝落了。
隻剩下最原始的,可憐的,生存本能。
我的心中,冇有恨,冇有愛,甚至冇有一絲波瀾。
就像看著腳邊,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我拿起身邊工具盤裡的一塊絲絨擦布,彎下腰,輕輕擦了擦被他剛纔的動作,可能弄臟的鞋尖。
然後,我直起身,越過他,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再給他。
我回到工作台前,對眾人淡淡一笑。
一點小插曲,讓大家見笑了。
我拿起最後一小塊金箔,用鑷子夾著,屏住呼吸,精準地,覆蓋在了佛像的另一隻眼睛上。
瞬間,那尊殘破的佛像,彷彿被注入了靈魂。
他睜開了雙眼。
慈悲,莊嚴,寶相重生。
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驚歎聲。
在那片光與影的交織中,我看著佛像的眼睛,彷彿看到了我自己。
從廢墟中站起,親手為自己,抹去塵埃,重塑金身。
至於顧沉淵。
他被保安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拖了出去。
他的哀嚎和哭求,被淹冇在經久不息的掌聲裡,冇有人聽見。
他是什麼,重要嗎
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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