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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和蘇曉在廢棄超市翻最後幾排貨架,指甲蓋大的灰塵直往鼻孔裡鑽。貨架儘頭突然傳來濕黏的拖拽聲,還有像是骨頭被嚼碎的哢吧響。
蘇曉手裡的半袋壓縮餅乾掉在地上,聲音不大,卻像砸在我心口。
晚晚……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死死抓住我胳膊,……是‘爬行者’。
超市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兩點渾濁的暗黃光芒幽幽亮起,死死釘住我們。空氣裡瀰漫開一股濃烈的腐爛甜腥味,熏得人想吐。
跑!
這個念頭剛炸開,身體已經先動了。我拽著蘇曉就往出口衝,身後那令人牙酸的拖拽聲猛地提速,變成沉重的、砸在地麵的悶響,越來越近。
玻璃早已碎裂的大門近在咫尺,外麪灰濛濛的天光透進來,像唯一的生路。
啊——!
蘇曉的尖叫撕裂空氣。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上我的後背,劇痛讓我眼前發黑,整個人像破麻袋一樣被撞飛出去,狠狠砸在佈滿灰塵和碎玻璃的收銀台上。肋骨可能斷了,喉嚨裡全是鐵鏽味。
我掙紮著抬頭,心臟瞬間凍住。
蘇曉被一隻覆蓋著青黑色鱗片、關節扭曲反折的巨大爪子死死按在地上。那東西的輪廓在昏暗的光線下膨脹、蠕動,像一灘會移動的腐爛肉山,長著好幾張佈滿細密獠牙的口器,粘稠的涎液正滴落在蘇曉慘白的臉上。
晚晚!救我!蘇曉的哭喊帶著瀕死的絕望。
爬行者其中一張口器猛地張開,朝蘇曉的頭顱噬咬下去!
不——!
我腦子一片空白,隻剩下撕心裂肺的吼叫。一股無法形容的灼熱猛地從我心臟炸開,瞬間席捲四肢百骸,像是要把我從內部點燃、燒成灰燼。劇痛和一種詭異的充盈感同時爆發。
嗡——
視野驟然被一片柔和卻不容忽視的白光占據。
那白光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從我身上,確切地說,是從我下意識伸出的指尖迸發出來!純粹、潔淨,帶著一種令人心神安寧的奇異力量。它無聲地擴散,像一圈溫柔的漣漪,瞬間掃過蘇曉和那隻正要行凶的爬行者。
奇蹟發生了。
爬行者那張噬咬下去的口器,在觸碰到白光的刹那,如同燒紅的烙鐵按上黃油,發出嗤啦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輕響。覆蓋著它身體的青黑色鱗片迅速褪色、乾癟,如同被瞬間抽乾了所有水分和汙穢,大片大片地剝落。它龐大扭曲的身軀劇烈地抽搐起來,發出一種不再是獸吼、更像是無數怨魂被強行淨化消弭的尖細悲鳴。
那龐大的、令人作嘔的身軀,在白光中迅速萎縮、瓦解,最終化為一小堆灰白色的、像是被高溫徹底焚燒過的餘燼。
超市裡令人窒息的腐爛甜腥味,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抹去,空氣變得前所未有的……乾淨。
白光收斂,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剛纔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隻是幻覺。
劇痛和極致的虛弱感海嘯般襲來,我眼前陣陣發黑,身體軟得像麪條,直接癱倒在冰冷的瓷磚地上,大口喘氣,汗水瞬間浸透了後背。
晚晚!晚晚你怎麼樣蘇曉連滾爬爬地撲過來,臉上還帶著淚痕和劫後餘生的驚悸,但更多的是難以置信的狂喜,你……你剛纔是你那光你覺醒了你殺了爬行者!
她語無倫次,手忙腳亂地想扶我,又怕碰疼我。
我……喉嚨乾得冒煙,我艱難地發出一個音節,感覺全身骨頭都被拆開重組了一遍,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冇有。心臟還在狂跳,剛纔那股從體內爆發、焚儘汙穢的力量帶來的震撼感,遠比身體的虛弱更讓我心驚。
淨化
那個詞毫無征兆地撞進我混亂的腦海。是了,那種感覺,就是純粹的、將汙穢徹底抹除的淨化。
回到我們那個用廢棄地鐵隧道改造的臨時聚居點——鐵殼子,訊息就像長了翅膀。我和蘇曉互相攙扶著,還冇走到我們那用破布簾子隔開的小角落,各種目光就已經粘了上來。好奇的,探究的,羨慕的,還有……幾道格外陰冷的。
聽說了嗎林晚!她覺醒了!就在東邊那個超市,一個人乾翻了一隻爬行者!
真的假的爬行者那玩意兒子彈都打不穿!
千真萬確!蘇曉親眼看著的!說林晚手一指,一道白光過去,那怪物就燒成灰了!
我的天,那是什麼能力元素係光
誰知道呢,反正是真大佬!咱們‘鐵殼子’總算有個能鎮場子的了!
竊竊私語像背景音一樣嗡嗡響。蘇曉扶著我坐下,小心翼翼地問: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我搖搖頭,其實渾身骨頭還在隱隱作痛,但更強烈的是一種空乏感,像是身體被剛纔那股力量徹底掏空了。就是累,像跑了十場馬拉鬆。
你這能力太神了!蘇曉眼睛亮得驚人,壓低了聲音,絕對是特殊係!淨化是不是能把那些汙染、輻射什麼的都弄乾淨
我心裡一動。超市裡發生的一切太突然,根本冇時間細想。淨化……如果真像蘇曉說的那樣,那這能力在如今這個被變異和汙染蹂躪得千瘡百孔的世界裡,價值簡直無法估量。
不清楚,我實話實說,聲音還有點啞,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就想著不能讓那東西傷了你……力量自己就跑出來了。
本能反應才最真!蘇曉一臉篤定,你這絕對是老天爺賞飯吃!以後咱們的日子……她話冇說完,眼神瞟向布簾子外麵,臉上的興奮淡了些,染上一點警惕。
布簾子被一隻骨節分明、帶著幾道陳舊疤痕的手猛地掀開。
陳鋒站在外麵。
他是鐵殼子裡勢力最大的那夥人的頭兒。身材高大,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掃過我和蘇曉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股無形的壓力。他身後跟著兩個同樣一臉凶悍的手下,像兩尊門神。
林晚,陳鋒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味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毒蛇的信子,聽說你覺醒了動靜不小啊。
整個隧道似乎都安靜了一瞬。剛纔還嗡嗡的議論聲瞬間消失,隻剩下遠處管道滴水的聲音,滴答,滴答,敲在人心上。
蘇曉下意識地往前挪了半步,半個身子擋在我前麵。我按住她微微發抖的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緊張和那該死的虛弱感,抬頭迎上陳鋒的目光。
運氣好。我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差點把命搭進去。
哦陳鋒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卻冇到達眼底,什麼能力讓大夥兒開開眼他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幾乎堵住了布簾子透進來的所有光線,陰影籠罩下來。
壓迫感像實質的石頭壓在我胸口。我知道他在試探,甚至可能是威脅。在這個秩序崩壞的地方,一個突然出現的強大能力者,要麼被拉攏,要麼被……清除。
剛覺醒,還不穩定。我垂下眼,看著自己還有些發顫的手,用了一次,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快冇了。
這是實話。我甚至能感覺到身體裡那股力量像枯竭的泉眼,空空蕩蕩。
陳鋒盯著我看了幾秒,那眼神銳利得像要把我剖開。隧道裡落針可聞,隻有我們幾人壓抑的呼吸聲。
行,他終於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好好養著。這世道,有個本事不容易。他意味深長地又掃了我一眼,那眼神裡的東西讓我後背發涼。養好了,說不定能派上大用場。
說完,他不再廢話,轉身帶著手下走了。沉重的腳步聲在隧道裡迴盪,漸行漸遠。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蘇曉才猛地鬆了口氣,腿一軟,差點坐地上。嚇死我了……晚晚,他肯定盯上你了!
我靠在冰冷的隧道壁上,疲憊感排山倒海般襲來。我知道。
陳鋒最後那句話,不是關心,是警告,也是宣告所有權。在他眼裡,我這個剛覺醒的淨化者,已經成了他必須掌控的資源。
接下來幾天,我成了鐵殼子裡最金貴的瓷器。陳鋒的人每天雷打不動地送來一份相對乾淨的食物和一小瓶過濾水,分量不多,但在這個食物短缺的地方,已經是絕對的奢侈品。送東西的人放下就走,從不說話,但那沉默本身就帶著壓力。
我知道,這是陳鋒的圈養。他在等我恢複,等我這個工具變得趁手好用。
身體的恢複比想象中慢。那種被掏空的感覺如影隨形。我嘗試著集中精神,去感受那天在超市裡爆發出的力量。它像一團沉睡的星雲,沉寂在我身體深處,微弱地迴應著我的呼喚,卻吝嗇於提供任何實質的力量。每一次嘗試都讓我精疲力竭,像在沙漠裡跋涉,明明知道水源就在前方,卻永遠觸不到。
蘇曉成了我最忠實的護法兼實驗員。她不知道從哪裡翻騰出一些被汙染的東西——一個邊緣發黑、沾著可疑汙漬的罐頭盒,幾片被輻射塵覆蓋得看不清字跡的塑料片。
試試!晚晚,試試這個!她把罐頭盒塞到我手裡,眼神充滿期待,集中精神!就像那天想著救我一樣!
我哭笑不得,但還是握住那個冰冷油膩的罐頭盒,閉上眼,努力回憶那種瀕死關頭爆發的意念。掌心似乎有極其微弱的熱流湧動了一下,像火星一閃,隨即熄滅。罐頭盒毫無變化,依舊散發著令人不快的鏽蝕和汙染氣息。
呃……蘇曉有點失望,隨即又打起精神,冇事冇事!剛覺醒嘛,藍條短很正常!恢複恢複就好了!她樂觀得近乎盲目。
有時,她會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壓低聲音:晚晚,你說……你這能力,能淨化‘人’嗎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個問題我也想過無數次。人我看著她,你指什麼
就是……那些被輕微輻射或者汙染弄傷的人啊!或者……吃了不乾淨東西鬨肚子那種蘇曉比劃著,以前老張頭,不就是被變異的野貓抓了,傷口一直爛,最後……她冇說完,但意思我們都懂。在這個缺醫少藥的世界,一點小傷感染都可能致命。
不知道。我實話實說,心裡卻沉甸甸的。如果能,這意味著什麼救命的曙光還是……更大的麻煩
機會很快就來了。
聚居點裡一個負責清理外圍垃圾的小夥子阿力,在一次外出時不小心被一種帶刺的變異藤蔓劃破了手臂。傷口不大,但流出來的血顏色發暗,傷口周圍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腫脹,散發著淡淡的腥臭味。
輻射感染!有經驗的人隻看了一眼就下了結論,語氣沉重。這在聚居點幾乎是判了死刑。
阿力才十七八歲,疼得臉色慘白,縮在角落裡,眼神裡全是恐懼和絕望。他的同伴圍著他,束手無策,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晚晚……蘇曉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我肉裡,聲音帶著哭腔和強烈的祈求,救救他……求你了,試試看!你能行的!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身上。有期待,有懷疑,更多的是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希冀。連負責看守我們這片區域的、陳鋒的一個手下也聞訊趕了過來,抱著胳膊站在人群外,冷眼旁觀。
壓力像山一樣壓過來。我走到阿力麵前,蹲下。他手臂上的傷口觸目驚心,那股灰敗的死亡氣息正沿著血管緩慢而堅定地蔓延。
會很疼。我看著他恐懼的眼睛,低聲說。我不知道會不會疼,但超市裡爬行者被淨化時發出的悲鳴讓我心有餘悸。
阿力咬著牙,用力點點頭,汗珠大顆大顆地從額頭滾落。
我深吸一口氣,摒棄所有雜念,將手掌虛懸在他傷口上方。閉上眼,不再去想後果,不去想陳鋒的威脅,不去想失敗會如何。我的意識沉入身體深處,像在無邊黑暗的海洋裡摸索,尋找那一點微弱卻存在的星火。
救他!
像那天救蘇曉一樣!
這個念頭純粹而強烈。
嗡……
掌心傳來熟悉的、細微的灼熱感,不再是微弱的火星,而是像一根被點燃的細線。一點微弱卻純淨的白光,如同最細小的螢火,從我掌心浮現,輕柔地覆蓋在阿力灰敗的傷口上。
滋……
一股淡淡的、類似蛋白質燒焦的氣味瀰漫開。阿力猛地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額頭青筋暴起。
按住他!我低喝,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旁邊的人立刻死死按住阿力的肩膀和手臂。
我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掌心那一點微弱的光上,感覺體內的力量正被急速抽走,比上次還要快!那點白光頑強地附著在傷口上,像最精密的鐳射,精準地灼燒、剝離著那些被輻射汙染的壞死組織和侵入的毒素。
肉眼可見的,傷口周圍灰敗腫脹的皮膚顏色開始變淺,那種不祥的暗色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鮮紅的血肉本色。雖然傷口依然存在,但那股令人心悸的、不斷蔓延的腐爛氣息,被徹底扼製住了!
白光隻持續了短短幾秒,就徹底熄滅。我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的強烈眩暈襲來,差點直接栽倒。蘇曉眼疾手快地扶住我。
晚晚!
林晚姐!
周圍的驚呼響起。但我顧不上自己,死死盯著阿力的手臂。
傷口不再流出發暗的血,紅腫也明顯消退了大半,雖然還猙獰,卻煥發出一種……屬於健康血肉的生機。阿力急促的喘息平複下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臂,又看看我,嘴唇哆嗦著,巨大的驚喜和感激幾乎要將他淹冇。
不……不疼了!那股鑽心的涼氣……冇了!真的冇了!他激動得語無倫次。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神了!真的神了!
傷口……傷口變乾淨了!輻射感染止住了!
淨化!真的是淨化!林晚能淨化汙染!
驚歎聲、歡呼聲、劫後餘生的哭泣聲交織在一起。看著阿力眼中重燃的生機,感受著周圍人看我的眼神從好奇、敬畏變成了近乎虔誠的感激和依賴,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成就感和巨大壓力的情緒攫住了我。
我能救人。我真的能淨化汙染,把生命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
這份力量的價值,此刻才如此清晰地、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上。它不再是超市裡曇花一現的求生本能,而是真真切切能改變命運的力量。
我下意識地抬眼,穿過激動的人群縫隙,正好對上隧道遠處陰影裡,陳鋒那雙冰冷銳利的眼睛。他不知何時站在那裡,抱著手臂,臉上冇有任何表情,但那眼神,像盯住了獵物的鷹隼,充滿了**裸的、誌在必得的佔有慾。
我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巨大的喜悅被更深的寒意覆蓋。
阿力手臂上的輻射感染被我淨化掉的訊息,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炸彈,在鐵殼子乃至周邊幾個小型聚居點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鐵殼子地鐵站入口處,原本隻有稀稀拉拉幾個拾荒者出入的破敗通道,開始變得熱鬨非凡。每天天剛矇矇亮,入口附近就聚集起黑壓壓的人群。有拄著木棍、瘦骨嶙峋的老人,有抱著不停咳嗽、小臉燒得通紅的孩子,有捂著滲血傷口、臉色灰敗的壯年……他們大多衣衫襤褸,眼神渾濁,但望向隧道深處的目光,卻燃燒著同一種東西——絕望中迸發出的、近乎瘋狂的希望。
求求你們!讓我進去見見林小姐吧!我孩子……我孩子快不行了!一個蓬頭垢麵的女人抱著個氣息奄奄的嬰兒,試圖衝破陳鋒手下用廢鐵板和木棍臨時搭建的簡陋路障。
滾開!都他媽滾遠點!看守的壯漢一臉凶戾,不耐煩地用棍子敲打著鐵板,發出哐哐的巨響,林小姐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再往前擠,彆怪老子不客氣!
林小姐!救救我男人吧!他被變異鼠咬了,傷口爛得……爛得都能看見骨頭了!另一個方向傳來淒厲的哭喊。
行行好!給口水喝也行啊……
哀求聲、哭喊聲、推搡聲、看守的怒罵聲混雜在一起,像一曲末世悲歌,日複一日地在入口處上演。空氣裡瀰漫著汗臭、血腥味和絕望的氣息。
我和蘇曉被陳鋒保護在隧道最深處一個相對乾燥、被他手下嚴密把守的廢棄設備間裡。外麵震天的喧嘩隱隱約約傳來,像沉悶的鼓點敲在心上。
晚晚……蘇曉扒著門縫往外看,臉色發白,外麵……外麵好多人……都在喊你的名字。
我靠坐在冰冷的金屬設備箱上,手裡捏著半塊陳鋒派人送來的、據說是從某個廢棄倉庫找到的壓縮餅乾。味同嚼蠟。外麵的每一聲哭喊,都像針一樣紮在我心上。
陳鋒這是把你當金礦圈起來了!蘇曉關上門,壓低聲音,帶著憤怒,他故意攔著不讓人進來!就是想獨占你的能力!
我知道。我嚥下乾澀的餅乾碎屑,聲音有點啞。陳鋒的意圖毫不掩飾。他派了更多人手保護(實為監視)我們,送來的食物和水規格明顯提高,甚至還有一小罐據說能補充體力的能量飲料。他需要我儘快恢複,成為他穩固權力、甚至向外擴張的王牌。
代價是,我的能力,隻能為他和他認可的人服務。
可那些人……蘇曉指著門外,眼圈紅了,他們真的快死了!
我閉上眼,阿力手臂上那褪去灰敗、重現生機的畫麵和隧道外那些絕望的麵孔不斷在眼前交替。我能救他們。我的力量,本應屬於所有在絕望中掙紮的生命。
現在不行。我睜開眼,看著自己依舊有些發顫的手。這幾天我一直在嘗試恢複和練習。對阿力的治療幾乎耗光了我當時所有的力量,恢複過程極其緩慢。我嘗試淨化一些小物件,比如被汙染的水滴、沾著輻射塵的布片,效果顯著,但每一次使用,都伴隨著強烈的疲憊和虛弱感。
力量太弱,消耗太大。我就像一個捧著金碗的乞丐,碗裡的金子能救命,但我力氣太小,每次隻能挖出一點點。
更讓我心驚的是陳鋒的控製。設備間的門從外麵鎖著,隻有送東西時纔會打開,門口二十四小時守著兩個麵無表情的壯漢。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貿然反抗,不僅救不了外麵的人,我和蘇曉也會立刻陷入險境。
那怎麼辦就看著他們……蘇曉說不下去了。
我沉默著。掌心微微發熱,那沉睡的星雲似乎感應到我內心的焦灼,微弱地旋轉了一下。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流星,驟然閃現。
蘇曉,我壓低聲音,湊近她耳邊,你幫我個忙……
機會在兩天後的淩晨降臨。
陳鋒手下一個小頭目,綽號疤臉的,在清理外圍一處新的廢墟點時,被坍塌的混凝土塊砸傷了腿,傷口很深,嵌入了不少汙染物,人也發起了高燒。陳鋒親自帶人把他抬了回來,安置在設備間隔壁的一個小隔間裡。
林晚!陳鋒一腳踹開設備間的門,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疤臉快不行了!你馬上過去!
他語氣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門外看守的兩人也緊張地探頭看過來。
來了!
我強壓下心頭的緊張,點了點頭,撐著還有些虛弱的身體站起來。好。我看向蘇曉,蘇曉,扶我一下。
蘇曉立刻上前攙住我,手心全是汗。
我們跟著陳鋒走到隔壁。隔間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傷口腐爛的惡臭。疤臉躺在簡易擔架上,臉色蠟黃,嘴脣乾裂起皮,一條腿血肉模糊,腫得不成樣子,意識已經有些模糊。
陳鋒的幾個核心手下都圍在旁邊,氣氛凝重。
快點!陳鋒催促,眼神淩厲。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擔架旁蹲下,將手掌虛懸在疤臉那條腫脹潰爛的傷腿上方。這一次,我冇有像治療阿力那樣閉上眼睛。我集中全部精神,努力調動著體內那恢複了一些的力量。
嗡……
微弱的白光再次從我掌心浮現,比上次治療阿力時似乎凝實了一點點,如同薄紗,覆蓋在傷口最嚴重的區域。那股熟悉的灼熱感傳來,伴隨著滋滋的輕響。
腐肉和汙穢在純淨的白光下被迅速分解、剝離。傷口深處被汙染的血液顏色開始變淺。疤臉在昏迷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身體抽搐了一下。
按住他!陳鋒低喝。
他的手下立刻死死按住疤臉。
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陳鋒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都牢牢鎖定在我手掌下那神奇的白光和不斷變化的傷口上。
就在這一刻!
我眼角的餘光瞥見蘇曉。她藉著攙扶我起身的姿勢,身體微微前傾,巧妙地擋住了旁邊一個看守投向門口的視線。她放在身側的手,極其隱蔽地、飛快地朝門口方向做了個手勢。
門口那個原本一臉緊張的看守,眼神閃爍了一下,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他是阿力的表哥,一個沉默寡言的漢子。昨天夜裡,蘇曉就是通過他,把訊息傳遞了出去——當陳鋒的注意力被疤臉的傷勢牢牢吸引時,就是外麵那些人唯一的機會!
時間彷彿被拉長。
我掌心的白光持續淨化著傷口深處的汙染。陳鋒緊盯著我的手,眉頭緊鎖,似乎在評估我能力的極限和消耗。他的幾個手下也都屏息凝神。
突然!
放我們進去!求求你們了!
林小姐!救救我女兒!
跟他們拚了!
隧道入口的方向,毫無征兆地爆發出比往日猛烈十倍、百倍的嘶喊和衝撞聲!那聲音如同洶湧的浪潮,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瞬間席捲了整個隧道!
怎麼回事!陳鋒猛地轉頭,臉色劇變!
鋒哥!不好了!外麵……外麵的人衝卡了!人太多,擋不住了!一個手下連滾爬爬地衝進來,臉上帶著驚恐。
廢物!陳鋒勃然大怒,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凶狠,抄傢夥!給我把人都打出去!誰敢衝進來,給我往死裡打!
他顧不上疤臉了,厲聲下令,帶著幾個核心手下就要往外衝。
就是現在!
蘇曉!我低喝一聲。
早已準備好的蘇曉猛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用儘全身力氣朝著陳鋒他們衝出去的背影方向狠狠砸去!
砰!
布包在半空中炸開,一大蓬灰白色的粉末——混雜了生石灰和磨碎的乾燥輻射塵——瞬間瀰漫開來,像一團嗆人的煙霧!
咳咳咳!什麼東西!
媽的!眼睛!我的眼睛!
衝在最前麵的陳鋒和幾個手下猝不及防,被兜頭罩臉的粉末嗆得劇烈咳嗽,眼睛刺痛流淚,瞬間失去了方向感,狼狽地停下腳步,捂著臉咒罵。
混亂!完美的混亂!
我立刻收回淨化疤傷口的力量(他的核心汙染已被清除,暫時死不了),拉起蘇曉,趁著這短暫的、由入口處絕望人群的衝擊和這糰粉末製造的混亂空隙,轉身就朝隧道深處、一個早已觀察好的廢棄通風管道口跑去!
攔住她們!陳鋒憤怒的咆哮從煙霧和咳嗽聲中傳來,帶著被愚弄的狂怒。
但煙霧阻擋了視線,入口處的巨大混亂牽扯了大部分人手。守在設備間門口的兩個看守,阿力的表哥已經悄無聲息地讓開了路,另一個則被入口方向的暴動驚得有些發懵。
我們像兩條滑溜的魚,在混亂的人群邊緣和堆滿雜物的隧道陰影裡穿行,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膛。身後是陳鋒暴跳如雷的怒吼和手下們混亂的叫罵。
通風管道口就在前麵!一個被鏽蝕鐵柵欄封住、但早已被我們偷偷鋸斷了幾根關鍵橫杆的口子!
快!蘇曉的聲音帶著哭腔和興奮。
我們手腳並用,用儘吃奶的力氣,鑽進了那個狹窄、佈滿灰塵和蛛網的管道口。
身後,陳鋒氣急敗壞的吼聲被厚重的管壁隔絕,變得模糊不清:
給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把林晚給我抓回來!
通風管道裡瀰漫著陳年的鐵鏽味和濃重的灰塵,幾乎令人窒息。管道狹窄低矮,我和蘇曉隻能弓著腰,手腳並用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冰冷的金屬硌著膝蓋和手掌,每一次移動都帶起嗆人的灰塵。
身後隧道裡陳鋒憤怒的咆哮和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最終被管道本身的迴音徹底吞冇。死寂籠罩下來,隻剩下我們粗重壓抑的喘息和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的跳動。
甩……甩掉了嗎蘇曉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氣都喘不勻。
暫時……我喉嚨乾得冒煙,肺部火辣辣地疼。剛纔那一下爆髮式的奔跑和鑽管道,幾乎耗儘了這兩天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力氣。掌心那點微弱的力量感應,此刻更是沉寂得如同死水。快走,這裡不安全。
管道並非直線,七拐八繞,岔路極多。我們隻能憑著感覺,儘量朝著遠離鐵殼子的方向移動。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包裹著一切。未知的恐懼和身後隨時可能追來的威脅,像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我們的神經。
不知爬了多久,蘇曉突然低呼一聲,帶著哭腔:晚晚……冇路了!
前方,管道被坍塌的混凝土塊和扭曲的鋼筋徹底堵死,隻留下狹窄的縫隙,根本不可能通過。絕望瞬間攫住了我們。退回去後麵是陳鋒的追兵。留在這裡無異於等死。
彆慌……我強迫自己冷靜,摸索著四周冰冷的管壁。指尖觸碰到一處異常的、微微鬆動的鏽蝕鐵皮。用力一推!
嘩啦!
一塊鏽蝕嚴重的鐵皮被我硬生生推開了,露出後麵一個狹窄的、向下傾斜的縫隙!一股更陰冷、帶著黴味和濕氣的風從縫隙裡吹出來。
是維修通道!蘇曉驚喜地低叫。
我們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這條通道更加陡峭狹窄,幾乎是垂直向下滑行了十幾米,才重重地摔在一個相對寬敞、但異常潮濕的空間裡。冰冷的地麵積著淺淺的汙水。
這……這是哪裡蘇曉打開隨身攜帶的、光線微弱的手電筒(從陳鋒送來的物資裡省下的),光束掃過四周。斑駁脫落的牆皮,鏽跡斑斑的巨大管道和閥門,牆上模糊不清的設備重地、小心觸電等警示標語……這裡似乎是城市地下更深處的某個廢棄供水泵站。
陰冷,死寂,隻有水珠滴落的嘀嗒聲。
暫時安全了。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強烈的疲憊和虛脫感如同潮水般將我淹冇。我靠著冰冷潮濕的牆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氣,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冇有了。
晚晚,你臉色好難看!蘇曉擔憂地湊過來,用手電光晃了晃我的臉。
冇事……累的。我擺擺手,閉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去感應身體深處。那團沉寂的星雲似乎因為剛纔的生死逃亡和持續的緊張感,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波動。一絲絲細微的暖流,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緩慢地、艱難地從四肢百骸彙聚向核心。
恢複速度……似乎比在鐵殼子時快了一點點是因為脫離了陳鋒高壓的環境,還是因為剛纔的極限壓榨刺激了它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
我們得找個更安全的地方。我喘勻了氣,撐著牆壁站起來,腿還在發軟。這裡太濕太冷,待久了會生病。
蘇曉用手電仔細探查著這個巨大的泵站空間。光束最終定格在遠處角落裡一個用防水帆布和廢棄木板搭建的、極其簡陋的棚屋上。
有人蘇曉立刻緊張起來,握緊了手裡防身的鐵棍。
我們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靠近。棚屋冇有門,隻有一塊破布簾子垂著。裡麵靜悄悄的,冇有任何聲音。
蘇曉用鐵棍小心地挑開布簾。
微弱的光線下,裡麵空無一人。隻有一張用磚頭和木板搭成的床鋪,上麵鋪著臟汙的毯子。角落裡堆著一些空罐頭盒和塑料瓶。空氣裡瀰漫著陳腐的氣味。
好像……廢棄了蘇曉鬆了口氣。
我們走了進去。空間很小,但至少能遮風擋雨(雖然擋不住這裡的潮氣),比直接坐在汙水裡強。疲憊和寒冷讓我們顧不上太多,靠著冰冷的牆壁坐下。
總算……暫時逃出來了。蘇曉把最後一點壓縮餅乾掰開,分給我一半,自己也小口啃著,接下來怎麼辦
活下去。我看著手裡那點可憐的餅乾,目光卻異常堅定,然後,弄清楚這能力到底能做什麼,做到什麼程度。我攤開手掌,集中意念。一點比螢火蟲還要微弱的光芒,艱難地、斷斷續續地在掌心亮起,雖然微弱,卻頑強地驅散了指尖的一小片黑暗。
這裡冇人管著我們了。我握緊拳頭,感受著那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力量,我們自己來。
廢棄泵站成了我們臨時的避難所。這裡陰冷潮濕,但勝在位置隱蔽,入口被坍塌的管道和鐵皮巧妙遮掩,陳鋒的人一時半會兒很難找到這裡。
擺脫了陳鋒的高壓控製,我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也獲得了真正練習能力的時間和空間。
練習的對象遍地都是。
泵站裡積存的汙水,渾濁發綠,散發著刺鼻的怪味。我將手掌懸在水麵上方,集中精神,努力引導著體內那如同涓涓細流般的力量。微弱的白光艱難地浮現,像一層薄霧覆蓋水麵。幾秒鐘後,白光消散,我累得額頭冒汗。再看那汪汙水,雖然依舊渾濁,但刺鼻的怪味明顯淡了許多。
有用!晚晚!味道冇那麼衝了!蘇曉湊近聞了聞,驚喜地叫道。
我點點頭,拿起一個撿來的、沾滿油膩和汙垢的罐頭盒。白光再次亮起,附著在盒壁上。滋滋的輕響中,那些頑固的汙垢像是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露出底下相對乾淨的金屬本色。
哇!這以後撿到的東西都能弄乾淨了!蘇曉眼睛發亮,像是看到了新大陸。
練習是枯燥而痛苦的。每一次使用能力,無論多麼微小,都會帶來強烈的疲憊感,像跑完一場長跑。但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每一次耗儘後的恢複,那涓涓細流似乎都會壯大一絲絲,流淌得也順暢了一點點。對力量的掌控,也從最初的失控爆發,變得逐漸聽話。
最大的驚喜發生在幾天後。
我們在泵站深處一個乾燥的角落髮現了一小片頑強生長的、灰綠色的苔蘚。在輻射和汙染無處不在的世界裡,綠色植物幾乎絕跡。
晚晚!快看!蘇曉激動地指著那片苔蘚,活的!是活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蹲下身。那片苔蘚看起來病懨懨的,顏色暗淡,邊緣有些發黑,顯然也受到了汙染的影響。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我伸出手指,極其輕柔地觸碰苔蘚的邊緣,將一絲微弱到極致、幾乎難以察覺的淨化之力,如同最溫柔的春雨般,緩緩渡了過去。
奇蹟發生了。
那片被觸碰到的、原本灰敗的苔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死氣沉沉的灰黑色,煥發出一種充滿生機的、鮮嫩的綠色!而且,這抹綠色,正緩慢而堅定地,向周圍的苔蘚蔓延開去!
活了!它活過來了!顏色變綠了!蘇曉捂著嘴,激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淨化!不止是祛除汙穢,它甚至能喚醒生命本身的活力!
這個發現讓我心潮澎湃。看著指尖下那抹象征著生命與希望的鮮綠,一個模糊的、卻無比強烈的念頭在我心中成型。
蘇曉,我轉頭看她,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激動,你說……如果我能淨化出一小塊地……哪怕隻有幾平方米……我們是不是……就能種點東西
蘇曉的眼睛瞬間瞪圓了,呼吸都停滯了。種……種東西能吃的
試試!這個念頭一旦生根,就瘋狂地滋長起來。
泵站外,沿著一條廢棄的、乾涸的檢修通道,我們找到了一小塊相對平坦、被厚厚的輻射塵覆蓋的土地。灰白色的塵埃像一層死亡之紗,覆蓋著一切。
我跪在冰冷的土地上,將雙手深深插入那令人絕望的塵埃裡。閉上眼,摒棄所有雜念,將全部的心神和意念沉入掌心,沉入大地。
這一次,不再是涓涓細流。我調動起這些天恢複和積累的所有力量!那團沉睡的星雲在體內驟然加速旋轉,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嗡——!
強烈的白光瞬間從我掌心爆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烈陽!純淨、磅礴的力量洶湧而出,以我的雙手為中心,霸道地向著四周輻射開去!
白光所過之處,覆蓋在地表的厚重輻射塵如同被狂風吹散的沙丘,瞬間消融、湮滅!灰白色的死亡之紗被徹底撕碎!泥土深層的汙染被連根拔起、淨化!
嗤嗤嗤……
刺耳的、如同無數汙穢被瞬間焚燬的聲音密集響起。白光籠罩的範圍不斷擴大,一平米、兩平米……五平米!
當白光最終耗儘、緩緩消散時,我整個人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眼前陣陣發黑,直接癱軟在蘇曉懷裡。汗水瞬間浸透了衣服,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連抬手指的力氣都冇有了。
晚晚!你怎麼樣蘇曉嚇得聲音都變了調。
我喘著粗氣,艱難地抬起眼皮,看向那片被白光洗禮過的土地。
灰白色的輻射塵消失了。
一片大約五六平方米的土地,清晰地裸露出來。泥土是深褐色的,帶著久違的、屬於大地的濕潤氣息。乾淨,純粹,散發著一種……勃勃的生機!與周圍依舊死氣沉沉、覆蓋著輻射塵的區域,形成了天堂與地獄般的鮮明對比!
成了……真的……成了……巨大的喜悅和成就感沖垮了極致的疲憊,我靠在蘇曉懷裡,看著那片小小的淨土,淚水毫無征兆地湧了出來。
希望!我們親手創造出的、看得見摸得著的希望!
那片被淨化出來的小小土地,成了我們新的聖地。
蘇曉像守護眼珠子一樣守護著它。我們小心翼翼地將從苔蘚上收集到的、為數不多的種子——幾顆乾癟的、不知名植物的小顆粒,還有幾塊被我淨化過、重新煥發生機的苔蘚塊——埋進了這片珍貴的淨土裡。
每天,我們都會輪流守在旁邊,用淨化過的、儲存起來的雨水小心澆灌。每一次看到泥土裡冒出哪怕一丁點微弱的綠意,都足以讓我們歡呼雀躍好一陣子。
能力在持續使用中緩慢而堅定地增長著。我不僅能更持久地淨化水源、食物和土壤,對力量的掌控也越發精細。一次偶然的嘗試,我甚至成功地將一絲淨化之力凝聚在指尖,形成一道極其微弱卻穩定的光絲,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清除了蘇曉手臂上一道被鐵鏽劃傷後開始紅腫的傷口裡的汙染源。
晚晚!你簡直是人形淨化儀!蘇曉看著自己迅速好轉的傷口,興奮地手舞足蹈。
然而,平靜的日子並冇有持續太久。
鐵殼子的混亂雖然暫時平息,但關於淨化者林晚的傳說,如同野火燎原,在周邊各個掙紮求生的倖存者聚居點瘋狂傳播。版本也越來越離奇,從能治療輻射傷,到能淨化土地,最後甚至有人說她能驅散變異獸、帶來甘霖……
這份被神話的能力,像黑夜中最明亮的燈塔,吸引著所有渴望生存的目光,也引來了……覬覦。
最先找上門的是距離鐵殼子不算太遠的舊貨市場聚居點的代表。那是一個滿臉風霜、眼神卻透著精明的中年男人,帶著兩個同樣麵黃肌瘦的護衛。他們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一路摸到了泵站附近。
林小姐,中年男人隔著一段安全距離,姿態放得很低,帶著懇求,我們冇有惡意。隻是……我們那兒有幾個孩子,喝了被汙染的水,快不行了……求您……救救他們吧!我們願意用所有能拿出的東西交換!
他身後一個護衛打開一個破舊的揹包,裡麵是幾塊發黑的肉乾、一小袋渾濁的粗鹽、還有兩盒看起來還算完好的抗生素藥片——在末世,這絕對算得上重禮。
看著對方眼中那和阿力表哥、隧道外絕望人群如出一轍的祈求,再看看蘇曉眼中無聲的詢問,我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帶一個最重的孩子過來。我隻能儘力試試。
我冇有提交換。這份力量,不該被標價。
中年男人千恩萬謝,留下一個護衛等候,自己飛快地跑回去帶人。
當那個被抱來的、瘦得隻剩一把骨頭、渾身滾燙、嘴唇發紫陷入昏迷的小女孩放在我麵前時,蘇曉忍不住彆過了頭。孩子母親跪在一旁,泣不成聲。
我深吸一口氣,將手掌輕輕覆在孩子滾燙的額頭上。這一次,調動力量不再像最初那樣艱難。溫和的白光如同暖流,緩緩注入孩子體內。我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清除著她血液和內臟中肆虐的汙染毒素。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汗水順著我的鬢角滑落。孩子的體溫開始緩慢下降,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穩,發紫的嘴唇也一點點恢複了血色。
當孩子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緩緩睜開眼睛時,她母親撲上來抱住她,嚎啕大哭,那哭聲裡充滿了失而複得的巨大狂喜。
神蹟!真的是神蹟!中年男人和他帶來的護衛激動得渾身發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感激。
訊息像插上了翅膀。
舊貨市場之後,鍋爐房、地下車庫、橋洞幫……越來越多不同聚居點的代表,帶著各自急需救治的重傷員或垂危的病人,跋涉而來。他們大多衣衫襤褸,帶著僅存的一點可憐巴巴的貢品——半瓶還算乾淨的水,幾塊硬邦邦的雜糧餅,甚至隻是幾顆儲存完好的螺絲釘(在缺乏工具的時代,這也有價值)。
泵站外那片小小的淨土旁,漸漸形成了一個自發的、簡陋的醫療點。人們自覺地排起長隊,帶著敬畏和希冀等待著。
我和蘇曉的生活變得異常忙碌。我每天耗儘力量去救治那些被汙染和輻射折磨的人,疲憊不堪。蘇曉則負責維持秩序,分發我們淨化儲存的少量淨水,照顧那些治療後虛弱的人。她甚至開始用我淨化過的廢布條和塑料布,搭建起簡陋的遮風擋雨的棚子。
看著那些被抬進來時奄奄一息,經過我救治後能自己走出去的人;看著排隊的人群中,因看到希望而亮起的眼睛;看著那片小小的淨土裡,頑強生長、綠意越來越濃的幼苗和苔蘚……
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和使命感在我心中升騰。疲憊,但值得。
然而,這份逐漸擴大的影響力和聚集起來的人群,如同一塊越來越大的磁石,最終還是引來了最不願麵對的鐵屑。
那天傍晚,夕陽的餘暉勉強透過泵站頂部的縫隙,在地麵投下幾道昏黃的光柱。我剛耗儘力量救治完一個被變異毒蟲咬傷、傷口潰爛發黑的獵人,正靠在蘇曉遞來的水壺邊休息。
泵站入口處那片相對寬敞的空地上,人群突然一陣騷動,自動分開一條通路。
陳鋒帶著七八個手下,如同闖入羊群的狼,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他臉色陰沉,目光掃過這片自發形成的小營地,掃過那些排隊等待的病人和家屬,最後像兩把冰冷的刀子,狠狠釘在我身上。
他身後的人,手裡都拎著自製的砍刀和磨尖的鋼筋,眼神凶狠。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整個泵站。
喧鬨聲戛然而止。排隊的倖存者們臉上露出驚恐,下意識地向後退縮。蘇曉臉色煞白,下意識地擋在我身前,手裡緊緊攥著那根防身的鐵棍,指節發白。
林晚,陳鋒的聲音不高,卻像冰渣子摩擦,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日子過得挺滋潤啊躲在這裡當起救世主了
他踱著步,目光掃過那片小小的、綠意盎然的淨土,又看了看旁邊堆積的、由各個聚居點送來的、雖然寒酸卻種類繁多的貢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滿譏諷的弧度。
看來你這‘淨化’的金飯碗,到哪兒都餓不死。他停在我麵前幾步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貪婪和一種被背叛的憤怒,怎麼忘了是誰給你吃給你喝,讓你活下來的
陳鋒,我推開蘇曉的手,強撐著疲憊的身體站直,毫不避讓地迎上他壓迫感十足的目光,在‘鐵殼子’,我救過你的人。
那是你該做的!陳鋒猛地提高音量,帶著戾氣,我把你當自己人,給你最好的!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帶著我的‘東西’,跑到這老鼠洞裡另起爐灶他指著周圍那些驚恐的人群,又指向那片小小的綠意,語氣充滿了輕蔑,就為了這群廢物和這幾根破草
他的話像鞭子一樣抽在每個人的心上。排隊的倖存者們低下頭,敢怒不敢言。
我的能力,不是任何人的東西。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感覺掌心那點微弱的力量正在緩慢恢複,帶來一絲支撐,它屬於所有需要它的人。
需要陳鋒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眼神陡然變得無比陰鷙,好,好得很!林晚,看來你是鐵了心要跟我對著乾了。
他猛地一揮手。
他身後的手下立刻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目標直指那片小小的、承載著所有人希望的淨土!
給我把這塊地毀了!連根草都不許留!
住手!蘇曉尖叫著,想衝上去阻攔,卻被一個壯漢粗暴地一把推開,踉蹌著摔倒在地。
你們乾什麼!
那是林小姐好不容易弄出來的!
排隊的倖存者中,幾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忍不住衝了出來,試圖阻止。但陳鋒帶來的都是身經百戰的凶徒,下手狠辣。衝突瞬間爆發!推搡、叫罵、拳頭砸在身體上的悶響、女人的尖叫……小小的泵站瞬間亂成一鍋粥!
晚晚!快想辦法!蘇曉從地上爬起來,焦急地朝我喊。
我心臟狂跳,看著那些凶徒揮舞著棍棒和砍刀衝向那片脆弱的幼苗和苔蘚,看著阿力的表哥和一箇舊貨市場來的青年被陳鋒的手下一腳踹翻在地,看著混亂中一個抱著孩子的母親被嚇得瑟瑟發抖……
憤怒!前所未有的憤怒像岩漿一樣在我胸口爆發!這憤怒點燃了身體深處那團沉寂的星雲!
嗡!
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大的力量,帶著我的憤怒和守護的意誌,不受控製地、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從我身上爆發出來!
不再是柔和的漣漪,而是一圈刺眼奪目的白色光環,以我為中心,如同爆炸的衝擊波,猛地向四周擴散開去!
白光掃過之處,正在施暴的陳鋒手下動作猛地一僵!他們臉上猙獰的表情瞬間凝固,被一種極致的痛苦和驚恐取代!
啊——!
淒厲的慘叫聲同時響起!他們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燒,皮膚表麵瞬間浮現出不正常的灰敗色,像是被強行抽走了某種生機,又像是被自身的汙穢反噬!手中的武器叮叮噹噹掉在地上,幾個人痛苦地蜷縮起來,如同被扔上岸的魚。
就連陳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蘊含強大淨化之力的衝擊波掃中,悶哼一聲,連退好幾步,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駭然的神色。他捂住胸口,眼神驚疑不定地看著我,彷彿第一次真正認識我。
混亂的場麵瞬間被這爆發性的力量清場!所有人都被這恐怖的一幕驚呆了,連哭喊都忘了。
白光來得快,去得也快。光環消散,我身體一晃,差點栽倒,巨大的消耗讓我眼前發黑,喉嚨湧上腥甜。但我死死咬著牙,撐住了。
我抬起手,指尖因為力量透支而劇烈顫抖,卻穩穩地指向陳鋒和他那幾個在地上痛苦翻滾的手下,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滾出去!
再敢踏進這裡一步……我不保證你們還能站著離開!
泵站裡死一般寂靜。
隻有陳鋒那幾個手下痛苦的呻吟聲在空曠的空間裡迴盪,顯得格外刺耳。所有人都被剛纔那瞬間爆發的、如同神罰般的白光震懾住了。排隊的倖存者們看向我的目光,敬畏中更多了深深的恐懼。
陳鋒捂著胸口,臉色鐵青,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釘在我身上。他顯然冇料到我的力量在離開他之後,非但冇有削弱,反而增長到瞭如此駭人的地步。那白光帶來的淨化之力,對他和他手下這種習慣了掠奪和暴戾、內心早已被汙穢浸透的人,傷害尤為直接和痛苦。
他死死盯著我,似乎在衡量硬拚的代價。我強撐著站在那裡,指尖微弱的白光時隱時現,如同最後的警告。身體的空虛感像無底洞,但我必須撐住。
幾秒鐘的死寂,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嗬……陳鋒突然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笑聲,打破了凝固的空氣。他緩緩放下捂著胸口的手,眼神陰鷙地掃過地上呻吟的手下,又掃過那些驚恐的倖存者,最後落回我臉上。
林晚,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毒蛇般的陰冷,你有種。
他不再看我,轉身,對著地上還能動彈的手下低吼:冇死的,就給我爬起來!滾!
他不再理會任何人,率先大步流星地朝泵站入口走去,背影僵硬,帶著壓抑到極致的狂怒。他那幾個手下掙紮著爬起來,互相攙扶著,帶著痛苦和畏懼,踉踉蹌蹌地跟了出去。
直到他們狼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入口的陰影裡,泵站內緊繃到極致的氣氛才驟然鬆懈。壓抑的哭泣聲、劫後餘生的慶幸聲、傷者的呻吟聲此起彼伏。
晚晚!蘇曉第一個衝到我身邊,扶住搖搖欲墜的我,聲音帶著哭腔和後怕,你怎麼樣嚇死我了!
冇事……就是……累……我靠在她身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連說話的力氣都快冇了。
林小姐!您冇事吧阿力的表哥和其他幾個剛纔試圖反抗的年輕人也圍了過來,臉上帶著感激和擔憂。
冇事……我勉強搖搖頭,目光急切地投向那片小小的淨土。幸好!混亂中,那些幼苗和苔蘚雖然被踩踏得有些淩亂,但並未被徹底毀掉。那片象征著希望的綠色,依然頑強地存在著。
看到這片綠色,看到周圍倖存者們眼中重新燃起的、混合著敬畏和依賴的光芒,一股暖流沖淡了身體的疲憊。
大家……我深吸一口氣,強打起精神,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以後……這裡……就是‘淨地’。
淨地蘇曉重複著,眼睛亮了起來。
對,我看著所有人,這裡是乾淨的地方,是能活下去的地方。隻要我還在,隻要大家齊心,我們就能守住這片淨地!種出糧食,淨化水源,治好傷病!
淨地!淨地!人群中不知誰先喊了一聲。
林小姐!我們聽您的!
對!守住淨地!
劫後餘生的激動和對未來的希望交織在一起,低沉的呼喊聲漸漸彙聚成一股力量,在廢棄的泵站裡迴盪。每個人的臉上都煥發出一種久違的光彩。
陳鋒的威脅暫時解除了,但我知道,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善罷甘休。這場衝突隻是開始。他需要我的能力,更恐懼我的能力脫離他的掌控。
淨地的旗幟已經豎起,吸引著更多在絕望中掙紮的人,也必將引來更多貪婪和覬覦的目光。
而我,必須更快地變得強大。為了守護這片來之不易的希望,為了守護這些將信任托付給我的人。
淨地的名聲,如同在死寂的荒野上點燃的烽火,越傳越遠。
陳鋒那次铩羽而歸後,雖然暫時冇有明麵上的大動作,但無形的壓力始終籠罩在淨地上空。他手下的人時常在泵站外圍活動,像幽靈一樣窺探。一些試圖加入淨地的零散倖存者,偶爾會神秘失蹤。我們派出去尋找種子和物資的小隊,也遭遇過不明身份者的伏擊和搶奪。
陰影從未散去。
但淨地的生命力卻頑強得驚人。我的能力在持續使用和高強度的壓力下,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成長著。淨化水源的效率越來越高,每天能穩定供應幾十人份的飲用水。那片小小的農場也在精心照料下不斷擴大,雖然依舊隻有十幾平米,但綠油油的、耐汙染的苔蘚和幾種塊莖類作物(用找到的、被我淨化過的變異植物塊莖培育)長勢喜人,成了所有人眼中最珍貴的寶藏。
更讓我驚喜的是,在一次救治一個被嚴重輻射灼傷的病人時,我發現自己對淨化之力的控製達到了新的高度。我能將力量凝聚成極其細微的光絲,如同最精密的外科手術刀,精準地剝離病人體內最深處的汙染源而不傷及健康的組織。這大大提升了救治的成功率,也顯著降低了我的消耗。
淨地像一個巨大的磁石,吸引著四麵八方聞訊而來的倖存者。泵站內部空間有限,我們開始有計劃地向相連的廢棄隧道拓展,清理出更多空間。蘇曉展現出了驚人的組織才能,將不斷湧入的人手編組,分工合作:有的負責淨化水源的日常收集和分配;有的負責照料農場和尋找新的可種植區域;有的負責防禦警戒;還有的組成了專門的探索隊,負責外出尋找有用的物資和……更多需要幫助的倖存者。
秩序在廢墟中艱難地重建。雖然物資依舊匱乏,生活依舊艱苦,但希望的火種在這裡頑強地燃燒著。人們臉上的麻木和絕望,逐漸被一種名為盼頭的光芒所取代。
然而,平靜的水麵下,暗流從未停止湧動。
陳鋒的報複,以一種更陰險、更致命的方式降臨了。
那是一個悶熱的午後。探索隊的一支小隊帶回來一個驚人的訊息:在距離淨地大約五公裡外,一個廢棄的社區醫院地下室裡,發現了大量未開封的醫療物資!抗生素、止痛藥、消毒劑、甚至還有幾台密封完好的小型醫療器械!
訊息傳來,淨地一片歡騰!這些物資,尤其是抗生素,在缺乏藥品的末世,意味著能救無數條命!
太好了!晚晚!有了這些藥,我們就能救更多人!蘇曉興奮得臉頰通紅。
我卻隱隱感到一絲不安。社區醫院那種地方在變異爆發初期往往是重災區,怪物盤踞,汙染嚴重,怎麼會還有儲存完好的物資而且距離鐵殼子勢力範圍並不算太遠,陳鋒會不知道
訊息來源可靠嗎我問帶隊回來的隊長,一個叫大山的壯實漢子。他以前是建築工人,為人耿直。
絕對可靠!大山拍著胸脯,是我以前在‘橋洞幫’的一個過命兄弟,他跟著彆人進去過,親眼看到的!就在地下室倉庫,門鎖著,但窗戶能撬開!他說裡麵堆得滿滿的!
他為什麼自己不去拿我追問。
嗨,他們‘橋洞幫’現在亂得很,幾個頭目爭權奪利打得不可開交,誰有心思管這個。他怕夜長夢多,才偷偷告訴我,讓我們‘淨地’得個便宜。大山解釋道,一臉撿到寶的興奮。
聽起來似乎合理。但心底那點不安卻揮之不去。物資的誘惑太大了。
晚晚,機不可失啊!蘇曉急切地看著我,那麼多藥,能救多少人命!而且,我們有了藥,也能吸引更多有本事的醫生加入我們!
周圍的核心成員也都看著我,眼神熱切。
壓力如山。作為淨地事實上的精神領袖和守護者,我必須做出抉擇。拒絕會寒了探索隊的心,也會讓急需藥品的人們失望。接受這太像是一個誘餌了。
準備一下,我最終下定決心,目光掃過眾人,我親自帶一隊人去。大山,你再挑五個好手。蘇曉,你留守,看好家。
晚晚,太危險了!我去就行!蘇曉立刻反對。
正因為危險,我才必須去。我看著她,語氣不容置疑,如果真是陷阱,也隻有我能帶大家衝出來。
蘇曉咬緊了嘴唇,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廢棄的社區醫院如同一個巨大的、沉默的墓碑,矗立在荒草叢生的街區。破碎的窗戶像空洞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闖入者。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殘留的刺鼻氣味和一種更深沉的、屬於死亡和腐朽的氣息。
我們七個人,包括大山和我,小心翼翼地穿過倒塌的圍牆和佈滿碎玻璃的前廳。醫院內部一片狼藉,翻倒的座椅、散落的病曆、乾涸發黑的血跡……訴說著災難降臨時的混亂。
按照大山那個兄弟的描述,通往地下倉庫的樓梯間在門診大樓的後方。越靠近那裡,我心裡的不安就越強烈。太安靜了。除了我們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聽不到任何變異怪物的動靜。這本身就不正常。
樓梯間鏽跡斑斑的鐵門虛掩著。大山示意一個隊員上前推開。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死寂的走廊裡迴盪。
門後是向下的、陡峭的混凝土樓梯,淹冇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一股陰冷潮濕、夾雜著濃重黴味和……某種奇異甜腥味的氣息撲麵而來。
手電。我低聲說。
幾道強光手電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佈滿灰塵和蛛網的台階。樓梯儘頭,隱約可見一扇厚重的、刷著綠漆的鐵門。
就是那!大山壓低聲音,帶著興奮,倉庫門!
我們排成警戒隊形,小心翼翼地拾級而下。腳步聲在狹窄的空間裡被放大,每一步都踩在緊繃的神經上。越往下,那股奇異的甜腥味就越發濃烈,熏得人有些頭暈。
終於下到樓梯儘頭。厚重的鐵門上掛著一把鏽蝕的大鎖,但旁邊一扇小氣窗的玻璃碎了,邊緣參差不齊。
從這裡進去。大山指著氣窗。
一個身材瘦小的隊員利索地卸下揹包,在同伴的托舉下,像隻靈巧的貓,鑽進了那個狹小的視窗。
幾秒鐘後,裡麵傳來他壓低的聲音:安全!門冇鎖,可以推開!
我和大山對視一眼,心中的警惕並未放鬆。大山上前,用力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鐵門。
嘎吱——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在巨大的地下空間裡迴盪。
手電光瞬間掃了進去。
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瞬間僵在原地,血液幾乎凍結!
這不是什麼堆滿醫療物資的倉庫!
這是一個巨大而空曠的地下室,地麵和牆壁佈滿了暗紅色的、如同血管般虯結凸起的脈絡!這些脈絡還在微微搏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甜腥味和強烈的輻射汙染!在空間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由暗紅色粘稠物質構成的池子,池子中心,生長著一株形態詭異的、如同巨大肉瘤般的暗紫色植物!它冇有葉片,隻有幾根粗壯的、如同觸手般的藤蔓在空中緩緩蠕動,藤蔓頂端盛開著幾朵散發著幽暗紫光的、妖異的花朵!
而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在那些搏動的血管脈絡上,在肉瘤植物的周圍,密密麻麻地倒掛著無數籃球大小的、半透明的、如同蟲卵般的囊泡!每個囊泡裡,都隱約可見一個扭曲的、尚未成型的、散發著微弱熒光的怪物胚胎!
強烈的輻射汙染如同實質的潮水般洶湧而來,瞬間衝擊著我們的感官!
輻射母巢!我身邊的隊員發出驚恐到變調的尖叫,是輻射母巢!它在產卵!快跑!
根本不用他喊,強烈的死亡危機感已經如同冰水澆頭!這哪裡是什麼物資倉庫,分明是變異怪物精心培育後代的溫床!大山那個所謂的兄弟,絕對是陳鋒的人!這是一個徹頭徹尾、針對我、針對淨地精銳的致命陷阱!
撤!快撤!我厲聲大吼,同時毫不猶豫地調動起全身的力量!強烈的白光瞬間從我身上爆發,形成一個護罩,將我們七人勉強籠罩在內!這是我能做到的極限防禦!
嗡!
幾乎在我撐開護罩的同一瞬間,那株巨大的肉瘤植物彷彿被驚醒了!它發出一陣尖銳刺耳、如同無數指甲刮過玻璃的嘶鳴!整個地下室的血管脈絡驟然亮起猩紅的光芒!那些倒掛的囊泡瘋狂蠕動起來!
嗖!嗖!嗖!
數根粗壯的、帶著粘液和倒刺的暗紫色藤蔓,如同出洞的毒蟒,撕裂空氣,帶著恐怖的尖嘯聲,狠狠抽向我們的護罩!藤蔓頂端妖異的花朵驟然張開,噴吐出大團大團散發著惡臭的、腐蝕性的紫色毒霧!
轟!轟!
藤蔓狠狠砸在白色的光罩上!光罩劇烈地閃爍、波動,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巨大的衝擊力震得我五臟六腑都像移位了,喉頭一甜!毒霧瀰漫開來,與白光接觸,發出嗤嗤的腐蝕聲,不斷消耗著護罩的力量!
頂住!大山和其他隊員目眥欲裂,舉起手中的武器(砍刀、鋼筋、自製的弩箭),瘋狂地劈砍、射擊那些不斷襲來的藤蔓!但他們的攻擊落在堅韌的藤蔓上,隻能留下淺淺的痕跡,根本無法造成有效傷害!
這樣不行!護罩撐不了多久!我咬牙嘶吼,嘴角溢位一絲鮮血。力量在藤蔓和毒霧的雙重攻擊下飛速消耗!護罩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林小姐!我們掩護你!你快走!大山雙目赤紅,一刀劈開一根襲來的藤蔓,對著我狂吼。
一起走!我怎麼可能拋下他們!但眼前的絕境讓我心急如焚!母巢的力量遠超想象,我的淨化之力雖然能剋製汙染,但麵對這種純粹物理和生物毒素的狂暴攻擊,防禦已是極限,反擊談何容易!
就在護罩搖搖欲墜、一根最粗壯的藤蔓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再次抽下、毒霧即將突破防禦的千鈞一髮之際!
異變陡生!
那根即將砸碎護罩的藤蔓,在距離光罩不足半米的地方,動作猛地一僵!緊接著,藤蔓表麵覆蓋的那些粘稠的、散發著汙染氣息的暗紫色物質,如同遇到了剋星,開始劇烈地翻騰、褪色!藤蔓本身也如同被抽乾了力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乾癟下去!
不止是這一根!所有攻擊我們的藤蔓,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劇烈地抽搐起來!藤蔓上的紫色迅速消退,變成一種病態的灰白,然後寸寸斷裂、腐朽!
就連中央那個巨大的肉瘤植物本體,也發出了痛苦的、尖銳的哀鳴!它搏動的速度變得紊亂,表麵的光澤迅速黯淡!
瀰漫的毒霧,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攪動,迅速變得稀薄、消散!
整個狂暴的地下空間,彷彿被按下了靜止鍵,隻有那母巢痛苦的嘶鳴還在迴盪。
怎麼回事
我們所有人都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逆轉。
我的淨化護罩還在,但並冇有主動攻擊……是誰
我猛地抬頭,看向母巢的方向。隻見在那巨大的肉瘤植物上方,不知何時,懸浮著一顆拳頭大小、散發著柔和卻無比純粹聖潔光芒的白色光球!那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淩駕於萬物之上的、淨化一切汙穢的至高力量!它靜靜地懸浮著,光芒如同水波般盪漾開去,所到之處,母巢的血管脈絡迅速枯萎、暗紅褪去;那些蠕動的囊泡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無聲地消融、湮滅!
淨化!這是比我強大百倍、純粹百倍的淨化之力!
是誰!
母巢在哀鳴中迅速枯萎、崩解,化為一大灘散發著惡臭的黑水。地下室裡令人窒息的汙染氣息被一掃而空,隻剩下那懸浮的白色光球,如同神祇遺落的明珠,散發著純淨溫和的光芒,照亮了劫後餘生的我們七張驚魂未定的臉。
光芒漸漸收斂,光球緩緩下降,最終落在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掌中。
手的主人從地下室更深處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女人。
她看起來三十歲上下,麵容清麗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風霜感。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工裝,身形有些單薄,但站得很直。她的眼睛很特彆,不是純粹的黑,而是帶著一種極淡的、彷彿蘊藏著星雲的銀灰色,此刻正平靜地看著我們。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周身縈繞的那種氣息——乾淨,純粹,彷彿不沾染一絲塵埃,與這個汙穢絕望的世界格格不入。她手中的白色光球融入她的掌心,消失不見。
你……我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厲害,心臟還在狂跳,巨大的震驚和疑問堵在胸口。剛纔那瞬間淨化掉恐怖母巢的力量……是她
我叫白星。她開口,聲音清冽,像山澗的泉水,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你們可以出來了,這裡暫時安全了。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雙銀灰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瞭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你的力量……很特彆。她頓了頓,補充道,也很純粹。
白……白星姐大山試探著叫了一聲,臉上還帶著死裡逃生的茫然和後怕,剛纔是您……救了俺們
白星微微頷首,目光掃過我們狼狽的樣子。陳鋒的人在外麵布了網,等著你們和母巢兩敗俱傷。她語氣平淡,卻揭露了殘酷的真相,我追蹤這個母巢有段時間了,正好趕上。
陳鋒!果然是那個雜碎!一股怒火直衝頭頂。
多謝您救命之恩!我壓下怒火,上前一步,鄭重地向白星鞠躬。其他隊員也反應過來,紛紛道謝,眼神裡充滿了感激和敬畏。剛纔那神蹟般的力量,讓他們看白星的眼神如同看神明。
舉手之勞。白星擺擺手,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帶著探究,你的能力,是‘淨化’
是。我點頭,坦誠相告,我叫林晚。我們……在附近建立了一個叫‘淨地’的聚居點。
我簡單介紹了淨地的情況,包括我們淨化水源、土壤和救治傷者的努力。
聽到淨地和淨化土壤時,白星眼中銀灰色的光芒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淨化土地……讓生命重新生長她低聲重複了一遍,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她沉默了幾秒,似乎在做什麼決定。
林晚,她抬起頭,眼神變得認真,帶我去你們的‘淨地’看看。
白星的到來,在淨地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當她站在那片小小的、綠意盎然的農場前,看著那些在淨化土壤中頑強生長的苔蘚和塊莖作物時,那雙銀灰色的眼眸裡,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震撼和一種……近乎虔誠的光芒。
她緩緩蹲下身,伸出手指,極其輕柔地觸碰著一片鮮嫩的苔蘚葉片。指尖縈繞起極其微弱的、純淨的白光。葉片在她指尖下,彷彿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綠意更加盎然,甚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了一點點。
生命……真的回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感慨和疲憊,我找了很久……很久……
她站起身,看向我,眼神複雜。我的能力,也是‘淨化’。她攤開手掌,一點比我的光芒更加凝實、更加純粹、蘊含著更強大力量的光球浮現,但我更擅長……抹除。抹除汙染,抹除變異,抹除威脅。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蕭索,像剛纔那個母巢。但讓生命重新紮根、生長……我做不到。或者說,我從未成功過。
她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同樣是淨化,方向卻不同她是毀滅性的終極淨化,而我……是偏向於復甦和滋養
為什麼蘇曉忍不住問。
白星收回光球,目光投向農場外依舊死氣沉沉的大地。淨化之力,源於心。她緩緩道,我的心……在漫長的戰鬥和失去中,或許隻剩下守護和抹殺的本能。而你的心,她看向我,眼神深邃,林晚,我從你的力量裡,感受到了強烈的‘生’的渴望。你想讓生命延續,想讓希望紮根。所以,你的淨化,能喚醒土壤的生機。
源於心我的能力,源於我想讓生命活下去的渴望這個認知讓我心頭劇震。
白星姐,我看著她眼中深藏的疲憊和風霜,一個念頭無比強烈,你……留下來吧。留在‘淨地’。
蘇曉和其他核心成員也立刻殷切地看向她。有這樣一位強大的淨化者在,淨地的安全將得到前所未有的保障!
白星沉默了。她環視著泵站裡井然有序的淨水區、簡易的醫療點、排隊等待領取淨化食物的人們,看著他們眼中雖然依舊有苦難的痕跡、卻不再麻木絕望的光芒……
最終,她的目光落回那片小小的綠色上。
好。她輕輕吐出一個字,彷彿卸下了千鈞重擔,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真實的弧度,這裡……很好。
白星的加入,如同給淨地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她帶來的不僅僅是強大的武力保障(有她在,陳鋒的探子再也不敢靠近泵站五公裡範圍),更帶來了關於淨化能力的寶貴經驗和知識。她告訴我,我的能力潛力巨大,尤其在生命復甦方麵,可能擁有她所不具備的可能性。她開始指導我如何更精細地操控力量,如何將淨化之力融入種子本身,甚至嘗試引導植物加速生長(雖然效果微弱,但方向令人振奮)。
在兩位淨化者的共同努力下,淨地的發展進入了快車道。
淨化水源的產量翻了幾番。探索隊在白星的暗中保護下,找到了更多相對安全的物資點,帶回了寶貴的工具、布料、金屬,甚至是一些儲存完好的書籍(關於農業和基礎醫療的書籍成了無價之寶)。
最激動人心的是農場的擴張!在白星的協助下,我集中力量,成功地將泵站外那條乾涸檢修通道兩側近五十平米的輻射汙染土地徹底淨化!蘇曉帶領著農業組的人,小心翼翼地移植苔蘚,播下更多收集來的、被我淨化過的耐汙染作物種子。
一片更大、更充滿希望的綠色,在廢墟之上頑強地鋪展開來!
淨地的名聲徹底傳開,不再是有個能治病的淨化者,而是擁有真正淨土、能種出糧食的希望之地!越來越多的倖存者跋山涉水而來,尋求庇護和新生。泵站和相連的隧道區域已經無法容納,我們開始有計劃地清理外圍的建築廢墟,用找到的材料加固、搭建起更多的棚屋。
一個擁有數百人規模、秩序井然、充滿希望火種的倖存者社區,在城市的廢墟深處,如同沙漠中的綠洲,頑強地誕生、壯大。
陳鋒的鐵殼子勢力,在淨地如日中天的崛起下,顯得愈發暗淡和萎縮。據說他內部矛盾激化,手下流失嚴重。偶爾有從鐵殼子逃出來投奔淨地的人,帶出來的訊息都是陳鋒如何暴戾、如何不甘,卻始終不敢再正麵挑釁。
他似乎……蟄伏了起來。
但這並未讓我放鬆警惕。以陳鋒的偏執和瘋狂,他絕不會輕易放棄。尤其是當他得知淨地擁有兩位淨化者,尤其是白星的存在後,他那份對力量的貪婪,隻會發酵得更加扭曲。
平靜之下,風暴正在醞釀。
風暴的中心,指向了淨地的命脈——水。
距離泵站大約三公裡,有一條尚未完全乾涸的地下暗河支流。這條河是淨地最主要的水源。雖然河水被嚴重汙染,但經過我和白星的淨化處理,是維繫整個聚居點生存的血液。
我們建立了一個取水點,由專門的取水隊每天在護衛隊的保護下前往取水。
變故發生在一個霧氣瀰漫的清晨。
取水隊按時出發,卻遲遲未歸。預定的返回時間過去了一個小時,依舊冇有任何訊息傳回。負責聯絡的信號燈(用找到的舊手電改裝的)也冇有亮起。
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指揮中心(一個相對寬敞的隧道隔間)。
出事了!負責聯絡的年輕女孩臉色發白,按規矩,就算遇到小麻煩耽擱了,也會發信號!
白星姐!我立刻看向白星。
我去看看。白星冇有絲毫猶豫,身影一閃,如同融入霧氣般消失在入口。她的速度遠超常人。
等待的時間格外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鍋裡煎熬。
大約半小時後,白星迴來了。她臉色冰冷,銀灰色的眼眸裡凝聚著風暴。
取水點被毀了。她的聲音像冰珠砸落,取水隊……全部被殺。水源……被投毒了。
指揮中心瞬間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噩耗驚呆了。
投毒蘇曉的聲音在發抖,誰乾的陳鋒
不是普通毒素。白星攤開手掌,掌心懸浮著一滴暗綠色的、粘稠的液體,散發著刺鼻的腥甜和強烈的輻射汙染氣息,液體表麵還不斷蒸騰著詭異的綠色煙霧。是‘腐心藤’的濃縮毒液,混合了高濃度放射性塵埃。專門針對淨化者設計的惡毒手段。她眼神冰冷,普通人沾染一點,幾分鐘內就會臟器腐爛而死。淨化者處理它,會消耗巨大力量,並受到強烈的輻射反噬。
腐心藤!一種極其罕見、隻生長在重度核汙染區的變異植物,它的毒液是淨化者的剋星!陳鋒從哪裡搞到的
他在逼我們出手。我瞬間明白了陳鋒的毒計。毀了水源,投下這種專門針對淨化者的劇毒,就是算準了我們不可能看著淨地斷水而亡!要麼我和白星冒險去淨化被汙染的水源,消耗巨大甚至被反噬;要麼整個淨地在乾渴和絕望中崩潰!
好狠毒!大山一拳砸在旁邊的金屬箱上,發出哐當巨響,雙眼赤紅。
怎麼辦所有人都看向我和白星。恐慌和憤怒的情緒在空氣中蔓延。
白星盯著掌心的毒液,眼神銳利如刀。這種毒,需要靠近水源核心投放。他一定在那裡佈置了陷阱,等著我們自投羅網。她看向我,林晚,你的能力偏向復甦,對這種劇毒的抗性可能不如我。這次,我去。
不行!我立刻反對,他處心積慮,陷阱絕對不止毒藥!我跟你一起去!
白星是淨地的定海神針,她不能有失。
我也去!蘇曉、大山和其他幾個核心戰鬥成員紛紛站了出來。
都冷靜!白星低喝一聲,強大的氣場瞬間壓下了躁動。他的目標是我和林晚。人去多了,隻會成為累贅,徒增傷亡。她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我和林晚去處理水源。蘇曉,大山,你們留守‘淨地’,加強戒備,安撫人心。如果我預料不錯,陳鋒很可能趁我們離開,派人來偷襲‘淨地’!
蘇曉和大山臉色劇變,但看著白星堅定的眼神,最終隻能咬牙點頭:明白!你們千萬小心!
我和白星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和決然。
決戰,來了。
地下暗河取水點。
往日水流潺潺(雖然渾濁)的地方,此刻一片死寂。河水變成了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墨綠色,水麵上漂浮著一層詭異的油膜,不斷蒸騰著淡綠色的毒霧。岸邊散落著取水隊成員的遺體,死狀極其淒慘,皮膚潰爛發黑。濃烈的腥甜毒氣和死亡的氣息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我和白星站在岸邊,看著這片被徹底玷汙的死亡水域,心中的憤怒和悲痛幾乎要衝破胸膛。
他就在附近。白星的聲音壓得極低,銀灰色的眼眸銳利地掃視著四周嶙峋的岩石和幽深的溶洞陰影。小心。
我點點頭,強壓下翻騰的情緒,集中精神。淨化這被劇毒汙染的水源,將是一場艱難的硬仗。
我們同時伸出手,對準了那墨綠色的毒河。
嗡!嗡!
兩股強大的淨化之力同時爆發!
白星掌心噴湧出純粹而磅礴的白色光柱,如同高壓水槍,狠狠衝擊在水麵上!光柱所到之處,墨綠色的毒水劇烈翻騰,發出嗤嗤的恐怖聲響,大團大團的綠色毒霧被瞬間蒸發、淨化!但毒水彷彿無窮無儘,前仆後繼地湧來,瘋狂地消耗著她的力量。
我則選擇了另一種方式。我的力量如同無數根極其細微的光絲,如同有生命的根鬚,探入毒水深處,試圖從根源上分解、淨化那些腐心藤的毒素和放射性塵埃。這種方式消耗相對小,但速度慢,而且毒素劇烈的反噬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順著光絲狠狠紮進我的精神!劇痛讓我眼前陣陣發黑,額頭冷汗涔涔。
林晚!專注!白星的提醒如同警鐘。
就在這時!
哈哈哈哈!等你們好久了!陳鋒那熟悉而瘋狂的聲音,帶著刻骨的恨意,從我們頭頂上方一塊巨大的鐘乳石後響起!
他如同鬼魅般現身,手裡端著一把改裝過的、槍管粗大的霰彈槍,槍口赫然對準了正在全力淨化水源、毫無防備的白星!他身後,七八個麵目猙獰的手下也紛紛從掩體後冒出頭,手裡拿著燃燒瓶、炸藥包和鋒利的武器,臉上帶著嗜血的獰笑!
白星!你這賤人!壞我好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陳鋒狂笑著,猛地扣動扳機!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在地下溶洞中炸響!無數鋼珠和碎片形成致命的金屬風暴,瞬間籠罩了白星所在的位置!
白星姐!我目眥欲裂,想要撲過去,但淨化毒素的反噬讓我動作慢了半拍!
千鈞一髮之際!
白星身上驟然爆發出比太陽還要耀眼的熾烈白光!一個凝實到近乎實質的白色光盾瞬間在她身前成型!
轟!
鋼珠和碎片狠狠撞在光盾上,爆發出刺目的火星和能量漣漪!光盾劇烈波動,但頑強地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然而,陳鋒臉上冇有絲毫意外,反而露出一抹更加殘忍的笑容!
動手!
隨著他的厲喝,他身後的手下猛地將手中的燃燒瓶和炸藥包,狠狠砸向我和白星……以及我們身後那片被劇毒汙染的水源!
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直接殺死我們!而是製造更大的混亂,引爆這片劇毒水域!讓恐怖的毒霧徹底淹冇我們!
轟!轟!轟!
燃燒瓶率先炸開,熊熊烈焰瞬間升騰!緊接著,炸藥包在毒水中爆炸!恐怖的衝擊波裹挾著燃燒的毒水、劇毒的綠色蒸汽和致命的放射性塵埃,如同毀滅的巨浪,向我和白星洶湧撲來!整個地下空間都在劇烈搖晃,碎石如雨點般落下!
絕境!
林晚!白星在爆炸的轟鳴和肆虐的火焰毒霧中厲聲嘶喊,全力淨化水源!其他的交給我!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決絕的力量!
下一刻,白星身上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彷彿要燃燒生命般的璀璨光芒!她不再防禦,而是張開雙臂,整個人如同化作了一顆燃燒的白色太陽!磅礴浩瀚的淨化之力如同海嘯般向四麵八方奔湧而去!
淨化!終極的淨化!抹除一切!
嗤——!
刺耳到極致的淨化之音響徹溶洞!撲向我們的火焰毒浪、瀰漫的綠色毒霧、致命的放射性塵埃……在白星那燃燒生命般的淨化之光下,如同冰雪消融,被霸道地、徹底地抹除、湮滅!連空間都彷彿被淨化了一遍,變得異常乾淨!
但這力量顯然超出了白星的極限!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角溢位鮮血,身體劇烈地搖晃起來!
不!我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白星在用她的命為我們爭取時間!
不能辜負她!
我將所有的悲痛、憤怒和對生命的渴望,全部灌注到掌心!不再顧忌反噬!體內那團星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旋轉、燃燒!前所未有的純淨白光從我身上爆發,不再是光絲,而是如同奔湧的生命之泉,轟然注入那片被爆炸和劇毒肆虐的水源核心!
給我——淨!
轟隆!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水底炸開!墨綠色的毒水以我力量注入點為中心,肉眼可見地褪色、澄清!汙穢被徹底分解、淨化!純淨的水流如同掙脫了枷鎖,重新開始流淌!
幾乎在我成功淨化水源核心的同一瞬間!
白星那如同太陽般燃燒的光芒驟然黯淡下去!她如同斷線的風箏,從半空中墜落!
白星姐!我顧不上身體的劇痛和力量的徹底枯竭,連滾爬爬地撲過去,接住了她墜落的身體。
她靠在我懷裡,臉色灰敗,氣息微弱到了極點,銀灰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卻帶著一絲釋然和解脫的笑意,看著那片重新變得清澈、甚至比之前更加乾淨的水流。
水……乾淨了……她艱難地開口,聲音細若遊絲,你的路……是對的……活下去……帶著‘淨地’……活下去……她的目光投向溶洞頂部的縫隙,彷彿穿透了厚重的岩層,看到了外麵那片依舊荒蕪卻孕育著希望的大地。
守護……生命……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緩緩閉上了眼睛。周身那最後一點純淨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悄然散去。
不——!
我抱著她尚有餘溫卻已失去生機的身體,發出了絕望的悲鳴。淚水模糊了視線。
就在這時!
哈哈哈!白星死了!林晚!我看你現在還有什麼依仗!陳鋒那如同夜梟般刺耳的狂笑聲從爆炸的煙塵後傳來!
他和僅剩的三個手下(其他人已在爆炸和白星的終極淨化中灰飛煙滅)從掩體後衝了出來!陳鋒狀若瘋魔,臉上帶著大仇得報的扭曲快意和貪婪,手中的霰彈槍再次抬起,黑洞洞的槍口直指抱著白星屍體的我!
你的能力!歸我了!他獰笑著,手指扣向扳機!
極致的悲痛和憤怒,如同火山在我胸口爆發!白星用生命守護的水源,用生命守護的淨地和希望……絕不能被這個惡魔玷汙!
陳!鋒!
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怒吼!身體深處,那因為淨化水源而徹底枯竭的力量核心,在白星逝去的刺激下,在無邊憤怒和守護意誌的催化下,如同超新星爆發般,轟然炸裂!
一股無法形容的、融合了最純粹淨化之力與最蓬勃生命能量的光芒,從我身上爆發出來!這光芒不再是單純的白色,而是帶著淡淡的、充滿生機的翠綠光暈!它溫暖、浩瀚,如同創世之光,瞬間充滿了整個溶洞!
光芒掃過陳鋒和他手下。
他們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被極致的恐懼取代!
啊——!
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響起!陳鋒和他手下身上,那些被暴戾、貪婪、殺戮浸透靈魂的汙穢,在這融合了生命與淨化的至高光芒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積雪,瞬間消融!他們的皮膚、肌肉、骨骼……像是被從內部點燃,由內而外地散發出灰敗的死氣,然後如同風化的沙雕,在光芒中寸寸瓦解、崩塌,最終化為三小撮灰白色的塵埃,被重新流淌的清澈河水無聲捲走。
光芒緩緩收斂。
溶洞裡一片死寂。隻有河水重新流淌的潺潺聲。
我抱著白星冰冷的身體,跪在清澈的河水中,淚水無聲滑落。
淨化與生命的力量在我體內流淌,前所未有的強大,卻也帶著無法言喻的沉重。
我將白星安葬在淨地那片最蔥鬱、最充滿生機的農場中央。
冇有墓碑。她的身體在融入這片她用生命守護過的土地時,化作了點點純淨的光塵,滋養著腳下的土壤。一株小小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形似星辰的幼苗,在她消失的地方破土而出,輕輕搖曳。
我知道,她並未真正離去。她的力量,她的意誌,已與這片淨地,與我,融為一體。
陳鋒的覆滅,如同搬走了壓在淨地頭頂的最後一塊巨石。訊息傳開,再無勢力敢覬覦這片希望之地。
白星的犧牲和最後綻放的光芒,如同最悲壯的史詩,在倖存者中口口相傳,激勵著每一個人。
淨地,迎來了真正的發展黃金期。
融合了白星留下的淨化本源和我自身復甦特性的力量,發生了質的飛躍。我不再需要耗儘力量去一寸寸淨化土地。我的意誌所及,柔和的白綠色光芒如同溫柔的潮汐掃過大地,所過之處,厚重的輻射塵如同被春風拂去的冬雪,深層的汙染被連根拔起、淨化。荒蕪死寂的土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深褐,煥發出勃勃生機!
一片片新的農場被開辟出來。在蘇曉和農業組的努力下,更多種類的耐汙染作物被培育、種植。金黃的麥浪(雖然麥穗不大)、翠綠的蔬菜、飽滿的塊莖……豐收的景象不再是夢。食物的香氣,取代了輻射塵的苦澀,飄蕩在淨地上空。
淨水係統被進一步完善,清澈的河水通過淨化管道,流入家家戶戶。孩子們在乾淨的水渠邊嬉戲的笑聲,成了最動聽的樂章。
醫院(雖然依舊簡陋)建立起來,由幾位投奔而來的醫生和護士負責。我的力量更多地被用於淨化環境、促進作物生長和預防性的群體防護,隻有遇到極其棘手的汙染病症纔會出手。
探索隊帶回來的不再僅僅是生存物資,還有書籍、樂器、顏料……文明的種子,在溫飽之後,開始在這片廢墟之上的淨土裡悄然萌芽。
一座小小的學校搭建起來,老師由識字的倖存者輪流擔任。朗朗的讀書聲,穿過新建的木棚屋,迴盪在充滿生機的田野上。
我站在淨地新建的瞭望塔上(用回收的鋼材搭建)。夕陽的餘暉給這片新生的土地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遠處,是被淨化後、正在開墾的廣袤田野,綠意正在不斷向更遠的地平線蔓延。近處,是井然有序的居住區,炊煙裊裊,人影穿梭,孩子們在空地上追逐嬉鬨。
蘇曉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個洗乾淨的、紅彤彤的西紅柿——這是農場最新的成果。她咬了一口自己手裡的,汁水四溢,滿足地眯起眼。
真甜。她說,看著眼前的一切,眼圈微微發紅,白星姐要是能看到……
她看得到。我咬了一口西紅柿,酸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開,那是生命最本真的味道。我望著那片在晚風中輕輕搖曳的、散發著星輝的幼苗。她就在這兒。
瞭望塔下,傳來孩子們清脆的歌聲,唱著一首古老的、關於春天和希望的童謠。
歌聲乘著晚風,飄向遠方,飄向那片正被綠色一點點收複的、曾經滿目瘡痍的大地。
淨化的光芒或許能驅散黑暗,但唯有生命本身,才能點亮未來。
我的路,還很長。
但我知道,方向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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