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我叫小栗子,入宮三年,是個冇把兒的太監。

至少,在皇上跟前當差使是的。

可昨夜皇上醉酒,拉著我手說愛妃二字時,

冷汗濕透了中衣。

今日他竟命我留下貼身伺候更衣。

束胸帶緊勒如鐵......

1、

我叫小栗子,入宮三年,在司設監當差,

是個冇把兒的太監——至少在外人眼裡,

尤其在皇上跟前當值時必須如此。

第八次勒緊束胸布時,

每一次呼吸都像被無形的巨蟒纏繞擠壓著肺腑,

幾乎要讓我嘔出今早強塞下去的半個冷饅頭。

2、

小栗子!磨蹭什麼呢!皇上那邊都催第二次了!

門外,

尖利不耐煩的聲音刺進來,

是同屋管事太監阿喜。

3、

我心口猛地一抽,手指飛速打好最後一個死結,

抄起拂塵就衝了出去。

冷汗已無聲地浸透了最裡層的中衣。

昨晚……慈寧宮夜宴,

伺候皇上回紫宸殿時,

他醉意深沉,腳步虛浮地踉蹌了一下,

我本能地伸出手臂去攙扶。

4、

他滾燙的手掌倏地覆在我的手背上,

藉著幾分月色抬起迷濛醉眼,

目光莫名地在我臉上逡巡了幾個來回,

嘴裡含混不清地吐出兩個字:

愛妃……

那兩個字像兩把冰錐,

瞬間將我釘死在九寒天的凍土裡。

一夜無眠。

5、

快步趕到紫宸殿東暖閣門口,

恰好聽見裡麵大總管蘇公公恭敬回稟的聲音:

……已讓內侍監去傳了。

我剛穩住氣息準備掀簾入內,

蘇公公卻自己躬著身退了出來,

見了我,隻極快地掃過一眼,

壓低嗓子隻說了兩個字:

進去。

6、

殿內瀰漫著淡淡的安神香和一絲殘留的酒氣。

年輕的帝王,一身素白寢衣,

隻隨意披了件墨色常服外袍,

正支著頭斜倚在寬大的紫檀龍書案後,眼瞼微垂。

明黃袖口滑下一截,露出線條緊實的小臂。

聽到腳步聲,他眼皮都冇抬,

慵懶的聲音帶著點宿醉未醒的沙啞:

就你留下伺候朕更衣吧。其他人,都退下。

7、

是,萬歲爺。

我隻覺得後背瞬間被冷汗徹底濡濕,

喉頭髮緊,低頭應道。

殿內侍立的宮人們如同無聲的潮水般悄然退了出去,

連那訓練有素的腳步聲都幾不可聞。

殿門沉重的合攏聲傳來,

如同巨獸嚥下了最後一絲喧囂。

8、

一片死寂中,

隻有我的心臟擂鼓般震響,

似乎要撞破肋骨束縛。

束胸布纏繞緊密,

已緊如鐵箍,

每一次呼吸都引起肺部銳痛。

我儘力屏息,垂眼低眉,僵硬地邁步上前,

雙手剋製不住地微顫,指尖冰涼,

抖索著伸向他寢衣領口那枚象牙色的盤扣。

9、

指腹剛觸到那溫潤的細密紋理,

他突然動了。

一隻手毫無預兆地抬起,卻不是穿衣,

微涼的指尖帶著薄繭,驟然掠過我的頸側皮膚,

慢而銳利,彷彿最冷的薄刃。

我心口猛地一縮,險些魂飛魄散。

頭頂落下一個懶洋洋的、卻清晰無比的聲音:

嘖,小栗子,你這脖子,

他頓了頓,像在打量一件稀奇的瓷器,

倒是比那些宮妃們養出來的,似乎還要細滑些

10、

嗡——腦子裡彷彿有千萬隻毒蜂瞬間炸開!

鋪天蓋地的暈眩感襲來,勒緊的束胸驟然成了絞索,

喉嚨裡一絲氣都吸不進。

眼前景象搖晃扭曲,我踉蹌了一下

,幾乎是軟倒下去,

膝蓋重重砸在冰涼的金磚地麵上,

發出沉悶一響,試圖靠著這點痛楚喚回神智。

11、

恰在此時,書案旁高幾上那隻粗如兒臂的蟠龍燭台一陣急跳,

啪地爆開一朵極大的燈花。

昏暗的光影隨之瘋狂搖曳了一瞬,

勾勒出他明黃龍袍腰帶中央那枚純金蟠龍鈕釦模糊的輪廓。

12、

毫無征兆地,隻聽一聲極輕微的嘣響。

那枚金燦燦的腰帶扣,

竟在光影詭譎的刹那,

繃斷了絲線連接,直直跳脫下來,

骨碌碌滾落,

最終不偏不倚,

恰好停在了我匍匐跪地的雙膝前方,

金光幽暗,映著我慘白如紙的臉。

13、

身體反應快過崩塌的心神,

刻在骨子裡的奴才本能讓我的雙手不假思索地就伸了出去,

要撿起這禦用之物,

指尖離冰涼的金扣隻差毫厘!

14、

一隻有力的手臂帶著無可抗拒的力量猛然插下,

灼人的熱度瞬間覆蓋住我的手背,

繼而收緊、攥牢!

那隻屬於帝王的手,指節分明,

骨節堅硬得像山岩,

將我整隻手死死鉗製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上。

頭頂投下不容忽視的陰影,

將他整個身形籠罩下來,

帶著壓迫性的、無法形容的存在感。

15、

溫熱的吐息,

挾著一絲熟悉的龍涎香氣和未散的酒意,

毫無征兆地拂上我敏感至極的耳廓。

低沉的聲音帶著玩味的詢問,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緩慢地、一根根釘進我的耳鼓深處:

小栗子……

那語氣似笑非笑

慵懶裡藏著銳刃:

你說……這般欺瞞於朕,

這、欺、君、之、罪……

他故意拖長了最後四字,如同淩遲:

朕該拿你……怎麼辦纔好呢

16、

萬歲爺——

再也無法偽裝,

少女清冽的音色撕裂了強裝的喑啞,

帶著走投無路的絕望和哭腔,破碎地衝口而出。

我本能地拚命想要將手抽回,

指尖徒勞地在他鐵鉗般的手掌下蜷縮、痙攣。

17、

他卻在這驚惶徒勞的掙紮中驀地一笑。

笑意很輕,卻足以讓那呼在我耳畔的氣息更加灼人。

他冇有再提那金扣,也冇有再提什麼罪責,

隻是攥著我手腕的力道非但冇有鬆開,

反而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

緩緩地將我從冰冷的金磚地上半拎半拖地扯了起來。

18、

我渾身骨頭都散了架,癱軟得如同一灘爛泥,

冇有半點支撐自己的力氣,

臉頰因極致的羞恥和恐懼燒得滾燙,

汗水浸透,整個人哆嗦得篩糠一般。

他垂眸,視線沉甸甸地落在我失魂落魄的臉上,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翻湧,

最終卻隻是化作了唇邊一絲極難察覺的、近乎歎息的弧度。

19、

抖得這麼厲害……

他低沉的聲音又壓近了半分,

那隻攥緊我的手略略鬆了力道,

拇指指腹卻鬼使神差般、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輕柔,

緩緩地摩挲了一下我早已冰涼汗濕的腕骨內側薄薄的皮膚。

朕還能吃了你不成

這話語聽著像責備,

又像一種……無法言喻的安撫。

20、

罷了。

他忽然一鬆手。

失去鉗製的力道讓我身子一軟,

向後猛地跌退兩步,

幸而扶住了身後的紫檀桌沿才勉強站穩。

他不再看我,側身邁步走向內殿,

隻丟下幾句聽不出喜怒、卻足以將我再次凍結在原地的話:

今日奏疏堆積如山,

晚膳就傳到西暖閣來用吧。

他腳步微頓,冇有回頭,補充道:

去告訴蘇德福,

往後夜裡……

就你一人來西暖閣守夜值燈。

21、

西暖閣的青玉地磚寒氣比紫宸殿更甚。

守夜第一晚,

我捧著沉重的銅燈樹立在角落,

束胸帶勒得眼前陣陣發黑。

他批奏摺到三更,硃筆忽地頓住,

眼皮未抬卻像腦後長了眼:

杵著當門神坐墩子上去。

聲音在燭火劈啪聲裡砸過來,驚得我一抖。

22、

日子在他硃筆批閱的沙沙聲裡滑過。

第七日午後,他忽然放下奏疏,指尖在案上叩了叩。

你每日,他目光如帶著倒鉤的箭,精準地紮在我幾乎被汗水浸透的胸前衣料上。

那裹死人的布,勒著幾個時辰了

殿內霎時死寂,連熏籠的炭火都忘了炸響。

23、

巨大的羞恥和恐慌瞬間炸開。

我膝下一軟就要跪倒,他卻極快地皺了下眉:

跪什麼滾外間歇半個時辰去。

那滾字砸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幾乎是手腳並用地逃到隔間簾後,

背貼著冰冷隔扇滑坐在地,

指尖抖得解不開腰間繫帶。

24、

蘇公公的腳步聲在簾外輕響,

一隻小巧的羊脂玉鼻菸壺被悄無聲息地從簾縫底下塞了進來。

拿起細看,壺腹鏤空處竟藏著兩粒米粒大小的藥丸——

嗅一下,提神醒腦的薄荷味衝得人鼻尖發酸。

他看見了

他默許

心比方纔勒住時跳得更凶。

25、

驚雷炸在春暮夜半。

我僵跪在腳踏邊捧著他的寢衣,

外間當值小太監呈密報時碰倒了一盞滾茶,

褐黃的水漬洇上明黃龍袍下襬,像一塊噁心的毒癬。

小太監麵無人色抖如落葉。

他眼神冷厲掃過那一片狼藉,竟對周圍命令:

都滾出去。小栗子,

目光釘在我臉上,脫了。

26、

最後兩個字如寒冰刺骨。

殿門合攏的悶響碾過心跳。

我以為是要我脫自己外袍去擦拭,

剛抖著去解領口盤扣,

他冰冷裹挾怒氣的指掌已攥住我手腕猛力一扯!

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拖得撞上他膝蓋:

誰讓你脫自己朕身上這件!

27、

鼻尖撞上他膝頭硬實的骨節,

痠痛激出生理淚意。

隔著一層薄綢寢褲,

他的體溫和某種不可言說的壓迫感山一樣壓過來。

手指不受控地爬上他腰間的玉帶扣,

幾次打滑都解不開。

他喉間溢位一聲極輕的冷哼,帶著嘲諷:

怎麼給朕寬衣的本事,

倒比不上戴罪時做賊的本事

28、

帶扣崩開的輕響像砸在耳膜上。

冷汗瞬間浸透中衣。

龍袍繁複,指尖蹭過他頸側皮膚時,

喉結微動,目光似有實質沉沉壓在我頭頂。

當絲質寢衣覆蓋住年輕帝王精悍腰身線條的刹那,

我聽見自己喉嚨裡擠出瀕死般的抽氣聲。

他垂眸看我,忽然勾唇:

你這手抖的毛病……

朕倒是不介意,

幫你紮幾針。

29、

次日當值時,蘇公公親自送來了一個烏沉沉的木匣。

揭開綢布,

裡麵靜靜躺著十幾枚細如牛毛的銀針並幾卷艾絨,

壓著一張極小的簽紙,禦筆批就兩個瘦金小字:

暈時。

這哪裡是針

分明是把懸頂鍘刀!

束胸布的接縫處像淬了毒液,

緊緊齧咬進皮肉裡。

30、

守夜變成酷刑。

第三日的五更鼓剛敲過,

眼皮重得似有千斤石墜著,

意識在清醒的恐懼與昏沉的深淵間撕扯。

額頭不知撞上什麼堅硬冰冷的東西,

劇痛和隨之而來的窒息感讓我猛地驚醒——

撞到的是紫檀書案腿!

眼前金星亂迸,身體像失去提線的偶人向前栽去!

31、

冇有砸向冰冷堅硬的地磚。

栽進一團帶著溫熱水汽和清冽龍涎香氣的衣料裡。

臉頰觸感柔韌溫熱——是剛沐浴過、僅裹著明黃寢袍的胸膛!

渾身血液頃刻凝固,

我如遭雷殛般彈起,

卻被他一隻臂膀毫不費力地兜住後背攔住退路。

沉沉的聲音自頭頂壓下。

32、

不知何時,他竟無聲無息立在了書案旁。

此刻垂著眼看我,寢衣微敞領口下的水痕蜿蜒冇入更深處,

一滴未擦乾的水珠正沿著喉結滑下。

另一隻手裡竟握著一隻白釉小瓷瓶,瓶身緊貼著我滾燙耳根:

太醫署呈上的。

他拇指摩挲過冰涼的瓶口,

專治你這頭昏眼花的毛病。

33、

朝服在身,禦書房空氣卻凝滯如三九寒冰。

他盯著兵部呈上的上林苑演武圖,薄唇抿成一線。

忽有茶盞輕碰桌角的微響自身側傳來,

我奉茶的手腕毫無預兆地被一隻微涼的手攥住。

並非怒意,倒似……安撫

抬眸撞上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寒芒:

今日苑中設宴,

你隻需低著頭,

莫看、莫動、莫離朕三步之外。

34、

黃昏將臨,上林苑水榭裡琉璃燈次第燃起。

觥籌交錯間絲竹正酣,

我垂首侍立在他龍椅後側,

寬大袍袖下裹著束胸布條,

每一口呼吸都扯著肋下劇痛。

兵部侍郎舉杯近前奏事時,

他廣袖不經意後拂,

溫熱乾燥的指尖在我僵直的肘彎處極快地按了一下。

35、

席至中巡,樂聲陡然轉急。

窗邊一盆半人高的紫玉珊瑚樹後,

驀然竄出一抹極暗淡的灰影!

無聲無息,如同從地底陰影中凝出的惡鬼,直撲禦座!

寒光如毒蛇吐信,快得隻餘一線殘影!

滿座驚呼未出,身前的帝王猛然旋身!

36、

眼前翻捲起一片厚重的明黃,

帶著熟悉的龍涎香和強悍的力量,

瞬間將我兜頭罩住!

眼前霎時一片黑暗,

鼻尖被迫緊貼著他胸前冰冷的織金龍紋。

隔著衣料傳來他胸腔劇烈的震動和一聲貫穿水榭的厲喝:

護駕!給朕——砍手留活口!

37、

披風隔絕了殺戮的腥氣,

卻隔不斷淒厲慘叫和人體砸落地磚的悶響

血珠濺落在我鞋尖。

他箍住我後頸的手沉穩如山嶽,

溫熱掌心卻緊貼著我狂跳的脈搏。

明黃蔽體的黑暗中,隻有他壓得極低的、

氣息拂過我汗濕額發的一句:

彆動。莫睜眼。

38、

夜風裹著湖水的濕冷湧進水榭,

吹散了血腥。

鐵甲衛拖走殘軀的摩擦聲遠去,

明黃披風被他一把掀開。

視線重獲光明,隻見他龍袍前襟被削裂半掌長的一道口子,

露出內裡素白中衣,

分毫未損。

他目光掃過我死白的麵孔,

竟扯了下唇角,對蘇德福道:

傳旨大理寺卿,給朕挖!

連老鼠窩一起端了!

還有——

他頓住,回身看我,把這丟了魂兒的小東西,直接拎回紫宸殿。

39、

我被半扶半拖回西暖閣。

外間人聲喧囂,殿內靜得隻聞熏籠炭火輕響。

他屏退眾人,自案頭錦匣中拈起一丸幽香藥丹,

又親自將一盞溫熱參茶推到我麵前。

藥丸苦澀摻著微辛,剛嚥下,

他冰冷指尖猝然按上我人中!

激得我猛一仰頭,嗆咳出聲。

40、

嚇傻了

他的聲音貼著耳畔響起,氣息拂過額角碎髮。

那隻撚過藥的手竟拂開我汗濕黏在鬢邊的髮絲,

指節粗糲,動作卻帶著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生疏與柔和。

行刺的不是衝著你,

他的目光深得幾乎將我沉溺:

但今日若冇你這根‘木樁子’礙事,

朕或許會受傷。

龍榻邊小幾上那盞燈芯爆開一朵碩大的燈花,

將他此刻眼底晦暗難辨的情緒染上了一層奇異的暖色。

41、

龍床裡側的湘竹軟枕飄著苦澀藥香。

值夜第三晚,藥力上頭昏沉時,後頸突然硌著硬物。

掀開夾層倒出隻臘丸,捏開滾出張薄絹——

竟是太後硃批密令:

上巳節乘舟沉之。

血液瞬間結冰,身後陡然響起衣料摩擦聲:

找到了什麼好東西

42、

那隻屬於帝王的手自我肩後越過,輕鬆抽走薄絹。

燭芯劈啪爆響裡,他半張臉浸在陰影中掃過字跡,

喉間竟滾出低沉笑音:

太後倒是心急。

染著墨漬的指腹撚過絹布,脆薄織物霎時化作齏粉。

小栗子,他俯身時龍涎香壓下來,怕朕滅口

43、

奴才……

喉嚨鏽住般發不出聲。

下頜卻被猝不及防抬起,拇指抵進牙關!

指節薄繭擦過舌麵,激得渾身戰栗。

噓——他眼底幽深似古井,今晚的話隨蠟油化了便是。

轉身抽出奏摺時袖風帶落我半根束髮木簪,青絲散了他一床沿。

44、

晨光割破窗紙時,我跪在腳踏邊給龍袍係玉帶。

他忽將硃筆一擲:

宣胡院判。

老太醫鬚髮皆白跪在屏風後,

帝王指尖敲著案上烏木針匣:

開服通氣活血的方子,

目光如刃割過我前胸,治‘勒傷’之症。

45、

蘇公公親自盯著煎好湯藥端來時,褐汁騰著刺鼻苦氣。

我閉氣灌下整碗,喉頭燒灼的刹那,胸前束縛驟然化作火炭!

疼得蜷縮指節摳住金磚縫,束胸布突然卡住某根肋骨的劇痛抽空了所有力氣。

黑暗中隻聽見茶盞碎裂聲與蘇公公變調的驚呼:

萬歲爺!

46、

意識浮沉間身體倏然懸空。

睜眼時已仰臥在龍床,明黃帳頂九龍盤踞。

他屈膝壓在我腿側,修長手指正扯著束胸布末端打死的結,銀針寒光閃過布結縫隙。

冰涼針尖擦過灼燙皮肉的瞬間,我不受控地猛掙一下,布帛撕裂聲如裂帛!

47、

再動——

他喘息粗重了幾分,染著薄汗的指腹狠狠摁住我裸袒的胸骨下方凹陷處。

那位置離心口不過半寸,掌心肌膚滾燙戰栗。

這針若紮深半厘,他的聲音裹在熱氣裡噴在我鎖骨,你就真成弑君了。

48、

整條束胸布頹然散開如蛻下的蛇蛻。

久違的氣流湧入肺腑激出淚意,更燙的是他視線烙過肌膚的觸感。

我縮肩欲躲,卻被他鉗住腳踝拖回原處。

胡太醫跪在紗帳外高舉藥瓶的手抖如秋葉:

萬歲…娘娘此處需速敷化淤膏…

49、

瓷瓶被帝王劈手奪過。

白玉膏體在他掌心化開,帶著薄荷的辛辣沁涼抹上肋骨交接處紫紅勒痕的瞬間,我疼得弓身抽氣。

他卻嗤笑:

挨刀時不見你哼半聲,這點疼倒忍不得

指腹重重揉過傷處,痛楚裡竟翻出隱秘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酥麻。

50、

西閣養傷第七日,慈寧宮賞下嵌貝雕漆食盒。

掀蓋是碗赤紅羹湯,當歸混著紅花的辛烈氣直沖鼻腔。

太後親信太監笑出滿臉褶:

娘娘體寒,此物最宜滋補龍胎。

滿殿死寂裡,帝王廣袖忽如玄雲翻卷——

51、

嘩啦!

整碗藥湯潑濺在金磚上,蜿蜒如血蛇。

他拎著空碗晃了晃,對太後太監露齒一笑:

去告訴太後,這上好的紅花湯……

碗底哐當砸在赤紅藥漬中央,朕替她賞給慈寧宮後巷那些野貓加餐。

52、

滿宮風雨未歇,大理寺卿夤夜呈報的密匣便撞破殿門。

紫檀盒蓋掀開刹那,水波紋銀托上赫然粘著點胭脂色粉末。

寺卿頭壓得極低:

水榭刺客後槽牙藏物已驗明——是慈寧宮獨門方子薔薇硝。

燭火劈啪一跳,我腰側猛然迸出玉器脆響!

53、

低頭隻見天子親賜的青玉束帶從中崩斷,玉牌砸在金磚縫裡碎成三截。

滿殿目光頓時如針紮來。

帝王卻隻瞥了眼碎片,淡淡吩咐:

蘇德福,把庫裡那套犀角嵌珠的取來。

轉而朝寺卿冷笑,

明日早朝,朕要親審這薔薇硝的來路!

54、

清明晨雨打濕宮階。

我罩著寬大宮裝隨駕至太廟,束帶空落落掛著。

百官匍匐中忽有禦史出列:

臣鬥膽!

陛下既得神雀棲於太廟乃天兆,

怎可留牝雞司晨之患於枕側!

話音未落,天邊墨雲忽瀉金光,數十隻雪羽朱頂鶴長鳴著掠過低階——

55、

群鶴亂飛掀翻香爐的刹那,那禦史後襟忽被人猛踹!

踉蹌撲向階前青銅神雀鼎,額頭撞出沉悶巨響。

帝王收腳站定,玄底金線履尖在濕磚上碾了碾:

何卿既說天兆,不如親自問問神雀,

他俯看階下血汙的臉,牝雞司晨,當如何

56、

當夜西暖閣燭火通明。

犀角珠帶勒著未愈的肋骨隱隱作痛,我蜷在藥枕上看他批完最後本奏摺。

硃筆擱下時他突然問:

你肩胛下三寸的箭瘡疤痕……

他比了比自己對應位置,怎麼來的

案頭白釉瓶裡新折的桃枝猛地一顫。

57、

喉頭髮緊時,殿門轟然被撞開!

戍衛統領甲冑沾血:

慈寧宮走水!太後…太後崩於佛堂暗室!

火油焦臭隨風捲入,帝王手中桃枝哢地折斷,花苞碎落裙裾。

他站起身望著東南方翻騰的紅光,忽反手攥住我腕骨:

怕麼這場火燒了三年,今日才著亮呢。

58、

焦土氣息瀰漫的三日後,蘇公公托來隻沉香木盒。

掀蓋赫然是斬作兩截的犀角帶!

旁邊新置的羊脂白玉帶瑩潤生光,

帶扣赤金嵌紅寶雕成雀銜瑞草紋。

老太監躬身退出前低語:

萬歲爺說,玉帶輕軟不傷骨…

藥枕邊的桃枝新綻了朵胭脂紅。

59、

暴雨夜雷聲碾過琉璃瓦。

我被噩夢魘住驚醒時,滿殿漆黑裡倏然亮起燭火。

他竟披衣坐在床沿,膝頭攤著卷泛黃兵冊,

指尖正懸在雲麾將軍林崇山之女歿於掖庭獄一行字上。

燭淚滴上錦被燙出小洞,他忽道:

掖庭的火場逃生門,是你爹用命換的機關術

60、

驚雷劈開窗欞!

慘白電光裡我死死咬住嘴唇。

那隻執掌乾坤的手卻撫上我後頸被火燎過的捲曲碎髮:林渺,

他第一次喚這個名字,指腹摩挲著舊疤,待你傷好全了…

帶著薄繭的拇指突然抹過我剛咬出血的下唇,

朕便該同你爹好生算筆賬——偷走朕捧心小雀兒的罪。

61、

雷聲碾過琉璃瓦,雨柱抽打著窗欞。

太醫銀針挑出左肩第三枚淬毒芒刺的瞬間,他沾滿血汙的掌心突然裹住我右手,狠狠壓向自己翻裂出骨茬的箭創旁。

滾燙熱血混著龍涎香漫過指縫,聲音隨閃電劈進耳膜:

解藥……玄鶴私印……在朕心口暗袋裡!

62、

硃紅禦印剛拓上解藥方箋,蘇德福捧著濕透的妝奩衝進來。

內層虎頭荷包滑落裂開,半枚蟠龍銀鎖噹啷砸在血水裡。

老太監的尖叫刺破雨幕:

這……這是先太子繈褓裡的隨葬物啊!

帝王瞳孔驟然縮緊,染血的指尖捏起銀鎖,鎖舌斷處露出暗刻的

宸字。

63、

斷鎖被按進禦案硃砂印泥。

拓紙展開刹那,先帝密詔紋樣與鎖痕嚴絲合縫。

他盯著案頭泛黃的《承平七年江南漕銀案》,喉間湧出野獸般的低笑:

好個狸貓換太子……

窗外驚雷炸響,映亮銀鎖內側更小的刻字——工部侍郎林崇山監製。

64、

紫宸殿門轟然洞開。

三司長官濕袍跪地時,帝王正用浸透血水的帕子擦我指縫。

大理寺卿捧上懿旨摹本:

已驗明太後手書——當年勒令工部毀鎖換死嬰的正是……

他忽然抓起染血的玉璽,狠狠砸在漕銀案捲上!

墨漬與血水炸開如梅:

即日起,江南漕銀案卷宗全部焚燬!

65、

雪片般的灰燼飄滿太廟那日,我跪在漢白玉階下接追封聖旨。

當雲麾將軍林崇山追封鎮國公響徹雲霄時,肩頭猝然一暖——竟是帝王玄色大氅帶著體溫罩下。

他指尖擦過我鎖骨舊疤:

這傷是掖庭大火

不等回答,尾音忽轉沉,

你爹倒比朕早三年搶到捧心雀兒。

66、

春獵馬蹄驚破林霧。

擋開冷箭的刹那,束髮玉冠被勁風削落。

青絲散進他染血的護臂時,密林深處寒光再現!

身體比思緒更快,旋身將他撲下馬背的瞬間,左肩劇痛貫穿——淬藍箭鏃已冇入骨縫。

67、

禦帳藥氣蒸騰。

他攥著太醫剜出的毒箭頭,眼中血絲密佈:

查!

箭頭噹啷丟進銅盤,染血的指腹卻摩挲我冷汗浸透的鬢角:

林渺,再替朕擋一回箭……

沾著藥膏的指尖突然揉上我咬出血的下唇,朕便用江山下聘,夠不夠娶你

68、

虎頭荷包在燭下鋪開殘片。

他撚著半根褪色紅繩穿入銀鎖斷扣:

當年掖庭大火前夜,先太子把銀鎖塞進個哭包手裡……

紅繩突然縛住我手腕,那哭包攥著朕的護心鎖,怎就變成了林將軍家的小鳳凰

69、

朝堂鼎沸聲撞破殿門。

老禦史血諫的摺子砸上龍案:

林氏女假充宦官禍亂宮闈當誅!

滿殿死寂中,他忽然拎起皇後金冊擲向我懷中。

赤金封皮擦過臉頰時,繡春刀寒光出鞘——刀尖竟挑斷我宦官服犀角腰帶!

70、

聽著!

裂帛聲撕開百官抽氣,他當眾撕開我衣領,露出肩胛猙獰箭疤。

鎮國將軍之女林渺,承平十一年掖庭火海救皇子,承平十二年西苑毒酒弑逆王……

拇指重重擦過鎖骨舊傷,救朕十三功!今日朕問——

染硃砂的指尖挑起我下頜,皇後金冊在否

71、

大婚儀仗碾過朱雀街時,百姓山呼震落枝頭新雪。

鳳冠垂珠隨鑾駕輕晃,絞金絲的嫁衣下肋骨舊傷隱隱作痛。

暖轎忽停,蘇德福掀簾遞進鏨金手爐:

萬歲爺吩咐的……

爐蓋掀起,那枚纏著紅繩的斷鎖竟煨在銀絲炭上,溫燙如活人心臟。

72、

紅燭淚堆滿金盞,他挑落我最後一支珠釵時,妝奩底層滑出褪色虎頭荷包。

指尖剛觸到粗糙針腳,手腕猛然被鐵鉗扣住!

龍鳳喜被翻湧如浪,他喘息灼燙耳垂:

這針線……

齒尖廝磨著荷包破口處歪扭的針腳,比當年掖庭的炊餅還糙。

73、

寅時更鼓穿透窗紙。

他執筆蘸硃砂批著軍報,廣袖忽然籠住我肩膀。

溫熱掌心覆上舊傷疤痕緩慢揉按,奏摺旁卻擱著新擬的聖旨卷軸——展開是父皇筆墨:

冊林崇山為鎮國大將軍,賜丹書鐵券。

禦筆在尾頁停頓,赫然添了行小字:

附旨:卿當年偷朕兒媳的賬,聘禮雙倍討還!

74、

新雪覆滿西苑梅林那日,蘇德福突然撲跪在迴廊。

枯枝穿透他掌心血淋淋釘著張密信——僅八字主崩,挾稚子,鴆殺後。

帝王撕碎信紙塞進炭盆的瞬間,枯死三年的老梅轟然墜下滿枝花苞,殷紅如血濺素雪。

75、

椒房殿地龍燒得太旺。

我揉著暈眩額角推開窗,西北風捲著枯雪灌入時,腹部猝然絞痛如刀絞!

鮮血蜿蜒漫過裙裾金線牡丹的刹那,他撞翻藥盞將我按進懷裡:

傳胡院判!朕的私印在他……染血的齒關猛咬他指尖,傳穩婆!是孩子要出來了!

76、

嬰啼劃破雪夜。

他顫抖的指尖抹去我臉上汗血,染紅的繈褓卻突然發出刺啦裂帛聲——暗格赫然夾著半幅血書後子若存,江南漕銀案儘焚

明黃被衾猛被掀開,孩子尾椎骨小小硃砂痣露出的瞬間,他抓起金剪刺破指尖,將血珠按在那痣上:

此乃朕親骨!再敢伸手來碰——

染血的剪尖直指殿外風雪,朕便用漕銀案百萬亡魂鋪黃泉路!

77、

滿月宴宮燈灼傷了夜。

乳母抱走熟睡太子時,我瞥見他袖中寒光。

跟蹤至冷宮枯井處,劍刃劈開太監天靈蓋的悶響隨血霧炸開!

他甩落劍鋒血珠,拎起包袱裡蠕動的小豹貓:

江南進貢的玩意兒,給你兒子當踏腳墊…

貓眼在黑暗裡泛出妖異綠光,赫然塞著卷明黃聖旨殘頁!

78、

先帝祭日大雪封山。

他執傘護我登山時,陡坡青石猝然崩塌!

後腰猛撞上巨石瞬間,腹部劇痛炸開溫熱血潮。

碎石堆掩埋下身時,竟聽見他喉間哽咽:

撐著……朕把命脈都係在你裙帶上……

劈手奪過蘇德福捧著的金印,狠狠壓進我鮮血漫溢的掌心。

79、

椒房殿藥氣熏眼三月。

晨起為他係九旒冕綬時,明黃緞帶突裂作兩截。

旒珠劈啪砸落滿地,我盯著掌心裂帛慘笑:

終究撐不到……

話未畢,滿頭珠翠被拽落!

玄金帝冕驟然扣上我雲鬢:

誰說撐不到

九龍含珠壓得脖頸生疼,他竟當眾解下帝冕綬帶纏緊我腰腹,

此綬帶繫著朕命脈,要斷也得同歸!

80、

初雪又覆滿太廟琉璃頂。

他牽我邁過朱門時,新鑿的皇後玉碑被金綢裹得嚴實。

碑蓋揭開的刹那,碑麵映出我霜髮簪花的倒影,而下方竟並列著兩行新刻:

鎮國將軍林崇山護國忠烈碑。

冰涼指腹擦過父親名諱,卻被他裹著手按向另一行硃砂填塗的小字——

承平帝元後林氏生祠。注:妻,亦甲冑。

(帝後攜掌紋撫過生祠碑文:

你肩十三道疤是救駕功,朕胸前箭創是為妻烙的聘。

江南新茶貢入時,虎頭荷包終綴滿明珠:

父皇!兒臣在太學背完千家文能補荷包破洞啦!)

-

假太監值夜,暴君逼她脫衣裳!
上一章
下一章
目錄
設置
夜間
日間
報錯
章節報錯

點擊彈出菜單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聲
女聲
逍遙
軟萌
開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