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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組織安插在厲琛身邊的臥底,我兢兢業業裝傻充甜三年。
每次暗殺任務結束,都第一時間紮進他懷裡撒嬌:琛哥哥,外麵打雷好可怕!
直到這次刺殺目標時,鏡子裡映出倚在他辦公室門框的身影。
第二天,任務目標的兒子懸賞千萬買我人頭。
逃亡地鐵上,廣播忽然播報:乘客蘇小暖,您的丈夫在終點站等您。
身後緊追的腳步聲瞬間消失。
我驚魂未定躲回安全屋,發現所有武器彈藥不翼而飛。
桌上隻有一張字條:槍太危險,回來給你糖吃。
門被踹開時,我捏著毒膠囊正要自儘。
厲琛卻扯開襯衫露出心口紋身——
是我三年前失手殺死的第一個目標照片。
他握著我的手按上自己心臟:小騙子,開槍還是回家
震耳欲聾的電子舞曲瘋狂撞擊著四麵牆壁,絢爛又混亂的鐳射光線切割著舞池裡扭動的軀體。空氣裡蒸騰著廉價香水、汗液和酒精混合的濃烈氣味,每一個毛孔都在喧囂中灼燒。
蘇小暖貼著光滑冰冷的吧檯邊緣往裡蹭,像一尾靈活又膽怯的魚。她穿著最簡單的白色棉布連衣裙,微卷的栗色長髮鬆鬆紮在腦後,幾縷碎髮垂在瑩白的臉頰旁,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懷裡小心翼翼抱著一個印著笨拙卡通熊的馬克杯,裡麵是半杯溫熱的牛奶,在迷幻光影下格格不入。
她那雙小鹿似的圓眼睛,濕漉漉的,盛滿了不屬於這地方的、純粹的驚慌。
舞池中央,幾個染著誇張顏色頭髮、渾身散發著不善氣息的年輕男人,圍著另一個蜷縮在牆角的身影。鬨笑和粗鄙的咒罵如同黏膩的觸手,朝那角落蔓延。
小妹妹,吧檯裡一個畫著煙燻妝的調酒師,指間夾著煙,猩紅的指甲點了點蘇小暖的牛奶杯,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輕佻和同情,找你小男朋友嘖,可憐見的,彆往那邊湊了,那群崽子瘋起來,可不管你是誰的馬子。
蘇小暖像是被那馬子兩個字刺到,肩膀微微一顫,抱緊了牛奶杯。她冇看調酒師,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死死鎖在那個被圍困的角落,聲音又細又軟,帶著顯而易見的哭腔,幾乎是喊出來的:
讓、讓一讓……阿磊!阿磊你在哪兒呀彆嚇我,外麵打雷了,我真的好怕啊!
這帶著奶氣的、穿透嘈雜音樂的呼喊,突兀又可憐。舞池邊緣有幾個醉醺醺的人嗤笑起來,眼神黏膩地掃過她纖細的身影。
就在這時,酒吧厚重隔音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
所有的喧囂、光影、氣味,彷彿都被那門口湧入的低溫空氣凍結了一瞬。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純黑色手工西裝冇有一絲褶皺,將他高大寬闊的肩背線條勾勒得利落而極具壓迫感。他冇有表情,五官深邃如同冰冷的雕塑,唯有那雙眼睛,像暴風雪來臨前最沉凝的夜空,此刻淡淡掃過混亂的舞池。
所過之處,空氣都沉凝了幾分。那些鬨笑像是被掐住了喉嚨,驟然變得稀疏。
舞池中央那幾個圍著人的混混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縮回了推搡的手,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把蜷在角落那個鼻青臉腫的年輕身影露了出來。
蘇小暖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在那目光掃過的瞬間,小小的身體瑟縮了一下。
下一秒,她像是終於看到了救星,剛纔還盛滿驚恐的鹿眼,倏然亮起一束純粹的、近乎依賴的光。她抱著杯子,不管不顧地踢開擋路的矮凳,像歸巢的雛鳥,踉踉蹌蹌,一頭撞進男人堅實冰涼的懷裡。
琛哥哥!柔軟的臉頰緊緊埋在他昂貴西裝的前襟,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帶著劫後餘生般的細小顫抖,你總算來了!嗚嗚……外麵打雷,好響……裡麵也好吵……他們都欺負人,我好怕……溫熱的牛奶浸濕了一小片高級布料。
男人,厲琛,手臂自然地環住了懷裡纖細顫抖的肩背,寬大的手掌在她單薄的後脊上輕輕拍了拍。動作沉穩,帶著一種掌控力極強的安撫。他甚至微微彎腰,側過臉,下頜似乎無意地蹭了蹭她柔軟的發頂。
彆怕,暖暖,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大提琴最低音區的震動,在震耳的音樂下奇異地清晰傳入蘇小暖耳中,我在。
隻是那雙垂下的眼眸深處,沉澱著亙古不化的寒冰,冇有一絲波瀾。
他抬眼,目光精準地穿過人群,落在那幾個混混身上,甚至冇有刻意加重語氣,平淡地吩咐:讓那個小朋友走。這裡清場。
話音剛落,他身後陰影裡便無聲閃出兩個如同鐵塔般沉默的黑影,步伐極快地分開人群,朝角落走去。空氣像是繃緊的弦。
那幾個混混臉色瞬間慘白,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往外退開,恨不得原地消失。
那個被稱作阿磊的年輕男孩,連滾帶爬地衝出人群,路過蘇小暖身邊時,感激涕零地瞥了一眼那個紮在厲琛懷裡、隻露出小半個後腦勺的救命恩人,嘴裡含糊地喊著謝謝琛哥!謝謝嫂子!,然後連滾帶爬地消失在門外。
厲琛冇再看那邊一眼,摟著懷裡依然在微微啜泣、肩膀輕顫的人兒,轉身,從容不迫地穿過自動分開、噤若寒蟬的人群,走向門口。厚重的隔音門再次無聲閉合,將一切喧囂和混亂徹底隔絕在外。
門徹底合攏的瞬間。
厲琛懷裡的蘇小暖,臉還埋在他沾染了酒吧菸酒氣、卻依舊清冽好聞的衣襟裡。
那一秒被陰影籠罩的、埋藏起的臉上,所有楚楚可憐、驚懼不安的表情像潮水般退得乾乾淨淨。濕漉漉的圓眼睛平靜無波,睫羽低垂,嘴角弧度微微繃直了一瞬。
然後,彷彿感知到頭頂的視線,那一點點緊繃的線條飛快地軟化。她抬起頭,眼眶適時地泛起更深的紅暈,小鹿眼裡還蒙著未散的水汽,依賴地蹭了蹭他胸前那點濕痕:琛哥哥,我們回家好不好這裡……臟兮兮的。
她的聲音,依舊是黏糊糊的、帶著恰到好處的嬌氣尾音。
厲琛垂眸,眼底深處的寒冰紋絲不動。他的手指在她滑嫩的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力道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
好。他低應,嗓音裡的磁性柔和得像一泓溫水,將懷裡的人裹緊幾分,回家。
黑色流線型的轎車無聲滑入夜色,如同一柄淬過寒水的利刃。引擎低沉的震動隔絕了車外的霓虹喧囂。
車內,溫度恒定。沉水香清淺的氣息如同無形的絲線,一寸寸纏繞上來,沁入肺腑。
蘇小暖把自己縮成一團,窩在寬大真皮座椅柔軟的凹陷裡,像是受足了驚嚇的小鵪鶉。她的臉頰甚至還有點未褪儘的薄紅,眼角被剛纔真實的恐懼(或許是酒精)熏染得濕漉漉的。
一件帶著清冽雪鬆香氣的西裝外套落在她肩上,寬大的衣襟幾乎將她整個包裹住。
蘇小暖鼻翼翕動了兩下,像嗅到熟悉安心氣息的小動物,下意識地將外套又往身上裹緊了些,半張小臉都藏進那昂貴的衣領裡,隻露出一雙眼睛,小心翼翼地抬起,望向身側。
厲琛正看著她。
那雙平素如同深淵寒潭的眼睛,此刻在車窗外流動的光影下,竟蘊著幾分模糊不清的柔和。窗外的流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交錯切割,明明滅滅,將那柔和襯得愈發捉摸不定。
還在怕他開口,聲音比音樂更低沉悅耳,尾音微微拖曳,帶著一種天然的磁性魅惑。
蘇小暖冇立刻回答,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又點了點,小臉上的表情混雜著一點點委屈和後怕。
一點點……那個阿磊,她聲音小小的,帶著點兒猶豫和詢問,他……他們總說你……琛哥哥你……她似乎斟酌著用詞,眼裡的擔憂幾乎要溢位來,會不會有麻煩
她抬起手,細白的手指指向車窗掠過的某個暗巷口。動作很輕,帶著一種無心的好奇。
就在她指尖落下的瞬間,車窗外燈光恰好照亮巷口不到半秒——一張貼在斑駁牆壁上的、花花綠綠的招聘啟事。一個穿著圍裙的胖廚師,手裡舉著巨大雞腿的圖案一閃而過。
厲琛的目光順著她指尖的方向平靜滑過,落在女孩寫滿天真擔憂的眸子裡。他薄唇的線條似乎極淡地向上彎了一瞬,如同冰層被投入一顆石子,泛起細碎微不可查的漣漪,隨即沉冇。
傻暖暖。他伸出手,溫熱的指腹抹過她微涼的眼尾,帶走那點不存在的濕意,一個醉鬼,不值得。
他的手指順勢滑下,落在她細膩光滑的脖頸側,溫熱的掌心幾乎覆住她半邊頸動脈。指尖無意識般,在她耳後那一片嬌嫩敏感的肌膚上,緩緩地摩挲了一下。
蘇小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隨即徹底放鬆下來,彷彿被打通了筋骨。她發出一聲貓咪般極細微的哼哼,腦袋一歪,順勢更緊密地靠在他堅實的肩上,尋找最舒服的角度。栗色的髮絲拂過他的下頜,溫熱的呼吸噴在他頸側。
嗯,她含糊地應著,濃密的長睫緩緩垂下,掩蓋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緒,暖暖困了。
她整個人依賴地偎依著他,呼吸很快變得輕淺綿長。彷彿一隻終於歸巢找到庇護的小獸,全然信任地陷入了沉睡。
厲琛垂眸,看著肩頭那張毫無防備、安靜甜美的睡顏。指腹依舊流連在她細膩溫熱的耳後皮膚上,有一下冇一下地摩挲著,感受著那脈搏細微而規律地搏動。
窗外流光溢彩,飛速倒退,在他平靜無波的瞳孔裡,投映不出任何軌跡。
車內隻有沉水香靜靜流淌。
雨點抽打著城市堅硬冰冷的脊骨,發出沉悶持續的噪音,將窗戶潑成一片混沌不清的水色。高層公寓隔絕了大部分的市聲,隻剩下雨水的白噪音和一種深海般的沉靜。空氣裡飄散著新鮮水果切開的微酸清甜。
客廳裡燈光暖黃,溫柔籠罩著沙發上一大一小依偎的身影。巨大的平板螢幕裡,一群五顏六色、表情誇張的動物正上演著鬧鬨哄又冇什麼意義的追逐。
蘇小暖穿著一身柔軟的珊瑚絨睡衣,長髮鬆散地挽在腦後,幾縷碎髮慵懶地垂在頸邊。她懷裡抱著一個鼓鼓囊囊、毛茸茸的浣熊玩偶,下巴擱在玩偶頭頂,神情是那種被徹底無害環境浸泡後的、不帶一絲雜質的放鬆和……迷糊。
螢幕的光映在她水潤的眼睛裡,隨著卡通劇情變幻閃爍。看上去,她已經完全沉浸在這片溫柔安全的泡泡裡了。
突然,放在她腿邊的手機螢幕亮了一下。冇有聲音,冇有震動,隻悄然亮起一道慘白的光。
蘇小暖盯著螢幕的眼睛眨動了一下,長而密的睫毛像蝶翼輕扇。眼底那片迷濛無害的水光瞬間消散,如同被投入一滴墨,迅速沉靜冰冷下去。
她冇動,甚至懶洋洋地調整了一下抱著浣熊的姿勢,把臉往它暖融融的絨毛裡又蹭了蹭,像是在找更舒服的觀看角度。
隻是那空閒的、搭在沙發靠背上的左手,指尖極其輕微地、無聲地在柔軟的絨布麵料上敲擊了三個點。
——很短。停頓。
然後又是一個點。
——長。
沙發另一端,厲琛穿著深灰色的家居服,身體舒展地靠坐著,指間隨意把玩著一個金屬質感、造型簡潔卻充滿機械美感的複古打火機。火輪被他修長的手指撥弄著,發出規律的、清脆的哢噠聲。他目光落在螢幕上蹦跳的動物,側臉在燈光下線條顯得異常沉靜柔和。
手機螢幕的光芒暗了下去,像從未亮起過。
蘇小暖喉嚨裡發出一聲滿足又粘膩的歎息,側過頭,眼睛彎成兩弧月牙,裡麵又盛滿了純粹的、甜得毫無心機的光。
琛哥哥,小兔子又要被大灰狼騙啦!她指著螢幕,聲音裡透著小小的激動和顯而易見的擔憂。
厲琛手中的打火機發出哢噠一聲,蓋帽落下,掩住了幽藍的火苗。
是嗎他側過臉看她,唇角向上彎起一個弧度,燈光在那雙沉靜的眼眸深處投下一點模糊不清的光亮。帶著一種近乎寵溺的玩味,他抬起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發頂。暖暖知道怎麼不被騙嗎
他的手指穿過她細軟微卷的髮絲,指腹帶著不容忽視的熱度,貼著她的頭皮緩緩梳理,最後停留在她纖細脆弱的頸後。
動作輕柔,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蘇小暖像被撓到癢處的小貓,頸項下意識地縮了縮,仰起的臉蛋上漾開大大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躲進琛哥哥懷裡就好啦!
她抱緊了懷裡的浣熊玩偶,像是抓住了最可靠的屏障,聲音又甜又軟,理所當然。
厲琛靜靜地看著她在那片刻意營造的柔軟暖光裡笑得純然無忌,眼底那點玩味的光亮慢慢沉斂下去,恢覆成一潭深不見底的靜水。他手掌按在她頸後,拇指無意識般摩挲著那塊凸起的、溫暖的頸椎骨,力道不輕不重,像是安撫,又像是某種無聲的測量。
螢幕裡的動畫片還在吵鬨地繼續。
窗外的雨聲,不知何時似乎更密更急了一些。
暗紅的燈光如同凝固的血,沉甸甸地壓在巨大奢華的辦公室裡。空氣像是被反覆榨乾了水分,隻剩下昂貴雪茄乾燥嗆人的餘燼,濃稠得讓人呼吸都有些滯澀。
光滑如鏡的深色大理石地麵倒映著水晶吊燈支離破碎的光暈,也將那個穿著淺藕荷色兔耳連帽衛衣的身影拉得有些變形。蘇小暖低著頭,帽簷刻意壓得很低,隻露出一個過於尖俏小巧的下巴,和緊抿著、冇什麼血色的唇。柔軟的羊羔絨衛衣口袋被塞得鼓鼓囊囊,墜得衣服下襬有些變形。她揹著一個淺粉色毛絨小熊造型的雙肩包,上麵還掛著一個醜萌的土豆人鑰匙扣。
這身過分可愛、與環境格格不入的打扮,像一滴誤入油鍋的水滴。她腳步很快,有些微急促,卻努力控製著節奏不顯慌亂,徑直穿過空曠得有些瘮人的巨大空間。
目標就在前方。
那個肥胖如同浸泡發脹的饅頭的身影,陷在整張巨大鱷魚皮辦公椅裡,肥肉幾乎要從黑色真皮縫隙中溢位來。他穿著絲綢睡袍,敞開的領口露出濃密的胸毛,油膩的臉上混合著憤怒和一種誌在必得的得意,正對著手機唾沫橫飛地叫罵著。
……厲琛算個屁!以為斷老子幾條線就能摁死老子!粗啞的公鴨嗓在過於寂靜的空間裡嗡嗡作響,等老頭子今晚拿到東西……老子讓他跪下舔鞋!還有他那個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小玩意兒……男人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下流的哼笑,油膩的視線貪婪地瞟過正朝他走來的、衛衣帽子下的小巧身影,舔了舔厚厚的嘴唇。
距離在無聲縮短。
五步。
三步。
肥碩男人終於放下手機,靠回椅背,兩條短腿囂張地架在桌沿。桌子上除了一台笨重的古董檯燈,幾乎冇有其他東西。
蘇小暖停在了寬大的辦公桌前。
距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
隔著這張象征權力的辦公桌,她能聞到對方身上濃烈的古龍水也蓋不住的老人味和一種**的銅腥氣。對方貪婪審視的目光如有實質地舔舐著她的帽簷。
她冇有抬頭。
左手依舊插在鼓鼓囊囊的衛衣口袋裡,右手卻動了。那隻纖細的、染著櫻花粉指甲油的手,小心翼翼地伸進背上的毛絨小熊雙肩包側袋。
掏出來的不是凶器。
而是一隻包裝得極其精美的、印著小熊維尼圖案的馬口鐵糖果盒。盒子上甚至還繫著一條滑稽又幼稚的粉綠色絲帶。
李伯伯,軟糯得像剛熬好的甜米粥的聲音輕輕響起,帶著一絲羞澀的、刻意的顫抖,恰到好處地從帽簷下傳出,琛哥哥讓我給您帶點……您喜歡的‘點心’。
甜美的聲線和那句琛哥哥像是一劑強效的挑逗劑。肥胖男人眼裡的貪婪混濁瞬間被點燃,喉嚨裡發出一聲粗嘎渾濁的迴應:嘿嘿……算那小子還有點孝心……過來!讓伯伯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他龐大的身軀向前傾了傾,肥厚的手掌迫不及待地朝桌子對麵伸去,想去夠那隻糖果盒。
糖果盒被輕輕放在光滑冰冷的桌麵上,發出哢噠一聲細微的脆響。
就是現在!
在那隻肥胖的手即將觸碰到盒蓋的瞬間——
蘇小暖插在衛衣口袋裡的左手動了!
快!
快如一道撕裂雨夜的白色閃電!
那根本不是掏口袋的動作,那隻手如同被彈簧驅動!
手腕隻是極其微小地一抖!
一道凝練如實質般的微光猝然從她微蜷的指縫間射出!細小到幾乎被視覺忽略,卻在暗紅色的背景下劃過一道致命的、冰冷的、幾乎無法捕捉的軌跡!
直刺對方因為前傾而暴露無遺的、脂肪堆疊的脖頸!
噗!
微小到幾不可聞的利刃冇入皮肉的輕響。
肥胖男人身體猛地一僵,臉上那種垂涎下流的表情瞬間凝固。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大到了極限,渾濁的眼球直勾勾地盯著近在咫尺的、帽簷下那張依舊模糊不清的臉,喉嚨裡發出一連串呃……嗬……嗬……如同破風箱般急劇倒氣的聲響。
龐大沉重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帶著那張巨大的鱷魚皮座椅一同後仰,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蘇小暖的瞳孔在帽簷的陰影下驟然收縮,身體已經如同繃緊的弓弦向後彈開一步!
血腥氣開始在空氣中瀰漫。
冰冷的大理石地麵清晰地映出正發生的一切——目標向後倒下的肥胖軀體,那把不堪重負發出呻吟的椅子……
也同時映出了辦公室入口處,那片暗影角落中的景象!
一個高大的身影!
不知何時出現,無聲無息地倚靠著門框!
西裝筆挺,一絲不苟。
燈光將他深刻而冰冷的側影輪廓投射在血紅色的大理石地磚上。他像是站了很久,又像剛剛出現。手指間,夾著一支冇點燃的煙,指節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個金屬打火機。
——哢噠。
清晰無比,如同冰冷石子投入死寂的水潭。
那極細微又極具穿透力的金屬碰撞聲!
在蘇小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上,狠狠割過!
蘇小暖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手瞬間攥緊,血液逆流!渾身的寒毛根根倒豎!
是厲琛!
他什麼時候進來的!他……看見了!他看到了全部!
時間彷彿在聲音落下時凝固。整個辦公室隻剩下目標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倒氣和椅子發出的吱嘎聲。
大理石地磚倒影裡,那個倚著門框的身影動了。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彷彿能穿透空間和冰冷的材質,精準地、森然地落在光滑地麵上映出的、那個戴著兔耳帽的身影上。
隔著倒影,兩道目光在冰冷的鏡像中,無聲地撞在一起!
刹那的交彙,卻如同淬毒的冰淩狠狠刺進蘇小暖的骨髓!
她渾身的血液驟然凍僵!冰冷刺骨的寒意從尾椎骨炸開,直沖天靈蓋!比剛纔瞬間奪走目標性命時更加恐懼!
不能停!
幾乎是刻在骨髓裡的本能驅使!蘇小暖那因震驚而僵硬的左手冇有任何遲疑地完成了它後半段的動作!藉著那一步後撤的微小幅度掩蓋,一根纖細如髮絲、頂端帶著微型鉤爪的金屬線被她指尖勾著,無聲地刺破目標的真皮座椅椅背後方一條極其隱蔽的接縫!
哧——
輕微到極致的布料撕裂聲!
一個小小的、隻有指甲蓋大小的暗紅色數據存儲卡,被那鉤爪精準地抽出!落回她掌心!帶著目標軀體的餘溫!
做完這一切,不過電光火石。
肥胖男人喉嚨裡的嗬嗬聲戛然而止。
哐當!!!
巨大的身軀終於連同那張價值不菲的椅子一起,重重砸倒在地板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悶響!
死寂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淹冇了奢華空曠的巨大空間。
血腥味瞬間濃烈得令人作嘔。
倚在門框處的厲琛,緩緩收回了落在地磚倒影上的目光。他站直身體,指間的香菸和打火機不知何時已經收起。
腳步沉穩無聲。
踏——踏——踏——
一步步踩在冰冷如鏡的地麵上,朝著辦公桌後那個呆立在原地的、穿著兔耳衛衣的纖細身影走來。
蘇小暖猛地回過神!
大腦高速運轉帶來的劇烈暈眩感讓她眼前發黑!帽簷下的臉色早已失去所有血色,隻剩下死灰般的慘白。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腳步聲停在離她不到三步遠的地方。
強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重錘砸下,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下一秒,一隻骨節分明、帶著恒定微溫的手,猝不及防地伸了過來,精準地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溫暖乾燥的掌心,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擦過她冰涼的眼尾皮膚。
暖暖彆看。
低沉的聲音就在耳畔響起,帶著奇異的柔和與一種……沉冷的磁性。像是安撫一隻被血腥場麵嚇壞的寵物貓。
臟。
那個臟字落下,如同無形的鎖鏈驟然收緊!
蘇小暖的身體在寬大的衛衣下僵硬如鐵板。冰冷的金屬卡灼燒著她緊貼口袋內壁的掌心,滾燙又刺痛。兔耳帽的絨毛邊緣拂過厲琛的手腕,如同她此刻劇烈搏動卻又被強行壓下、隱匿在胸腔深處的心臟。
厲琛掌心覆著她雙眼的姿勢,強勢得如同將她整個頭顱都掌控在手中。
他微微俯身,溫熱的呼吸帶著雪茄殘留的乾冽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耳廓。另一隻手繞到前麵,握住了她垂在身側冰冷僵硬的手。
那隻纖細的手,指尖還在無法自控地微微痙攣著。指甲蓋裡乾乾淨淨,看不到一絲剛纔瞬間奪命的痕跡。
手怎麼這麼涼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情人間的絮語,幾乎帶著點歎息。他寬大的手掌收攏,將她整隻手裹進掌心,緩慢而有力地摩挲著,用自己的溫度去暖她。是不是嚇到了
那雙被溫暖乾燥的手掌覆蓋住的眼睛,在絕對的黑暗和鼻端濃烈的血腥氣中,瞳孔在驚恐之後正以恐怖的速度收縮調整。
不能暴露!絕對!不能!
蘇小暖冇有任何一絲多餘的力氣去思考厲琛是否真的看到了什麼,或者,他看到了多少。偽裝!必須立即、完美地接住他此刻遞過來的……驚嚇劇本!
被厲琛掌心覆蓋下的長睫毛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風中狂顫的蝶翼,一下下掃過厲琛的掌心紋路。她被他緊握在溫暖大手裡的小手猛地反抓回去,用儘全身力氣緊緊攥住了他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像是抓住唯一浮木的溺水者。
整個身體都在無法抑製地細細篩動。
嗚……一聲短促、破碎的嗚咽從她死死咬住的唇縫裡溢位來,悶悶的,充滿了真實的驚悸和後怕,好……好多血……那個壞人……他……他是不是……死了
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帶著強烈的哭腔。原本軟糯的聲線此刻被過度的驚嚇拉扯得變調,又尖又細。
攥著厲琛手指的力道,大得驚人,像是要在他指骨上留下屬於她的、恐懼的印記。
死了。厲琛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平靜得像是在陳述今天天氣不錯。
他覆在她眼上的手依舊冇有移開,溫熱的掌心甚至更貼近她冰涼的眼瞼皮膚,那帶著薄繭的指腹在她顫抖的睫毛根部輕輕按了一下,充滿了掌控欲的安撫。
不怕。他的語氣裡聽不出太多情緒,沉穩得如同一座亙古不變的冰川。這種人,早該死了。
他握著她的那隻手,力道稍微加了一分,緩緩地、不由分說地將她那隻緊攥著他手指的小手,拉開,然後更緊密地包裹在自己掌中。他的指尖似是不經意地劃過她汗濕的掌心,也劃過她死死攥緊掌心的衛衣口袋邊緣。
隔著厚實的羊羔絨布料,他指尖觸碰的地方,正是那張暗紅色金屬卡片烙著她肌膚的位置!
蘇小暖在他掌心裡的小手,瞬間又是一陣劇烈的痙攣!
厲琛的動作卻冇有任何停頓或異樣。他手臂環過她的肩膀,以一種半圈半抱的姿勢,將渾身還在無法控製地小幅度顫抖、嗚咽不斷的蘇小暖,牢牢帶進自己懷裡。她的臉被迫埋進他冰冷昂貴西裝的前襟,被血腥氣和沉水香共同淹冇。
走了。他像是拖著一隻嚇壞了的小貓,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黑色的轎車停在後門專用的僻靜通道,發動機蓋下發出極其低沉有韻律的震動,如同蟄伏的猛獸。
車門剛被拉開一道縫隙,帶著腥冷濕氣的風就鑽了進來,裡麵混雜著城市塵埃和地下管道特有的陳舊氣味。
蘇小暖幾乎是本能地掙脫了厲琛虛扶在她腰間的手。她猛地拉開車門,像一尾受驚過度終於掙脫漁網的魚,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她一頭鑽了進去,整個人蜷縮在最靠裡的位置上,膝蓋緊緊抵著前排椅背,雙臂環抱著自己,身體細微但頻率極高地震顫著。巨大的浣熊連帽徹底將她整個人蓋住,隻露出一小片慘白的下頷邊緣。
厲琛靜靜地看著她縮進那個角落,在昏昧的車頂燈下,他臉上的神情被陰影切割得極其模糊。他冇立刻上車,反而慢條斯理地從西裝內袋摸出那隻銀灰色的金屬煙盒,抽出一支細長的香菸。
哢噠。
清脆的滑蓋聲。
幽藍的火苗在微涼的夜風裡跳躍了一下,映亮他指間一瞬,隨即湮滅在細雨中。暗紅的火點明滅。
他抬起手,任由指尖燃著的香菸暴露在飄忽的風雨絲中,看著那縷青煙被疾風迅速吹散、湮滅。
目光投向街對麵。
那裡停著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商務轎車,款式老舊,車窗貼著厚重的深色防窺膜,像潛伏在雨夜的巨大甲蟲。
厲琛隻看了短短一秒,不超過半支菸的時間。
然後,他像是被夜風吹透了骨子裡的最後一絲暖意,隨意地將隻燃了五分之一的香菸擲在濕漉漉的地麵上。靴尖沉穩地碾過,暗紅的火星在積水中哧地一聲熄滅,隻餘下一圈淡淡的菸絲灰燼。
他轉身,高大的身體俯下,鑽入車內。
車門沉重地閉合,將所有的風聲、雨腥氣以及某種無形的冰冷窺視徹底隔絕在外。
車內暖意融融,恒定的溫度係統運轉良好。
厲琛在後座另一端坐下,和蘇小暖之間隔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蘇小暖蜷在角落裡,像一團把自己裹進殼裡的軟體動物。身體細微的顫抖一直冇有停下。車內暖氣很足,可她露出來的指尖依舊冰冷發白。浣熊帽沿下,隻能看到她死死咬住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一排深深的、滲著血絲的齒印。
車子平穩啟動,彙入雨夜裡光怪陸離的車流。
厲琛冇有看她,也冇有試圖靠近。他靠坐在自己的位置,微微闔著眼,似乎有些疲憊。
沉默如同粘稠的膠質,填滿了車廂內昂貴的皮革和沉水香交織的氣息。
隻有低沉的引擎聲規律地嗡鳴著。
車子穿過雨夜的都市,向著城郊的方向駛去,燈光霓虹被雨水扭曲成朦朧的光帶。就在車子駛下高架橋匝道,準備彙入通往彆墅區那條相對車流稀少的外環輔路時——
駕駛座的私人司機老秦,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猝然收緊!他那張平時冇什麼表情、如同岩石般刻板的臉上瞬間繃緊!後視鏡裡映出他鷹隼般銳利起來的眼睛,喉結滾動了一下,壓低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厲先生,是懸紅車!衝著我們來的!前方三點鐘!
懸紅車!
這三個字如同冰錐紮入後座沉默的空氣!
幾乎在聲音落下的同一刹那!
轟!!!
巨大的引擎咆哮聲如同被掐住脖子的猛獸突然鬆開的怒吼!輪胎在濕滑路麵極限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尖銳噪音!
一道刺眼到令人短暫失明的強光,如同巨大的探照燈,撕裂粘稠的雨幕,從一個不起眼的岔路口瘋狂地斜刺裡插出!蠻橫無比地撞向厲琛乘坐的黑色轎車側麵!
那輛瘋狂衝出的改裝越野如同失控的鋼鐵巨獸,車頭猙獰粗大的防撞杠在強光下閃爍著冰冷的不祥光芒!
坐穩!老秦厲吼一聲!全身肌肉在瞬間繃緊如鐵!方向盤在他掌心發出承受巨力的呻吟,猛地朝反方向極限打去!
高速行進中猛打方向的巨大離心力如同無形巨錘!從側麵狠狠砸在車上!!
哐——!!!
沉悶又令人心膽俱裂的巨響!
巨大的衝擊力讓沉重的轎車側方猛然騰起!又狠狠砸回地麵!
即便老秦反應如電、提前規避避免了被正麵撞上要害,但車身側麵依舊被那如同攻城錘般的防撞杠狠狠刮擦撕裂!堅固的車體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呻吟!
劇烈的震盪中,後座的蘇小暖如同狂風中的一片落葉!她整個人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起!又結結實實地撞在堅硬的車窗玻璃上!
唔!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浣熊帽子脫力地滑落,露出一張因劇痛和極度驚嚇而完全失去血色的臉!額頭一側迅速紅腫起來。懷裡的毛絨揹包也脫手飛出,砸在車門上。
車頂暖黃色的氛圍燈瘋狂閃爍,伴隨著巨大的警報鳴響!
一擊不中!那輛越野咆哮著,輪胎在濕滑路麵怪異地擰轉!眼看就要發動第二次更加致命的衝撞!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瞬間!
刺啦——!!!
刺耳無比、彷彿要穿透耳膜的電波聲!
車內尖銳的警報聲和輪胎的嘯叫中,一個極度失真、毫無情緒起伏、如同劣質電子合成音的廣播聲,強行切入!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鍘刀落下,在混亂和劇震中清晰鑿進每個人的耳膜!
乘客蘇小暖……
……您的丈夫,在終點站……等您……
……
那個冰冷的、重複了一遍的車站名字,如同燒紅的鐵烙在聽覺神經上!
終點站!
那不是他們現在要去的目的地!甚至完全在相反的方向!
轟!!!
車頂燈光再次急促閃爍!
剛剛完成一次極限閃避、車身劇烈搖晃還未完全停穩的黑色轎車,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巨大的引擎轟鳴和輪胎摩擦聲刹那間——消失了!
在巨大的衝擊和失真的廣播聲中,世界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時間黏滯在蘇小暖撞向車窗的那一秒,額角的劇痛似乎要將她的頭骨劈開。
乘客蘇小暖……您的丈夫,在終點站……等您……
那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像一道從地獄邊緣吹來的陰風,穿透引擎的嘶吼和金屬的悲鳴,清晰得冇有絲毫溫度。
終點站!
那個名字如同寒冰魔咒,狠狠砸進蘇小暖混亂眩暈的腦中!
刹車——!
一聲壓抑著極致驚駭的低吼!在幾乎被恐怖廣播覆蓋的瞬間,強行擠出厲琛的喉管!
駕駛座上,在生死線上徘徊過無數次、練就了一身鋼筋鐵骨般本能的老秦,瞳孔在瞬間縮緊到極致!冇有任何思考和猶豫!幾乎在厲琛聲音炸響的同時!
他的腳如同被超強電流擊穿!比意識更快!用儘全身的力氣和畢生反應的速度,狠狠踩了下去!!
吱—————!!!!!!
輪胎鎖死摩擦濕滑路麵的尖利咆哮!以一種近乎自毀般的恐怖音量!撕裂了雨夜的沉寂!壓過了引擎聲!壓過了廣播聲!
黑色轎車的車身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大的手捏住!猛地向前劇烈一挫!然後失控地在原地瘋狂旋轉!
輪胎冒起灼燒的青煙!
巨大的慣性如同無形的攻城巨錘!隔著昂貴的真皮座椅和堅固車身!狠狠砸在後座上兩個人的五臟六腑上!
砰!
蘇小暖毫無防備!剛被甩離車窗的身體,再一次被狂暴的慣性狠狠摜向側前方的駕駛座靠背!這一次,她結結實實地撞在堅實的椅背上!臉頰骨瞬間遭受重擊!痛得她眼前漆黑!耳膜深處嗡鳴不止!彷彿頭骨都要裂開!
一隻冰涼有力的大手在千鈞一髮之際猛地攥住了她因撞擊而甩出去的右臂!
是厲琛!
他單手握緊了側上方的扶手,即便在那足以讓普通人心臟驟停的恐怖旋轉和衝擊中,身體也被甩得離開座位,西裝衣襬都被離心力捲起!但他緊扣扶手的手臂穩如鐵鑄!
另一隻手如同鐵鉗,死死扣住了蘇小暖纖細的手臂!硬生生阻止了她被甩出去撞上堅硬車門甚至玻璃的慘劇!
巨大的離心力幾乎要將蘇小暖的臂骨捏碎!劇痛讓她瞬間清醒!
彆動!厲琛低吼的聲音在她耳畔炸開!帶著從未有過的厲色和一種緊繃到極致的強硬!像一根淬了冰的鋼筋!
嘎……吱……
黑色轎車在刺耳的尖鳴中原地旋轉了三百六十度!終於像力竭的瀕死巨獸,帶著滾滾青煙和刺鼻的焦糊味,徹底停在了馬路中央!
引擎蓋下騰起的白氣在雨水中迅速消散。
車窗外,那輛原本氣勢洶洶要發動第二次撞擊的改裝越野,在刺耳的刹車聲和廣播響起那一刻,竟然像是被施了定身術!
它就停在距離黑色轎車旋轉軌跡不到三米的地方!引擎還在狂躁地轟鳴著,排氣管冒著濃烈的黑煙,粗壯的防撞杠距離車尾僅有咫尺之遙!車身以一個完全不可能發力的角度歪斜地停在路中。
此刻,那輛龐大的鋼鐵怪物熄火了,如同真正的怪物被抽去了靈魂,僵在原地。
強光燈柱熄滅。
雨聲重新變得清晰。
噗通…噗通…
心臟撞擊胸腔的鈍痛清晰無比。
蘇小暖趴在駕駛座靠背上,急促地喘息。臉頰緊貼著微涼的真皮,上麵迅速浮現一片可怖的紅腫,額角更是傳來一陣陣尖銳的脹痛和眩暈。額頭和顴骨火辣辣的,粘膩溫熱的液體順著眉骨流下來——是血。
腥甜的鐵鏽味鑽入鼻腔。
右臂被厲琛箍住的地方,骨頭像是要被捏碎的劇痛。
暖暖!怎麼樣!厲琛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猛地鬆開扣住扶手的手,俯身去檢視她的狀況。那張一貫沉穩冰冷的麵具似乎有了一絲裂痕,深眸裡翻湧著令人心悸的寒光和一種無法言喻的審視。
蘇小暖動了動。
她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動作間牽扯到額角和臉頰的傷處,倒吸了一口冷氣。那張原本甜美的小臉此刻狼狽不堪,鮮血混合著灰塵,額頭高高腫起一大塊泛著青紫淤痕的腫塊,一側顴骨擦傷滲著血珠,臉頰紅腫變形。
但在對上厲琛關切目光(或者審視)的刹那,那瞬間因劇痛而渙散的瞳孔迅速收縮凝聚!無邊無際的恐懼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席捲而上!徹底淹冇了那雙此刻寫滿脆弱痛苦的眼睛!
她甚至冇有力氣說話,身體篩糠般抖得不成樣子,嘴唇哆嗦著,喉嚨裡隻能發出一連串細碎、無助、破碎到了極致的嗚咽聲。
嗚……疼……好疼……淚水和鮮血混在一起,糊了滿臉,臟汙不堪,如同被狂風驟雨徹底摧毀的殘花。
厲琛緊緊盯著她臉上每一寸痛苦的表情,目光銳利如刀鋒。
短短幾秒死寂。
車窗外,那輛詭異的改裝越野依舊死寂,像一個巨大的陷阱。
老秦!撤!厲琛猛地低喝一聲,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冇再看蘇小暖,視線轉向車窗對麵那死寂的越野車和更遠處暗影幢幢的街道,眸光冷徹如萬年玄冰。換路!
是!驚魂甫定的老秦冇有任何遲疑!一腳油門!輪胎在積水中瘋狂空轉幾圈後抓地!黑色轎車如同受創的獵豹,猛地調轉方向,朝著另一條更為僻靜漆黑的小路倉皇衝去!迅速融入雨幕,隻留下輪胎在濕地上拖出的幾道淩亂水痕。
厚重的防爆門在身後無聲合攏,隔絕了外界最後一點嘈雜。極致的安靜如同沉甸甸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這裡是蘇小暖最後的堡壘,組織在無數緊急預案中設置的最高等級的安全屋。冰冷的空氣裡瀰漫著乾燥劑和新風係統過濾後的、毫無生機的潔淨氣息。天花板嵌入的冷白LED將室內每一個角落都照得纖毫畢現,冇有陰影。心臟還在狂跳,撞擊著耳膜,撞擊著每一根被恐懼和緊繃扯到極限的神經。
厲琛在終點站……在等!
那張懸賞千萬索命的追魂帖!
剛纔公路上的殺局!
還有……鏡子裡,他那雙彷彿洞穿一切、寒冰封凍的眼睛!
無數個畫麵在眼前瘋狂閃爍、碎裂、重組!
蘇小暖背靠著冰冷堅硬的門板,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被冰渣劃過的刺痛。安全了她用力閉了閉眼,試圖驅散額角和顴骨不斷傳來的尖銳疼痛。血乾涸了,黏在皮膚上,繃得難受。
手有些抖。她下意識地伸手摸向牆內壁一個極其隱蔽、需要特定角度和指溫才能啟用的生物識彆區域——
嗞。
細微的電流聲。牆壁上一塊看似整體的麵板無聲滑開。
露出一個泛著冷光的金屬匣。表麵銘刻著組織徽記,啞光處理,如同收斂了獠牙的凶獸。
蘇小暖微微踮起腳,熟練地將虹膜對準匣子上方的掃描孔。
刷!
幽藍的光束掃過她的眼睛。
下一秒,機械鎖釦發出清脆的哢噠解禁聲。
金屬匣無聲地向側麵滑開,如同張開了它沉默的巨口。
光線下沉。
匣子內壁上冰冷的LED燈光,如同手術燈般慘白無情地照射下來,清楚地映出匣子內部——
空!
空蕩蕩!徹徹底底!
預想中分門彆類整齊排列的微型槍械、電擊器、震爆彈、藥劑膠囊、偽裝道具……所有熟悉的、冰冷的、能夠帶來最後一絲安全感的殺器,連同那些裝著高濃縮營養劑和特殊急救藥的密封小管……
全部!
不!翼!而!飛!
匣子裡隻剩下墊底的海綿,乾淨得冇有一絲痕跡,像是剛剛被精心擦拭過!
蘇小暖的身體瞬間僵硬成一座冰雕!連呼吸都停滯了!瞳孔因為極致的驚駭猛然擴張到極限!
冇了!
她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凍結!
怎麼可能!
誰能找到這裡!
誰能無聲無息侵入組織的最高級安全屋!
一個近乎癲狂的念頭猛地炸開——厲琛!終點站終點站!他提前知道了!他……在逼她!
冰冷的海綿在匣內慘白的燈光下泛著詭異的柔和光澤。
視線不受控製地被吸向金屬匣光潔內壁一個突兀的白色三角——一張疊成工整三角狀的便簽紙,隨意地躺在空蕩蕩的匣底中央。
刺眼。
蘇小暖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著,撚起那張紙。
很普通的辦公便簽紙,雪白的背麵印著淡淡的條紋。邊緣裁切整齊,冇有水印。
展開。
紙上隻有一行手寫的字。字跡遒勁有力,如同鐵畫銀鉤,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霸道和……不容置疑。
筆跡熟悉得讓她心臟驟然停跳!
——槍太危險,回來給你糖吃。
末尾甚至冇有署名。
但那字跡本身,就是最無法磨滅的烙印!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最後一絲僥倖的神經末梢!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瞬間竄上天靈蓋!比剛纔公路上那致命一擊帶來的恐懼更加冰冷刺骨!她幾乎能感覺到那冰冷的字跡隔著紙張,散發出厲琛身上獨有的、清冽而充滿壓迫感的氣息!
冇有武器!冇有退路!連最後的堡壘都被無聲洞穿!那個男人,用最溫柔的語氣,寫下最不容置疑的審判!
糖
是裹著毒藥的蜜糖還是粉飾他掌控欲的餌
砰!!!
巨響!如同平地驚雷!
厚重如銀行金庫門的防爆門,猝然發出震耳欲聾的恐怖呻吟!
整個牆體彷彿都在劇烈震動!
安全屋內冰冷的空氣被這股狂猛的氣流狠狠攪動!
那不是鑰匙開門的聲音!也不是任何試探性的扭動!
是純粹以無法想象的巨力,以最蠻橫、最毀滅性的姿態——狠!狠!踹!踹!!!!
轟——!!!
第二腳!裹挾著萬鈞之力砸在沉重的門板上!
整扇足以防禦近距離爆破的合金門發出瀕死般的哀鳴!堅硬的門板肉眼可見地向內凹陷!門框扭曲!周圍牆壁的塗層簌簌剝落!
巨大的警報聲瘋狂炸響!紅光瘋狂旋轉閃爍!
噗嗤!
安全屋內應急的防禦氣體噴射裝置被強行觸發!刺鼻的催淚煙霧瞬間充斥整個空間!視野一片模糊!
蘇小暖被這連續的恐怖撞擊和突如其來的煙霧嗆得猛咳起來!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纏繞住心臟!冇有武器!冇有退路!門口那瘋狂的力量絕不是普通人!
安全屋!被爆破了!
組織的人死敵還是……那張千萬懸賞的買家!
無論是什麼,她都如同砧板上的魚肉!
視線被煙霧遮擋!喉嚨和肺部如同被火焰灼燒!劇痛和窒息感吞噬著最後的理智!眼淚混合著催淚氣體瘋狂湧出!視野完全模糊!
殺了他!然後自己結束!絕不能活著被抓住!
呃……喉嚨裡發出瀕死的哽咽!蘇小暖的手指在極度混亂和劇痛中,憑藉著無數次在死亡邊緣訓練出的本能!
探入口袋!
不是武器!那裡空無一物!所有的東西在安全屋的第一次檢查就已經被卸下!
是衣領!她猛地低頭!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扯下連帽衛衣立領內沿!那裡!被她親手縫死封存的東西!
一顆米粒大小、偽裝成普通鈕釦的毒牙膠囊!
死亡終局!
就在她的牙齒即將咬碎那顆包裹著致命毒素的微型膠囊的瞬間——
轟隆——!!!!
第三記!帶著終結一切的恐怖力量!
厚重的防爆門終於像被折斷脊柱的巨獸,發出最後一聲痛苦的哀鳴,扭曲的合金門板連同破碎不堪的門框,被那股狂暴無匹的力量徹底轟開!巨大的門板旋轉著、呼嘯著倒砸在室內的地麵上!發出震耳欲聾的撞擊!碎石和粉塵混合著催淚氣體瘋狂瀰漫!
外麵的光線和寒冷的風一同倒灌進來!
在模糊扭曲的紅色視線和瘋狂旋轉的警報紅光中!
在瀰漫四散、如同地獄霧氣般的催淚煙霧中!
一個挺拔如山、卻如死神降臨般的身影,一步步踏過扭曲的門框廢墟,走了進來!
筆挺的、裁剪完美的黑色西裝!一絲不苟的領口!冷硬的側臉輪廓在刺目的紅光中如同刀削斧鑿的魔鬼!
是厲琛!
唯有厲琛!
蘇小暖咬向膠囊的動作在看清那身影的刹那,硬生生僵住!牙齒距離那枚致命的鈕釦隻有毫厘!劇烈的咳嗽因震驚而停滯了一瞬,肺部發出撕扯般的疼痛!
厲琛的目光如同兩道鐳射,穿透瀰漫的煙霧和閃爍的紅光,精準地鎖定了角落裡那個僵硬的小小身影,鎖定了她齒間那顆米粒大小的反光物!
他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陰鷙!冰封的深潭下燃起地獄般的怒火!那張總是沉靜到冷酷的臉上,第一次清晰地裂開一道名為暴戾的痕跡!
冇有任何話語!
在蘇小暖因極致的錯愕和絕望而反應遲滯的瞬間!
厲琛動了!
快!
快到超越視覺極限!如同一道撕裂煙霧和光影的黑色閃電!
帶起一股令人窒息的勁風!
蘇小暖隻覺得眼前一黑!下頜骨傳來一陣劇痛!一隻帶著熟悉清冽氣息的、冰冷乾燥的大手!如同鐵鉗!帶著不容抗拒的、彷彿要將她頭骨捏碎的力量!狠狠卡住了她脆弱的頜骨!
哢嚓!
下頜被強行捏開!咬破毒囊的動作被徹底打斷!一股腥甜湧上喉頭!
那顆米粒大小的毒牙膠囊,被捏在他另一隻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間!那兩根骨節分明、如同藝術品般的手指,此刻蘊含著恐怖的力量!輕輕撚動著那顆足以瞬間讓她魂斷當場的劇毒膠囊!
蘇小暖的瞳孔因極致的驚駭和窒息而縮成針尖!死亡的恐懼和無法理解的劇變撞擊得她腦中一片空白!
厲琛卡著她的下頜,力道之大,讓她絲毫無法合攏牙齒!身體被他拖拽著往前踉蹌一步!他另一隻撚著毒膠囊的手指猛地一頓!反手,極其隨意地、如同彈開一粒塵埃般,將那足以致命的毒物彈進了身後翻滾的煙塵和廢墟!
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優雅和……滔天的憤怒!
緊接著!
刺啦——!!!
一聲令人心悸的布料撕裂聲!
厲琛那隻剛碾碎她死亡企圖的大手,猛地抓住了自己胸前昂貴西裝和絲質襯衫的前襟!
用力!
狠狠向下一撕!
堅韌的絲質襯衫如同薄紙般破碎!
鈕釦崩飛!如同冰雹砸在地麵!
蘇小暖的下頜被死死扣住,被迫抬起視線!
眼前是厲琛近在咫尺的、如同盛怒天神般的冰冷麪容!
視線被迫下移!
落在他**袒露出來的心口!
瞬間!
蘇小暖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那一刻凝固、倒流!冰封!連同大腦一併凍僵!所有的掙紮、窒息、絕望、劇痛都徹底停滯!時間被按下了永恒的暫停鍵!
厲琛冷玉般結實、壁壘分明的左胸心口!
緊貼著那顆強有力搏動著的心臟的位置!
清晰無比地紋著一個——
人像!
一個年輕男人的半身像!
刺青!
技法極其精湛。油彩風格。冷硬沉鬱的色調。光線透過畫麵左上方,形成強烈的明暗分割。男人的眉眼隱在光暗交界處,帶著一種被命運壓垮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憂鬱,鼻梁挺直,嘴唇緊抿著,似乎承受著某種巨大的隱痛。臉頰邊緣一道淺淺的陳年傷疤若隱若現。
那張臉!
蘇小暖就算化成灰也認得!!
心臟在死寂中痙攣!
是他!
三年前!
西伯利亞零下四十度的寒夜裡!那座廢棄鐵道橋橋洞下!在任務倒計時即將歸零的絕望瞬間!那個撲到槍口上、用近乎自毀的方式讓她完成新手試煉的男人!
也是她從出生起就未曾謀麵、被組織牢牢握在掌心的人質!
——是她唯一血脈相連、相依為命又相互詛咒的雙生哥哥!
蘇小暖喉嚨深處發出瀕死般的嗚咽!身體因為無法承受的驚駭和巨大的精神衝擊而不受控製地向後跌去!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氣和靈魂!
一隻手臂猛地環住了她脫力的腰!強勢地將她拉回!牢牢禁錮!
厲琛捏著她下頜的手冇有絲毫放鬆!力道甚至更大!強迫她那雙因極度震駭而茫然失焦、盈滿破碎淚光的眼睛,死死鎖住他心口那個冰冷刺目的刺青!
滾燙!那皮膚是溫熱的!可觸碰到她下頜和腰間的每一寸肢體接觸,都冷得像北極寒冰!那目光更是凍穿了靈魂!
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深淵底部惡魔的低語,每一個字都敲打在蘇小暖崩塌的世界基石上:
小騙子,溫熱的氣息噴在她冰涼的耳廓,帶著一種致命的、如同蛇類的親昵和……決然的瘋狂,開槍……
他另一隻沾著她冰冷淚水的手,強硬地!不容抗拒地!握住了她那隻曾試圖扣動扳機、現在卻隻能無力下垂的手腕!牽引著它!讓她冰冷發顫的指尖!如墜千斤般!
猛地!
狠狠按在了他自己**的心口!
按在了那張刺青之上!
按在了那個早已停止呼吸的男人肖像之上!
按在了那顆正在他胸腔下強勁搏動的!心臟!之上!
肌膚相觸的瞬間!
蘇小暖指尖下傳來真實的、劇烈的心跳!溫熱的!跳動的!鮮活的心臟!
以及……皮膚下……冰冷堅硬的……屬於刺青的線條!
她的指尖彷彿被滾燙的岩漿和萬載玄冰同時貫穿!瞬間失去了所有知覺!
厲琛俯身逼近!額頭頂著她的額頭!鼻尖幾乎相觸!那雙深不見底的寒潭之眼,終於翻湧出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渦!倒映著她此刻蒼白如紙、被撕碎信仰和偽裝後隻剩無邊空洞的臉!
他眼底深處,冇有殺意,冇有仇恨。
那是一種近乎毀滅性的、燃燒著無明業火的、刻入骨髓的……掠奪欲!
他咬著牙,氣息吹拂在她的唇上,帶著清冽的雪茄尾調和一種極致危險、令人戰栗的曖昧:
還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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