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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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醉仙樓釣大魚

我是名動京城的逍遙四公子寧宸,紈絝榜首,青樓貴賓。

昨天剛花萬兩黃金買下醉仙樓,今天就因太子遇刺被打入天牢。

刑部大堂上,左相指著我獰笑:人證物證俱在,還不認罪

滿朝文武都以為這次我死定了。

直到我當眾背出他與敵國往來的密信全文。

左相大人,您說我過目不忘的本事,夠不夠當個人證

茶杯碎裂聲中,我看向麵色鐵青的皇帝:

陛下,這青樓買得值吧釣出條大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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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金瓜子驚魂

京城三月,春意融融,連空氣都飄著一股子慵懶又奢靡的甜香。醉仙樓,這座雄踞在京城最繁華地段的銷金窟,更是把這股味道釀到了極致。絲竹管絃像無形的鉤子,纏著脂粉的暖香,從雕花的窗欞縫隙裡,一縷縷、一絲絲地滲出來,勾得樓下過路的行人腳步發飄,眼神發直。

樓內,頂層的雅間雲外天,更是彆有洞天。

嘩啦——

清脆得近乎暴發戶的響聲。一把金瓜子,黃澄澄、沉甸甸,被一隻骨節分明卻透著幾分懶散的手隨意拋灑在鋪著厚厚絨毯的地上。金光跳躍,映著雅間內熏籠裡嫋嫋升起的昂貴沉水香菸霧,竟顯出幾分荒誕的華麗。

嘖,四公子,您這手筆……旁邊一個穿著錦緞長衫、油頭粉麵的富家子看得眼睛發直,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這…這夠買我小半年的酒錢了!

被簇擁在正中的青年,斜斜倚在鋪著整張雪白狐裘的軟榻上。一身雲錦料子的紫袍,本該襯得人貴氣凜然,偏偏被他穿得鬆垮,領口隨意敞著,露出小半截線條流暢的鎖骨。他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指尖把玩著一隻薄如蟬翼的琉璃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裡麵輕輕晃盪。

吵吵什麼寧宸的聲音帶著宿醉未醒的沙啞,還裹著濃濃的倦意,像隻剛被從暖窩裡拎出來的貓,爺昨兒剛把你這醉仙樓買下來,聽個響兒怎麼了礙著誰了

他微微掀起一點眼皮,那目光懶洋洋地掃過地上滾動的金瓜子,最終落到旁邊躬身伺候、大氣不敢出的掌櫃身上。那眼神冇什麼壓迫感,卻讓掌櫃的脊背瞬間繃得更緊,額角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劉掌櫃,寧宸的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吩咐,記上賬。戶部侍郎陳大人家的公子,前兒不是在他家老爺子六十大壽的流水席上,說了想見識見識這‘雲外天’的景兒麼喏,今兒這響兒,算爺請他聽的。回頭把單子,直接送侍郎府上。

這話一出,雅間裡瞬間安靜了一瞬。幾個原本跟著起鬨的紈絝子弟,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互相交換著驚疑不定的眼神。請陳公子聽個響兒這金瓜子撒出去少說幾十兩,就這麼輕飄飄記到戶部侍郎陳大人府上這位四公子,是真喝高了,還是嫌陳大人最近在朝堂上太清閒

劉掌櫃的臉更是白了幾分,嘴唇哆嗦著:四、四公子,這…這怕是不太妥當吧陳大人那邊……

嗯寧宸鼻腔裡哼出一個單音,微微坐直了點,那雙總是半闔著的桃花眼終於完全睜開。那眼底深處哪裡還有半分醉意清亮得像浸在寒潭裡的黑玉,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涼意,隻一瞥,就把劉掌櫃剩下的話全凍在了喉嚨裡。爺這新東家的話,不好使了

不敢!不敢!小的這就記!這就記!劉掌櫃腿一軟,差點跪下,慌忙從袖子裡掏出隨身的小賬本和炭筆,手抖得厲害。

寧宸滿意地哼了一聲,重新把自己摔回狐裘的柔軟裡,閉上眼睛,似乎又要沉入那紙醉金迷的夢鄉。雅間裡的絲竹聲重新小心翼翼地流淌起來,隻是氣氛明顯繃緊了不少。地上的金瓜子,此刻也顯得格外刺眼。

就在這時——

砰!

雅間的雕花木門被一股極其粗暴的力量從外麵猛地撞開!巨大的聲響震得案幾上的杯盞都跳了起來。

濃鬱的脂粉香和靡靡絲竹聲,瞬間被一股肅殺鐵血的冰冷氣息衝得七零八落。門口的光線被幾個高大剽悍的身影完全堵死。他們一身玄黑甲冑,腰挎長刀,眼神銳利如鷹隼,渾身上下散發著剛從戰場上帶下來的血腥氣。為首那人,身量極高,麵龐如刀削斧鑿,冰冷的目光像兩柄實質的鋼錐,瞬間釘在軟榻上那個紫色的身影上。

正是禁軍統領,冷麪閻羅——衛明!

雅間裡瞬間死寂。剛纔還試圖重新響起的絲竹聲戛然而止,樂師們抱著樂器瑟瑟發抖。那幾個作陪的紈絝子弟,更是嚇得麵無人色,有幾個腿肚子都在打顫,恨不得縮到地縫裡去。地上滾落的金瓜子,在死寂中折射著冰冷的光。

衛明看都冇看其他人一眼,他的目光隻鎖著寧宸,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鋼鐵,砸在鴉雀無聲的房間裡:寧宸!奉旨,即刻鎖拿入天牢!帶走!

話音未落,兩名如狼似虎的禁軍甲士已經大步上前,沉重的鐵靴踩在厚絨毯上發出悶響,左右一分,毫不客氣地架住了寧宸的胳膊,猛地將他從軟榻上拖了起來!

動作粗暴至極。

寧宸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扯得一個趔趄,紫袍的領口被扯得更開,顯得狼狽。他像是終於被驚擾了美夢,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眼神茫然地在衛明那張冷硬的臉上聚焦了片刻,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裡居然還帶著一絲冇睡醒的鼻音:

衛統領稀客啊……這麼大火氣擾人清夢,可是要遭雷劈的。

他甚至冇掙紮,任由兩個甲士像架犯人一樣牢牢箍著他的手臂。那姿態,與其說是被逮捕,倒更像是個被不懂事的下人打擾了午睡的貴公子,語氣裡還帶著點被打擾的不耐煩。

衛明眉頭緊鎖,鷹隼般的目光審視著寧宸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冇有預想中的驚慌失措,冇有歇斯底裡的辯駁,隻有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彷彿置身事外的慵懶和……莫名其妙他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殘留的濃鬱酒氣和脂粉香。

太子殿下昨夜遇刺,重傷垂危!衛明的聲音壓得更低,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現場遺留的凶器,是你寧家獨有的‘玄鱗匕’!刺客臨死前,咬定了受你指使!寧宸,你可知這是何等大罪!

太子遇刺寧宸那雙桃花眼終於睜大了些,裡麵的茫然似乎真實了幾分,他歪了歪頭,像是在努力消化這個驚天動地的訊息,玄鱗匕我家庫房裡好像是有那麼幾把……刺客還死了他嘖了一聲,語氣裡竟然帶上了一絲惋惜,嘖,死無對證,這買賣做的,可真不講究。

少廢話!衛明被他這副油鹽不進、事不關己的態度徹底激怒,厲聲喝道,帶走!押入天牢重囚室!聽候發落!

兩名甲士手上加力,幾乎是拖著寧宸往外走。

被粗暴地拖到雅間門口,經過衛明身邊時,寧宸的腳步頓了一下。他微微側過頭,唇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淺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他並冇有看衛明,目光彷彿穿過雕花的門框,投向外麵喧囂又冰冷的京城春色。

一句不成調的、懶洋洋的小曲兒,幾乎是從他鼻子裡哼出來的,輕飄飄地消散在死寂的空氣裡:

……嘖,春眠不覺曉啊……這覺,是睡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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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天牢密信現

天牢最深處,重囚室玄字七號。

這裡隔絕了地麵上的一切喧囂和光影。空氣是凝固的、渾濁的,帶著陳年累月積攢下來的血腥、黴爛和絕望的氣息,濃重得能壓彎人的脊梁。牆壁是巨大的、冰冷刺骨的青條石壘砌,堅硬得連時間都難以在上麵留下深刻的痕跡。角落裡鋪著一層薄薄發黴的稻草,散發著腐朽的味道。

唯一的光源,是牆壁高處一個拳頭大小的通風孔。慘淡的天光,吝嗇地從那孔洞中擠進來,在潮濕的地麵上投下一小塊慘白的光斑,非但冇有帶來絲毫暖意,反而將這方寸之地的陰森和死寂映照得更加瘮人。

寧宸就靠坐在那麵最冰冷、最堅硬的石牆下。那身價值千金的雲錦紫袍早已沾滿汙穢,皺得像塊破抹布,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他一條腿隨意地曲起,另一條腿伸直,姿態依舊帶著點骨子裡的慵懶,隻是在這絕境中,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他冇有像其他重囚那樣嘶吼喊冤,或是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他隻是微微仰著頭,閉著眼,似乎在假寐。那張在醉仙樓裡被酒色浸染得略顯蒼白的臉,此刻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出一種近乎剔透的平靜。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是個活物。

哐當——哐啷啷——

沉重的鐵鏈摩擦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死水般的寂靜。腳步聲在空曠陰森的走廊裡迴盪,帶著一種宣判般的壓迫感。

沉重的玄鐵柵欄門被獄卒費力地拉開,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幾道人影出現在門口,堵住了那唯一的光源。

為首一人,身著深紫繡仙鶴的官袍,身形清瘦,麵容儒雅,正是當朝左相,周琮。他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籠罩著一層嚴霜,那雙平時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此刻銳利如刀,死死釘在牆角的寧宸身上。他的目光裡,冇有絲毫憐憫,隻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混合著厭惡和終於得手的快意。

他身後,跟著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還有幾個麵無表情、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記錄文書。每個人都屏息凝神,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寧宸。周琮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淬了毒的冰針,清晰地紮進這死寂的空間,抬起頭來。

寧宸的睫毛顫了顫,緩緩掀開。那眼神裡冇有恐懼,冇有憤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得讓周琮心底莫名地閃過一絲不安。但他隨即壓下這絲異樣,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冰冷的、帶著殘忍意味的弧度。

人證、物證,均已確鑿!周琮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在狹小的囚室裡嗡嗡迴響,太子遇刺重傷,現場遺留凶器,確係你寧家不傳之秘‘玄鱗匕’!宮中內侍總管劉福,親眼目睹你昨日酉時三刻,於東宮偏殿外鬼祟徘徊!更有刺客同夥,臨死招供,指認你寧宸,便是主使之人!

他每說一句,身後的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臉色就白一分。這些證據,環環相扣,指嚮明確,簡直像是鐵板一塊!尤其那內侍總管劉福的證詞和刺客臨死前的指認,幾乎斷絕了寧宸所有的生路!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嫌疑,而是板上釘釘的死罪!

周琮向前逼近一步,紫袍的下襬幾乎掃到地上的汙穢。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寧宸,那張儒雅的麵孔因為激動和一種即將得償所願的狠厲而微微扭曲,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一字一頓,帶著雷霆萬鈞的壓迫:

寧宸!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說!

這聲厲喝,如同喪鐘敲響。

囚室裡死一般的寂靜。連文書記錄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都消失了。所有人都感到一股窒息般的壓力。刑部尚書下意識地攥緊了袖中的手,掌心全是冷汗。完了,寧家四公子,這次是真的完了!神仙難救!

然而,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在周琮那如同看死物般的目光注視下。

靠在冰冷石牆上的寧宸,卻忽然……動了一下。

他先是極其輕微地扭了扭脖子,發出哢的一聲輕響,彷彿隻是坐久了活動一下僵硬的筋骨。然後,他慢慢地、極其費力地,用被鐐銬鎖住的雙手,支撐著身體,一點點、一點點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鐐銬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沉重的嘩啦聲,在這死寂中異常刺耳。

他站直了身體。那身汙穢的紫袍掛在他身上,寬大而落魄,卻奇異地冇有折損他骨子裡那份挺拔。他臉上依舊冇什麼血色,甚至因為天牢的陰寒而顯得更加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那不再是醉仙樓裡的慵懶迷離,也不是初入天牢時的深潭平靜。而是一種銳利、冰冷、彷彿能穿透人心的光芒,帶著洞悉一切的嘲弄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

他拍了拍沾在紫袍上的幾根稻草碎屑,動作隨意得像是要出門赴宴。然後,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麵前臉色鐵青、眼神狠厲的左相周琮,直直地投向囚室門口那片被眾人身影擋住大半的、更深沉的黑暗。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點剛剛睡醒的沙啞,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沉重的呼吸聲,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響徹在死寂的重囚室:

這地方……太黑,太潮,味兒還衝。審個屁的案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個極其刺眼的、玩世不恭的弧度,那笑容裡冇有絲毫溫度:

要審,就上金鑾殿,當著陛下的麵兒,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兒,敞敞亮亮地審!

這黑鍋太大,太沉,玄字七號房太小,背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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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金鑾殿驚變

金鑾殿。

這座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中樞的宏偉殿堂,此刻卻瀰漫著一股比天牢深處更加壓抑、更加凝重的氣氛。往日裡象征著威嚴和秩序的蟠龍金柱,此刻在無數搖曳的燭火映照下,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如同蟄伏的巨獸,冷冷地注視著殿中的一切。

文武百官,依品階肅立兩側。蟒袍玉帶,朱紫滿堂。然而,所有人的臉上都找不到一絲往日的從容或矜持。有的隻有驚疑、恐懼、難以置信,以及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窒息感。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殿中央那個孤零零的身影上。

寧宸。

他依舊穿著那身皺巴巴、沾著汙跡的紫色錦袍,手腳戴著沉重的鐐銬,嘩啦作響。可他就那麼隨意地站在那兒,背脊挺得筆直,在無數道或審視、或鄙夷、或憐憫的目光中,竟顯出幾分奇異的從容。彷彿身上掛的不是鎖鏈,而是什麼新潮的裝飾。

高高的九龍金漆禦座之上,當今天子景帝端坐著。明黃色的龍袍在燭光下流轉著威嚴的光澤,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大半麵容,隻露出線條冷硬緊繃的下頜。他放在龍椅扶手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整個大殿,都籠罩在他那無聲的、山嶽般的沉重威壓之下。

左相周琮立於百官最前列,他微微側身,麵向禦座,聲音洪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痛和義正辭嚴:

陛下!此案脈絡已然清晰!凶器‘玄鱗匕’為寧家秘造,天下獨有,此為鐵證一!內侍總管劉福,忠心耿耿,親眼所見寧宸於案發前鬼祟出冇於東宮偏殿,時間、地點,分毫不差,此為鐵證二!刺客同夥,臨死血書,字字泣血,直指寧宸為主謀,此為鐵證三!

他每說一句,殿內的空氣就凝固一分。他猛地轉身,手指如刀鋒般直指殿中寧宸,眼神銳利如鷹隼,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萬鈞的審判力量:

人證物證,環環相扣,鐵案如山!寧宸,狼子野心,刺殺儲君,罪不容誅!此獠不誅,國法難容!天理難容!臣,懇請陛下,為社稷計,為太子殿下計,即刻下旨,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懇請陛下明正典刑!

幾個周琮一派的官員立刻出列,齊聲附和,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裡激起一陣沉悶的迴響。

一時間,殿內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燭火燃燒的劈啪輕響。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寧宸的結局已定。那三條鐵證,尤其是內侍總管和刺客同夥的證詞,如同三道不可逾越的銅牆鐵壁,將他牢牢釘死在了謀逆的恥辱柱上。周琮一黨更是氣勢如虹,誌在必得。

禦座上的景帝,冕旒下的目光冰冷地掃過寧宸,又落在周琮身上,最終緩緩開口,那聲音如同金鐵摩擦,聽不出絲毫情緒:

寧宸,左相所列罪狀,你,可認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個紫袍鐐銬的身影上。

寧宸一直低垂的眼簾,緩緩抬了起來。他冇有看禦座上的皇帝,也冇有看咄咄逼人的左相周琮。他的目光,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挑剔的意味,掃過金鑾殿兩側肅立的文武百官。從那些驚疑不定的麵孔,到那些幸災樂禍的眼神,再到那些隱藏在深處、晦暗不明的角落……

那目光平靜得可怕,又銳利得驚人。

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了左側勳貴班列中,一個相對靠後、位置並不十分顯眼的身影上。那是一位年輕的皇子,身著親王蟒袍,麵容俊朗,氣質卻顯得有些孤高清冷,甚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疏離感。他站在那裡,彷彿殿內這滔天的風波與他毫無關係,隻是靜靜地看著,眼神深處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玩味

九皇子,景炎。

寧宸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快得如同錯覺。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帶著點鐐銬束縛下的沙啞,卻奇異地蓋過了殿內所有的雜音,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陛下,他微微欠身,動作被鐐銬限製得有些僵硬,但姿態依舊從容,臣,不認。

不認周琮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豈是你一句輕飄飄的‘不認’就能抵賴的!

寧宸冇有理會周琮的咆哮,他甚至冇有看周琮一眼。他的目光,依舊平靜地投向禦座,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臣隻是覺得,左相大人斷案如神,快得……有點離譜了。他頓了頓,目光終於轉向周琮,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周琮心底那絲不安猛地放大,好像生怕這案子,再往下深挖出點什麼彆的東西似的

放肆!周琮厲喝,臉色瞬間漲紅,你死到臨頭,還敢血口噴人,攀誣大臣!

攀誣寧宸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死寂的大殿裡顯得有些詭異。他搖了搖頭,目光再次轉向禦座,語氣變得異常清晰而鄭重:

陛下,臣自知嫌疑重大,百口莫辯。但臣鬥膽,有一請。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電,直刺高高在上的帝王:此案涉及儲君,關乎國本!若由左相主審,恐難服眾口悠悠!臣請陛下恩準,另擇一位……與臣、與左相、更與太子殿下皆無甚瓜葛的貴人,來主審此案!以求公允,以正視聽!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另擇主審這寧宸是瘋了嗎他一個階下囚,還敢挑三揀四這簡直是視朝廷法度為無物!周琮更是氣得鬍鬚都在發抖,剛要怒斥。

哦禦座上的景帝,冕旒下的目光微微一閃,那冰冷的聲音裡似乎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你想讓誰來審

寧宸的目光,冇有絲毫猶豫,穩穩地、準確地落在了那個一直置身事外、氣質孤高清冷的年輕皇子身上。

他抬起戴著沉重鐐銬的手,指向九皇子景炎的方向。鐵鏈嘩啦作響,如同他此刻清晰無比的聲音:

臣,懇請九殿下,為臣主持公道!

轟——!

大殿之中,彷彿投入了一塊無形的巨石,瞬間激起千層浪!

九皇子!

寧宸這是病急亂投醫了

九殿下向來……清冷自持,不問俗務啊……

驚疑的低語如同潮水般在肅立的百官中蔓延開來,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難以置信。九皇子景炎這位陛下膝下最年長、卻因母妃出身低微且早逝、性情孤高、從不結黨營私的皇子寧宸竟然在絕境之中,指名要他主審

周琮先是一愣,隨即嘴角控製不住地向上扯起一個極其輕蔑的弧度,眼神裡的譏諷幾乎要溢位來。他強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冷笑。讓景炎審一個毫無根基、在朝堂上幾乎冇有任何影響力的皇子一個連自己都未必能保全的邊緣人寧宸這步棋,簡直是自掘墳墓!愚蠢透頂!景炎能審出什麼又能改變什麼最後還不是要按他周琮定下的鐵案來走這簡直是天賜良機,讓他周琮的公正無私更加無可挑剔!

周琮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狂喜,臉上瞬間換上一種大義凜然、為君分憂的凝重神情,朝著禦座深深一揖:陛下!既然寧宸心有疑慮,為顯朝廷公正,臣附議!請九殿下主審此案!臣相信,以九殿下之明,定能還太子殿下一個公道!讓逆賊伏法,讓天下人信服!他聲音洪亮,擲地有聲,彷彿自己是多麼深明大義。

禦座之上,景帝冕旒下的目光幽深難測。他沉默著,那無形的威壓讓大殿再次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時間彷彿凝固,每一息都無比漫長。百官屏息,目光在皇帝、寧宸、周琮以及那位被突然點名的九皇子之間緊張地逡巡。

終於,那冰冷威嚴的聲音,如同玉磬敲響,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準。

一個字,重若千鈞!

九皇子景炎,上前聽旨!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那個身著親王蟒袍的年輕身影上。

景炎似乎也完全冇料到這突如其來的指名。他清俊的臉上掠過一絲極淡的愕然,那雙總是帶著疏離感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波動,彷彿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他抬眼,目光極其短暫地與殿中央那個戴著鐐銬、卻依舊站得筆直的紫袍身影觸碰了一下。

那眼神交彙,快得如同錯覺。

景炎很快便恢複了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樣。他平靜地出列,步伐沉穩地走到禦階之下,撩袍,跪倒,動作一絲不苟,聲音清朗而沉穩:

兒臣,領旨。

冇有多餘的話,冇有一絲情緒的起伏,彷彿隻是接下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差事。

周琮看著景炎那波瀾不驚的樣子,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徹底消散,隻剩下滿滿的勝券在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一個眾叛親離的死囚,能翻起什麼浪大局已定!

他微微側身,用一種近乎施捨般的、居高臨下的目光看向寧宸,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和審判者的威嚴:寧宸!陛下天恩浩蕩,允你之請!九殿下在此,你有何冤屈,有何狡辯,現在——可以說了!

他刻意加重了狡辯二字,如同已經給寧宸的辯駁定了性。滿朝文武,包括那些原本對寧宸抱有一絲同情的人,此刻也都暗自搖頭。證據鏈如此完整,主審官又是個毫無根基的皇子,寧宸此舉,不過是垂死掙紮,徒增笑柄罷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或憐憫、或嘲諷、或好奇,再次聚焦到寧宸身上,等待著他那註定蒼白無力的狡辯。

寧宸站在金鑾殿冰冷的金磚上,手腳的鐐銬沉甸甸地墜著。周琮那帶著勝利者傲慢的質問,像鞭子一樣抽在寂靜的空氣裡。

他冇有去看周琮那張誌得意滿的臉,也冇有理會滿殿文武那幾乎要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的目光。他甚至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彷彿在回憶什麼極其遙遠、卻又無比清晰的東西。

再睜開時,那雙桃花眼裡所有的慵懶、所有的戲謔、所有的玩世不恭,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一種冰冷的、純粹的專注。如同寒潭深處凍結的玄冰,映不出絲毫波瀾。

他冇有喊冤,冇有辯駁,甚至冇有去看坐在臨時搬來的書案後麵、主審此案的九皇子景炎。

他開口了。

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平穩,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精心打磨的玉石,冷冷地砸在金鑾殿光滑如鏡的金磚地麵上:

北狄狼主親啟:

琮頓首再拜。臘月廿三密函收悉。‘春狩’之議,時機甚佳。南境‘朽木’(指太子景宏)根基未穩,其性躁急,常行險招。待其‘墜馬’(指遇刺身亡),京畿必亂。‘商隊’(指北狄精銳)可借道‘黑風口’(指大景與北狄交界處一隱秘隘口),星夜兼程,直撲‘糧倉’(指大景京畿重鎮平陽關)……

屆時,吾於‘高台’(指京城中樞)點火為號,內外呼應,‘舊契’所載三州之地,當雙手奉上,永結盟好,共分……

——大景江山!

他的語速不快不慢,吐字清晰無比。冇有慷慨激昂,冇有悲憤控訴,隻有一種冰冷到極致的陳述。彷彿他唸誦的不是一封足以顛覆王朝的通敵密信,而是一份枯燥無味的賬目清單。

然而,隨著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每一個代號清晰的指稱,金鑾殿內的空氣,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驟然攥緊!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那是一種連心跳聲都彷彿被凍結了的死寂!

滿殿文武,臉上的表情如同被瞬間施展了石化法術。驚愕、茫然、難以置信……最終都化為一種深入骨髓的、毛骨悚然的駭然!

黑風口…糧倉平陽關…高台點火為號…舊契三州之地…共分大景江山!

這…這哪裡是密信!這分明是一份**裸的、喪心病狂的賣國契約!一份裡應外合、顛覆社稷的驚天陰謀!

噗通!

一聲悶響打破了死寂。一個站在周琮身後不遠處的老臣,雙腿一軟,竟直接癱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渾身篩糠般抖了起來,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發不出。

哐當!

緊接著,是瓷器碎裂的刺耳聲響!隻見左相周琮,剛纔還誌得意滿、勝券在握的左相周琮,此刻如同被一道無形的九天玄雷狠狠劈中!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那張保養得宜、儒雅威嚴的臉龐,在極度的震驚和無法言喻的恐懼衝擊下,徹底扭曲變形!他踉蹌著後退一步,寬大的紫袍袖口猛地帶翻了身旁小太監手中捧著的茶盞!滾燙的茶水潑濺出來,精緻的官窯瓷盞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滾熱的茶水濺濕了他華貴的袍角,他卻渾然不覺,隻是死死地盯著殿中央那個平靜唸誦的身影,瞳孔收縮到了極致,眼白上瞬間佈滿了駭人的血絲!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讓他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在刹那間凝固凍結!

不可能…你…你怎麼可能……

周琮的聲音像是從被撕裂的喉嚨裡擠出來,嘶啞、破碎,帶著一種瀕死野獸般的絕望和瘋狂,這是汙衊!是構陷!陛下!陛下明鑒啊!這逆賊血口噴人!他瘋了!他……

他的嘶吼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寧宸的目光。

寧宸終於緩緩地、緩緩地,將視線轉向了他。

那眼神,冰冷得如同亙古不化的寒冰,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居高臨下的嘲弄。嘴角,甚至微微勾起了一個極其細微、卻足以讓周琮肝膽俱裂的弧度。

寧宸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高,卻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周琮、砸在滿殿文武、砸在禦座之上那位帝王的心頭:

左相大人,您府上書房,西牆第三排書架,第二層,那本《春秋公羊傳》的夾層裡……

哦對了,就是那本您時常摩挲、愛不釋手,連書脊都磨得有些發亮的《春秋公羊傳》……

您說,我這份‘人證’,夠不夠分量

他微微偏頭,目光輕飄飄地掃過地上那攤碎裂的瓷片和潑灑的茶水,最後,穩穩地落在了禦座之上,冕旒之後那雙深不可測、此刻正翻湧著驚濤駭浪的帝王之眼上。

寧宸臉上的笑容,終於清晰地綻放開來。那笑容裡,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輕鬆,一種近乎頑劣的得意,還有一種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令人心悸的鋒芒。

他對著那至高無上的帝王,用一種談論今天天氣般隨意、卻又清晰無比地傳遍整個死寂金鑾殿的語氣,輕輕問道:

陛下,您看……臣那萬兩黃金買下的醉仙樓,這魚餌……撒得可還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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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四公子寧宸:開局買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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