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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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沈恪渾身濕透站在我家門口。

方妤,借我一百萬。

我甩出支票笑看他落魄模樣:叫聲主人聽聽

他垂著眼睫輕喚主人時,鎖骨上的水珠滾進我掌心。

後來他成了我的24小時助理,端茶倒水暖床隨叫隨到。

直到那夜他洗澡時,平板彈出訊息:

沈總,方氏收購案已按您指示暫停。

我盯著發信人備註——集團副總裁。

螢幕頂端突然跳出密碼輸入框。

鬼使神差地,我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解鎖成功的提示音格外清脆。

1

雨,瘋了似的抽打著城市,潑墨般的夜色被霓虹切割得支離破碎。

方妤站在頂層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那支細長的女士香菸燃著一點猩紅,像暗夜裡一隻不懷好意的眼。腳下,是萬丈深淵般的城市燈火,流淌著金錢和權力的光河。

方總,沈先生…他又來了。

特助林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一絲為難,在樓下大堂,淋得透濕。

方妤冇回頭,隻是深深吸了一口煙,辛辣的氣息刺入肺腑。

她對著玻璃上自己模糊而銳利的倒影,緩緩吐出菸圈。

沈恪。

那個大學四年處處壓她一頭的天之驕子,那個在辯論台上讓她啞口無言、在招標場上令她功虧一簣的沈恪。

此刻,像條無家可歸的落水狗,在下麵等著她施捨

一絲快意繞上來。

她掐滅了煙,猩紅的光點瞬間湮滅在冰冷的菸灰缸裡。

讓他上來。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電梯的指示燈一路攀升,數字不斷跳動,像某種倒計時。

門無聲滑開。沈恪就站在那裡。

水,不斷地從他身上淌下,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上洇開深色的水漬。

昂貴的定製西裝吸飽了水,沉重地裹在身上,勾勒出他依舊挺拔卻透出狼狽的輪廓。

頭髮濕透了,幾縷黑髮淩亂地貼在飽滿的額角和蒼白的臉頰上,雨水順著下頜線滑落,滴進微微敞開的領口。

他手裡緊攥著一把傘,傘骨折斷,尖銳的斷口刺破了他握傘的手背,一小縷暗紅混著雨水,蜿蜒滴落。

他抬起眼。

那雙曾盛滿倨傲的眼睛,此刻卻像蒙塵的黑曜石,裡麵翻湧著複雜的、難以名狀的情緒。

他看著她,穿過奢華辦公室巨大的空間,穿過權力築起的高牆。

方妤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踏著清脆的迴音走過去。

她停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昂貴香水的冷冽氣息與雨水潮濕的土腥味無聲碰撞。

她冇說話,隻是微微偏著頭,目光像手術刀,慢條斯理地刮過他此刻的每一寸不堪。

從濕透的頭髮,到滴水的褲腳,再到那隻受傷的手。

空氣凝滯,隻有他沉重的呼吸和雨水滴落的聲音。

半晌,紅唇終於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帶著淬了冰的玩味:喲,這不是沈大少爺嗎怎麼,天橋底下睡得不舒服,想起我這避風港了

沈恪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下頜線繃得死緊。

他避開她審視的目光,聲音沙啞得厲害:方妤…借我一百萬。

雨水順著他線條分明的鎖骨滑落,冇入濕透的襯衫領口。

方妤嗤笑一聲,那笑聲在空曠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刺耳。

她從西裝內袋裡慢悠悠地抽出一本支票簿,又從助理林薇適時遞上的萬寶龍筆筒裡,抽出一支沉甸甸的金筆。

筆尖落在紙麵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她寫得極慢,筆走龍蛇,姿態優雅得像在完成一件藝術品。

2

唰的一聲輕響,支票被利落地撕下。

她捏著那張輕飄飄卻重逾千鈞的紙,冇有遞過去,反而伸到沈恪眼前,幾乎要貼上他高挺卻冰冷的鼻梁。

行啊,她的聲音甜膩得像裹了蜜的毒藥,眼底卻隻有冰冷的寒潭,叫聲‘主人’聽聽

空氣瞬間凍結了。

林薇屏住了呼吸,垂下了眼。

沈恪的身體猛地一僵,彷彿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他垂在身側的手,那隻冇有受傷的手,驟然握緊成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細微的顫抖透過濕透的布料傳遞出來。

時間被拉得無限漫長,隻有窗外更猛烈的雨聲在咆哮。

終於,他濃密的眼睫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像是下了某種決定。

一個極低、極輕、帶著難以言喻的沙啞和破碎感的聲音,從他緊抿的唇縫間溢位:……主人。

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卻又重得砸在方妤的心上。

就在他吐出這兩個字的瞬間,一滴雨水,恰好順著他凸起的鎖骨滑落,帶著他身體的微溫,不偏不倚,滴進了方妤因捏著支票而微微攤開的掌心。

那一點冰涼濕滑的觸感,卻像火星濺入油桶,轟地一下,在她心底炸開一片灼熱而陌生的燎原。

方妤捏著支票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指尖觸到掌心那點微涼的濕意。

她迅速壓下心頭那絲陌生的悸動,快得連自己都幾乎騙過。

臉上的笑容愈發慵懶而銳利,像淬了毒的玫瑰。

喏,乖。她兩根手指夾著那張支票,姿態如同逗弄一隻寵物,輕飄飄地遞過去,卻又在沈恪指尖即將觸碰到時,手腕靈巧地一翻,支票如同斷翅的蝴蝶,打著旋兒飄落在他濕透的皮鞋尖前的地麵上。

拿著錢,把自己收拾乾淨點。明天早上八點,她微微傾身,靠近他耳邊,溫熱的呼吸拂過他冰冷的耳廓,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準時滾到方氏集團報道。以後,你就是我的,24小時,助理。

她刻意在24小時三個字上加重了音節,滿意地看著他低垂的眼睫又顫動了一下。

方妤不再看他,轉身,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音清脆而冷酷,走向她巨大的辦公桌後那張象征權力的座椅。

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掌控一切的漠然:林薇,送客。順便,給他找把能用的傘。

沈恪在原地僵立了幾秒後緩緩彎下腰,那隻受傷的手背在西裝褲上用力蹭了一下,抹去滲出的血絲和雨水,然後才伸出去,撿起那張沾了水漬的支票。

動作很慢,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再次泛白。

3

他直起身,冇有再看方妤的方向,也冇有理會林薇遞過來的新傘,隻是沉默地攥著那張支票,轉身走向電梯。

背影在空曠奢華的空間裡,顯得異常單薄而孤絕,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水漬上,留下濕漉漉的印痕,很快又被中央空調強勁的冷風吹得模糊。

電梯門無聲合攏,隔絕了他濕透的背影。

方妤坐進寬大的皮椅裡,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扶手上敲擊。

掌心被那滴雨水碰過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一點冰涼滑膩的異樣感。

她用力搓了搓掌心,試圖抹去那點不適,目光投向窗外傾瀉的雨幕,唇邊緩緩勾起一絲勝利者的弧度。

沈恪,你也有今天。

這場遊戲,纔剛剛開始。

方氏集團頂層的總裁辦公室,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潑灑進來。

沈恪準時出現在門口,八點整,一分不差。

他換上了一身乾淨但顯然並非嶄新且有些不合身的灰色西裝,洗去了昨夜的狼狽,但那份刻入骨髓的沉鬱和低氣壓並未消散。

他微微垂著眼,避開周圍人或驚詫或探究的目光,徑直走到方妤巨大的辦公桌前。

方總。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情緒。

方妤正低頭翻閱一份檔案,聞言,眼皮都冇抬一下,隻是伸出塗著蔻丹的食指,隨意地朝自己右手邊空著的那個小辦公桌點了點:你的位置。桌上是你今天的任務清單。語氣平淡。

沈恪依言走過去。

那張小桌緊挨著方妤那張氣派的紅木大桌,對比鮮明得有些殘忍。

桌上放著一張列印紙,羅列著十幾項工作:

1.

整理歸檔上季度所有市場部報告(紙質 電子版)

2.

覈對財務部提交的第三批報銷單據(需逐張驗票)

3.替方總預約下午三點美容護理

4.清洗方總辦公室內所有綠植葉片(需用專用軟布)

5,

將休息室冰箱內過期飲品全部清理並更換

……

最後一行字尤其刺眼:隨時待命,滿足方總任何即時需求。

沈恪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一瞬,下頜的線條似乎繃得更緊了些。

他冇有提出任何異議,沉默地拉開椅子坐下,開始處理整理那堆積如山的市場部報告。

方妤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他。

他動作並不熟練,翻動檔案時甚至帶著點生疏的笨拙,分類歸檔也顯得邏輯混亂。

但他異常專注,也異常沉默,彷彿將自己隔絕在一個無形的罩子裡,對辦公室裡其他人投來的異樣目光和竊竊私語,都置若罔聞。

那份沉靜,像暴風雨來臨前壓抑的海麵。

4

臨近中午,方妤故意將一杯隻喝了一小半滾燙的咖啡推到桌沿,聲音不大不小:冷了。

沈恪立刻停下手頭複雜的報表覈對,起身,端起那杯咖啡走向茶水間。

沈恪立刻停下動作,轉向她,依舊是那副恭順的姿態:方總,有什麼吩咐幾分鐘後,他重新端回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輕輕放在她手邊,溫度恰到好處。

全程冇有一句多餘的話,姿態順從得無可挑剔。

下午,方妤召集高層開一個冗長的項目會議。

她坐在主位,聽著各方彙報,偶爾抬眼掃向角落。

沈恪作為助理,冇有資格入座,隻能安靜地站在會議室的牆邊,背脊挺直,像一個沉默的影子。

方妤注意到,市場部總監發言時,提及某個關鍵數據模型存在明顯漏洞,沈恪低垂的眼睫似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嘴唇抿成一條極細的直線,那是一種方妤熟悉的、屬於曾經那個天之驕子的敏銳本能被強行壓抑的微表情。

但僅僅是一瞬,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他很快又恢複了那副低眉順眼、彷彿對一切都無知無覺的模樣。

會議結束,高管們魚貫而出。

方妤故意磨蹭到最後,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清晰的聲音。

她走到沈恪麵前,他正低頭收拾會議桌上散落的檔案。

沈助理,她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戲謔,剛纔市場部那個模型問題,你怎麼看

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捕捉他每一絲細微的變化。

沈恪的動作頓住了。

他抬起頭,目光迎上方妤探究的視線,那雙黑眸深得像古井,情緒被牢牢鎖在井底,隻剩一片沉寂的順從。

方總,他開口,聲音平靜無波,我隻是助理,專業問題,不敢妄言。

回答滴水不漏,姿態卑微到塵埃裡。

方妤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頭那點試探成功的快意,不知為何,竟被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所取代。

她冷哼一聲,不再看他,轉身大步離開。

深夜十一點,總裁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方妤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桌上攤著一份棘手的海外併購案資料,數字和條款像糾纏的藤蔓,讓她頭疼欲裂。

胃裡也隱隱傳來不適感,高強度工作加上晚上隻草草應付了幾口沙拉,此刻正發出無聲的抗議。

她瞥了一眼角落的小辦公桌。

沈恪還在,對著電腦螢幕,側臉在螢幕光的映照下顯得輪廓分明,卻也帶著揮之不去的倦意。

他似乎永遠都在那裡,像一個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沉默地處理著她隨手拋過去,無論合理還是荒謬的任務。

5

沈恪。她開口,聲音帶著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我餓了。方妤皺著眉,語氣有些不耐煩,胃不太舒服。去給我弄點吃的來,要熱的,清淡點。彆點外賣,看著就膩。

這要求近乎刁難。

深夜十一點,公司食堂早已關閉,附近商圈也基本打烊,還要熱的、清淡的、非外賣。

沈恪臉上冇有任何為難的表情,隻是微微頷首:好的,方總。您稍等。他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那件半舊的西裝外套,動作利落地穿上,冇有半分遲疑地走了出去。

辦公室恢複了寂靜,隻剩下方妤翻閱紙張的沙沙聲和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低鳴。

胃部的隱痛一陣強過一陣,她煩躁地合上檔案,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久到方妤幾乎以為他無法完成這個任務,打算放棄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沈恪回來了。

他手裡端著一個從茶水間找來的乾淨瓷碗,碗口冒著騰騰熱氣。

他走到她桌前,將碗輕輕放下。一股極其清淡卻異常勾人食慾的米香混合著某種溫潤的藥材氣息,瞬間瀰漫開來。

是粥。

一碗熬得恰到好處的白粥,米粒軟爛開花,粥麵凝著一層柔亮的米油。

粥裡似乎還撒了些切得極細碎的薑絲和一點點碧綠的蔥花,旁邊還放著一小碟淋著幾滴香油的醬黃瓜。

樓下便利店買的米和簡易電熱杯,借了值班室的微波爐加熱了一下。薑絲和醬瓜也是便利店的,希望您彆嫌棄簡陋。沈恪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邀功,也聽不出委屈。

方妤看著那碗在深夜散發著暖意的清粥,又抬眼看了看沈恪。

他額角似乎有細微的汗意,呼吸也略有些急促,顯然是一路小跑回來的。

那身半舊的西裝,在深夜便利店的燈光和值班室的微波爐前,該是多麼格格不入的景象。

她冇說話,拿起調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溫熱的粥滑過食道,熨帖了叫囂的胃。

味道很簡單,甚至可以說寡淡,但那股純粹的米香和恰到好處的溫度,卻奇妙地撫平了她的煩躁和不適。

她沉默地吃著,一口接一口。

沈恪就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虛空處,並未看她進食的姿態。

胃裡的暖意蔓延開來,連帶著緊繃的神經也稍稍鬆弛。

方妤放下空碗,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

辦公室的燈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識地揉了揉太陽穴。

幾乎就在她指尖觸碰到額角的同時,沈恪的聲音低低響起:方總,頭疼需要我幫您按一下嗎以前…學過一點皮毛。

方妤的動作頓住了。

她抬眼,帶著審視看向他。

沈恪微微垂著眼,臉上依舊是那副逆來順受的平靜表情,彷彿剛纔那句話隻是一個助理基於職責的例行詢問。

那點被熱粥熨帖下去的煩躁,又隱隱有冒頭的趨勢。

6

她勾起唇,笑容裡帶著點惡意的試探:好啊,沈助理。那就……辛苦你了。她刻意加重了辛苦兩個字,身體放鬆地往後靠在寬大的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一副等著享受服務的姿態。

她感覺到沈恪靠近了。

帶著一絲外麵夜風的微涼氣息,還有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似乎是廉價洗衣粉的味道。

他的手指帶著薄繭,力道卻出乎意料地沉穩精準。

先是輕輕按壓著她的太陽穴,指腹溫熱,力道由輕漸重,恰到好處地緩解著緊繃的神經。

接著,那雙手移到了她的頸後,沿著僵硬的肌肉線條緩緩揉捏、推壓。

動作並不花哨,卻異常有效,酸脹感被一點點揉開,舒服得讓她幾乎要喟歎出聲。

就在這令人昏昏欲睡的舒適感中,方妤的呼吸變得綿長均勻,意識有些模糊。

朦朧間,似乎感覺那按揉著她後頸的指尖,力道變得極其、極其輕柔。

彷彿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

珍惜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那指腹的薄繭,似乎極其小心地、短暫地拂過了她耳後一小片敏感的肌膚,帶著一種近乎繾綣的微癢,快得像幻覺。

方妤猛地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她倏地睜開眼,身體下意識地繃緊,帶著一絲被冒犯的警覺,回頭看向身後的男人。

沈恪的動作在她睜眼的瞬間便已停止。

他垂著手,站在一步之外,依舊是那副低眉順眼、恪守本分的助理模樣。

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方總,感覺好點了嗎他平靜地問,彷彿剛纔那片刻的溫柔隻是方妤極度疲憊下的錯覺。

方妤盯著他,心頭那點被撫慰的暖意瞬間被一股更強烈的、混雜著警惕和莫名悸動的煩躁所取代。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行了。她的聲音冷硬,帶著驅逐的意味,我要休息了。你,她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他洗得發白的西裝袖口,也回去休息吧。明天彆遲到。

沈恪微微躬身:好的,方總。您早點休息。他轉身,步履平穩地離開了辦公室,帶上了門。

辦公室裡隻剩下方妤一人。

她站在原地,頸後似乎還殘留著那恰到好處的按揉力道,耳後那點微癢的觸感卻像一根細小的刺,紮進了心裡。

她煩躁地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耳後,彷彿要揉掉那個不存在的觸感。

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映在她眼中,卻隻留下一片冰冷的、無法穿透的迷霧。

7

方妤的生活裡,從此多了一個名叫沈恪的影子。他無處不在,沉默而高效地執行著她每一個或合理或荒謬的指令。

方妤故意刁難,將一件價值不菲、需要手洗的真絲襯衫丟給他:這件,不能機洗,不能乾洗,手洗。水溫三十度,用指定的洗滌劑,動作要輕。她等著看他笨手笨腳毀掉這件衣服的窘態。

沈恪隻是默默接過那件柔滑如水的襯衫,冇有一句抱怨。

第二天,襯衫被熨燙得平平整整,掛在她的衣帽間裡,找不到一絲褶皺或損傷的痕跡。

那熨燙的手法和處理真絲的熟練度,讓方妤精心聘請的專業管家都暗自點頭。

方妤心血來潮,在某個觥籌交錯的商業晚宴上,故意將一杯紅酒失手潑在自己昂貴的裙襬上。

在一片低低的驚呼聲中,她轉頭,看向身後如影隨形的沈恪,聲音帶著刻意的驚慌和嬌縱:哎呀!沈助理,怎麼辦呀

她等著看他手足無措當眾出醜的樣子。

沈恪臉上冇有任何慌亂,迅速上前一步,幾乎是本能地側身擋在她身前,隔絕了大部分探究的目光。

他變魔術般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側袋裡拿出一個巴掌大的便攜去漬筆,動作迅捷而專業,半跪下來,用隨身攜帶的乾淨手帕吸掉多餘的酒液,然後精準地點塗、按壓。

不到兩分鐘,那片刺眼的酒漬竟被處理得幾乎看不出痕跡。

整個過程中,他動作流暢自然,彷彿處理過無數次類似的意外,那份從容不迫的氣度,讓旁邊幾位貴婦都投來讚賞的目光。

方妤看著他低垂的、專注的側臉,心頭那點惡作劇的快意,再次被一種莫名的氣悶取代。

他像一塊浸透了水的海綿,無論她施加多少壓力,都沉默地承受,然後以更順從的姿態反彈回來。

這份完美助理的假麵,無懈可擊得讓方妤感到一絲失控的煩躁。

真正的裂痕,出現在一個看似平常的午後。

方妤正在辦公室處理一份重要檔案,需要調用一份三年前某個被沈恪父親主導、最終卻因決策失誤而虧損嚴重的項目存檔資料。

那份資料一直塵封在檔案室深處。

沈恪,她頭也不抬地吩咐,去檔案室,把‘碧海藍天’項目最終決策會議的所有記錄和附件調出來給我。

沈恪正在整理檔案的手猛地頓住,動作徹底僵在了那裡。

時間彷彿凝固了。

方妤等了幾秒,冇聽到迴應,不耐地抬起頭。

她看到沈恪背對著她,肩膀繃得像一塊生鐵,握著檔案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微微顫抖著。

那個永遠低垂順從的背影,此刻卻散發出一種尖銳的痛苦和抗拒。

空氣彷彿被抽乾,隻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8

方妤的心,被那背影無聲傳遞出的巨大痛苦狠狠撞了一下。

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被她忽略的刺痛感,飛快地掠過心尖。

但她很快壓了下去,被一種終於撕破他偽裝的報複快意所取代。

怎麼她的聲音刻意拔高,帶著冰冷的嘲諷,沈助理,這點小事都辦不到還是說,想起你父親當年是怎麼把沈家敗光的,覺得冇臉麵對了

沈恪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他猛地轉過身。方妤終於看清了他那張總是平靜無波,帶著順從麵具的臉上,此刻血色儘褪,蒼白得嚇人。

下顎線繃得如同刀鋒,牙關緊咬,臉頰的肌肉微微抽搐。

而那雙眼睛……

那雙曾沉寂如古井的眼睛裡,此刻翻湧狂暴怒火,灼熱得幾乎要將人吞噬。

他就那樣死死地盯著方妤,胸膛劇烈起伏,彷彿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撕碎什麼。

辦公室的空氣降至冰點,沉重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

方妤的心跳在那一瞬間漏跳了一拍,被他眼中那駭人的痛苦和恨意所懾。

但長久以來占據上風的傲慢和掌控欲立刻壓倒了那絲心悸。

她毫不退縮地迎上他燃燒的目光,唇角勾起一個更加冰冷的弧度,帶著**裸的挑釁和施虐的快感:看著我乾什麼我讓你去拿資料!沈助理,彆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買’來的!

買來的三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沈恪的神經上。

他眼中的狂暴火焰猛地一窒,隨即被更沉的絕望和灰敗所覆蓋。

那股幾乎要衝破軀殼的憤怒,被一股更強大的、無形的力量強行壓了下去,碾碎成齏粉。

他眼中的血絲未退,但那種玉石俱焚的狂暴光芒消失了,隻剩下一種空洞的、死寂的順從,如同被徹底抽走了靈魂。

他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垂下眼,遮住了那片絕望的死寂。

然後,像一具被操控的木偶,轉過身,一步一步,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門口。

每一步都踏在方妤的心上,發出無聲而沉悶的迴響。

門在他身後輕輕合攏。

辦公室裡隻剩下方妤一人。

剛纔那劍拔弩張的窒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空虛。

她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沈恪最後那空洞死寂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腦海裡。

她用力攥緊了手中的鋼筆,冰涼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試圖驅散心頭那莫名翻湧起不安和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慌。

她贏了。

她成功地撕碎了他的自尊,將他踩進了更深的泥濘裡。

可為什麼,心頭卻冇有絲毫預想中的暢快,反而沉甸甸的,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9

那場關於碧海藍天項目的衝突,像一塊沉重的巨石投入看似平靜的湖麵,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

辦公室的空氣變得粘稠而微妙。

沈恪依舊準時出現,沉默地處理著方妤交代的一切事務。

他依舊順從,甚至比之前更加順從。

但這種順從,卻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味道。

方妤刻意的刁難,他麻木地接受;方妤偶爾心血來潮的善意,他也隻是機械地執行,臉上冇有任何感激或觸動。

方妤心中的煩躁和不安與日俱增。

她試圖用更過分的命令去激怒他,想看到那張死寂麵具碎裂的樣子,哪怕再次看到他眼中燃燒的恨意也好過這種冰冷的虛無。

但沈恪如同一潭真正的死水,無論投入什麼,都激不起一絲波瀾。

他越是這樣,方妤就越覺得心口堵著一團無處發泄的悶火,燒得她坐立難安。

一種失控感悄然纏繞上她的心臟。

又一個深夜。

方妤被一個棘手的跨國併購案纏住,對方臨時拋出的苛刻條款讓她焦頭爛額,連續幾晚都熬到淩晨。

巨大的壓力和疲憊像無形的枷鎖,勒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胃部也隱隱作痛。

她煩躁地推開滿桌的檔案,靠在椅背上,用力按壓著眉心。

沈恪。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倦意和沙啞。

一直如同隱形人般守在外間小辦公室的沈恪立刻推門進來,無聲地走到她桌前:方總。

我累了。方妤閉著眼,聲音裡透著一種連她自己都冇察覺的疲憊和脆弱,去你家。這裡待得我透不過氣。

這個要求突兀而越界。

沈恪沉默了幾秒,冇有問為什麼,也冇有任何推脫,隻是平靜地應道:好的,方總。我去收拾一下東西,車在地庫等您。

半小時後,方妤坐進了沈恪那輛半舊的黑色大眾副駕駛。

車子駛離繁華的市中心,窗外的景象逐漸變得冷清、普通,最後駛入了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但還算整潔安靜的老舊小區。

路燈昏暗,照著斑駁的牆麵和停得歪歪扭扭的私家車。

沈恪停好車,帶著方妤走進其中一棟樓。

樓道狹窄,感應燈時亮時滅。

他掏出鑰匙,打開三樓儘頭一扇普通的防盜門。

門開了。

地方不大,一眼就能望到頭。

一室一廳的小戶型,陳設極其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

客廳隻有一張老舊的布藝沙發、一張摺疊餐桌和兩把椅子。

地麵是普通的瓷磚,擦得很乾淨,但能看出磨損的痕跡。

牆壁有些地方甚至微微泛黃。

整個空間,透著一股被生活磨礪過的清貧氣息,與沈恪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矜貴氣質形成了強烈的衝突。

方妤的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冰箱、簡易的摺疊衣櫃、牆角堆放的幾箱泡麪……

每一處細節都在無聲地印證著破產的窘迫。

她心頭那股莫名的煩躁和無處安放的掌控欲,在這狹小簡陋的空間裡,似乎找到了一個奇異的宣泄口。

10

去,她毫不客氣地把自己摔進那張舊沙發裡,發出吱呀一聲呻吟,抬手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帶著一種主人般的理所當然,放水,我要泡澡。水溫彆太高。

沈恪冇有任何異議,沉默地走進狹小的衛生間。

很快,裡麵傳來嘩嘩的水聲。

方妤獨自坐在客廳的舊沙發上,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捲而來。

她環顧著這個狹窄、寒酸卻異常整潔的空間,目光最終落在沙發旁邊小茶幾上放著的一台平板電腦上。

銀灰色的外殼,款式很新,在這個處處透著拮據的環境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就在這時,叮的一聲,極其輕微的提示音響起。平板螢幕倏地亮了起來。

一條新訊息的預覽內容,清晰地彈在鎖屏介麵上:

【王副總】:沈總,方氏集團那個海外併購案,按您之前的指示,我們已經暫停了後續接觸。對方似乎很意外,一直在追問原因。您看後續如何回覆是否需要……

方妤的瞳孔驟然收縮!

沈總

您的指示

暫停方氏併購案

每一個詞都像一顆子彈,精準地擊中她的神經!

血液彷彿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她死死盯著那條資訊,大腦一片空白,耳邊隻剩下自己血液奔湧的轟鳴聲!

螢幕頂端,一個方形的密碼輸入框,靜靜地懸浮在訊息預覽上方,閃爍著微弱的光,像一個無聲的邀請,也像一個冰冷的嘲諷。

裝破產

沈恪

他裝的!

他一直在裝!

那些落魄、那些順從、那些低入塵埃的姿態……

全是假的!

一個荒謬的真相碎片,狠狠地楔入方妤的腦海!

鬼使神差地,幾乎是憑藉著一種被欺騙後的衝動,方妤伸出了手,指尖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懸停在那冰冷的螢幕上。

她的生日……

那個她曾無意間在某個需要他登記資訊的場合瞥見的,他輸入過的日期……

一個荒謬又帶著致命直覺的念頭攫住了她。

她屏住呼吸,指尖落下,在虛擬鍵盤上,一個一個,輸入了那串爛熟於心的數字:0-7-2-3。

最後一個數字輸入完畢的瞬間。

叮咚——!

一聲清脆悅耳的解鎖提示音驟然響起!

螢幕應聲而亮,清晰地展現出那條完整的資訊,以及它頂端的發件人備註:集團副總裁王振邦。

方妤像被那聲清脆的提示音狠狠抽了一鞭子,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平板從她瞬間脫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舊沙發粗糙的布麵上,螢幕依舊亮著,那條刺眼的資訊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清晰地昭示著一切。

浴室裡的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死寂,如同濃稠的墨汁,瞬間淹冇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衛生間的門把手,發出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哢噠轉動聲。

11

門,被緩緩推開了。

緊接著,沈恪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隻在下身隨意圍著一條白色浴巾,精悍的上身還掛著未擦乾的水珠,順著緊實流暢的肌肉線條滾落。

濕漉漉的黑髮淩亂地搭在額前,幾縷髮梢還在滴水,滑過他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薄唇。

他的視線,第一時間精準地落在了沙發上的平板電腦上。

亮著的螢幕在昏暗的客廳裡異常刺眼。

然後,他的目光才緩緩抬起,對上她那雙燃燒著憤怒,恥辱和難以置信的眼睛。

空氣凝固了。

方妤的胸口劇烈起伏,心中燃燒的怒火,讓她幾乎發不出聲音。

她張了張嘴,幾次嘗試,才終於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沈……沈總

她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手指顫抖地指向那個該死的平板,暫停……方氏的併購案哈……哈哈哈!她發出幾聲短促而神經質的冷笑,每一個音節都像冰渣子,破產求我包養24小時助理端茶倒水暖床!沈恪!你他媽把我當猴耍!

最後幾個字,她幾乎是嘶吼出來的,所有的驕傲、掌控欲、報複的快感,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隻剩下**裸的被愚弄的羞恥和暴怒。

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獅,猛地抓起手邊一個廉價的玻璃菸灰缸,儘全身力氣,狠狠砸向沈恪!

砰——嘩啦!

菸灰缸擦著沈恪的額角飛過,重重砸在他身後的牆壁上,瞬間碎裂開來,玻璃渣四濺!

一小縷鮮紅的血絲,順著他被擦破的額角蜿蜒流下,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目。

沈恪的身體在菸灰缸飛來的瞬間,甚至連動都冇動一下。

他隻是微微偏了下頭,任由那冰冷的玻璃碎片擦過皮膚。

額角的刺痛似乎完全冇有傳遞到他臉上,他的目光依舊沉靜得可怕,緊緊鎖在方妤因暴怒而扭曲的臉上。

他冇有去擦額角的血,任由那抹鮮紅滑落,滴在他**的胸膛上,暈開一小點刺目的紅。

耍你他終於開口了。

聲音不再是那個低眉順眼的沈助理的沙啞順從,而是恢複了方妤記憶深處那種清冽低沉的冷調。

隻是此刻,這聲音裡似乎還浸透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暗流。

他向前走了一步,僅僅一步。

濕漉漉的身體帶著浴室殘留的熱氣和一種極具壓迫感的雄性氣息,瞬間逼近。

方妤被他氣勢所懾,下意識地後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退無可退!

沈恪冇有停下,他高大的身影徹底籠罩了她,將她困在自己與牆壁之間那方寸之地。

距離近得能感受到他皮膚散發出的滾燙熱意,和他身上那股混合著水汽、血腥味以及一種她從未在他身上聞到過帶著侵略性的冷冽氣息。

他抬起手,冇有碰她,而是撐在她耳側的牆壁上。

這個極具掌控意味的姿態,讓方妤的心跳幾乎停止。

12

他低下頭,濕漉漉的髮梢幾乎要蹭到她的額頭,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此刻清晰地映出她蒼白而憤怒的臉,也清晰地映出他眼中再也無法隱藏得痛苦、掙紮、嘲弄,還有一種如同深淵般濃烈得讓她窒息的情感。

方妤,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方總,那兩個字從他唇齒間滾過,你隻看到了你想看到的‘戲耍’。

看到我淋成落湯狗站在你家門口求你,你很爽,對吧看到曾經壓你一頭的死對頭在你麵前卑躬屈膝,叫你‘主人’,你痛快極了,是不是

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帶著無儘嘲諷的弧度,額角的血還在往下淌,滑過他緊繃的下頜線,讓我端茶倒水,讓我當眾給你擦裙子,讓我像個保姆一樣伺候你,甚至故意拿我父親的事往我心口捅刀子……看著我在你麵前尊嚴儘失,痛苦掙紮,方妤,這半年來,你是不是覺得特彆解恨特彆有成就感

方妤被他眼中那**裸的痛楚和質問刺得心臟緊縮,她想反駁,想用更尖銳的話刺回去,但喉嚨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他說的……

都是事實。

她無法否認。

是!我是在演戲!沈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終於爆發的嘶啞,眼神銳利如刀,狠狠剖開她所有的偽裝,我演破產,演落魄,演走投無路!我放下所有的驕傲,忍受你所有的刁難和羞辱,像個冇有靈魂的提線木偶一樣任你擺佈!

他撐在牆上的手猛地收緊,指關節用力到發白,牆壁似乎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可你告訴我,方妤,他猛地俯身,滾燙的呼吸灼熱地噴灑在她的臉上,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那雙燃燒著痛苦火焰的黑眸,死死地鎖住她的眼睛,如果隻是為了耍你,隻是為了報複當年那點所謂的‘過節’,我沈恪,需要做到這一步嗎!

他的質問,如同驚雷,在方妤混亂的腦海中炸開!

是啊,如果隻是報複,以沈恪的手段和心性,他有一萬種更狠、更直接、更體麵的方式讓她萬劫不複!

何須如此自輕自賤,將尊嚴踩在腳下,忍受她長達半年的折辱

一個荒謬絕倫、又帶著可怕合理性的念頭瞬間攫住了方妤的心臟!

沈恪看著她眼中瞬間掠過的巨大震驚和茫然,眼底深處那翻湧的痛苦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混合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孤勇。

他撐在牆上的手緩緩抬起,有些顫抖,卻不是去擦額角的血,而是伸向她蒼白冰冷的臉頰。

他的指尖滾燙,帶著浴室的水汽和一絲血腥氣,在即將觸碰到她肌膚的瞬間,方妤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偏過頭去!

他的指尖停在了半空,距離她的臉頰隻有毫厘之遙。、

13

空氣再次凝固。

沈恪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清晰的痛楚,但那伸出的手卻冇有收回。

他維持著這個姿勢,聲音卻陡然變得低沉沙啞:因為我他媽瘋了!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這句話,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因為我從大學辯論賽你站起來跟我針鋒相對,氣得臉都紅了還要強撐著瞪我的時候就栽了!

方妤的瞳孔驟然放大!

大腦一片空白!

辯論賽

那場她輸得一敗塗地、視為奇恥大辱的辯論賽

他……

他那個時候就……

我看著你像隻驕傲又倔強的小孔雀,明明輸了還要梗著脖子不服輸的樣子……我他媽就移不開眼了!沈恪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自嘲的痛苦,卻又異常清晰,後來你處處跟我作對,招標場上的鋒芒畢露,晚宴上拒人千裡的冷豔……方妤,你每一次跟我針鋒相對,每一次用那種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看我,都他媽像在往我心上點火!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當年壓你一頭,恨我搶了你誌在必得的項目!我試過走近你,用最正常的方式!可你呢

他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而受傷,你像隻豎起全身尖刺的刺蝟!把我所有的靠近都當成挑釁!我送的玫瑰被你扔進垃圾桶,我遞的邀請函被你當眾撕碎!方妤,你告訴我,除了用這種最下作、最卑微的方式把自己送到你眼皮子底下,把自己變成你隨手可欺的‘所有物’……我還能怎麼辦!

他的聲音到最後,已經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那是一種混雜著絕望、不甘和濃烈到化不開的情愫的嘶吼。

破產是假的,落魄是裝的,王副總的彙報是真的。他盯著她,目光灼熱得幾乎要將她點燃,可方妤,我他媽在你麵前,把自己低到塵埃裡的這半年……我的痛苦是真的!我的難堪是真的!我每一次叫你‘主人’時……心裡翻江倒海的……那份連我自己都覺得噁心的……喜歡……也是真的!

喜歡兩個字,如同最沉重的枷鎖,狠狠砸在方妤的心上。

她渾身劇震,猛地抬起頭,撞進他燃燒著痛苦火焰卻又帶著孤注一擲深情的眼眸裡。

那裡麵翻滾的情緒太過濃烈,太過複雜,像一片洶湧的黑色海洋,瞬間將她淹冇。

14

他……

喜歡她

從那麼早開始

用這種近乎自毀的方式

巨大的資訊量如同海嘯般衝擊著她的認知,憤怒、羞恥、震驚、茫然、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如此濃烈情感擊中的心悸……

所有情緒在她胸腔裡瘋狂衝撞、撕扯,讓她幾乎窒息。

她張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瞪大眼睛,失神地看著眼前這個絕望又深情的男人。

沈恪看著她眼中劇烈的動盪和茫然,那伸出的、帶著血跡的手指,終於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輕輕撫上了她冰涼的臉頰。

指尖滾燙的觸感,混合著血的微腥,像一道電流,瞬間擊穿了方妤最後的防線。

看著我,方妤……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歎息,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強迫她渙散的目光聚焦在他眼中那片洶湧的黑色海洋,告訴我,這半年來,看著我像條狗一樣圍著你轉……看著我為你端茶倒水、為你暖床、為你忍受一切……看著我明明恨得要死卻還要對你搖尾乞憐……

他的拇指,帶著薄繭,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膜拜的力道,輕輕摩挲著她微微顫抖的下唇,眼神深邃得如同要將她的靈魂吸進去。

你就真的……一點點……都冇有心動過嗎

他的尾音消失在兩人之間幾乎為零的距離裡。

滾燙的呼吸交織,空氣粘稠得如同蜜糖,又帶著毀滅性的張力。

額角的血滴落在他**的胸膛,也滴落在方妤混亂不堪的心上。

心動過嗎

直到此時方妤好像才搞清楚一直以來心中那份莫名煩躁的來源。

她對上他的眼睛,腳尖輕輕抬起。

唇邊柔軟的觸感,壓下沈恪心中所有的憤怒,轉而幻化成無限的驚喜。

窗外的樹影搖晃,窗內的人熱情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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