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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暴雨把我拍進陌生山野,醒來時渾身骨頭都在抗議。
鬆間月光下,我用泉水清洗傷口,卻發現貼身玉佩刻著螭龍紋。
搗衣的姑娘笑得狡黠:貴人骨頭都透著不一樣呢,王孫自可留
遠處漁舟悄然停駐,舟上人影目光如淬毒的刀鋒。
當追殺者劈碎玉佩露出皇家徽記時,我笑了:現在,該誰跪誰
1
這波穿越,血虧!
冷,刺骨的冷。
像被塞進了冰窖裡,又狠狠灌了幾桶帶著冰碴子的水。渾身上下冇一處不疼,骨頭縫裡都透著酸,彷彿剛被十頭牛踩踏過,又被人拆開胡亂拚湊回去。
我費力地掀開眼皮,視線模糊得像隔了好幾層毛玻璃。入眼是濃得化不開的墨綠,濕漉漉的葉子沉甸甸地壓下來,幾乎要戳到臉上。雨還在下,淅淅瀝瀝,不大,卻帶著一股子晚秋的寒峭,鑽進我濕透的、單薄得可憐的粗布衣服裡,凍得我牙齒直打顫。
嘶——剛想動一動,一股尖銳的劇痛猛地從左腿膝蓋炸開,瞬間竄遍全身。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眼前陣陣發黑。
這是哪兒
最後的記憶碎片像卡殼的幻燈片:刺眼到扭曲的車燈,震耳欲聾的金屬撞擊聲,還有……身體被拋飛出去時,那種靈魂出竅般的失重感。
墜崖車禍反正不是什麼好路數。
我掙紮著,用還能動彈的右手勉強撐起上半身,靠在一棵粗糙冰冷的樹乾上。環顧四周,心沉得更快。
荒山野嶺。除了樹,還是樹。參天的古木遮天蔽日,隻漏下幾縷慘淡的天光。腳下是厚厚的、吸飽了雨水的腐葉層,散發出泥土和植物腐爛的混合氣味。空氣清冽得過分,帶著雨後山林特有的乾淨和……無邊無際的孤寂。遠處隱約傳來幾聲不知名鳥雀的啼鳴,更襯得這裡死寂得可怕。
冇有公路,冇有殘骸,甚至冇有半點現代文明的痕跡。隻有雨打樹葉的沙沙聲,和我自己沉重又急促的呼吸。
操……
一個臟字不受控製地滾出喉嚨,帶著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憊。不是醫院,不是救助站,這鬼地方怎麼看都不像能馬上得救的樣子。
活下去。這個念頭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絕望裡猛地跳了一下。
我咬著牙,忍著左腿膝蓋傳來的陣陣鑽心疼痛,開始笨拙地檢查自己。萬幸,除了那條倒黴的腿,其他地方多是擦傷和瘀青,骨頭應該冇斷。我撕下相對乾燥的裡衣下襬,摸索著把腫得老高的膝蓋草草纏了幾圈固定住,勒緊時疼得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做完這一切,幾乎耗儘了剛攢起來的那點力氣。冷汗混著冰涼的雨水,糊了一臉。我癱靠在樹乾上,大口喘著粗氣,看著眼前這片完全陌生、危機四伏的山林。
前路未卜,身無長物,還拖著一條傷腿。開局就是地獄難度
我抹了把臉上的水,眼神一點點沉下來,像淬了寒潭裡的冰。
行,我對著空寂的山林低語,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狠勁兒,那就看看,誰他媽能玩死誰。
2
泉水叮咚,玉佩有坑!
夜色,像一匹巨大的、吸飽了墨汁的絨布,沉甸甸地覆蓋下來。雨終於停了,山林裡瀰漫著一種被徹底清洗過後的、近乎聖潔的靜謐。空氣是冷的,帶著雨後泥土、鬆針和某種不知名野花的混合清氣,吸一口,冰涼的直透肺腑。
一輪明月,不知何時掙脫了烏雲的束縛,升上了墨藍色的天穹。清輝如練,溫柔又清冷地傾瀉而下,穿過鬆樹層疊交錯的枝椏,在濕漉漉的地麵投下無數細碎跳躍的光斑。整個世界彷彿被水洗過,又被月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銀邊。
美得不真實。
可我顧不上欣賞。左腿膝蓋腫得像發麪饅頭,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牽扯著神經,疼得我眼前發黑。喉嚨乾渴得冒煙,火燒火燎。活下去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藉著清亮的月光,我像條狼狽的土狗,拖著那條傷腿,幾乎是半爬半蹭地循著水聲挪動。那聲音很輕,很脆,叮叮咚咚,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像是某種指引。
繞過幾叢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開朗。
一道清澈的山泉,正從幾塊巨大的、被水流沖刷得光滑圓潤的青黑色山石間潺潺流過。月光毫無遮攔地灑在水麵上,碎銀般跳躍流淌。泉水清冽見底,映著天上的明月和岸邊的鬆影。
呼……我長長籲出一口氣,幾乎是撲倒在岸邊一塊平整的大石上。冰涼的石頭激得我一哆嗦,卻也帶來一絲奇異的清醒。
我迫不及待地俯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泉水。真涼!那股寒意瞬間從指尖竄到心口,卻也奇異地緩解了喉嚨的灼燒感。我貪婪地喝了幾大口,清甜微冷的水滑過喉嚨,像久旱逢了甘霖。
解了渴,注意力立刻回到那條該死的傷腿上。褲腿早已被泥水、血水和雨水浸透,緊緊黏在腫脹的皮肉上。
我咬著牙,小心翼翼地捲起破爛的褲管。月光下,膝蓋處的景象有些駭人:皮膚青紫發亮,破口處滲出的血水和組織液已經半凝固,混著汙泥草屑,一片狼藉。傷處被冰冷的山風一吹,更是疼得鑽心。
媽的……我低咒一聲,忍著噁心和劇痛,用手撩起冰冷的泉水,開始一點點清洗傷口周圍的汙垢。刺骨的涼意接觸到破損的皮肉,激得我渾身一顫,牙關緊咬。每一次觸碰都伴隨著尖銳的痛感,額角的冷汗混著未乾的水珠,大顆大顆地滾落。
就在我強忍著清理大腿外側一道較深的劃傷時,指尖無意間觸碰到了緊貼皮膚的一個硬物。
觸感冰涼、堅硬,帶著玉質的溫潤。
我動作一頓,疑惑地低下頭。藉著明亮的月光,我費力地從濕透的衣襟裡摸索著,扯出來一根同樣濕漉漉的細繩。繩子的末端,繫著一塊半個巴掌大的玉佩。
玉佩通體是溫潤的青白色,在月光下流轉著柔和內斂的光暈。我把它湊到眼前,泉水洗淨了它表麵的泥汙,露出了清晰的紋路。
正麵,赫然雕刻著一隻……張牙舞爪的異獸!那獸形矯健,頭似猛虎,身若蟒蛇,無角,四爪遒勁有力,盤踞在翻騰的祥雲海浪之上,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威嚴和……凶戾我腦子裡飛快閃過一個詞——螭龍古代玉佩上常見的瑞獸
更讓我心頭一跳的是玉佩的背麵。藉著月光和泉水的反光,我勉強辨認出,那似乎是一個極其繁複的、線條剛硬的印記!像字,又像是某種特殊的符號,深深鐫刻在玉質之中。
這玩意兒……絕對不普通!一股寒意,比這山泉更冷,猛地從腳底板竄上脊背。我盯著月光下泛著幽幽冷光的螭龍紋,心頭那點劫後餘生的慶幸瞬間被巨大的疑雲取代。
這身體的原主,到底是誰
3
浣女一笑,漁舟藏刀!
清晨的山林,是被鳥鳴喚醒的。清脆、婉轉、此起彼伏,像無數細碎的銀鈴在枝頭跳躍,驅散了昨夜殘留的寒意與死寂。陽光透過高處的枝葉縫隙,灑下縷縷金線,空氣裡浮動著濕潤泥土和草木蒸騰出的清新氣息。
我的傷腿經過一夜的冰冷泉水治療和粗糙的固定,疼痛感似乎麻木了一些,或者說,是被強烈的求生欲暫時壓製了。肚子咕嚕嚕的抗議聲提醒著我,必須找到食物和可能的幫助。
我拄著一根臨時削成的粗糙木棍,一瘸一拐,艱難地循著水流聲往下遊方向挪動。溪流漸漸變寬,水流也平緩了許多。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前方隱約傳來了另一種聲音。
梆!梆!梆!
清脆,有節奏,像是木槌敲打在石頭上。
繞過一片茂密的蘆葦叢,眼前豁然開朗。
溪流在這裡彙聚成一片不大的水潭,潭水清澈見底,倒映著藍天白雲和岸邊的翠竹。潭邊光滑的大青石上,蹲著、坐著七八個年輕的女子。她們挽著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正麻利地用木槌捶打著浸濕的衣物。水花隨著她們的動作飛濺,在陽光下折射出細小的彩虹。
快看快看!竹娘,那邊!一個臉蛋圓圓、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眼尖,第一個發現了我這個不速之客。她指著我的方向,聲音清脆得像隻百靈鳥,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
捶打聲瞬間停了。七八雙眼睛齊刷刷地望了過來,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好奇、驚訝、探究……目光在我濕透破爛的粗布衣衫、拄著木棍的狼狽姿態,還有臉上、手臂上尚未完全癒合的擦傷瘀青上掃視。
我頓時僵在原地,有點手足無措。這陣仗……比被一群野獸盯著還讓人頭皮發麻。
喲,一個離我最近的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約莫十七八歲,鵝蛋臉,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帶著一種狡黠的笑意上下打量我,手裡還拎著滴水的濕衣服。這是打哪兒掉下來的泥猴子瞧著可夠慘的。
她的話引來一陣低低的鬨笑。
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無害:那個……大姐,我……迷路了,又摔傷了腿。請問這附近……有村子嗎
大姐那鵝蛋臉女子眉毛一挑,故意拉長了調子,我有那麼老嗎叫竹姐!她咯咯笑起來,笑聲爽朗,像山澗跳躍的溪水。旁邊那些女子也跟著笑,氣氛似乎緩和了一些。
竹姐,我從善如流,趕緊改口,指了指自己的腿,我腿傷了,實在走不動。想討口水喝,再問問路。
喏,水潭在那兒,自己喝去,管夠!竹姐朝水潭努努嘴,眼神卻依舊在我身上溜達,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敏銳,不過嘛……你這‘迷路’,迷得可夠遠的啊這後山老林子,平常連我們村最膽大的獵戶都不輕易鑽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麻利地將手裡的衣服擰乾,動作利落。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我沾滿泥濘、卻依舊看得出質料與村裡粗布不同的衣襟領口,又飛快地掠過我拄著木棍的手——那雙手雖然沾著泥汙,但指節修長,指甲修剪得整齊,皮膚也過於細膩了些,絕非常年勞作的村漢所有。
竹姐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俏皮的促狹:小郎君,你這身皮子……還有這骨頭架子裡的勁兒,瞧著可不像咱們山裡刨食的粗人呐。她頓了頓,黑亮的眼珠轉了轉,忽然吟道:‘隨意春芳歇’,這山裡頭花花草草是敗了,可咱們這窮鄉僻壤的……她拖長了調子,目光灼灼地盯著我,像要看進我心底,‘王孫自可留’
轟!
最後四個字,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我腦子裡炸開!王孫!她是在試探我她怎麼會突然念出這句詩難道……她認出了什麼和那塊該死的玉佩有關!
我的後背瞬間繃緊,冷汗幾乎要冒出來,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臉上卻強行擠出一個茫然又帶著點土氣的笑容:竹、竹姐說笑了……啥王孫不王孫的俺就是個倒黴催的貨郎,貪走近道,結果摔溝裡了……
竹姐冇說話,隻是看著我,那雙明亮的眼睛裡笑意更深了,卻莫名地讓我覺得有些發冷。她慢條斯理地把擰乾的衣服放進旁邊的竹籃裡,動作從容。
就在這時,我的眼角餘光猛地捕捉到水潭下遊方向,靠近對岸蘆葦叢的陰影處——
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停了一葉扁舟。
舟身狹長,是此地常見的簡陋小漁船,被半人高的蘆葦掩映著大半,極不起眼。舟上坐著一個人影!戴著鬥笠,穿著深色的蓑衣,幾乎與蘆葦的陰影融為一體,像個沉默的剪影。他麵朝我們這個方向,雖然看不清麵容,但那種冰冷的、如同實質般的視線,隔著不算遠的潭水,沉沉地壓了過來!像淬了毒的刀鋒,無聲無息地抵在了我的後頸上!
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猛地竄上天靈蓋,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竹姐剛纔那句王孫自可留,還有這艘鬼魅般出現的、帶著殺意的漁船……這一切,絕非巧合!
4
漁舟殺機,絕境狂奔!
竹姐似乎完全冇有察覺到下遊那艘鬼祟的漁舟和舟上那道淬毒般的目光。她依舊帶著那種洞悉一切又漫不經心的狡黠笑意,收拾好自己的洗衣籃,對著同伴們揚聲招呼:姐妹們,日頭高了,回啦!
那群浣衣女子嘻嘻哈哈地應著,紛紛收拾好洗淨的衣物,挎起竹籃,三三兩兩地沿著岸邊的小徑,朝著上遊炊煙升起的方向走去。竹姐走在最後,經過我身邊時,腳步頓了一下。
她冇有再看我,目光隨意地掠過下遊的水麵,彷彿隻是欣賞風景。聲音壓得極低,語速飛快,像一陣風掠過我的耳畔:
後山有條野徑,穿過去是野豬林,林子那頭……有個破野渡。說完這句冇頭冇尾的話,她腳步不停,彷彿剛纔隻是我的錯覺,很快追上了前麵的姐妹,清脆的說笑聲漸漸遠去。
野徑野豬林破野渡
我腦子裡一片混亂,心臟還在為剛纔那道漁舟上的目光狂跳不止。竹姐是提醒還是……另有所圖但眼下根本冇有時間細想!
我猛地扭頭,死死盯向那艘停在對岸蘆葦叢中的小舟。
就在竹姐她們身影消失在岸邊的瞬間,那艘小舟動了!
冇有劃槳聲,冇有水聲。它像一條貼著水麵滑行的黑色毒蛇,悄無聲息地、極其迅速地破開平靜的潭水,筆直地朝著我所在的岸邊衝來!舟上的人影已經站了起來,蓑衣下襬被風吹起,露出深色的勁裝和腰間一抹冰冷的寒光——是刀!
鬥笠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看到一個線條冷硬、透著狠厲的下巴。那股如同實質的殺意,隔著水麵,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洶湧撲來!
操!我渾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又猛地衝向頭頂!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我的心臟,但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
跑!
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渾身一激靈!
幾乎在漁舟啟動的同一刹那,我根本顧不上左腿膝蓋傳來的撕裂般的劇痛,猛地將手中充當柺杖的木棍狠狠朝水潭方向擲去!木棍打著旋兒飛出,噗通一聲砸在水裡,濺起一片水花。
與此同時,我用儘全身力氣,拖著那條幾乎要廢掉的傷腿,朝著與竹姐她們離開方向完全相反的、荊棘叢生的陡峭後山坡,一頭紮了進去!
站住!一聲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的厲喝自身後傳來,帶著刺骨的寒意。
站住站住等死嗎!我充耳不聞,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嚐到了血腥味。劇痛從膝蓋處瘋狂蔓延,每一次腳掌落地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眼前陣陣發黑。粗糙的樹枝和帶刺的藤蔓毫不留情地抽打在臉上、手臂上,劃開一道道火辣辣的血痕。
但我不能停!身後,是催命的閻羅!
我能清晰地聽到小舟撞上岸邊石頭的悶響,以及沉重而迅捷的腳步聲踏碎枯枝敗葉的聲音!那聲音如同跗骨之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沉重的呼吸聲和刀鋒掠過灌木的嗤嗤聲,如同死神的低語,緊緊咬在身後!
呃啊——!我嘶吼著,疼痛和極度的恐懼讓這聲音扭曲變形。我幾乎是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在陡峭濕滑、荊棘遍佈的山坡上亡命奔逃。汗水、血水和泥漿混合在一起,糊滿了我的臉,視線一片模糊。
腦子裡隻剩下竹姐那句飛快的話:後山野徑……野豬林……破野渡……
那是唯一的生路!我必須找到那條路!
5
玉佩碎,身份現!
肺部像破舊的風箱在瘋狂拉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疼。左腿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覺,全憑一股不肯倒下的意誌在機械地拖動著它。身後的腳步聲如同索命的鼓點,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呼……呼……呼哧……
我甚至能聽到身後追殺者那同樣粗重卻更加沉穩的喘息,帶著貓捉老鼠般的冷酷戲謔。汗水糊住了眼睛,我隻能憑著感覺,在茂密得幾乎不見天日的原始老林裡跌跌撞撞地向前衝。尖銳的樹枝像無數隻手,撕扯著我的破爛衣衫,在裸露的皮膚上留下新的血痕。
野徑竹姐說的那條路到底在哪兒!
就在絕望快要將我吞噬時,前方密不透風的藤蔓和灌木叢中,隱約透出了一條極其狹窄、幾乎被荒草完全覆蓋的縫隙!像一道被遺忘的傷口,蜿蜒著伸向更幽暗的林子深處。
就是它!野豬林!
我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朝著那道縫隙猛撲過去,用身體撞開糾結的藤蔓和帶刺的枝條,不顧一切地鑽了進去!
眼前驟然一暗。參天的古木遮天蔽日,光線變得極其微弱,空氣裡瀰漫著濃重的腐殖質味道和一種……野獸巢穴般的腥臊氣。地上厚厚的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令人心悸的沙沙聲。
這就是野豬林名字果然冇叫錯!
我踉蹌著向前衝了幾步,腳下一軟,差點摔倒。膝蓋的劇痛終於衝破麻木席捲而來,我悶哼一聲,不得不靠在一棵幾人合抱粗的巨樹樹乾上,大口喘息,胸膛劇烈起伏,幾乎要把心臟嘔出來。
跑啊怎麼不跑了
那個沙啞如砂紙摩擦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嘲諷,自身後不足十步的距離響起。
我猛地回頭。
那個戴著鬥笠、穿著深色勁裝的殺手,如同鬼魅般從藤蔓縫隙中鑽了進來。他堵住了唯一的退路,鬥笠陰影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他手中握著一柄尺餘長的短刀,刀身狹長,閃爍著幽冷的寒光,刃口上似乎還沾著新鮮的草屑和泥土。
他一步步逼近,腳步聲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令人窒息的嘎吱聲。濃烈的殺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這片幽暗的林間空地。
把東西交出來,殺手的聲音冇有一絲波瀾,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給你個痛快。
東西果然是衝著玉佩來的!我心臟狂跳,手不自覺地按向胸口衣襟內那塊硬物。
什……什麼東西我喘息著,聲音嘶啞,儘量拖延時間,目光卻飛速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幽暗,死寂,隻有風吹過樹梢的嗚咽。冇有路,冇有援兵,隻有我和這個索命的閻王。
裝傻殺手嗤笑一聲,腳步未停,距離已不足五步!他手中的短刀微微抬起,刀尖正對著我的心臟。看來,你是想嚐嚐被野豬啃掉半張臉的滋味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動了!
冇有任何預兆,身影如同撲食的獵豹,帶著一股腥風猛撲而至!短刀劃破昏暗的光線,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直刺我的咽喉!速度快得驚人!
啊——!求生的本能讓我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我猛地向旁邊巨樹後一撲!
嗤啦!
刀鋒擦著我的肩膀掠過,冰冷的觸感之後是火辣辣的劇痛!布料撕裂,溫熱的液體瞬間湧出!
我重重摔倒在地,翻滾中沾滿了腐葉和泥土。殺手一擊落空,毫不停留,手腕一轉,刀鋒向下,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朝我按在胸口的手臂劈下!目標明確——他要斬斷我護著玉佩的手!
避無可避!
電光火石之間,我幾乎是憑著本能,猛地將護在胸前的手臂向上一格!同時身體拚命向後縮!
噗!
一聲悶響!
刀鋒冇有砍中手臂,卻重重地劈在了我胸前——準確地說,是劈在了我胸口衣襟內那塊堅硬的玉佩之上!
哢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心碎的玉裂聲驟然響起!
巨大的衝擊力撞得我胸口劇痛,喉頭一甜,差點噴出血來。但同時,一股無法言喻的狂怒和玉石俱焚的狠勁也猛地衝上頭頂!
殺手顯然也冇料到這一刀會劈中玉佩,他動作微微一滯,鬥笠下的目光似乎閃過一絲錯愕。
就是現在!
我藉著後摔的勢頭,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將胸前被劈碎的衣襟狠狠一扯!
嘩啦!
碎裂的青色玉片和破布條四散崩開!
一塊巴掌大小、中心被刀鋒劈開一道深深裂痕、卻並未完全碎裂的玉佩,連著斷裂的絲繩,狼狽地掛在我的胸前。玉佩的正麵,那隻張牙舞爪的螭龍紋在幽暗的光線下猙獰依舊。
但此刻,最吸引眼球的,卻是玉佩背麵!
那原本深深鐫刻的繁影印記,在刀鋒的暴力劈砍下,外層包裹的青玉碎裂剝落,露出了內裡隱藏的、截然不同的核心!
那是一個更加小巧、卻更加威嚴、線條剛硬如鐵的印記——由一種奇異的烏金色金屬嵌在玉心深處,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流轉著冰冷而尊貴的暗芒!
赫然是一枚完整的、象征著無上皇權與血脈的——皇家徽記!其形製之古老威嚴,絕非尋常王侯所能僭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殺手的動作徹底僵住。他手中的短刀還保持著下劈的姿態,鬥笠陰影下的眼睛死死地釘在那枚暴露出來的、裂痕累累卻依舊難掩其尊貴本質的皇家徽記上。
他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整個人都石化了。那股洶湧的、擇人而噬的冰冷殺意,如同退潮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我躺在冰冷的腐葉上,胸口劇痛,肩膀血流不止,狼狽得像條垂死的野狗。但看著殺手那副如同見了鬼般僵立當場的模樣,一股邪火混合著某種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東西,猛地從心底最深處竄起!
我咧開嘴,牙齒上沾著血絲,對著那個凝固的殺手,露出了一個極其難看、卻充滿了無儘諷刺和掌控一切意味的笑容。嘶啞的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般在這死寂的野豬林中炸開:
現在……
該誰跪誰!
殺手渾身劇烈地一顫!鬥笠下那張被陰影籠罩的臉上,瞬間褪儘了最後一絲血色。他握著刀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下一秒,在死一般的寂靜中。
哐當!
那柄沾血的短刀,從他僵硬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厚厚的腐葉上,發出一聲悶響。
緊接著,那個高大的、剛纔還如同死神般的身影,膝蓋一軟,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佈滿腐葉的地麵上!鬥笠因為劇烈的動作而歪斜,終於露出了他小半張臉——那是一張寫滿了驚駭欲絕和極致恐懼的臉,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深深地、將額頭死死抵在了肮臟的腐葉之上,身體如同秋風中的落葉般劇烈顫抖著,再也無法抬起半分。
幽暗的野豬林裡,隻剩下我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和那跪伏在地的身影無法抑製的、恐懼到極致的顫抖。遠處,似乎隱約傳來了湍急的水流聲。
野渡,不遠了。
6
王孫歸位
尾聲
王孫歸位
那艘停泊在破敗野渡邊的烏篷船,遠比我預想的要堅固和……不同尋常。深色的船身吃水頗深,船頭船尾各站著兩名身著玄色勁裝、腰佩狹長直刀的衛士。他們身形挺拔如標槍,眼神銳利如鷹隼,沉默地注視著河岸,周身散發著一種鐵血與肅殺交織的冰冷氣息。
當看到那個追殺我的殺手如同驅趕牲口般,將失魂落魄、渾身癱軟的趙三(從他口中逼問出的名字)押到岸邊時,船頭的兩名衛士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淩厲,右手無聲地按上了刀柄。但當他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儘管此刻的我衣衫襤褸,滿身血汙泥濘,左腿幾乎無法站立,狼狽不堪——尤其是落在我胸前那片碎裂的玉佩和那枚暴露在外的烏金徽記上時,淩厲瞬間化為極致的震驚與……惶恐!
玄鐵衛左鋒營,甲字隊!為首那名衛士,一個麵容剛毅、下頜有一道淺疤的漢子,猛地單膝跪地,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卻如同金鐵交鳴般清晰,參見六殿下!
參見六殿下!他身後的三名衛士,連同船尾的兩人,齊刷刷地單膝跪倒,動作整齊劃一,頭顱深深低下,姿態恭敬到了極點。
殿下!疤臉衛士抬起頭,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痛惜與自責,屬下等護駕來遲!罪該萬死!暴雨之夜,殿下車駕於鷹愁澗遇襲墜崖,我等搜尋三日,遍尋不獲……幸得蒼天庇佑,殿下無恙!他目光掃過我慘不忍睹的左膝和肩膀的刀傷,眼中寒光爆射,如同兩柄出鞘的利劍,狠狠剮向一旁抖如篩糠的趙三。
無妨。我開口,聲音依舊嘶啞,卻刻意帶上了一種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平靜與疏離。這感覺陌生又奇異,彷彿某種沉睡的本能被這枚徽記和眼前的跪拜喚醒。我強撐著身體,目光掃過跪地的玄鐵衛,最後落在麵無人色的趙三身上。
此人,我抬了抬下巴,指向趙三,連同他背後指使之人,押回京畿,嚴審。
遵命!疤臉衛士沉聲應道,聲音鏗鏘有力,帶著凜冽的殺意。他起身,一個眼神,立刻有兩名如狼似虎的衛士上前,動作粗暴地將爛泥般的趙三拖走,塞進了船艙深處。趙三連哼都冇敢哼一聲。
殿下,此地凶險,請速速移駕回京!禦醫已在途中等候!疤臉衛士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想要攙扶我。
我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能走。忍著膝蓋鑽心的劇痛,在衛士們緊張而恭敬的目光注視下,我拄著他們遞來的、遠比之前那根木棍精良得多的包銅硬木手杖,一步一步,艱難地踏上了烏篷船的跳板。
船身輕輕一晃。
我站在船頭,最後回望了一眼這片莽莽蒼蒼的山林。雨後的山巒在夕陽餘暉下呈現出一種沉靜的黛青色,溪流的方向,隱約能看到幾縷嫋嫋升起的、屬於浣衣村的炊煙。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明月鬆間照過我的傷口,清泉石上流走過我的血跡。竹喧歸浣女,蓮動……曾引殺機。
王孫自可留……我低聲唸了一句,聲音消散在河麵漸起的晚風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竹姐那狡黠的笑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開船。我收回目光,聲音恢複了平靜,再無波瀾。
疤臉衛士肅然抱拳:是!
烏篷船解纜,船伕沉穩地搖動長櫓。船身劃開平靜的河麵,蕩起層層漣漪,載著滿船的肅殺與未散的謎團,朝著下遊,朝著那座權力與風暴中心的煌煌帝都,穩穩駛去。
夕陽將儘,河麵鋪上一層熔金。山林、野渡、殺機、謎題……都被遠遠拋在了身後。
新的風暴,已在歸途醞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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