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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胎檢查時,醫生告訴我妻子有七次流產史。
她瞬間臉色慘白:肯定是係統出錯了!
醫生冷冷丟出一份檔案:同名同姓連子宮疤痕都一樣
我拽住想逃的妻子,手機卻突然收到丈母孃的資訊:
帶她回家,否則二十年前那個孩子的事……
懷中妻子開始發抖:媽用我身體生過七個孩子…都是給你爸續命的。
窗外的陽光被米色厚窗簾割裂,隻剩一道慘白的光帶,固執地貼著窗台,映照著空氣中永無休止、無聲翻飛的微塵。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刺鼻,鑽進鼻腔,黏在舌根,揮之不去。空調低沉的嗡鳴是這間密閉診室裡唯一的背景音,帶著一種金屬質地的冰冷恒常。
陳默,林晚晚電腦螢幕後方的女醫生抬起眼皮,視線冷淡地掃過我們,脖子上的聽診器隨著她抬頭的動作輕輕晃了一下。
在,是我們。陳默立刻應聲,聲音帶著他自己或許都冇察覺的緊繃。擱在膝蓋上的手悄然收緊,指節微微泛白。我坐在他旁邊冰冷的藍色塑料椅上,身體裡像結了一層薄冰,指尖微不可察地顫抖著。我悄悄伸出手,勾住了他垂在腿側的小指,指尖觸碰到的皮膚傳來令人心安的溫厚,卻驅散不了自己骨子裡的寒意。
劉醫生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螢幕上,鼠標點擊的聲音哢噠哢噠,清脆得讓人心慌。基礎檢查,她開口,語調冇什麼波瀾,男方精液指標基本合格。頓了一下,目光快速掃過另一部分數據,女方激素水平,也在臨界值邊緣徘徊,倒不算太糟。
診室裡令人窒息的氛圍彷彿鬆懈了一絲絲。陳默繃緊的肩線似乎也緩和了幾分。他側過頭看我,嘴角努力向上扯出一個安撫的弧度,但我能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深處和我如出一轍的緊張。為了這個二胎,為了給女兒添個伴,我們提前大半年就像上了發條一樣精準運轉——戒咖啡,不熬夜,每天晚上雷打不動繞著小區快走,把身體調理到最佳狀態。每一次驗孕試紙上的白板都積攢著更多的期待。
然而,劉醫生的下一個動作,如同驟然收緊的冰冷鐵鉗,猛地扼住了這短暫的空氣流動。
她的手指懸停在螢幕上的某一處,指尖頓住。眉頭先是極其緩慢地、如同被粘稠的物質一點點粘合地蹙起,繼而猛地擰成一個深刻的川字。她猛地抬起頭,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漫不經心,瞬間化作兩把鋒銳冰涼的手術刀,直直朝我刺來,帶著審視、洞穿一切的力量和一種不容錯辨的凝重。
林女士,她的聲音壓得很低,沉甸甸的,每一個音節都敲擊在凝滯的空氣中,砸出沉悶的迴響,根據係統記錄調取的過往病史……你名下登記的人流手術記錄,她的眼珠緊緊鎖住我,一字一頓,有七次。
七次
是陳默的聲音,帶著純粹的、全然不解的迷茫,像聽到一個和他所知的現實完全割裂的、來自陌生星球的訊息。人流七次這怎麼可能和他眼中那個季節稍一變換就容易咳嗽拖上大半個月、稍微磕碰就留淤青的柔弱妻子聯絡在一起
轟——
我的世界裡有什麼東西瞬間崩塌了。巨大的轟鳴聲在耳蝸深處炸響,蓋過了空調的低鳴。血液像是被瞬間抽離了頭頂,雙耳嗡鳴,眼前驟然黑了一瞬,又變成刺眼的白光。臉頰上原本溫潤的血色在零點幾秒內褪儘,隻剩下一片死寂的青白,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起來,薄得彷彿下一秒就要開裂。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次泵血都帶著瀕臨碎裂的脹痛。
什……什麼!尖利到完全不像我自己的聲音驟然撕裂診室的死寂,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尖得刺耳,七次人流!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混亂的語句完全不受控製地衝出喉嚨,醫生,你看錯了!搞錯了!一定是!我死死盯著醫生的臉,彷彿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對!同名同姓!肯定是係統錄入錯誤了!我的手指神經質地絞著膝蓋上單薄的布料,指甲深深陷進手心,傳來鈍痛,卻比不上胸腔裡被恐懼撕扯的劇痛半分。肺葉像是被巨手捏緊,每一次呼吸都無比艱難,隻能發出短促的、帶著泣音的抽氣聲。
我的反應太過激烈,如同溺水之人絕望的掙紮。那份恐懼太過真實,太過巨大,帶著血腥氣的冰冷瞬間彌散了整個狹小空間。陳默臉上的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固的驚愕和逐漸升騰起的、冰錐般的審視。那眼神陌生又銳利,颳得我生疼。
劉醫生的眉頭死死擰著,鏡片後的目光因為我這激烈的否認而徹底冷卻下來,職業性的平靜被一種混合著確定判斷被無理質疑的煩躁和隱隱的厭煩所取代。她甚至懶得再看螢幕一眼,隻牢牢鎖定我,那眼神幾乎要將我的靈魂釘穿在身後的白牆上。
同名同姓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從她唇邊溢位,像冰棱碎裂的脆響。她猛地站起身,帶起一陣涼風,動作利落甚至帶著點粗暴地拉開右手邊的檔案抽屜。嘩啦——!一份厚重、邊緣被磨得發毛捲翹的紙質檔案被她用力抽了出來,啪!一聲悶響,重重摔在電腦鍵盤旁邊的桌麵上,不偏不倚,正落在我和陳默之間的那塊狹窄空隙裡,捲起的塵埃在慘白光帶裡狂亂地翻湧。
一股陳舊紙張和消毒水混合的沉悶氣味撲鼻而來。
你自己看!醫生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抗拒的冷硬,簽名!手術記錄單上的術前術後超聲影像!看清楚上麵記錄的你子宮腔那些無法抹掉的陳舊疤痕!形狀、位置、深度都寫得明明白白!同名同姓她的語速極快,每個音節都淬著冰,難道還能連子宮內部的溝壑傷疤都一絲不差地複製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巧’的事!每一個問句都像淬毒的冰刺,狠狠紮向我。
牛皮紙袋粗糙的封麵上,林晚晚三個潦草的黑色字跡和後麵模糊的身份證號,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我的視線。那冰冷的數字,七次。
背叛感荒謬感混雜著巨大的恐慌瞬間沖垮了陳默的理智之堤。他像是被無形的手猛推了一把,又像是溺水者本能地去抓眼前唯一的浮木——那隻骨節分明、帶著他慣有暖意的手,瞬間化作堅硬的鐵鉗,狠狠攥住了我冰冷的手腕!劇痛沿著骨頭瞬間蔓延到肩頸,讓我控製不住地痛叫出聲。
嘶——痛!陳默!放開我!我掙紮著想甩開他,淚水再也不受控製地決堤,洶湧而出,滾燙的淚水劃過冰涼的麵頰,留下濕漉漉的痕跡。
晚晚!陳默的聲音粗糲沙啞,像是在砂石地上刮擦過。他用力把我往他身前拽,目光如刀,試圖剖開我淚水模糊的雙眼,直抵深處,說!到底怎麼回事這上麵——他的聲音在憤怒的顫抖中斷裂,——這該死的記錄,是不是真的!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嘶吼出來,噴出的氣息都帶著滾燙的痛苦。
淚水流進嘴裡,鹹澀得發苦。那一瞬間,我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掙紮詭異地停止。我被迫抬起臉,濕透的髮絲黏在額角,視線穿過朦朧的水光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那張熟悉的、此刻卻因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臉。我的嘴唇哆嗦著,所有辯解的話語都凍結在舌尖。
嗡嗡嗡——嗡嗡嗡——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固執得如同催命符咒般的手機震動聲,沉悶地從陳默外套內側的口袋裡響起。它無視這凝滯的、瀕臨崩潰的時刻,頑固地持續著,攪動著冰冷的空氣。
陳默的身體明顯僵住了。他似乎完全不想理會這該死的震動,所有的意念都聚焦在箍住我手腕的力量和他那雙燃著熊熊怒火和痛苦的眸子裡。他甚至加重了手勁,彷彿要捏碎我的骨頭,逼出那個他渴望又恐懼的真相。但那嗡嗡聲像是不知疲倦的鬼魅,執拗地震動著。
一絲極其陰寒的不祥預感,像貼著脊骨悄然爬升的毒蛇,瞬間冰封了他臉上的狂怒。他極其不情願地、用一種近乎粗暴的動作,騰出另一隻手,狠狠探進口袋深處,揪出了那個閃爍著螢幕幽光的手機。
螢幕亮起的瞬間,在昏暗的診室裡刺得人眼睛生疼。一條簡訊預覽清晰地掛在頂端,發送者的名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視網膜深處——
韓淑芳(嶽母)。
血液似乎在這一刹那徹底凝固。韓淑芳。我的母親。那個永遠妝容精緻、衣著得體,笑容如同量好角度的麵具,眼神深處卻總帶著難以言喻的疏離和寒意的女人。在這個地獄般的時刻陳默的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撞擊,發出咚……咚……的悶響。
他死死盯著那行未展開的簡訊息,握著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繃得死白。指關節微微泛青。就在他指尖懸停在螢幕上方,劇烈顫抖猶豫著要不要點下去的瞬間——
一直被他死死鉗製、身體僵硬如冰的我,彷彿被高壓電流擊中,驟然迸發出一聲驚恐淒厲的嗚咽:彆……彆點開!彆……
冰涼的指尖終究劃開了螢幕。
資訊的內容極其簡短,每一個字都淬著凍入骨髓的冰毒:
帶她回家。立刻。彆鬨。再糾纏,你和你那死鬼爹媽,真想‘聽清’二十年前那個野種的下場嗎
二十年前……
野種下場!
這些字眼如同帶著倒鉤的毒刺,狠狠鑽入陳默的腦海,將先前七次流產記錄帶來的震驚和憤怒頃刻間攪成碎片。一股從骨髓深處炸開的寒意,瞬間順著脊椎竄上頭頂,過電般麻遍全身,頭皮炸開針紮似的密集痛感。
二十年前那時他才幾歲他父母……他們是在一次離奇的車禍中喪生的,肇事者至今成謎,成了懸案。母親怎麼會知道她和那場車禍……難道……!一種混合著極寒恐懼和驚天劇震的無措感,如同滅頂的海嘯,將他徹底捲了進去,吞噬殆儘。
媽……她說了什麼我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瀕死般的破碎氣息。整個身體抖得更加厲害,像寒風裡最後一根枯草,完全依靠他鐵鉗般的手腕纔沒癱軟下去。我仰起那張濕透的、慘白的臉,巨大的恐懼撐裂了我的瞳孔,是不是……她說了……我喘息著,每一個字都耗儘力氣,……二十年前……
陳默猛地低頭,對上了我的眼睛。那雙曾經盈滿溫柔笑意的眼眸,此刻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墜入無儘深淵的絕望。她的目光甚至有些失焦地落在他肩膀後方,彷彿穿透了他,看到了某些早已盤踞在記憶深處、冰冷可怖的影像。
……她……她是不是說了……我的喉嚨劇烈地滾動著,彷彿吞嚥著帶血的玻璃碴,用儘了殘存的所有力氣和幾乎被摧毀的勇氣,……那個……‘野種的下場’
陳默渾身劇震,握著的手機冰得像一塊寒鐵。嗓子乾得幾乎起火,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幾次,才從窒息的喉嚨深處擠出嘶啞不堪的聲音:她……她說……二十年前……一個……‘野種’的……‘下場’……語句支離破碎。
嗬……一聲極輕微、帶著慘淡腥氣的哼笑,從我抽搐的嘴角溢位。
繃緊的身體在他臂彎裡猛烈地一抽,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當胸擊中。所有殘存的力量瞬間泄空,整個人如同一隻被折斷翅膀的鳥,驟然向下軟倒,全靠陳默下意識猛地收緊手臂,纔沒有滑落地板。我的臉深深地、用力地埋進他頸窩溫熱的皮膚裡,滾燙的淚水帶著巨大的絕望灼燙著他,每一次無法抑製的細微抽噎都牽動著撕裂般的痛楚。
在幾乎能聽到彼此瘋狂心跳的、絕望的貼近中,在無聲卻震耳欲聾的巨大恐懼漩渦裡,陳默聽到了林晚晚用一種近乎氣聲的、虛弱到極點的夢囈般的聲音,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出的最後信子:
……是她們……冰冷的氣流拂過陳默的耳廓。
不是……我的……
她的氣息微弱如風中燭火。
……媽……
陳默的心臟驟然被攥緊!我的母親,韓淑芳
……她……還有那些人……林晚晚的身體篩糠般劇烈抖動起來,……在我…冇畢業那年……逼我……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帶著泣血的悲鳴和刻骨的恐懼,……媽逼我用……我的身體……生了……七個……孩子……
每一個詞都像沾血的刀片,緩慢地切割著兩人的神經。
喘息,劇烈的喘息。
……全是……她的話語如同來自地獄深淵的最後低語,……給你爸……續命的……藥引子啊……是你的……‘血引子’……
七個孩子!
給他早已死去的父親
續命的……血引子!
窗外那條慘淡的光帶猛地閃爍了一下。陳默的腦子裡彷彿被投入了一顆核彈,巨大的轟鳴摧毀了所有神經末梢,隻剩下刺眼而空茫的、無邊無際的灼白。他緊緊摟住懷中徹底軟成一灘爛泥、隻剩絕望顫抖的妻子,身體的僵硬超過千年的凍土,每一寸血液都已凝結成冰。
那檔案袋裡厚厚一疊、冰冷無情的七次手術記錄。
嶽母那如同惡魔低語的簡訊——二十年前,父母死亡,所謂的野種下場。
妻子那耗儘最後心力哭喊出的指控——她們逼我、用我的身體、你的‘血引子’。
所有的碎片,帶著劇毒和血腥,在陳默死寂而轟鳴的腦海中瘋狂地衝撞、撕裂、迴旋。一隻無形的手開始粗暴地、將那些染血的殘片強行拉扯、拚接、粘合……一幅模糊卻已足夠讓人肝膽俱裂的地獄畫卷,在冰冷的白色背景下,正猙獰地、一點點地顯露出它的一角。
診室裡濃稠如血的氣息,徹底凝固了。
車輪碾過路麵粗糙的瀝青,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響。夕陽殘留的最後一點餘燼也被厚重的雲層吞噬乾淨,車窗外迅速滑入一種死寂的深藍。路燈慘白的光柱偶爾刺透擋風玻璃,在我們臉上投下轉瞬即逝、冰冷僵硬的光影。
自上車後,我就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瓷娃娃,軟軟地靠在副駕駛的真皮座椅裡。身體還在無法自控地微微顫抖,幅度小卻持續不斷。頭歪向車窗,淩亂的長髮遮住了大半張臉,那上麵殘留的淚痕在明滅的光線下偶爾折射出冰冷的微光。死寂的車廂裡隻剩下空調送風聲和我們彼此壓抑的、幾乎聽不到的呼吸聲。
方向盤冰冷堅硬。陳默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著死白,每一次細微的轉動都帶著一種僵硬的機械感。眼前是延伸向遠處暗沉宅邸的道路,腦海裡卻在瘋狂切割著方纔診室內地獄般的畫麵碎片——病曆、簡訊、妻子撕裂般的哭訴……像滾燙的岩漿在意識深處反覆灼燒翻滾。他不敢深想血引子這三個字背後可能隱藏的瘋狂真相,僅僅是這個名詞帶來的血腥聯想,就足以讓他的胃部痙攣抽搐。
媽……知道我們現在回來我忽然開口了,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又乾又啞,虛弱得漂浮在空氣中,每一個字都耗儘了力氣。我冇有動,目光似乎穿透了車窗,凝固在虛無的黑暗裡。
陳默的神經驟然繃緊,沉默了幾秒才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迴應:嗯。她簡訊裡……是要我們立刻回來。語氣同樣乾澀生硬。
一聲極輕的、帶著自嘲和悲涼的嗚咽從我胸腔深處壓抑著溢位,又迅速消失。她當然知道……我近乎無聲地低語,帶著一種徹底認命的虛弱,每一步……都在她手心攥著……
車子拐過一個彎,駛入一條幽靜的、兩旁栽種著巨大香樟樹的私家路。韓淑芳居住的宅邸就在前方不遠處,如同蟄伏在陰影裡的龐大獸類。那是一座西式的三層彆墅,造價不菲,卻總透著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貴氣。此刻,隻有門廳上方一盞昏黃的門廊燈亮著,像黑暗中窺視的獨眼。
引擎熄火,沉重的寂靜再度包裹下來。車裡狹小的空間令人窒息。陳默解下安全帶,哢噠聲在寂靜中分外清晰。
晚晚……他側過身,聲音低沉緊繃,下車前,你需要告訴我更多。
我將遮擋視線的長髮撥開,緩緩轉過頭。那張曾被無數人讚歎溫婉清麗的臉龐,此刻毫無血色,隻有驚懼到極點後殘留的麻木和一片荒蕪的絕望。淚水似乎已經流乾了,眼眶紅腫著。
告訴你什麼我的眼神空洞地望向他,裡麵什麼都冇有,像一個被徹底掏空的容器,告訴你……我媽韓淑芳……當年是怎麼精心謀劃,逼著我簽下那些我根本看不懂的賣身契還是她和我那個所謂的‘舅舅’,韓振東,是怎麼在我十七歲那年……把我灌醉送到那個……我猛地深吸一口氣,彷彿回憶本身就是灼熱的毒氣,……那個據說能借命改運的、又老又病的男人床上我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牙齒控製不住地咯咯作響,還是你想知道,後來三年多,我被關在地下室那個冰冷的玻璃房裡,像頭被圈養的牲口一樣,打針,插管,一次次挺著肚子又看著它……癟下去……一次又一次……整整七次……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刺穿陳默的心臟。他的呼吸變得無比粗重,胸腔被無形的巨力擠壓,幾乎爆裂。為什麼他終於吼了出來,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痛苦而扭曲,僅僅是為了給我那個……早就躺在棺材裡的爹……‘借命’續命!你們韓家……瘋了嗎!!
他的手指死死摳住座椅皮革,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巨大的荒誕和無法化解的仇恨在血管裡奔湧。
瘋了我扯了扯嘴角,那是一個絕望荒涼的弧度,眼神卻忽然變得更加幽深,彷彿望向某個更加無底的深淵,比起‘借命’,她更想要的……是利用他死後的……屍身……和那些剛剛成型就死掉的‘血引子’……作為她……那個噁心‘生意’裡……最能打動某些‘大客戶’的……核心原料……我的聲音陡然變得飄忽、詭異,如同講述一個遙遠而恐怖的鬼故事,……我後來才懂……我爸……他根本不是死於意外……是媽親手……在他的藥裡動了手腳……為了他死後……能保持‘新鮮’……胃部一陣翻湧,我猛地捂住嘴,喉嚨裡發出痛苦的乾嘔聲。
這**到令人作嘔的真相,如同淬毒的巨錘轟然砸下!陳默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嗡嗡的巨響和尖銳的刺痛。胃液翻湧著灼燒喉嚨,他猛地推開車門,踉蹌下車,扶著冰冷的車體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嘔吐的衝動。
先生太太一個穿著黑色仆傭製服、神情永遠刻板的女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打開的車門旁,像一道冰冷的影子,是韓淑芳的心腹,王媽。她的目光在我死灰般的臉上短暫停留,隨即落在狀態狼狽的陳默身上,聲音平板無波,夫人在書房等你們。直接過去吧。說完,不再多看一眼,如同設定好的程式般轉身帶路,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晰而冰冷的迴音。
那聲音,像敲在陳默的脊椎骨上。
王媽的背影在彆墅厚重奢華的深色護牆板襯托下,顯得更加瘦削冰冷。她徑直穿過挑高的門廳,兩側牆壁上懸掛著價值不菲的油畫,畫中人物的笑容在精心佈置的射燈下顯得呆板而詭異。腳底下昂貴的手工地毯,如同暗紅粘稠的血海,無聲地吞噬著她的腳步聲。
陳默強行壓下喉嚨深處那股翻湧的腥甜,深吸一口氣,那空氣中昂貴的熏香味道此刻聞起來如同某種腐爛的東西。他僵硬地轉身,彎腰探進車內。林晚晚依舊蜷縮在副駕駛座上,像一個被撕壞丟棄的布娃娃,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望著他伸過來的手。
那隻手,不久前還溫暖厚實,此刻卻帶著同樣的冰冷和微顫。他攥住她纖細冰涼到幾乎冇有溫度的手腕,用力一拽。林晚晚如同冇有骨頭般被他從車裡拉了出來,腳步虛浮踉蹌,幾乎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他的臂彎裡。陳默緊緊攙扶住她單薄顫抖的身軀,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手臂肌肉因強行壓抑憤怒而如岩石般繃緊。兩人如同互相扶持又互相折磨的囚徒,跟在那個毫無活氣的黑色仆傭背影後,一步步,被動地靠近這座豪宅深處最令人窒息的核心之地——韓淑芳的書房。
長長的走廊燈光昏暗,牆壁被厚重的深色木質覆蓋,每隔幾步便有一盞嵌入牆壁的壁燈發出幽幽的光,照亮一小片昂貴的牆紙紋路,又將大片區域留在深深的陰影裡。空氣彷彿停滯凝固,隻有他們腳下地毯發出沉悶的細微噗噗聲,以及林晚晚壓抑在喉嚨深處、因恐懼和虛弱而無法完全抑製的抽氣聲。
王媽停在走廊儘頭一扇雕花的深色桃木門前,房門緊閉,門縫底下冇有泄出一絲光線。她冇有回頭,隻是伸出那隻指關節粗大、皮膚乾枯的手,握住鍍金冰冷的門把手,毫無征兆地,徑直推開。
夫人,先生和太太到了。王媽平板地報告一聲,隨即像完成任務的機械,立即退向門邊的陰影裡,垂手而立,彷彿徹底融入了背景。從始至終,她未曾看我們一眼。
書房內部的情景隨著房門的開啟完整地展現在眼前。
空間極大,三麵牆頂天立地覆蓋著深棕色的實木書櫃,密密麻麻塞滿了書籍,多數書脊簇新,帶著不常被翻閱的冰冷。厚重的酒紅色絲絨窗簾將一整麵落地玻璃窗遮得嚴嚴實實,透不進一絲外界的光亮。房間中央是一張巨大而厚重的紅木書桌,如同穩固的島台,桌麵上異常乾淨整潔,隻有一套精緻的骨瓷茶杯、一個造型獨特的暗金色擺件(形狀像某種扭曲的權杖)和一盞散發著昏黃溫暖光線的綠罩檯燈。房間的另一端,壁爐爐膛漆黑死寂,上方懸掛著一幅巨大得有些壓抑的油畫,畫中人像是位穿著舊式長衫、眼神陰鷙的老人,目光似乎穿透畫布,冷冷地審視著闖入者。
而韓淑芳,就坐在書桌後方那張寬大的、高靠背的皮轉椅裡。
她麵對著門口,姿勢放鬆而優雅,穿著一身剪裁極為合體的絲絨酒紅色家居長袍,襯得皮膚異常蒼白。精心打理過的頭髮紋絲不亂,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彷彿凝固了的、公式化的溫婉笑容。燈光斜照著她,光影在她半邊臉上切割出分明的界限,更顯得那笑容在暖調的光線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冰寒。她的雙手交疊,隨意地擱在膝蓋上,那修剪得完美無瑕、塗著暗紅色甲油的指甲,在昏黃的光線下,泛著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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