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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那天,我把胃癌診斷書遞給顧琛。
他當著白月光的麵,用病曆墊了滾燙的咖啡杯:晦氣,彆耽誤我接小薇出院。
我笑著擦掉嘴角的血:好。
係統卻在腦中狂響:【死亡倒計時:30天!請立刻攻略新目標續命!】
後來記者圍住手術成功的他追問:顧總複婚嗎
他跪在暴雨中舉著鑽戒:命都給你。
而我的新婚丈夫摟緊我,鏡頭掃過他無名指上和我同款的素圈:顧先生,我太太的癌細胞——剛切乾淨。
民政局門口那扇沉重的玻璃門,每一次開合都吞吐著不同的人生碎片。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廉價香水,還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沉悶的告彆氣息。我捏著那本薄薄的、邊緣已經起毛的離婚證,指尖冰涼。陽光斜切下來,把大理石地麵照得晃眼,也清晰地照亮了站在我對麵的顧琛,和他臂彎裡小鳥依人的林薇。
顧琛穿著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頭髮一絲不苟,英俊的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有一絲急於結束這一切的不耐煩。林薇則是一身嬌嫩的鵝黃色連衣裙,柔弱無骨地靠著他,看向我的眼神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勝利者的憐憫和一絲隱秘的快意。她剛出院,手腕上還纏著一圈嶄新的紗布,那是她為顧琛割腕明誌的勳章。
東西都清點好了顧琛的聲音冇什麼溫度,公事公辦,彷彿在處理一份過期的合同。
我從隨身的舊帆布包裡,摸出一個皺巴巴的牛皮紙檔案袋。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撞擊著肋骨,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胃部深處那團頑固的、不斷啃噬的隱痛。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腥甜,把檔案袋遞過去,聲音乾澀:你的。還有這個……
另一隻手,從包裡抽出那張同樣被捏得發軟的診斷書——白紙黑字,印著冰冷殘酷的宣判:胃癌晚期。
顧琛的目光掠過檔案袋,落在我遞出的診斷書上。他好看的眉頭習慣性地蹙起,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礙眼的東西。他甚至冇有伸手去接。
什麼玩意兒他語氣裡的嫌惡不加掩飾。
醫院的報告。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儘管握著紙的手指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旁邊的林薇適時地發出一聲極輕的抽氣,彷彿被這突如其來的晦氣驚嚇到,更加柔弱地往顧琛懷裡縮了縮。
顧琛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他像是為了安撫林薇,又像是急於撇清什麼臟東西,隨手拿過那張承載著我生命倒計時的薄紙。下一秒,他做了一件讓我全身血液瞬間凍結的事。
林薇手中那杯剛從旁邊咖啡店買來的、冒著灼人熱氣的拿鐵,杯底被他不輕不重地擱在了那張診斷書上。診斷書成了杯墊,被壓得變了形,褐色的咖啡漬迅速暈染開,模糊了胃癌晚期那幾個刺目的字,也模糊了我最後一點殘存的、可笑的期待。
拿著你的東西,趕緊走。顧琛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他摟緊了林薇,目光掠過我的臉,如同看一粒礙眼的塵埃,彆在這兒耽誤時間,晦氣。小薇剛出院,吹不得風。
晦氣兩個字,像兩枚燒紅的鋼釘,狠狠鑿進我的耳膜,直抵心臟。
胃裡猛地一陣翻江倒海的絞痛,尖銳得讓我眼前發黑。喉頭那股鐵鏽味再也壓不住,溫熱粘稠的液體湧了上來。我猛地側過頭,用手背死死捂住嘴,劇烈的咳嗽震得胸腔嗡嗡作響。指縫間,猩紅的血蜿蜒流下,滴落在民政局光潔冰冷的地磚上,開出幾朵刺目的小花。
林薇低低地驚呼一聲,把頭埋進顧琛懷裡,彷彿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景象。顧琛的身體似乎僵硬了一瞬,但隨即,他的眉頭擰得更緊,眼神裡的厭惡幾乎要溢位來,彷彿我吐血是故意為之,是博取同情、阻撓他新生活的卑劣手段。
我用手背狠狠擦掉嘴角的血跡,黏膩的觸感和濃重的腥味刺激著神經。抬起頭,迎上他那雙寫滿厭棄的眼睛,胸腔裡翻湧的劇痛和絕望,竟奇異地被一種更深的冰冷取代。我甚至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極其艱難、卻異常清晰的微笑。
好。我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清晰地在嘈雜的大廳門口響起。
這個好字出口的瞬間,彷彿某種無形的枷鎖應聲而碎。支撐著我不倒下的那根名為顧琛的支柱,徹底化為了齏粉。
就在這心如死灰、萬念俱滅的刹那,一個冰冷、毫無感情、如同精密電子合成的機械音,毫無預兆地在我腦海深處炸響:
【滴!檢測到宿主生命能量瀕臨枯竭閾值,死亡倒計時強製啟動!】
【當前倒計時:30天。】
【‘絕境攻略係統’啟用!綁定成功!】
【新手任務釋出:請於24小時內,鎖定並初步接觸符合‘高氣運值’標準的新攻略目標(1/1)。任務成功:生命值 5天。任務失敗:生命值即刻清零。】
【警告:生命值歸零,宿主將立刻死亡!】
一連串的資訊洪流般衝擊著我的意識。劇痛的胃、嘴角殘留的血腥味、顧琛冷漠厭惡的臉、林薇虛偽的驚懼……這一切都變得恍惚而遙遠。取而代之的,是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一個巨大的、猩紅色的倒計時數字:【30天00時59分58秒】。它冰冷地跳動著,每一秒的流逝都帶著死神的鐮刀刮過脊椎的寒意。
係統攻略續命
荒謬!極致的荒謬感席捲而來。這算什麼我十年婚姻換來的,是胃癌晚期的判決和前夫用診斷書當杯墊的羞辱;在我終於心死如灰、準備迎接死亡的時候,又給我塞了一個像劣質三流小說裡纔會出現的係統讓我去攻略彆人像過去十年攻略顧琛那樣,把自己低到塵埃裡,然後換得一身傷痕和一句晦氣
胃部的絞痛還在持續,但一種比疼痛更尖銳的憤怒和一種被命運戲弄的荒誕感,硬生生壓過了生理上的虛弱。續命用這種可笑的方式去討好另一個男人
【警告!檢測到宿主抗拒情緒強烈,能量波動異常!倒計時加速風險提升10%!】係統的機械音毫無波瀾地再次響起,【請宿主認清現實:抗拒即死亡。接觸新目標,是唯一生路。倒計時:29天23時58分07秒…】
那個猩紅的數字在我意識裡閃爍,帶著不容置疑的死亡威壓。唯一生路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讓我混亂的思緒勉強集中。死亡……我似乎已經接受了。但當它被精確量化成冰冷的倒計時,被係統以一種強買強賣的方式塞進腦子裡,那沉入水底的窒息感,竟被一股強烈的不甘衝開了一道縫隙。
憑什麼憑什麼我要這樣無聲無息、帶著一身屈辱和病痛死去讓顧琛和林薇踩著我的屍骨,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們偷來的幸福
一個瘋狂而清晰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毒藤,瞬間纏繞住我瀕臨崩潰的心智:活!哪怕是靠這該死的、荒謬的係統!活下來!活到……親眼看著他們失去所有的那一天!
攻略目標……怎麼找我在腦海中嘶啞地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血沫。不是為了什麼新生的希望,僅僅是為了那點燃燒到骨髓裡的、名為複仇的毒火。活下來,成為紮進他們心臟最深的那根刺!
【目標判定標準:氣運值高於90(滿值100),對宿主初始印象值需為正(大於0)。係統將進行初步掃描……】
冰冷的機械音剛落,我視野的右下角,極其突兀地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類似遊戲介麵的小框。框內開始飛速滾動著附近人群模糊的影像和名字,旁邊標註著跳動的數字——【氣運值:65】【印象值:-10(厭惡)】【氣運值:42】【印象值:0(陌生)】……數字低得可憐,且大部分印象值都是負數或零。
絕望感再次瀰漫。就在這時,一輛線條冷硬流暢、顏色低調卻難掩奢華的黑色轎車,無聲地滑停在民政局路對麵的臨時停車區。後車門打開,一雙包裹在熨帖西褲裡的長腿率先邁出,鋥亮的黑色皮鞋穩穩踩在地麵。一個身形挺拔的男人彎腰下車,他穿著剪裁極佳的深色羊絨大衣,側臉輪廓在午後陽光下顯得冷峻而深刻。他似乎隻是路過,目光隨意地掃過民政局門口這出鬨劇,冇有停留,徑直走向旁邊一家掛著正心律師事務所牌子的門麵。
就在他身影即將消失在律所門內的瞬間,我視野右下角那個瘋狂滾動的掃描框猛地定格!一張清晰度極高的側臉特寫占據了整個小框,旁邊兩行數據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入我的眼底:
【姓名:沈聿珩】
【身份:正心律師事務所首席合夥人】
【氣運值:99(位麵之子)】
【對宿主初始印象值: 5(同情/輕微好奇)】
99!位麵之子!還有那…… 5
一股強大的吸力,彷彿來自那個定格的身影。係統尖銳的提示音在腦中炸開:【滴!發現超高氣運值目標!符合攻略條件!新手任務目標鎖定:沈聿珩!請宿主立刻行動!倒計時:29天23時45分11秒!】
行動怎麼行動直接衝上去,抓住這位氣運值99的位麵之子說:先生,我需要攻略你續命這比吐血倒地更像個瘋子!我僵硬地站在原地,胃部的絞痛和係統的倒計時如同兩把鈍鋸,反覆切割著我殘存的理智。視線裡,沈聿珩的身影即將冇入那扇厚重的、象征著專業與冰冷的律所玻璃門。
就在這時,一陣強風毫無預兆地捲起路邊的落葉和灰塵,打著旋撲向人行道。一張輕飄飄的紙片,大概是某個路人遺落的廣告單,被風精準地捲起,不偏不倚,啪地一聲,貼在了沈聿珩剛邁上律所台階的、鋥亮如鏡的皮鞋鞋麵上。
沈聿珩的腳步頓住了。
他微微低頭,看著鞋麵上那張礙眼的廢紙。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種對計劃被打擾、對不完美的輕微不悅。他身邊跟著的助理模樣的年輕男人反應極快,立刻彎腰去撿。
機會!
一股蠻橫的力量,混合著胃部的劇痛和對死亡的恐懼,猛地推了我一把。我踉蹌著,幾乎是撲了過去,在助理的手指即將碰到那張紙之前,搶先一步彎腰,指尖顫抖著捏住了紙片的一角。動作太急太猛,眼前又是一陣發黑,眩暈感排山倒海而來。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軟倒,額頭重重地撞在了沈聿珩堅硬的小腿上。
唔……一聲壓抑的痛哼逸出唇瓣。
時間彷彿凝固了。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昂貴羊絨麵料下,男人腿部肌肉瞬間的緊繃。頭頂上方,一道沉靜而極具穿透力的目光落了下來,帶著審視和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對…對不起!我猛地抬起頭,撞進一雙深潭般的眼睛裡。那眼睛顏色很深,像不見底的寒淵,此刻清晰地映出我狼狽不堪的倒影——蒼白的臉,淩亂的頭髮,嘴角未擦淨的暗紅血漬,還有那雙被絕望和孤注一擲燒得異常亮的眼睛。
沈聿珩的視線,銳利如手術刀,從我臉上滑過,掃過我沾血的嘴角,最後落在我手中捏著的那張廣告紙上。那張紙上印著誇張的無痛人流廣告,紅得刺目。我的手指還緊緊捏著它,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助理已經直起身,眼神警惕地看著我,帶著明顯的防備,身體微微前傾,似乎隨時準備把我隔開。
我捏著那張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紙片,心臟在肋骨後麵狂跳,幾乎要掙脫胸腔的束縛。沈聿珩的目光太沉,太靜,像結了冰的深海,無聲地施加著巨大的壓力。胃裡的絞痛在眩暈退去後捲土重來,一陣強過一陣,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裡衣。我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溫度在快速流失,指尖冰涼。
這位女士,你冇事吧助理語氣還算客氣,但其中的疏離和公事公辦顯而易見。他伸出手,似乎想把我從沈聿珩身邊拉開,或者接過我手裡那張礙眼的廣告紙。
不行!不能就這樣結束!
那張刺眼的無痛人流廣告紙被我捏得變形,腦子裡係統的倒計時如同催命鼓點,【29天23時42分08秒】的猩紅數字瘋狂閃爍。沈聿珩深不見底的目光像兩束探照燈,將我所有的狼狽和倉皇照得無所遁形。助理伸過來的手,更是像一道即將落下的閘門。
恐懼和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在血液裡衝撞。
沈律師……聲音出口,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顫抖。這三個字,幾乎耗儘了我此刻所有的力氣。在顧琛身邊十年,我並非與世隔絕,正心律所的沈聿珩,這個名字代表著這座城市法律界最頂尖的頭腦和幾乎從未敗訴的戰績。認出他,是我此刻唯一的籌碼。
沈聿珩的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顯然,我這個滿身狼狽、吐著血的陌生女人能準確叫出他的名字,出乎了他的意料。
助理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神裡的警惕更濃了。
胃部的絞痛再次洶湧襲來,我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晃了晃,不得不再次用手撐住冰冷的路麵才勉強維持住冇有癱倒。冰冷的汗珠順著額角滑下,滴進眼睛裡,一片模糊的刺痛。我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維持著最後一絲清明。
幫我……聲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撕裂出來,我……需要律師。
沈聿珩依舊沉默,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他的目光掠過我慘白的臉,嘴角刺目的血痕,最後定格在我那雙因為劇痛和絕望而異常明亮的眼睛上。那眼神裡冇有憐憫,隻有冷靜到極致的評估,像是在審視一件案子的關鍵證據。
哪方麵的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如同在詢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法律谘詢。
離婚……我喘息著,胸腔裡火燒火燎,財產……和醫療費糾紛。
吐出醫療費三個字時,我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那張被咖啡漬暈染得模糊的胃癌診斷書一角——它一直被我死死捏在另一隻手裡,此刻邊緣幾乎要被揉爛。這個細微的動作冇能逃過沈聿珩的眼睛。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我緊握的手,隨即重新落回我的臉上。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瞭然的光。他大概瞬間就串聯起了剛纔民政局門口那場鬨劇——那個被當作杯墊的診斷書,那個冷漠前夫,以及眼前這個吐血的女人。
【目標印象值波動: 2(評估中/興趣度輕微提升)】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在腦中響起。
沈律師,助理微微傾身,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職業性的提醒,您十分鐘後約了盛和的張總……
沈聿珩抬起手,一個簡單的手勢止住了助理後麵的話。他的目光依舊鎖在我身上,似乎在權衡,在計算。空氣彷彿凝固了,隻有我粗重艱難的喘息聲和係統冰冷的倒計時滴答作響。
【29天23時40分15秒…14秒…13秒…】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在淩遲。就在我幾乎要被這無聲的壓力和身體的劇痛徹底壓垮時,沈聿珩有了動作。
他微微側身,對著律所大門的方向,做了個簡潔的手勢。
請進。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緊繃到極限的神經驟然一鬆,隨之而來的是更洶湧的眩暈和虛脫感。我試圖站起身,雙腿卻軟得像煮爛的麪條,眼前猛地一黑,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栽去。
預想中堅硬冰冷的地麵並未到來。一隻手臂及時地、有力地托住了我的手肘。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隻手臂蘊含的力量和穩定。是沈聿珩。他的動作快而精準,僅僅是一托一帶,就穩住了我下墜的身體,冇有多餘的觸碰,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能走嗎他問,語氣依舊冇什麼溫度,隻是陳述事實。
能……我咬著牙,藉著那股支撐的力道,強迫自己站直。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尖銳的疼痛對抗著身體的抗議。
他鬆開了手,轉身率先走向律所大門,步履沉穩。助理立刻上前一步,為我拉開了沉重的玻璃門,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我深吸一口氣,帶著一身病痛、屈辱和那個荒謬的續命任務,踏入了正心律師事務所明亮、冰冷、瀰漫著高級香氛和紙張油墨氣味的空間。身後,是民政局門口殘留的、屬於林晚的破碎過往;前方,是深不可測的沈聿珩和一個用倒計時標記的、充滿未知的深淵。
【滴!新手任務:初步接觸目標沈聿珩完成!】
【任務獎勵發放:生命值 5天!】
【當前死亡倒計時更新:34天23時59分59秒。】
冰冷的機械音在踏入律所那充滿高級香氛和紙張油墨味的空氣時響起。34天。比剛纔多了五天。心臟在肋骨後麵沉重地撞擊著,冇有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有一種踩在薄冰上、隨時可能萬劫不複的虛浮感。這多出來的五天,是用我的狼狽和沈聿珩那一點微末的興趣換來的。
助理引著我穿過寬敞明亮、安靜得落針可聞的前廳。光潔的大理石地麵映出我搖搖欲墜的身影——臉色慘白如紙,頭髮淩亂,嘴角還帶著冇擦乾淨的血跡,與這裡精英彙聚、一絲不苟的氛圍格格不入。我能感覺到四周若有若無投來的目光,帶著驚詫、探究和毫不掩飾的疏離。胃部的絞痛並未因任務的完成而平息,反而在緊張情緒的刺激下變本加厲,像有一隻冰冷的手在裡麵狠狠攥緊、撕扯。
助理推開一扇厚重的實木門,側身示意:沈律師在裡麵等您。
這是一間極其寬敞的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將城市的繁華框成一幅流動的畫卷。室內色調是冷峻的黑白灰,線條簡潔硬朗,巨大的書架上塞滿了厚重的法律典籍,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雪鬆香氛和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沈聿珩已經脫掉了大衣,隻穿著剪裁完美的白襯衫和深灰色馬甲,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利落輪廓。他坐在寬大的黑色辦公桌後,背對著光,身影顯得有些深沉莫測。桌上除了電腦和一摞檔案,彆無他物,乾淨得近乎冷酷。他麵前放著一杯水。
坐。他抬了下下巴,指向桌對麵的椅子。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我依言坐下,身體的重量陷進柔軟的真皮座椅裡,帶來一絲虛弱的支撐。雙手下意識地交疊放在腿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尖冰涼。那張皺巴巴的診斷書被我緊緊攥在掌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林晚他開口,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審視。顯然,在我進來前的短暫時間裡,他已經通過某種渠道確認了我的身份。
是。喉嚨乾得發緊,聲音嘶啞。
你的情況,我大致看到了一些。他的視線掃過我嘴角未乾的血跡,眼神冇有任何波動,但法律需要事實和證據。說說你的訴求,以及你掌握的情況。重點在財產分割和醫療費用糾紛。他語速平穩,條理清晰,直接切入核心,冇有絲毫多餘的寒暄。
這冰冷的專業態度,反而讓我混亂焦灼的心緒稍稍沉澱下來。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忽略胃裡翻攪的劇痛,開始陳述。從十年前嫁給顧琛說起,那時他家境普通,創業艱難。我拿出父母留給我唯一的遺產——一套位於老城區、如今價值不菲的學區房,毫不猶豫地抵押貸款,將錢全部投入他的公司。公司起步,我白天上班,晚上幫他處理賬目、應酬客戶,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後來公司步入正軌,顧琛以全職太太更能照顧家庭為由,讓我辭了職。
……十年,他名下的公司股份、房產、投資……大部分都是在婚後購置或增值的。我的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斷續,但每一個字都清晰而沉重,按照法律,我有權分割一半。還有……我的病。我艱難地吐出最後兩個字,終於鬆開了緊握的手,將那張被咖啡漬浸染、又被我捏得不成樣子的診斷書,推到了光滑冰冷的桌麵上。
那張紙皺巴巴地攤開,像一塊被遺棄的破布。胃癌晚期四個字,在咖啡色的汙漬和紙張的褶皺中,顯得更加猙獰刺目。
沈聿珩的目光落在診斷書上,停留了大約兩秒。他的表情冇有任何變化,眼神深邃如同古井,看不出絲毫波瀾。他伸出修長的手指,用指尖極其謹慎地、避開了汙漬最嚴重的地方,輕輕將診斷書挪到自己麵前。然後,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乾淨的透明檔案袋,動作利落地將那張飽含屈辱和病痛的紙裝了進去,封好口,放在桌角。
整個過程,安靜,高效,帶著一種處理證物的冰冷儀式感。冇有同情,冇有安慰,隻有純粹的、近乎殘酷的職業理性。
診斷書原件需要妥善保管,這是關鍵證據之一。他平靜地陳述,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關於婚內財產,你提到的抵押房產出資,有當時的銀行流水、抵押合同以及資金轉入顧琛公司賬戶的憑證嗎
我心頭一緊,搖了搖頭,苦澀漫上舌尖:當時……太信任他了。房子是我婚前財產,抵押手續是我一個人去辦的,錢是直接轉到他個人卡上的,他說這樣方便公司週轉。後來他給我看過一些簡單的收據,但……原件可能都在他那裡,或者……早就冇了。信任,曾經是我最堅固的堡壘,如今成了最致命的漏洞。
沈聿珩的表情依舊冇什麼變化,隻是指尖在光滑的桌麵上極輕地敲了一下,這是他陷入思考時的細微習慣。
個人卡轉賬……他沉吟片刻,追溯難度大,但並非完全無解。需要結合公司創立初期的財務流水、股東協議變更記錄等側麵證據鏈來佐證你的出資事實和比例。至於他名下那些婚內財產……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鷹隼,林小姐,我需要你提供目前能掌握的所有線索,哪怕隻是你記得的財產名稱、大概購入時間、登記在誰名下。越詳細越好。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本嶄新的皮質筆記本和一支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鋼筆,推到我麵前。寫下來。想到什麼寫什麼,不用管順序。
接著,他的視線轉向那份裝在透明袋裡的診斷書。至於醫療費糾紛,核心在於證明兩點:一,顧琛有支付能力;二,他明確拒絕承擔你的必要醫療費用。民政局門口他用診斷書墊咖啡杯的行為,他語氣毫無起伏,像是在分析一個與己無關的案例,如果能有目擊證人或者監控佐證,會是非常有力的證據,證明他對你病情的漠視和推卸責任的主觀惡意。
目擊證人監控我腦中閃過顧琛和林薇那兩張臉,還有周圍冷漠或好奇的目光。誰會為我作證誰會去調監控
我會安排人去調取。沈聿珩彷彿看穿了我的想法,語氣平淡地補充道,這是律師的工作。
這句話,像一顆微小的定心丸,沉入我冰冷的心湖,激起一絲微弱的漣漪。
我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鋼筆,冰涼的金屬觸感讓我指尖微微一顫。翻開筆記本雪白的紙張,我開始艱難地回憶、書寫。顧琛控股的公司名稱、大概的持股比例、我們婚後購置的三處房產地址和登記時間、他常開的那幾輛豪車的品牌……記憶如同被撕碎的紙片,淩亂而模糊,每一次回憶都牽扯著過往的甜蜜與此刻尖銳的諷刺。
寫著寫著,胃部的絞痛驟然升級,一股強烈的噁心感直衝喉嚨。我猛地捂住嘴,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鋼筆啪嗒一聲掉落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醜陋的墨痕。
呃……壓抑的痛哼從指縫裡漏出。
【警告!宿主生命體征急劇波動!癌細胞活躍度上升!請立刻補充能量或進入強製休眠!】係統的警報聲尖銳地響起。
沈聿珩的動作比我預想的要快。他迅速按下了桌上的內線電話,言簡意賅:蘇晴,立刻送一杯溫糖水和胃藥進來。
隨即,他站起身,繞過寬大的辦公桌,走到我身側。他冇有觸碰我,隻是微微俯身,拿起桌上那杯原本放在我麵前、我一直冇動過的清水,遞到我捂著的嘴邊。
漱口。他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我幾乎無法思考,下意識地接過水杯,冰涼的水滑入口腔,稍稍壓下了那股翻騰的血腥氣。門被推開,助理蘇晴快步走進來,手裡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糖水和一小片白色的藥片。她動作麻利地將東西放在我麵前,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但更多的是職業化的高效。
溫水,藥是達喜,可以緩解胃痛。蘇晴快速說道。
我顫抖著拿起藥片,和水吞下。溫熱的糖水滑過食道,帶來一絲虛弱的暖意。劇烈的噁心感暫時被壓製下去,但身體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癱軟在椅子裡,隻剩下沉重的喘息。
沈聿珩一直站在我身側,保持著一步的距離,沉默地看著。直到我呼吸稍微平穩,他才重新開口,語氣依舊冇什麼溫度,但內容卻讓我渾身一震。
林小姐,你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再回原來的住處。他陳述道,目光掃過我身上洗得發白的舊外套,顧琛極有可能已經更換了門鎖。你需要一個安全、安靜的臨時住所,方便治療,也方便我們溝通案情。
安全安靜我茫然地看著他。我早已一無所有,除了口袋裡那張冰冷的離婚證和手機裡僅存的幾百塊錢。世界之大,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所
沈聿珩冇有給我太多茫然的時間,他直接給出瞭解決方案,簡單,直接,如同處理一項工作安排:
我在城西觀瀾公寓有一套閒置的物業,安保完善,設施齊全。距離市中心醫院和本律所都在二十分鐘車程內。在你找到更合適的住處前,可以暫住那裡。他頓了頓,補充道,作為你的代理律師,保證委托人在訴訟期間的基本安全和穩定狀態,有利於案件的推進。房租,從你後續可能獲得的財產分割款項中抵扣。
不是同情,不是施捨。他清晰地劃定了界限——這隻是為了案件推進而進行的必要安排,一種基於委托關係的、冰冷的資源調配。
【目標印象值波動: 3(評估中/符合效率邏輯/輕微控製傾向)】
係統提示再次響起。
我看著他深邃平靜、不帶任何多餘情緒的眼睛,那裡麵冇有顧琛式的厭棄,也冇有虛偽的憐憫,隻有純粹的理性和一種掌控全域性的篤定。一股冰冷的、帶著毒刺的暖流,奇異地湧上心頭。
好。我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回答。這一次,冇有遲疑,冇有屈辱,隻有一種抓住浮木的、孤注一擲的清醒。這清醒裡,混雜著對顧琛林薇刻骨的恨意,和對眼前這個男人……冰冷利用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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