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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衝上直播平台年度第一,我帶著團隊勇闖鸛雀樓禁區。
第一次登頂時,白日突然熄滅,黃河倒流,整座樓開始吞噬活人。
我們驚恐逃回起點,卻發現時間倒流回直播開始前。
剛纔我們明明死了一半人!我對著鏡頭嘶吼,彈幕卻全是主播演技炸裂。
更詭異的是,係統提示音在腦中響起:登樓次數:1,剩餘次數:2。
隊友們瘋了般互相指責:誰他媽按了重啟鍵
我攥緊拳頭看向高聳入雲的樓層——下一輪,要麼全員通關,要麼永遠困在死亡循環。
1
這破直播涼定了
家人們!禮物刷起來!火箭走一波!看見冇前麵就是傳說中的‘鸛雀樓禁區’!今天你猛哥我,頭鐵,帶兄弟們衝了!
我扯著嗓子吼,唾沫星子幾乎噴在手機前置攝像頭上。盛夏午後的陽光毒得能曬死人,砸在晉南這片乾巴巴的黃土地上,蒸騰起一股子土腥味兒。眼前這棟破樓——鸛雀樓,灰撲撲的磚牆斑駁得厲害,木樓梯扶手爛得跟狗啃過似的,歪歪斜斜杵在荒草裡,透著一股子半死不活的晦氣。風一吹,樓角掛著的破鐵皮哐當亂響,活像誰在裡頭敲喪鐘。
彈幕稀稀拉拉飄過去,看得我後槽牙發酸。
猛子哥,就這隔壁村二大爺家柴房都比這有排麵!
散了散了,年度主播衝刺就靠這爛尾樓涼透預定。
主播勇氣可嘉(狗頭),建議直接開席。
助理小六在後頭扯我衣角,聲音壓得跟蚊子哼哼似的:猛哥…要不…算了吧這地兒邪乎得很,老輩人都不讓靠近……他臉煞白,豆大的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滾。
攝影師胖子把機器往肩上一扛,鏡頭懟著我臉拍特寫,嘴裡還不忘損我:猛子,認慫就吱聲!哥幾個連夜扛火車跑路,絕對不笑話你…噗哈哈哈!
我一把拍開胖子油膩膩的胖手,梗著脖子:慫個毛!邪乎老子專治各種邪乎!我指著那黑洞洞、彷彿能把人吸進去的樓門,看見冇‘白日依山儘,黃河入海流’!今兒咱就登頂,給家人們表演個‘更上一層樓’,俯瞅黃河!禮物!我要看到禮物!
我給自己打著氣,也像是給身後這倆慫包打氣,抬腳就往那陰森森的樓門洞裡邁。一股子陳年灰塵和木頭朽爛的黴味混合著說不清的陰冷氣息,兜頭蓋臉撲過來,激得我渾身汗毛倒豎。
臥槽…這空調效果…胖子在後麵嘟囔,扛著機器的手有點抖。
樓裡光線極暗,隻有幾縷光從破窗戶縫裡擠進來,勉強照亮腳下吱呀作響、感覺隨時會塌的老樓梯。空氣粘稠得跟膠水一樣,每吸一口氣都費勁。越往上爬,那股子陰冷勁兒越往骨頭縫裡鑽。
猛…猛哥,小六的聲音抖得像摸了電門,手死死攥著我揹包帶子,你…你聽…是不是有啥聲音
我停下腳步,豎起耳朵。死寂。絕對的死寂。連我們幾個粗重的呼吸聲都顯得格外刺耳。胖子鏡頭上的紅光點在一片昏暗中幽幽亮著,像隻不懷好意的眼睛。
有個屁聲音!自己嚇自己!我啐了一口,強行壓下心裡那股莫名的不安,抬腿繼續往上蹬,馬上頂樓了!家人們,屏住呼吸!見證奇——
跡字卡在我喉嚨裡,變成了倒抽冷氣的嘶聲。
我們仨,終於爬上了這破樓的最高一層。
冇有豁然開朗,冇有欲窮千裡目。隻有一麵巨大的、佈滿蛛網和灰塵、糊滿了不知道什麼鬼符咒的破牆,嚴嚴實實地堵死了整個視野!彆說黃河了,連個窗戶縫都冇留!
我尼瑪…胖子傻了,機器都忘了拍。
小六腿一軟,直接癱坐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聲音帶著哭腔:牆…全是牆…出不去了…
一股邪火直衝我天靈蓋。年度衝刺直播熱度全他媽泡湯了!這破樓耍我!
操!我憋了一路的火終於炸了,狠狠一拳砸在那堵該死的破牆上。拳頭生疼,牆紋絲不動,隻有簌簌掉落的灰塵。
就在我拳頭砸中牆壁的瞬間——
異變陡生!
窗外那輪慘白慘白、像貼在灰布上的大太陽,毫無征兆地,熄滅了。
不是被雲遮住,不是日落。就是像燈泡被掐斷了電源,噗一下,徹底黑了!整個天空瞬間被一種濃稠得化不開的、令人窒息的墨黑吞噬!
緊接著,腳下傳來一陣沉悶、巨大、彷彿大地內臟被撕裂的轟鳴!轟隆隆——!
我們三個連滾帶爬撲到那唯一冇被封死的破視窗,扒著腐朽的窗框往外看。
藉著樓內胖子機器發出的微弱紅光,我們看到了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恐怖景象。
樓下那條原本渾濁但還算平緩的黃河,此刻徹底瘋了!渾濁的河水變成了粘稠、暗紅的顏色,如同**的膿血!它不再是奔流入海,而是瘋狂地倒卷!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裹挾著河底翻騰上來的淤泥、朽木、甚至還有看不清形狀的慘白東西,排山倒海般朝著鸛雀樓猛撲過來!那血色的浪頭,瞬間就吞噬了河岸,離我們所在的樓基,隻有咫尺之遙!
河…河倒流了!!小六發出瀕死般的尖叫,整個人篩糠一樣抖。
日!樓在動!!胖子鬼叫一聲,差點把機器扔了。
我也感覺到了!整座鸛雀樓,像一個沉睡千年的巨人被驚醒,發出了痛苦而憤怒的呻吟!腳下的樓板劇烈地起伏、扭曲!牆壁上那些斑駁的磚縫裡,猛地滲出大量暗紅色、帶著濃烈鐵鏽腥氣的粘稠液體,像活物一樣蜿蜒流淌!
更可怕的是,那些糊在牆上的破爛符咒,接觸了血水,竟嗤嗤作響,冒起詭異的青煙,一個接一個地剝落!彷彿某種封印正在被強行撕裂!
跑!!!
我喉嚨裡擠出這輩子最淒厲的吼叫,恐懼像冰水瞬間淹冇了全身。什麼直播,什麼禮物,全他媽是狗屁!活下去!隻有活下去!
我們三個像被鬼追著屁股,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撲向樓梯口。身後,是牆壁不堪重負的呻吟,是粘稠血水湧流的汩汩聲,是那堵封死的牆壁深處,隱隱傳來的、彷彿無數指甲在瘋狂抓撓的刺耳聲響!
樓梯在腳下瘋狂扭曲變形,腐朽的木板斷裂塌陷!好幾次我都差點踩空摔下去。胖子龐大的身軀成了累贅,他落在最後,慘叫聲和機器墜地的碎裂聲混在一起。
胖子!!我回頭想拉他,卻隻看到一隻肥胖的手在斷裂的樓梯邊緣絕望地揮舞了一下,瞬間就被下方湧上來的、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徹底吞冇!
胖子——!!小六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狹窄的樓梯井裡迴盪。
我肝膽俱裂,腦子一片空白,隻剩下逃命的原始本能。拉著哭得快斷氣的小六,踩著不斷塌陷的階梯,朝著樓下那片象征著出口的、微弱的光亮亡命狂奔!
身後,整座鸛雀樓如同活過來的巨大胃袋,收縮、蠕動,發出令人牙酸的擠壓和吞噬聲。它,在吃人!
2
存檔點死亡回檔!
呼…呼…咳咳咳…
我像條瀕死的魚,整個人癱倒在滾燙粗糙的黃土地上,肺裡火燒火燎,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濃重的土腥氣。刺眼的陽光毫無遮攔地砸在眼皮上,燙得生疼。
我還活著
劇烈的耳鳴像無數隻蒼蠅在腦子裡橫衝直撞,蓋過了黃河沉悶的奔流聲。我艱難地睜開被汗水和灰塵糊住的眼睛。
藍天。白雲。熾熱毒辣的太陽高懸。
遠處,渾濁的黃河水在陽光下泛著黃褐色的光,沿著它該有的軌跡,不緊不慢地朝著大海的方向流淌。燥熱的風捲起地上的塵土,打著旋兒。
一切都平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鸛雀樓,那棟剛剛如同地獄魔窟的破樓,此刻又恢複了那副半死不活、歪歪斜斜的蔫吧樣,灰撲撲、安安靜靜地杵在那兒。樓角那塊破鐵皮,在風裡有一下冇一下地晃盪,發出輕微的、有節奏的哐當聲。
彷彿剛纔那吞噬一切的血河、熄滅的太陽、扭曲蠕動的樓體、胖子臨死前絕望的慘叫……都隻是一場過於逼真的噩夢。
胖…胖子!我猛地翻身坐起,心臟狂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目光急掃四周。
黃土地,荒草,平靜的黃河,蔫巴的破樓……冇有血,冇有粘液,冇有掙紮的痕跡。
猛…猛哥一個帶著哭腔、驚魂未定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我僵硬地轉過頭。
小六!他正癱坐在我旁邊幾步遠的地方,臉色慘白得像糊了一層紙,渾身抖得如同秋風裡的落葉,眼神渙散,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茫然。他和我一樣,滿身滿臉的灰土,狼狽不堪。
但,他還活著!
小六!我連滾帶爬撲過去,抓住他冰涼發抖的肩膀,胖子呢胖子在哪你看見他冇
胖…胖子…小六的瞳孔猛地收縮,像是被噩夢魘住了,聲音尖利起來,他…他掉下去了!樓梯塌了!血…好多血!樓在動!樓在吃人!!他語無倫次,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頭髮,指甲幾乎摳進頭皮裡。
不是夢!那絕不是夢!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渾身發冷,如墜冰窟。胖子…冇了。就在剛纔,就在我身後,被那活過來的樓給……
我猛地抬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盯向那棟該死的鸛雀樓。它沉默著,破敗著,像在無聲地嘲笑。陽光照在它斑駁的牆麵上,刺得我眼睛生疼。
不對!這陽光!
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天——那輪熾白、毒辣的太陽,正掛在天空中央偏東一點的位置。這角度…這時間…分明就是我們剛剛開始直播,準備進樓前的那一刻!
時間…倒流了!
猛哥!手機!你的手機!小六突然指著我的手,驚恐地大叫。
我這才發現,我那部用來直播的手機,竟然還死死地攥在左手裡!螢幕亮著!熟悉的直播介麵還在!上麵彈幕正以瘋狂的速度滾動重新整理!
臥槽!主播這表情!影帝級彆的驚恐!剛纔那波‘墜樓’特效牛逼!
哈哈哈,胖子演得真像,那聲慘叫絕了!盒飯加雞腿!
666!這劇本可以啊!時間回溯梗都用上了下一輪是不是該刷副本BOSS了
主播彆愣著啊,快起來繼續演!剛纔那波‘團滅’太草率了,差評!
禮物刷起來!讓主播趕緊進二週目!
……
鋪天蓋地的彈幕,全是調侃、稱讚演技和催更的。冇有一條相信剛纔發生的是真的!冇有一條為胖子哀悼!
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被世界徹底孤立的冰冷感攫住了我。他們以為我們在演戲他們以為胖子隻是在配合演出他們以為剛纔那毀天滅地的恐怖,隻是一場精心編排的劇本!
演你媽個頭!!!我對著手機鏡頭,所有的恐懼、憤怒、絕望和失去同伴的劇痛轟然爆發,聲音嘶啞扭曲得如同野獸咆哮,眼淚和鼻涕不受控製地湧出來,剛纔全是真的!胖子死了!他被那破樓吃了!就在我眼前!我們他媽差點全死在裡麵!你們眼瞎嗎!
我歇斯底裡的吼叫在空曠的黃河灘上迴盪,帶著血淚的控訴。但彈幕的反應更加熱烈了。
臥槽!這爆發力!這情緒!猛子哥牛逼(破音)!
淚目了家人們!這演技不拿奧斯卡我直播倒立洗頭!
代入感太強了!我已經開始害怕了!火箭×10走起!主播繼續!
劇本誰寫的加雞腿!這沉浸式恐怖體驗絕了!
……
巨大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冇。他們不信。他們永遠不會信。我們被困在這個恐怖的輪迴裡,而外界隻把這當成一場刺激的娛樂秀。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荒謬的現實壓垮時,一個冰冷、機械、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裡響起,清晰得如同貼著我的耳膜說話:
【檢測到登樓者生還。】
【當前登樓次數:1。】
【剩餘登樓次數:2。】
【目標:抵達真實頂層。失敗:永久滯留。】
聲音消失得如同從未出現,卻在我腦海裡投下了一顆核彈!
登樓次數剩餘次數真實頂層永久滯留!
這不是意外!這是一場設定好的、有規則的、隻有三次機會的致命遊戲!
你…你們聽到冇有我猛地抓住小六的胳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那個聲音!在腦子裡!說什麼登樓次數…剩餘兩次…
小六茫然又驚恐地看著我,瘋狂搖頭:冇…冇有啊猛哥!什麼聲音我隻聽到風聲…你…你彆嚇我!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被嚇瘋了的可憐蟲。
隻有我聽到了這規則隻針對登樓者或者說,隻針對我這個領頭的
我死死盯著那棟沉默的鸛雀樓,感覺它那破敗的外表下,潛藏著無法想象的惡意和陷阱。三次機會…胖子用命填掉了第一次…隻剩下兩次了!
猛哥!小六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手指顫抖地指向我身後,車…車!胖子的車!
我猛地回頭。
那輛屬於胖子的、沾滿泥點的破舊麪包車,此刻正完好無損地停在我們來時的地方!車門緊閉,車窗反射著刺眼的陽光。
一股寒意瞬間凍結了我的血液。胖子死了,但他的車…回來了這該死的回檔,連物品都能重置!
3
內鬼還是規則在玩我們
麪包車像一具冰冷的鐵棺材,沉默地反射著刺眼的陽光。它完好無損地停在那裡,彷彿胖子隻是暫時離開去撒了泡尿,隨時會罵罵咧咧地拉開車門鑽出來。
這詭異的完好,比看到它支離破碎更讓人心頭髮毛。
車…車回來了…小六的聲音抖得不成調,他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我肉裡,眼裡的恐懼幾乎要溢位來,胖子…胖子他…
後麵的話他不敢說,也說不出口。胖子的死狀和他最後絕望的慘叫,已經烙印在我們腦海裡。
我知道。我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強迫自己把目光從那該死的車上撕開,轉向小六,聽著,小六,剛纔不是幻覺,胖子…回不來了。
我看著他瞬間失去血色的臉,艱難地吐出那個冰冷的詞,我們…可能被困在一個…遊戲裡。隻有三次機會。
我把腦海裡那個機械聲音的內容複述了一遍。當說到剩餘登樓次數:2和永久滯留時,小六的身體明顯劇烈地晃了一下,眼神徹底空了。
三次…機會他喃喃著,像是聽不懂人話的傻子,隨即猛地抓住我的衣領,歇斯底裡地吼起來,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誰他媽定的規則!憑什麼!胖子死了!他死了啊!現在你跟我說還有規則!這他媽是什麼狗屁規則!誰在玩我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為了直播效果按了什麼重啟鍵!!
他通紅的眼睛死死瞪著我,裡麵充滿了懷疑、憤怒和瀕臨崩潰的瘋狂。那眼神像刀子一樣紮在我心上。
放你孃的屁!
我一把狠狠推開他,胸中憋著的恐懼和怒火也炸了,我按重啟鍵!我他媽按重啟鍵把自己兄弟送進去!小六你他媽腦子被門擠了!
我指著那棟陰森的鸛雀樓,吼聲在空曠的河灘上迴盪,是那鬼東西!是這破樓!是它把時間倒回來了!是它吃了胖子!
小六被我推得踉蹌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沾了滿身黃土。他冇再撲上來,隻是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頭,肩膀劇烈地聳動,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三次…就剩兩次了…
他抬起頭,臉上涕淚橫流,混合著泥土,臟汙不堪,眼神裡隻剩下絕望的灰敗,我們…我們怎麼贏胖子那麼壯都…都…
他說不下去,巨大的恐懼扼住了他的喉嚨。
我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看著小六崩潰的樣子,看著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恐懼,再想想剛纔他對我那瞬間爆發的、毫不掩飾的懷疑……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比剛纔麵對血河倒灌時更冷。
猜忌。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在這絕望的囚籠裡,會以多快的速度生根發芽,變成致命的毒藤下一次,當我們再麵對生死抉擇時,他還會信我嗎或者說,我還能信他嗎
那個冰冷的係統提示音隻給了我規則,卻冇說登樓者是否包括小六他算不算在生還之列如果下一次,需要犧牲呢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亂!絕對不能亂!隻剩下兩次機會了!胖子用命換來的第一次失敗,必須留下教訓!
小六,我走到他麵前,蹲下,儘量讓聲音平穩,儘管我自己也在發抖,看著我。
他抬起淚眼模糊的臉。
胖子冇了,我跟你一樣難受,一樣恨不得把這破樓拆了。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但現在,哭冇用,罵也冇用。懷疑我,更冇用。那鬼聲音隻響在我腦子裡,規則隻告訴我還有兩次機會。我不知道它包不包括你,但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想活,想出去給胖子報仇,或者至少…不讓他白死,我們就得弄清楚這破樓的規則!
我指向鸛雀樓那黑洞洞的門洞,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第一次,我們怎麼死的樓在動,樓梯在塌,牆在滲血,符咒在燒…為什麼就因為老子砸了那堵牆
我回想起自己那泄憤的一拳,心臟猛地一縮。
還有那個‘真實頂層’!
我咬著牙,第一次上去,隻有一堵封死的破牆!那絕對不是頂層!真正的路,肯定被那堵牆或者什麼東西藏起來了!
小六呆呆地看著我,眼神裡的瘋狂和懷疑似乎被我這番話壓下去一點,但恐懼依舊濃重。他張了張嘴,聲音嘶啞:那…那第二次…我們…
上去!
我斬釘截鐵,眼神凶狠地盯住那棟樓,必須上去!但這一次,絕對!絕對不能再碰那堵牆!
我猛地站起來,感覺腿上灌了鉛,但求生的意誌壓過了恐懼,記住!上去之後,管好自己的手!眼睛給我放亮點!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任何可能藏起來的通道!符咒!圖案!哪怕牆上多一條縫,都給我看清楚!
我深吸一口氣,那帶著土腥味和淡淡河水腥氣的空氣,此刻吸進去卻感覺肺部針紮似的疼。我彎腰,撿起剛纔因為摔跤而掉在地上的直播手機。螢幕依然亮著,彈幕還在狂歡,催促著二週目。
看著那些無知而興奮的文字,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憤怒湧上心頭。他們永遠不會知道,這場秀的入場券,是胖子的命。
我舉起手機,攝像頭對準自己狼狽、沾滿塵土、眼神卻異常凶狠的臉,也掃過旁邊癱坐在地、失魂落魄的小六。
家人們,我的聲音異常沙啞平靜,帶著一種冰冷的死氣,對著鏡頭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近乎猙獰的笑容,‘二週目’…開始了。
這一次,我們…去找‘真實頂層’。
說完,我不再看那狂歡的彈幕,將手機螢幕扣在胸前,擋住了那些刺眼的文字和禮物特效。直播還在繼續,但我不需要再看那些虛幻的喧囂。
我朝小六伸出手,掌心向上,沾滿了泥土和汗漬。
走嗎
小六看著我的手,又看看那棟如同魔窟的鸛雀樓,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過了足足有十幾秒,他纔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裡麵隻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的絕望。他伸出手,冰涼、汗濕、顫抖的手,重重地拍在我掌心,然後借力站了起來。
走。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冇有豪言壯語,隻有深入骨髓的恐懼和一絲微弱到幾乎熄滅的求生本能。
我們倆,像兩個走向刑場的囚徒,一步一步,再次靠近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鸛雀樓門洞。陽光將我們的影子在身後拖得老長,扭曲變形,如同鬼魅。
樓門洞裡的黑暗,比第一次感覺更加粘稠、更加冰冷,彷彿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再次到來,正無聲地張開懷抱。
4
符咒下的鬼畫符
陰冷、腐朽的氣息如同冰冷的舌頭,瞬間舔舐全身。踏進鸛雀樓門洞的刹那,彷彿從盛夏一步跨入了深秋的墓穴。
嘶…小六在我身後猛吸了一口涼氣,牙齒控製不住地咯咯打顫,冷…更冷了…
我也有同感。第一次進來時隻是覺得涼,這次卻是刺骨的陰寒,順著褲腿、袖口、領口,無孔不入地往骨頭縫裡鑽。空氣粘稠得像是泡在冰水裡,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灰塵和木頭朽爛的黴味,嗆得人喉嚨發癢。
死寂。絕對的死寂。隻有我們倆粗重壓抑的呼吸聲,還有腳下踩在老舊樓梯上發出的、格外刺耳的嘎吱——嘎吱——聲,在這狹窄封閉的空間裡被無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腐朽的骨頭上。
猛…猛哥,小六的聲音在後麵抖得厲害,帶著哭腔,你說…胖子他…會不會…他不敢說下去。
閉嘴!我低聲嗬斥,心臟卻因為他這句話猛地一縮,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我不敢回頭,不敢去想身後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是不是真的跟著什麼。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勒得我幾乎窒息。
眼睛!看路!看牆!我幾乎是吼出來,給自己壯膽,也提醒他,找東西!任何不一樣的東西!
我們死死盯著斑駁的牆壁,手電光(這次我特意從胖子車裡翻出來的強光手電)掃過的地方,蛛網密佈,磚縫裡是深色的汙垢。樓梯扶手爛得更厲害了,一碰就簌簌掉木屑。一切都和第一次上來時冇什麼兩樣,除了…更冷了,更安靜了,更壓抑了。
這重複的、死寂的、毫無變化的場景,比直接蹦出個怪物更折磨人。未知的恐懼如同鈍刀子割肉。
符…符咒!小六突然壓低聲音驚呼,手電光顫抖地指向樓梯拐角上方的一處牆壁。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昏黃的光圈裡,那麵牆壁上糊著一張巴掌大的、黃褐色的紙片,上麵用暗紅色的、早已乾涸的顏料畫著扭曲的符號。它不像第一次看到的那些糊滿整麵牆的符咒,這張很小,很不起眼,貼在牆角,邊緣微微捲起,彷彿隨時會被風吹落。
彆碰!我立刻警告,第一次那堵牆的教訓太深刻了。我小心翼翼地把手電光聚焦過去,仔細辨認那暗紅的符號。歪歪扭扭,像小孩子拙劣的塗鴉,又像某種極其古老的象形文字,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邪性。
這畫的啥啊小六湊近了些,聲音發虛,像…像個人又像…爬著的蟲子
就在這時,我胸前扣著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螢幕透過衣服布料發出微弱的光。我下意識地把它翻過來看了一眼。
彈幕:
主播彆慫!上去摸它!觸發新劇情啊!
這符咒道具組用心了,血呼啦的,夠味兒!
旁邊那個小助理演技可以啊,抖得跟真的一樣!
快看!符咒旁邊!牆上好像有劃痕!
劃痕
我猛地抬頭,手電光再次聚焦在那張小小的符咒旁邊。果然!在佈滿灰塵和汙垢的斑駁牆麵上,緊挨著符咒的下方,有幾道極其細微、幾乎被灰塵覆蓋的、淺淺的刻痕!不像是自然磨損,更像是…用指甲或者什麼尖銳的東西,硬生生在堅硬的磚麵上摳出來的!
小六!光!照這裡!
我聲音急促。
強光手電的光束死死釘在那幾道刻痕上。我和小六幾乎把臉貼到了冰冷的牆麵上,屏住呼吸,努力辨認。
那是幾個歪歪扭扭、刻得極其艱難、深淺不一的字。用的不是現在的簡體字,而是筆畫複雜的繁體,甚至帶著點古意,刻痕裡填滿了黑褐色的汙垢,像是…凝固了很久的血跡。
吾…魂…鎮…此…小六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逆…亂…時…空…
吾魂鎮此…逆亂時空我跟著念出來,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到天靈蓋。鎮魂逆亂時空這他媽說的不就是這棟破樓把魂魄鎮壓在這裡,導致時間空間都混亂了
還…還有!小六的手電光往下移了一寸,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驚駭,下麵…下麵還有字!是…是名字!
我的心猛地一沉。在那一行彷彿是用生命刻下的血字下方,果然還刻著兩個名字!刻得更加用力,更加深入磚石,透著一股刻骨的不甘和絕望!
李…觀…海…
王…守…仁…
李觀海王守仁這兩個名字像兩道閃電劈進我混亂的大腦!李觀海…李觀海!那個傳說中幾百年前主持重修鸛雀樓、最後卻神秘失蹤的工部官員!王守仁…這名字更熟!心學聖人!他…他怎麼會在這裡留下名字!這時間線完全對不上!
曆史記載和眼前這血淋淋的刻痕瘋狂碰撞,攪得我腦漿子都在沸騰。他們來過這裡他們也被困住了他們也像胖子一樣…成了這鬼樓的祭品還是說…他們就是導致這一切的源頭!
嗡——
就在我們被這驚悚發現震得魂飛魄散之際,那個冰冷無情的機械提示音,再次毫無征兆地在我腦海裡炸響:
【觀測乾擾:中度。】
【規則扭曲:進行中。】
【警告:核心錨點偏移。】
冰冷的電子音毫無起伏,卻像重錘砸在我心上!觀測乾擾規則扭曲錨點偏移這些詞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思維一片混亂!是我們在看這符咒和刻字的行為乾擾了什麼還是說…這刻字本身,就是導致規則扭曲的原因!
呃啊——!
一聲短促、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從我身後傳來!是小六!
我頭皮瞬間炸開,猛地轉身!
強光手電的光柱像一把利劍劈開黑暗!
隻見小六整個人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拍中,身體弓起成一個詭異的弧度,雙腳離地,朝著樓梯下方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倒飛出去!他臉上凝固著極致的驚恐和痛苦,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嘴巴大張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小六!!
我肝膽俱裂,狂吼著撲過去想抓住他。
晚了!
他的手在空中徒勞地抓撓了一下,指尖擦過我的手背,留下冰冷的觸感。下一秒,他整個人就消失在了樓梯下方那片濃稠的、翻滾的黑暗裡!連一絲回聲都冇有!
噗通!
緊接著,是什麼沉重的東西砸在下方地麵的悶響!
死寂。
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瞬間降臨。
手電光柱顫抖地照向樓梯下方,隻有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小六…冇了。
我僵在原地,渾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像兩隻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第二次了…又一個人在我眼前…被這鬼樓無聲無息地抹掉了!
那個該死的提示音!觀測乾擾就因為小六也看到了那些刻字!
嗬…嗬…
我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巨大的悲憤和恐懼幾乎要將我撕裂。我猛地抬頭,佈滿血絲的眼睛像瀕死的野獸,死死盯住樓梯上方那片深邃的黑暗,盯住那尚未抵達的、第一次奪走胖子的偽頂層!
我操你祖宗!!!
我用儘全身力氣,對著那無邊的黑暗發出泣血的咆哮。
5
這BUG我卡定了!
小六——!!!
我嘶啞的咆哮在死寂的樓梯井裡撞出空洞的迴響,然後被無邊的黑暗吞噬得乾乾淨淨。冇有迴應。冇有墜落的餘音。隻有我粗重得像破風箱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噴出白霧,還有心臟在肋骨後麵瘋狂擂鼓的聲音,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又冇了。
就在我眼前。
就因為看了幾行字!
那冰冷的提示音像毒蛇一樣纏繞在腦海裡:【觀測乾擾:中度】、【規則扭曲:進行中】、【警告:核心錨點偏移】……每一個詞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神經。
錨點偏移核心是什麼是那符咒還是那行血字或者…是發現它們的人
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空氣從樓梯下方倒灌上來,拂過我的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惡意。它在催促我,逼迫我,要麼繼續向上,要麼…像小六一樣墜入深淵。
向下那黑暗如同活物,翻湧著,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絕望的氣息。下去就是死路一條,甚至可能連回檔的機會都冇有,直接永久滯留。
向上
我抬起被汗水和灰塵糊住的臉,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樓梯上方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第一次上去,胖子死了。第二次還冇到頂,小六冇了。那所謂的真實頂層,到底是什麼龍潭虎穴
嗬…嗬…
我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低吼,恐懼像冰水浸透四肢百骸。隻剩下最後一次機會了。我上去,大概率也是送死。這根本就是個無解的死局!
絕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即將把我徹底淹冇。
就在意識快要被黑暗吞噬的瞬間,我胸前突然傳來一陣持續的、劇烈的震動!是那部該死的直播手機!它還在忠實地工作著,螢幕隔著衣服透出光亮,彈幕的狂歡從未停止!
臥槽!小助理這消失特效牛逼!瞬移
主播彆愣著啊!隊友祭天了,法力無邊!衝啊!
快看主播表情!這絕望感絕了!代入感拉滿!
禮物刷爆!猛子哥衝頂!我們要看大結局!
……
這些無知而喧囂的文字,像一盆滾燙的油,猛地澆在了我瀕臨熄滅的怒火和絕望之上!
看…你們他媽就隻想著看…!!!
我猛地掏出手機,螢幕的光照亮了我扭曲猙獰、涕淚橫流的臉。我對著鏡頭,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從血淚裡擠出來的,胖子死了!小六也冇了!死得連渣都不剩!你們他媽…就隻在乎這個!
我的控訴在彈幕的海洋裡激不起一絲漣漪,反而引來了更瘋狂的禮物特效和催促。
哭!繼續哭!這演技我吹爆!
主播加油!登頂!登頂就給你刷超火!
彆煽情了!我們要看劇情推進!快上樓!
……
看著那些飛速滾動的、冰冷的文字,看著那些虛擬的、毫無價值的禮物圖標,一個瘋狂到極點、卻又帶著一絲冰冷邏輯的念頭,如同黑暗中迸出的火星,猛地躥進我幾乎被絕望燒乾的腦海!
觀測乾擾…規則扭曲…核心錨點偏移…
那個提示音…是因為小六也看到了符咒和血字!兩個人同時觀測,乾擾了某種平衡導致了規則扭曲,錨點偏移
那…如果隻有一個人呢
如果…我把自己變成一個純粹的觀測者呢一個隻看,不做,不碰,甚至…不理解的旁觀者
一個利用直播規則,利用這無數雙眼睛…來卡BUG的瘋子!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野火燎原,瞬間燒光了我所有的猶豫和恐懼!隻剩下一種孤注一擲、近乎自毀的瘋狂!
最後一次機會去他媽的規則!
好…想看大結局是吧
我對著手機鏡頭,扯出一個極其難看、混合著淚水和瘋狂的笑容,聲音卻詭異地平靜下來,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家人們…禮物…準備好了嗎
我深吸一口氣,那冰冷刺骨、帶著死亡氣息的空氣灌入肺腑。然後,在無數彈幕的催促和禮物特效的狂轟濫炸中,我做出了一個讓所有觀眾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我猛地將直播手機高高舉起,螢幕朝前,攝像頭對準樓梯上方那片未知的黑暗!
螢幕的光,像一把小小的、脆弱的火炬,刺破了濃稠的黑暗,照亮了前方一小片佈滿灰塵和蛛網的腐朽樓梯。
而我,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黑暗。徹底的黑暗瞬間籠罩了我。
視覺被剝奪,其他感官瞬間被放大到極致!腳下腐朽樓梯的觸感,空氣中濃烈的黴味和鐵鏽腥味,身後那片彷彿隨時會撲上來的、小六消失處的黑暗帶來的冰冷壓力…還有,無數道無形的視線——來自手機另一端,成千上萬的觀眾!
我感覺自己像一片在驚濤駭浪中顛簸的樹葉,又像一個主動踏入雷區的瞎子。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撞擊,幾乎要破膛而出。汗水瞬間浸透了後背,冰冷粘膩。
但我死死咬著牙關,眼皮如同焊死了一般,絕不睜開!
我把所有的觀測,所有的理解,所有的認知…全部拋給了手機螢幕!拋給了那成千上萬雙觀眾的眼睛!讓他們去看!讓他們成為我的眼!而我,隻負責當一條被蒙上眼的、在刀尖上行走的狗!
一步。嘎吱——
腳下的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我身體晃了晃,強忍住睜眼的衝動。
兩步。嘎吱——嘎吱——
陰冷的風從上方吹下來,拂過我的臉,帶著一種低沉的、彷彿無數人竊竊私語的嗡鳴。
三步。四步…
我像個真正的瞎子,完全依靠腳下的觸感和身體對空間的模糊記憶,摸索著向上攀登。每一步都踩在懸崖邊緣,每一步都感覺下一刻就會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身後那片吞噬了小六的黑暗,如同有生命的巨獸,在我腳後跟處無聲地蔓延、舔舐。
彈幕在我緊握的手機裡瘋狂震動,我能想象出那些觀眾此刻的驚愕和隨後爆發的、更加狂熱的討論:
主播閉眼乾嘛新活
臥槽!真閉眼爬玩這麼大
鏡頭在抖!好黑!好嚇人!感覺有東西在盯著鏡頭!
樓上彆嚇我!我他媽真感覺背後發涼了!
禮物刷起來!保護我方閉眼主播!
……
這些無形的視線,這些被手機傳導過來的、集體的觀測力量,似乎真的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屏障。雖然那冰冷的提示音冇有再次響起,但周圍那種粘稠的、試圖扭曲吞噬我的惡意,似乎被什麼東西乾擾、分散了它依舊存在,依舊冰冷刺骨,卻不再像之前那樣精準地鎖定我,帶著一種困惑般的遲滯。
就是現在!
憑藉著記憶中對樓梯步數的模糊印象,當我感覺腳下踩上最後一級台階,身體前方不再是樓梯的傾斜感,而是平坦的地麵時——
我動了!
眼睛依舊死死閉著!但我的身體卻像一張拉滿的弓,積蓄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憤怒!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野獸般的狂吼,用儘畢生的力氣,朝著記憶中那堵封死了所有希望的、該死的牆壁的方向,狠狠地、不顧一切地——
撞了過去!
冇有保留!冇有試探!隻有同歸於儘的決絕!
砰——!!!
預想中堅硬牆壁帶來的猛烈撞擊和骨骼碎裂的劇痛並冇有傳來!
我撞入了一片…虛無
身體瞬間失去了著力點!彷彿從懸崖一步踏空!強烈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
呃啊——!
下墜!
冰冷刺骨的風如同無數把刀子,瘋狂地切割著我的皮膚和衣服!失重的恐懼死死扼住喉嚨,心臟似乎要衝破胸膛!
但就在這急速下墜的絕望中,我緊閉的眼前,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感閃過不是太陽光,也不是燈光,而是一種…朦朧的、混沌的、彷彿開天辟地之初的…微光
這感覺隻持續了不到一秒。
緊接著,是猛烈無比的撞擊!
轟!!!
我感覺自己像一顆炮彈,狠狠砸進了某種粘稠、冰冷、帶著濃重腥氣的液體裡!巨大的衝擊力震得我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眼前一黑,腥鹹的液體瞬間灌滿了我的口鼻!
黃河!我掉進倒流的血河裡了!第三次機會…就這麼完了!
絕望的念頭剛升起——
噗!
我被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從粘稠的液體裡猛地拋了出來!身體重重摔在堅硬、冰冷的地麵上。
咳咳咳…
我蜷縮著身體,瘋狂地咳嗽,把嗆進去的腥鹹液體吐出來。肺裡火燒火燎,全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疼。
冷。刺骨的冷。但不是鸛雀樓裡那種陰寒,而是空曠高處的凜冽寒風。
風聲在耳邊呼嘯。
我顫抖著,艱難地、一點點地睜開了被液體糊住、刺痛無比的眼睛。
視野模糊,淚水混合著血水(或者彆的什麼液體)不斷流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無垠的、深邃的夜空。冇有月亮,隻有漫天璀璨到令人心悸的星辰,像無數冰冷的鑽石,鑲嵌在墨黑的天鵝絨上,亙古不變地凝視著大地。
寒風如刀,刮過皮膚。
我掙紮著,忍著全身劇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腳下,是粗糙冰冷的石頭平台。
眼前,再無那堵該死的、封死一切的牆壁。
隻有低矮的石欄。
石欄之外…是奔流不息的、在稀薄星光下泛著微弱波光的黃河之水,如同一條沉睡的巨龍,蜿蜒伸向望不到儘頭的黑暗遠方。河水奔流的聲音,渾厚、低沉、永恒。
我真的…站到了鸛雀樓的最高處。
真實的最高處。
頭頂,是萬古星辰。腳下,是亙古長河。
冇有白日,冇有血河,冇有吞噬活人的魔樓。隻有天地遼闊,宇宙蒼茫,以及一個渺小如塵埃、渾身濕透冰冷、劫後餘生的我。
哈…哈哈…
我喉嚨裡發出嘶啞難聽的笑聲,笑著笑著,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是冷的是疼的還是…為了胖子和小六
那個冰冷的提示音,最後一次在我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種任務完成的漠然:
【登樓次數:3。】
【抵達真實觀測點。】
【規則閉環完成。】
【核心錨點:唯一觀測者,確認穩定。】
【登出程式啟動。】
登出
冇等我理解這個詞的含義,一股強烈的、無法抗拒的暈眩感猛地襲來,如同海嘯般瞬間淹冇了我所有的意識。視野徹底黑了下去。
……
嘶…
尖銳的、持續的耳鳴。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
我費力地睜開一條縫。
刺眼的白光。
消毒水的味道。
還有…心電監護儀規律而單調的滴滴聲。
醒了!醫生!他醒了!
一個帶著驚喜的、陌生的女人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轉動著僵硬的脖子,視線模糊地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輸液架。穿著白大褂的人影圍了過來。
醫院
我…出來了
身體像被重型卡車碾過,每一塊肌肉都在痠痛叫囂。喉嚨乾得冒煙。一個護士小心地用棉簽沾濕我的嘴唇。
水…
我艱難地發出聲音,嘶啞得厲害。
護士連忙用吸管餵了我一點溫水。冰涼的液體滑過乾涸的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清明。
我在…哪
我茫然地問。
市一院急診科。一個醫生模樣的人溫和地說,你在黃河灘鸛雀樓景區附近被髮現,昏迷不醒,高燒脫水,還有多處軟組織挫傷…不過萬幸,冇有生命危險。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鸛雀樓…景區
我猛地想坐起來,卻被全身的痠痛和護士按了回去。
我的…我的同伴
我急切地抓住醫生的袖子,聲音發顫,兩個男的!一個胖子,一個瘦子!他們呢!
醫生和旁邊的護士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裡帶著一絲同情和困惑。
這位先生,醫生放慢了語速,斟酌著用詞,發現你的時候…隻有你一個人。警方也搜尋了附近區域,冇有發現其他人。你確定…當時還有同伴
轟——!
醫生的話像一道驚雷,劈得我大腦一片空白。
隻有…我一個人
胖子…小六…他們…不存在還是說…他們永遠留在了那個規則裡,連存在過的痕跡都被徹底抹除
巨大的荒謬感和錐心的痛楚瞬間攫住了我。我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眼淚無聲地、洶湧地滾落,燙得嚇人。
醫生歎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你先好好休息,彆想太多。警方可能晚點會來做個筆錄。
他們離開了病房。
死寂。
隻有心電監護儀規律的滴滴聲,證明我還活著。
我像個斷了線的木偶,癱在病床上,望著慘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幾個小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一個年輕的警察走了進來,態度很溫和,例行公事地詢問我那天在鸛雀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獨自昏迷在荒灘上。
我張了張嘴,那些經曆——熄滅的白日、倒流的血河、吞噬活人的樓、死亡的循環、符咒、血字、閉眼撞牆、星辰與長河…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堵在喉嚨裡。
我說不出口。
說出來,誰會信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那是不是一場高燒中光怪陸離的噩夢。但胖子和小六消失時那真實的恐懼和絕望,卻像毒蛇一樣噬咬著我的心。
最終,我隻是疲憊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不記得了…摔了一跤…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警察似乎並不意外,安慰了我幾句,做了記錄便離開了。
病房再次陷入死寂。
又過了很久,一個小護士進來給我換藥。她動作很輕,換完藥,她猶豫了一下,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放在我的床頭櫃上。
這個…是在你被送來時,緊緊攥在手裡的。
小護士輕聲說,手機泡水太厲害,開不了機了,應該冇用了。你看…
我的目光緩緩移過去。
那是一部螢幕碎裂、佈滿劃痕和乾涸泥汙的手機。正是我那部直播手機。它冰冷地躺在那裡,像一個沉默的墓碑。
護士也離開了。
病房裡隻剩下我一個人,和那部破碎的手機。
窗外的陽光很烈,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地上投下一條條明暗相間的光帶。塵糜在光柱裡無聲地飛舞。
一片死寂中。
突然——
嗡…嗡…嗡…
那部螢幕碎裂、佈滿泥汙、本該徹底報廢的手機,螢幕中央的位置,極其微弱地、極其頑強地、極其詭異地…亮起了一小片朦朧的、混沌的微光。
那光芒,與我最後墜入那片虛無時,在緊閉雙眼前看到的微光…一模一樣。
它持續閃爍著,像一隻來自深淵的眼睛。
我死死地盯著那點微光,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凍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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