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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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替身真相

結婚紀念日那天,沈聿白帶著他的初戀蘇玥回家。

他指著主臥旁的客房:你暫時睡這裡。

深夜我聽見蘇玥輕笑:留著她,就因為那雙眼睛像我

搬走那天,我故意摔碎了他書房裡蘇玥送的音樂盒。

碎片中卻露出我十七歲的照片,背後是少年顫抖的字跡:

林晚,你是我的光。

酒店頂樓,我撞見沈聿白將蘇玥按在牆上。

他眼底猩紅:你以為我容忍你,是為什麼

就憑你花三百萬,把臉整成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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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紀念日驚變

七月七號,是我和沈聿白結婚三週年的日子。

落地窗外,城市華燈初上,霓虹的光流在雨幕裡暈染開,模糊又冰冷。空氣裡有種沉悶的、濕漉漉的土腥氣,粘在皮膚上,甩不脫。桌上那個我親手做的、笨拙的草莓奶油蛋糕,白色的奶油邊緣已經開始緩慢地、無可挽回地塌陷,頂上的草莓蔫頭耷腦,滲出的汁水像一道小小的、紅色的淚痕,滴在雪白的盤子上,格外刺眼。

我盯著那點紅痕,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冰涼的手機邊緣,螢幕上是和沈聿白的聊天介麵。最後一條資訊停留在我下午發出的:聿白,晚上回來吃飯嗎蛋糕我做好了。

冇有回覆。冰冷的沉默像這屋子裡的空氣一樣,沉甸甸地壓下來。

牆上的掛鐘,秒針不知疲倦地走著,哢噠、哢噠……每一聲都精準地敲在我的神經上。七點,八點,九點……窗外的雨聲似乎更大了些,劈裡啪啦地砸在玻璃上。桌上的飯菜早已徹底涼透,凝結了一層膩白的油花。蛋糕塌陷得更厲害了,那點紅色的草莓汁,暈染開一小片,像乾涸的血漬。

心口的位置,最初那股尖銳的、被忽視的痛感,也像這蛋糕一樣,在漫長而無聲的等待裡,被一點點磨鈍,隻剩下一種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麻木,沉甸甸地墜著五臟六腑。

也許……他真的很忙。我試圖說服自己,指尖卻冰涼得冇有一絲溫度。

就在那股沉重的麻木幾乎要將我徹底吞冇時,玄關處終於傳來了清晰的、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

哢噠。

緊接著是門被推開的輕響。

我像被按下了某個開關,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幾乎是撲到餐廳的燈光下,臉上條件反射般擠出一個笑容,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覺得卑微的討好:聿白,你回來……

後麵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裡,鯁得生疼。

門口的光線有些暗。沈聿白高大的身影站在那裡,肩頭落著細密的雨珠,昂貴的手工西裝外套帶著室外的濕寒氣息。他微微側著身,手臂以一個保護的姿態,攏著另一個纖細的身影。

那是個極其美麗的女人。穿著一身剪裁精良、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米白色羊絨套裙,襯得肌膚勝雪。微卷的長髮慵懶地披散著,一張臉精緻得毫無瑕疵,眉眼間流轉著一種被精心嗬護出來的、不經世事的柔美。她正微微仰頭看著沈聿白,唇角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依賴的笑意。

是蘇玥。

沈聿白心尖上那道抹不掉的、皎潔的白月光。他放在手機相冊深處、那個笑容溫婉的姑娘。我曾在一次他醉酒後,不小心瞥到過一眼,就那一眼,便刻在了腦子裡,成了這三年婚姻裡一根無形的刺。

林晚沈聿白看見站在燈下的我,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纔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他的目光在我臉上短暫停留了一瞬,隨即又落回身邊的蘇玥身上,那眼神裡的溫度,是我從未擁有過的柔軟。

他扶著蘇玥的手臂,動作自然地帶著她走進來,彷彿她纔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蘇玥那雙漂亮的、帶著點怯生生意味的眼睛,也順勢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好奇和不易察覺的打量。

外麵雨太大了。沈聿白開口,聲音是我熟悉的低沉磁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對蘇玥的關切,蘇玥剛回國,住處還冇安頓好,外麵酒店又不方便。先在客房住幾天。

他一邊說著,一邊很自然地替蘇玥拂開肩上幾縷被雨水沾濕的頭髮。動作熟稔得刺眼。

我的目光,不受控製地黏在沈聿白那隻骨節分明、此刻正溫柔拂過蘇玥髮絲的手上。那雙手,也曾笨拙地替我擦過眼淚,也曾在我發燒時覆上我的額頭探溫……可此刻,它們卻如此自然地停留在另一個女人的發間。

心口那片麻木的地方,像是被一把鈍刀子狠狠剜了一下,遲來的、尖銳的痛楚猛地炸開,瞬間傳遍四肢百骸。喉嚨裡湧上一股濃重的鐵鏽味,我死死咬住下唇內側的軟肉,纔沒讓那聲狼狽的嗚咽衝出來。

哦……好。

我的聲音乾澀得厲害,像砂紙摩擦過粗糙的木板,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視線艱難地從他們身上移開,落回餐廳。那塊塌陷的、被草莓汁汙了一角的蛋糕,正靜靜地嘲笑著我的自作多情和一整個下午的愚蠢等待。

客房……我深吸一口氣,試圖找回一點自己的聲音,卻依舊乾啞,客房我前兩天剛換過乾淨的床品,可以直接住。

我說著,腳步有些虛浮地朝客房方向挪動,像個被設定好程式的機器,我……我去看看還有什麼缺的。

我不敢回頭,不敢去看沈聿白的表情,更不敢去看蘇玥。後背的皮膚像是暴露在無數根細密的針尖下,清晰地感知到兩道目光的注視——一道帶著慣常的淡漠,一道帶著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剛走出兩步,沈聿白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砸在我耳膜上,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指令意味:

主臥旁邊的客房讓給蘇玥住吧,安靜些,她剛回來需要休息。你暫時搬到走廊儘頭那間去。

腳步,瞬間釘死在地板上。

走廊儘頭那間房那是這棟彆墅裡最小、最偏僻的一間。采光不好,背陰,夏天悶熱,冬天陰冷。當初裝修時,是打算做儲藏室的。

而現在,我的丈夫,在我們結婚三週年的夜晚,帶著他心心念唸的白月光回家,然後輕描淡寫地告訴我,讓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搬去儲藏室。

就為了讓他心尖上的人,離他的主臥更近一點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四肢百骸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猛地轉過身,眼睛死死盯著沈聿白,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著,想問一句憑什麼,想問他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麼一個可以隨意安置、毫無尊嚴的物件嗎

可所有的質問,所有翻湧的憤怒和屈辱,在對上他那雙深邃卻毫無波瀾的眼睛時,全都啞了火。那雙眼睛裡,冇有歉意,冇有解釋,甚至冇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隻有一種沉沉的、習以為常的平靜,彷彿隻是在安排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家務事。

他看著我,像是在等待我執行命令。

而蘇玥,就安靜地站在他身邊,微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她什麼都冇說,隻是那微微抿起的唇角,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勝利者的弧度。

好。

那個字,終於還是從我的齒縫裡擠了出來,帶著我自己都唾棄的懦弱和顫抖。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的軟肉裡,尖銳的疼痛帶來一絲病態的清醒。……我這就去搬。

我幾乎是逃也似的衝回主臥。關上門,背脊重重抵在冰涼堅硬的門板上,纔敢大口喘氣。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深處那股尖銳的痛。視線模糊,滾燙的液體毫無預兆地湧出眼眶,灼燒著臉頰。

結婚三年了。

一千多個日夜,我守著這個冰冷華麗的家,守著沈聿白那點偶爾施捨般的溫情。我努力扮演著沈太太的角色,學著做他喜歡的菜,記住他所有的習慣,在他疲憊時遞上一杯溫水,在他應酬晚歸時亮著一盞燈……我以為,人心總是肉長的,哪怕是一塊冰,捂在懷裡三年,也該有點暖意了。

原來,都捂錯了地方。

原來,我所有的努力,所有小心翼翼的討好,在他眼裡,或許都抵不過蘇玥一個怯生生的眼神。他今天能讓我搬出主臥,明天是不是就能讓我徹底滾出這個家門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鑽入腦海,瞬間攫住了我所有的神經。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比剛纔的屈辱更甚。不行……我不能就這麼認輸!至少……至少不能是現在,不能是在蘇玥麵前!搬去小房間好,我搬!但這不代表我認了!沈聿白,你休想就這麼輕易地打發我!

一種近乎偏執的念頭支撐著我。我胡亂地用袖子抹掉臉上的狼狽,衝到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間。裡麵掛滿了我的衣服、包包、鞋子,琳琅滿目,每一件都價值不菲,是沈聿白提供的優渥生活的證明。以前,我或許會珍惜,會欣喜。可此刻,看著這些冰冷的奢侈品,它們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嘲諷,嘲笑著我自以為是的地位。

我像個瘋子一樣,開始粗暴地把那些昂貴的衣裙從衣架上扯下來,完全不顧麵料是否會被揉皺。香奈兒的套裝、愛馬仕的絲巾、當季限量版的連衣裙……通通被我團成一團,發泄般地往地上那個巨大的行李箱裡塞。動作又急又重,像是在和誰搏鬥。

衣架碰撞,發出刺耳的嘩啦聲。昂貴的絲綢布料被我粗暴的動作撕裂,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刺啦聲。我充耳不聞,隻憑著胸口那股燃燒的、帶著毀滅意味的衝動行事。行李箱很快被塞得鼓鼓囊囊,拉鍊幾乎合不上。

最後,我抱起梳妝檯上幾個沉重的首飾盒,裡麵是沈聿白這些年陸陸續續送的珠寶。沉甸甸的盒子砸進行李箱,發出沉悶的響聲。我用力拉上拉鍊,金屬齒咬合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突兀。

巨大的行李箱歪歪扭扭地立在衣帽間中央,像一座突兀的墳塋,埋葬著我過去三年可笑又可悲的婚姻幻想。我扶著箱子邊緣,胸口劇烈起伏,剛纔那股支撐我的瘋狂勁頭泄去,隻剩下精疲力竭的空洞。

就在這時,門外,隔著厚重的門板和一段不長的走廊,隱隱約約傳來了聲音。

是蘇玥的聲音。

那聲音不再是剛纔在客廳裡那種帶著點怯生生的柔美,而是染上了一絲慵懶的、近乎嬌嗔的笑意,像羽毛一樣,輕輕搔颳著人的耳膜。

……阿聿,

她叫得親昵自然,彷彿這個稱呼早已刻在骨子裡,你把她留著,是不是……就因為這雙眼睛呀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衝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彷彿被抽離,隻剩下蘇玥那句輕飄飄的話,帶著毒刺,一遍遍在我腦海裡迴響。

……就因為這雙眼睛呀

眼睛……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衣帽間巨大的落地鏡。鏡中的女人臉色慘白,眼眶紅腫,頭髮淩亂,狼狽得像一個棄婦。唯有那雙眼睛,因為剛剛哭過,帶著水汽,顯得格外黑亮。

像誰

像誰!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瞬間席捲全身。我死死盯著鏡子裡自己的眼睛,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它們。沈聿白……他有時會凝視我的眼睛,目光深沉複雜,那時我總會心跳加速,以為那是他對我獨有的溫柔。原來……原來他看的,從來都不是我林晚!

原來,他看的,是透過我的眼睛,看到的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蘇玥!蘇玥的眼睛!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用力揉搓,痛得我彎下腰,幾乎窒息。喉嚨裡湧上濃重的腥甜,又被我死死嚥了回去。鏡子裡的女人,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的弧度。

原來如此。

原來這三年的婚姻,這三年的小心翼翼和卑微討好,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我林晚,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個拙劣的、可悲的替代品!一個頂著彆人影子、供他沈聿白寄托對白月光思唸的玩偶!

行李箱的拉桿被我攥得死緊,金屬的冰涼觸感透過掌心,刺入骨髓。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決絕的力量,取代了之前的憤怒和屈辱,緩慢而堅定地灌注到四肢百骸。

搬。

我不僅要搬去那個冰冷的儲藏室。

我還要徹底搬出這場令人作嘔的、充斥著謊言和替代的婚姻!

拖著那個巨大而沉重的行李箱,輪子碾過光潔的大理石地麵,發出沉悶而持續的噪音,像是某種不祥的送葬曲。我一步一步,走得異常緩慢,也異常堅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主臥的門緊閉著,裡麵冇有任何動靜。彷彿剛纔那幾句足以將我淩遲的話語,隻是我瀕臨崩潰時產生的幻聽。

走廊儘頭的房間門開著。裡麵冇有開燈,隻有窗外遠處城市微弱的光線透進來,勾勒出模糊的輪廓。一張狹窄的單人床,一個簡易衣櫃,空蕩而冰冷,瀰漫著一股久未住人的、淡淡的塵埃氣息。這裡甚至不如沈家傭人房舒適。

我冇有開燈。摸索著把沉重的行李箱拖進去,靠牆放好。身體裡那股支撐我走到這裡的力量,在踏入這個狹小空間、被濃重的黑暗和塵埃味包裹的瞬間,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滅頂的疲憊和空洞,從骨頭縫裡絲絲縷縷地滲出來。

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慢慢滑坐在地板上。粗糙的地磚硌著骨頭,寒意透過薄薄的衣料直往身體裡鑽。我把臉深深埋進膝蓋裡,肩膀無法控製地、劇烈地顫抖起來。

冇有聲音。隻是無聲地、劇烈地痙攣著,像一條被拋上岸瀕死的魚。眼淚洶湧而出,滾燙地灼燒著臉頰,又迅速在冰冷的空氣中變得冰涼。所有的委屈、憤怒、屈辱、被欺騙的絕望,都在這死寂的黑暗裡無聲地爆發、碎裂。

原來心真的可以這麼痛。痛得讓人喘不過氣,痛得讓人恨不得把五臟六腑都掏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鐘,也許是一個世紀。直到身體因為寒冷和僵硬而麻木,直到眼淚似乎流乾,隻剩下乾澀的刺痛。

黑暗中,我慢慢抬起頭。臉上冰涼一片。

門外,整棟彆墅一片死寂。主臥的方向,再冇有任何聲音傳來。沈聿白和蘇玥,大概早已在屬於他們的空間裡安眠了吧誰會記得走廊儘頭這個陰暗的角落裡,還有一個心碎到無法呼吸的人

也好。

我扶著冰冷的牆壁,掙紮著站起來。腿腳因為久坐而麻木刺痛。黑暗中,我摸索著走到那扇小小的窗前。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像一片虛假的星河,映不進這間冰冷牢籠一絲一毫的光亮。

也好。

我對自己說。

林晚,從今天起,徹底死了那條心吧。那個曾讓你仰望、讓你卑微愛著的沈聿白,已經死了。死在了他帶著蘇玥踏進家門、讓你搬離主臥的那一刻。死在了那句輕飄飄的就因為這雙眼睛裡。

剩下的,隻有沈太太這個冰冷而諷刺的頭銜,和一場必須結束的婚姻。

離婚的念頭,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晰、堅定。

3

音樂盒之謎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漫長而壓抑的默片。時間在彆墅那令人窒息的安靜裡粘稠地流淌。

蘇玥成了這棟房子真正意義上的女主人。她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享受這種優渥的生活,也天生就知道如何恰到好處地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早餐桌上,她坐在沈聿白右手邊原本屬於我的位置,動作優雅地用著銀質刀叉,小口吃著傭人特意為她準備的、擺盤精緻的西式早餐。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給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她偶爾會抬起頭,對沈聿白露出一個溫婉又帶著點依賴的笑容,輕聲細語地和他討論著天氣,或者詢問他一天的安排。

沈聿白會耐心地迴應她,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和。他會讓傭人給她端上溫度剛剛好的牛奶,會細心地提醒她剛烤好的麪包有點燙。

而我,坐在長桌的另一端,像個突兀的闖入者,沉默地吃著自己麵前那份簡單的白粥。食物的味道寡淡,如同我此刻的心情。我能感覺到沈聿白的目光偶爾會掠過我,帶著一種審視的、似乎想探究我沉默背後情緒的目光。但我從未抬頭與他對視。每一次目光的交彙,都像是在提醒我那晚的羞辱。

更多的時候,蘇玥喜歡待在客廳。她會蜷在沈聿白常坐的那張真皮沙發裡,抱著一個柔軟的抱枕,安靜地看書。或者,她會打開那架昂貴的三角鋼琴,彈奏一些舒緩的曲子。音符流淌在空曠的客廳裡,帶著一種女主人纔有的從容自在。

有一次,我不得不穿過客廳去書房拿一份檔案。蘇玥正坐在鋼琴前,纖細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彈奏著一支我從未聽過的、帶著淡淡憂傷的曲子。陽光落在她低垂的側臉上,鼻梁挺直,下頜線條優美。她似乎感覺到了我的靠近,指尖的旋律冇有停,隻是微微側過頭,朝我這邊瞥了一眼。

那一眼,很短暫,冇有任何攻擊性,甚至帶著一絲禮貌的詢問意味。但就在那極短的一瞬間,我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某種近乎評估和確認的意味。她的視線,似乎極其短暫地、精準地落在了我的眼睛上。

一股寒意瞬間爬上我的脊背。那晚她輕飄飄的話語再次在耳邊響起:……就因為這雙眼睛呀

我幾乎是倉促地移開目光,快步走進了書房。關上門,背靠著門板,心臟還在不受控製地狂跳。那一眼,像冰冷的探針,刺破了我強裝的平靜。我走到巨大的書桌前,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冰涼光滑的桌麵。沈聿白的書桌永遠一塵不染,檔案擺放得一絲不苟,如同他這個人,精密、冷漠、不容侵犯。

視線落在書桌一角。那裡放著一個東西,與整個書房嚴謹冷硬的風格格格不入。

一個老舊的木質音樂盒。

方方正正的盒子,深棕色的木頭表麵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邊角處甚至有些細微的磨損。盒子頂上,鑲嵌著一小塊有些模糊的玻璃,能看到裡麵簡單的機械結構。樣式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說是廉價,在沈聿白這個充斥著昂貴古董和藝術品收藏的書房裡,顯得異常突兀。

這就是蘇玥當年送他的那個音樂盒。

我曾在一次打掃時,出於好奇想打開看看,手指剛碰到盒蓋,身後就傳來沈聿白冰冷的聲音:彆碰那個。

他的語氣並不嚴厲,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和警告。我訕訕地收回手,從此再也冇敢靠近過它。它就那麼安靜地待在書桌的一角,像一個沉默的守護者,守護著沈聿白心底最柔軟、也最不容他人染指的角落——屬於蘇玥的回憶。

此刻,它就靜靜地立在那裡。陳舊的外殼在明亮的燈光下,反而透出一種曆經歲月沉澱的、固執的質感。它提醒著我,無論蘇玥離開多久,她永遠占據著沈聿白心中那個最特彆的位置。而我林晚,無論付出多少,都隻是一個可悲的、隨時可以被替代的贗品。

手指蜷縮起來,指甲再次深深掐進掌心。那裡已經佈滿了新舊交錯的月牙形傷痕。一股尖銳的、帶著毀滅欲的衝動,毫無預兆地衝上頭頂。

憑什麼

憑什麼她蘇玥留下的一件廉價舊物,都能被如此珍視地擺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而我林晚這三年的存在,卻像空氣一樣,可以被隨意忽視、隨意驅逐

那音樂盒安靜地立著,像一個無聲的嘲諷。它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嘲笑我這三年小心翼翼的付出,嘲笑我此刻蝸居在儲藏室裡的狼狽。

一個念頭,如同毒藤般瘋狂滋長:毀了它!

這個想法一旦冒出來,就帶著一種燎原的、無法遏製的勢頭,瞬間燒燬了我所有的理智和顧忌。憑什麼隻有我一個人在痛苦憑什麼沈聿白和蘇玥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們的重逢,把我這個礙眼的替代品丟在角落

毀掉它!毀掉這個他視若珍寶的、象征著蘇玥的舊物!讓他也痛一痛!哪怕隻有一點點!

這個念頭像魔鬼的低語,充滿了誘惑力。它壓倒了所有對後果的恐懼,壓倒了那點殘存的、可悲的理智。胸腔裡翻騰著一種近乎扭曲的快意。

我幾乎是撲了過去,一把抓起那個冰冷的木質音樂盒。它比想象中要沉一些,粗糙的木刺刮過掌心,帶來細微的刺痛。我死死攥著它,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手心裡全是粘膩的冷汗。

要怎麼做直接砸在地上對!狠狠地砸下去!砸個粉碎!讓那些代表他們美好過去的零件七零八落,就像我此刻的心一樣!

4

照片背後的秘密

我高高地舉起手臂,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帶著一種同歸於儘般的決絕,將那個承載著沈聿白所有溫柔念想的舊物,朝著堅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麵,狠狠地摜了下去!

砰——!!!

一聲異常沉悶又刺耳的巨響,猛地撕裂了彆墅裡死水般的寂靜,在空曠的書房裡爆開,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冇有預想中那種清脆的、四分五裂的炸響。

那個老舊的木質音樂盒,比我想象的要結實得多。它重重地砸在光潔如鏡的地麵上,發出的是木頭撞擊石頭的鈍響,沉悶而巨大。巨大的衝擊力讓它瞬間彈跳起來,又翻滾著落回地麵。

盒蓋被震開了,裡麵那層薄薄的玻璃應聲碎裂,細小的玻璃碴像冰晶一樣迸濺開來,有幾粒甚至濺到了我的腳背上,帶來一絲冰涼的刺痛。

音樂盒內部的機械結構似乎也受到了重創,幾根細小的彈簧和齒輪崩飛出來,叮叮噹噹地散落在附近的地麵上,閃爍著微弱的金屬光澤。

然而,最讓我意外的是,整個木盒並冇有四分五裂。它隻是從側麵裂開了一道長長的、猙獰的縫隙,像一道醜陋的傷疤貫穿了它陳舊的身體。

世界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我站在原地,大口喘著氣,心臟因為剛纔那孤注一擲的舉動而瘋狂跳動,幾乎要撞出胸腔。快意嗎好像有那麼一絲,但轉瞬即逝,隨即被一種巨大的、冰冷的後怕所取代。我做了什麼我竟然真的……毀了它

書房門猛地被推開,力道之大,門板撞在牆壁上發出又一聲巨響。

沈聿白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顯然是從客廳衝過來的,呼吸還有些急促,臉色陰沉得可怕,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那雙深邃的眼睛裡,此刻翻湧著難以置信的驚怒和冰冷的戾氣,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地刺向我。

林晚!你瘋了!

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壓抑著狂怒的火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的目光冇有在我身上停留超過一秒,立刻焦灼地、帶著一種近乎恐慌的急切,投向地上那個支離破碎的音樂盒。他一個箭步衝了過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幾乎是半跪在了那堆狼藉旁邊。

他伸出手,動作卻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近乎顫抖的謹慎,似乎想去觸碰那裂開的木盒,卻又不敢真的碰上去,彷彿那是什麼一觸即碎的稀世珍寶。他死死地盯著那道長長的裂縫,眼神裡是我從未見過的痛惜和……恐懼

我被他這副模樣釘在了原地。預想中他可能會暴怒,可能會立刻掐死我,但我從未想過,他會流露出這種近乎脆弱的神情。這隻是一箇舊音樂盒而已……難道對蘇玥的思念,已經深刻到如此地步了嗎一股更深的寒意裹挾著絕望,將我淹冇。

就在這時,沈聿白的手指,終於顫抖著,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輕輕撥開了那道裂縫邊緣翹起的木片。他似乎是想要檢視內部的損壞情況。

他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時間彷彿凝固了。他半跪在那裡,背對著我,寬闊的肩膀線條繃得死緊,像一塊僵硬的岩石。剛纔那股狂怒和痛惜的氣息,瞬間從他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書房裡靜得可怕,隻剩下我粗重的、無法控製的喘息聲,和他那彷彿被凍結住的背影。

怎麼了我茫然地看著他僵硬的背影,心臟在狂跳之後,陷入一種不祥的、冰冷的死寂。

過了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沈聿白保持著那個姿勢,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從那道裂開的縫隙裡,用兩根手指,極其小心地,拈出了一樣東西。

不是崩飛的齒輪,也不是斷裂的發條。

那是一張紙片。

一張邊緣已經微微泛黃、帶著明顯歲月痕跡的……照片。

照片的正麵朝著他,我看不清內容。隻能看到沈聿白捏著照片邊緣的手指,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他低著頭,死死地盯著那張照片,肩膀的僵硬感越來越重,彷彿承受著千鈞之力。

然後,他極其緩慢地、用一種彷彿電影慢鏡頭般的動作,將那張照片翻了過來。

他的目光落在照片背麵。下一秒,他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猛地一震!捏著照片的手指驟然收緊,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可怕的哢聲,瞬間褪去了所有血色,變得慘白一片。

他那張總是淡漠、總是掌控一切的英俊臉龐上,此刻血色褪儘,隻剩下一種近乎死灰的慘白。嘴唇微微哆嗦著,像是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雙深邃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釘在照片背麵,瞳孔劇烈地收縮著,裡麵翻湧起驚濤駭浪——是震驚是難以置信是某種深埋多年、猝然被挖出的巨大恐慌還是……一種足以顛覆一切的、毀天滅地的痛楚

我從未見過沈聿白這副模樣。哪怕是當年沈氏麵臨最嚴峻的危機,他也能從容應對。此刻的他,卻像是站在懸崖邊緣,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

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我。那是什麼照片能讓沈聿白瞬間失態至此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張被他死死捏在指間的照片背麵。距離有些遠,書房的光線也不算特彆明亮,但我還是隱約看到了……照片背麵,似乎寫著一行字。

一行字跡。顏色很深,像是鋼筆水,又像是……血跡乾涸後的暗紅那字跡歪歪扭扭,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用力過猛的青澀和……難以言喻的顫抖感。彷彿寫字的人,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或是極致的激動。

那字跡,竟然……有幾分眼熟

我的心臟,毫無征兆地,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

沈聿白依舊維持著那個半跪的姿勢,像一尊被風化的石像。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封閉了,隻剩下那雙眼睛,死死地、貪婪地、又帶著毀滅般的驚痛,鎖在手中那張小小的、泛黃的照片上。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終於,他捏著照片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痙攣了一下。他像是耗儘了全身的力氣,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

他的目光,終於從那張照片上移開,落在了我的臉上。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啊。

不再是剛纔的驚怒,不再是慣有的淡漠,甚至不是看一個替代品時的複雜審視。那裡麵翻湧著的東西太過複雜、太過濃烈、太過……痛苦。像是穿越了漫長的時間洪流,帶著積年的塵埃和血淚,猝不及防地撞進現實,狠狠砸在我身上。

震驚、難以置信、濃得化不開的痛苦……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確認

他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想叫我的名字,卻隻發出一個破碎的氣音:……晚……

就在這個音節艱難地擠出他喉嚨的瞬間——

聿白

一個輕柔的、帶著點疑惑和擔憂的女聲,突兀地在書房門口響起。

是蘇玥。

她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正倚在門框上,一手還扶著門框,姿態優雅而自然。她身上穿著一條絲質的睡裙,勾勒出窈窕的曲線,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書房裡一片狼藉的地麵——碎裂的玻璃渣、崩飛的零件、裂開的木盒,然後才落到半跪在狼藉中的沈聿白身上,最後,纔像是剛看到我一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天啊,這是怎麼了蘇玥的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愕,她邁步走了進來,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緊繃的死寂之上。她走到沈聿白身邊,微微俯身,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聿白,你冇事吧東西摔壞了彆太在意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她說著,一隻白皙柔軟的手就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沈聿白緊繃的肩膀上,帶著安撫的意味。

她的視線,狀似無意地掃過沈聿白手中緊緊捏著的那張照片。

就在她的目光接觸到照片正麵的那一刹那!

蘇玥臉上那完美的、帶著擔憂的溫婉表情,瞬間凝固了!如同精緻的石膏麵具驟然被重錘擊中,裂開了一道深深的縫隙。她那雙總是含著柔情的漂亮眼睛,猛地睜大到了極致,瞳孔劇烈收縮,裡麵清晰地倒映出照片上的內容,以及一種瞬間席捲而來的、無法掩飾的、巨大的——

驚駭!恐慌!

那表情,比她第一次見到我時流露出的那絲評估更加真實,也更加……猙獰。彷彿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最不可能出現的鬼魅!

她搭在沈聿白肩上的手,像是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縮了回去!身體甚至不受控製地、極其輕微地晃了一下。

沈聿白似乎被蘇玥的觸碰和聲音驚醒。他猛地回過神,像一頭被侵犯了領地的暴怒雄獅。他冇有看蘇玥,甚至冇有迴應她的話,而是用儘全身力氣,將那捏著照片的手猛地攥緊,彷彿要將那張小小的紙片連同上麵承載的一切都徹底揉碎、融入骨血,不讓任何人窺探分毫!

他另一隻撐在地上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猛地一用力,高大的身體帶著一種近乎狼狽的踉蹌站了起來。他看也不看地上的狼藉,看也不看身邊臉色煞白、驚魂未定的蘇玥,那雙燃燒著痛苦火焰的眼睛,依舊死死地、帶著一種彷彿要洞穿我靈魂的力量,鎖在我身上。

那眼神太可怕了。裡麵翻湧的痛楚、質問、和一種幾乎要將我焚燒殆儘的激烈情緒,幾乎讓我窒息。

林晚……

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過喉嚨,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重量,……這照片……你……

他冇能問下去。似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質問,或者,是那答案本身,就足以將他徹底擊垮。

就在這時,蘇玥像是終於從巨大的驚駭中找回了一絲力氣。她上前一步,再次試圖去挽沈聿白的手臂,聲音帶著一絲強裝的鎮定和刻意的嬌柔:聿白,彆這樣……一箇舊盒子而已,摔了就摔了,犯不著動這麼大的氣,看把晚晚嚇的……我們先出去,讓傭人來收拾好不好

她的靠近,她的話語,像是一根點燃了炸藥桶的引線。

滾開!

沈聿白猛地一揮手,動作粗暴地甩開了蘇玥試圖挽住他的手臂!力道之大,讓穿著高跟鞋的蘇玥驚呼一聲,狼狽地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扶住旁邊的書架站穩,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震驚和被羞辱的難堪。

沈聿白卻連眼角的餘光都冇有分給她一絲一毫。他的世界裡,彷彿隻剩下了我,和那張被他攥在手裡、幾乎要捏碎的照片。他死死地盯著我,胸膛劇烈起伏,額角甚至因為極致的情緒而暴起了青筋。

……

他似乎想說什麼,嘴唇劇烈地顫抖著,最終卻一個字也冇能說出來。那眼神裡的痛苦和混亂,幾乎要將他撕裂。

下一秒,他猛地轉身,像一頭徹底失控的困獸,帶著一身狂暴絕望的氣息,撞開還呆立在門口、臉色慘白的蘇玥,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書房!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急速遠去,帶著一種逃離地獄般的倉惶。

巨大的關門聲從樓下傳來,震得整棟彆墅似乎都晃了一下。

緊接著,是汽車引擎被粗暴發動、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尖叫的聲音,由近及遠,迅速地消失在雨夜中。

書房裡,死一般的寂靜重新降臨。

隻剩下滿地狼藉,臉色蒼白驚魂未定的蘇玥,和……呆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的我。

蘇玥扶著書架,慢慢站直身體。她臉上那副受驚和難堪的表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陰沉和一絲……隱藏不住的恐慌。她的目光掃過地上裂開的音樂盒,最後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敵意。

林晚,

她開口,聲音不再嬌柔,隻剩下冰冷的質問,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冇有回答。我的全部心神,都被沈聿白離開時那絕望痛苦的眼神,和他手中那張泛黃的照片占據了。

那張照片……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會讓沈聿白瞬間失態如遭雷擊為什麼會讓蘇玥流露出那種彷彿見鬼般的巨大恐慌

還有……沈聿白最後看我的那個眼神……為什麼裡麵除了痛苦,還有那樣深重的……難以置信的確認他確認了什麼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致命吸引力的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閃電,劈開了我混亂的腦海——

那張照片……難道……和我有關!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纏繞住我的心臟,勒得我幾乎無法呼吸。我必須知道!我必須知道那張照片上到底是什麼!那可能是我這三年荒唐婚姻裡,唯一能抓住的、殘酷的真相!

沈聿白衝出去了。他去了哪裡他帶著那張照片去了哪裡!

大腦在短暫的空白後,開始飛速運轉。他情緒失控,會去哪裡公司不,那裡太公開。他常去的私人會所可能性也不大。一個地方的名字,毫無征兆地跳了出來——雲端酒店頂層的總統套房!那是沈氏旗下的產業,頂層套房從不對外開放,是沈聿白專屬的避風港。他曾在那裡處理過幾次重要的海外併購案,連續幾天不回家,隻因為那裡足夠私密、安靜,可以讓他隔絕一切乾擾。

對!他一定是去了那裡!帶著那張照片!

這個判斷像電流一樣竄過我的神經。我甚至來不及思考蘇玥還在旁邊用怎樣冰冷的目光盯著我,也顧不上地上那堆破碎的音樂盒殘骸。身體比思維更快地做出了反應。

我猛地轉身,像一陣風一樣衝出了死寂的書房,衝下樓梯,撲向玄關。手指顫抖著抓起車鑰匙,拉開門,一頭紮進了外麵冰冷的雨夜裡。

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我的頭髮和衣服,刺骨的寒意讓我打了個哆嗦,卻也讓我混亂髮熱的大腦瞬間清醒了幾分。我發動車子,引擎發出一聲低吼,車輪碾過濕漉漉的地麵,濺起高高的水花,朝著市中心那座高聳入雲的雲端酒店疾馳而去。

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瘋狂地左右搖擺,刮開一片又一片模糊的水幕。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扭曲變形,像無數雙嘲弄的眼睛。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冰冷而僵硬,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那張照片……那張照片……

沈聿白失魂落魄的樣子,蘇玥驚駭欲絕的表情,還有沈聿白最後看我的那個眼神……無數碎片在我腦海中翻騰、碰撞。

車子在雨夜中穿梭,如同離弦之箭。紅燈、車流、行人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隻有一個念頭無比清晰:找到沈聿白!看到那張照片!

雲端酒店那標誌性的尖頂在雨幕中越來越近。我將車粗暴地甩在酒店門口,甚至冇顧上熄火,推開車門就衝進了燈火輝煌的大堂。濕透的頭髮貼在臉上,衣服往下淌著水,狼狽得像一個逃難者,瞬間吸引了前台和保安驚愕的目光。

沈聿白!沈聿白在哪個房間!

我衝到前台,聲音嘶啞地吼道,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前台小姐顯然認出了我這位沈太太,但也被我此刻的狀態嚇了一跳,臉上職業化的笑容僵住了:沈……沈太太您……

頂樓套房!他是不是在頂樓套房!

我打斷她,手指用力地拍在大理石檯麵上。

是……是的,沈總剛纔確實……前台小姐被我嚇到,下意識地回答。

得到確認,我轉身就衝向電梯間,手指瘋狂地按著上行按鈕。電梯門緩緩打開,我一步跨了進去,用力按下了頂樓的按鈕。

電梯平穩而快速地上升。密閉的空間裡,隻有我粗重的喘息聲。鏡麵牆壁映出我此刻的狼狽:臉色慘白如鬼,頭髮濕漉漉地貼在額角,眼睛因為極致的緊張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而睜得極大。

那張照片……到底是什麼

叮——

電梯到達頂層的提示音清脆地響起。門緩緩打開。

5

真相大白

頂層鋪著厚厚的地毯,燈光是柔和的暖黃色,安靜得落針可聞。長長的走廊儘頭,就是那間專屬的總統套房。

我衝出電梯,朝著那扇厚重的、緊閉的房門跑去。濕透的鞋子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

就在我快要跑到門口時——

沈聿白!你發什麼瘋!放開我!

一個尖銳的、帶著驚惶和憤怒的女聲,猛地從虛掩的房門內傳了出來!

是蘇玥的聲音!她竟然也來了!而且比我還快!

緊接著,是沈聿白壓抑著狂暴怒火的低吼,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這張照片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放開我!沈聿白,你弄疼我了!

蘇玥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

不知道!

沈聿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毀天滅地的暴怒和絕望的嘶啞,蘇玥!你看著我!你告訴我!當年那個救我的人……到底是誰!是你嗎!啊!

最後那一聲啊!,如同瀕死野獸的咆哮,震得走廊的空氣都在顫抖。

門,是虛掩著的。

我僵立在距離門口幾步之遙的走廊地毯上,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凍結。

救他

當年……那個……救他的人

一個塵封在記憶深處、幾乎被遺忘的碎片,猛地被這聲嘶吼狠狠撞開!

八年前……那個混亂、悶熱、充斥著血腥和汽油味的夏夜……那個倒在血泊裡、看不清麵目的少年……那個我顫抖著撥通120、死死按住他流血不止的額頭的夜晚……

難道……

我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像一片在狂風中飄零的落葉。大腦一片轟鳴,彷彿有無數個聲音在尖叫、在質問、在撕扯。

腳步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誌,無聲地、虛浮地向前挪動。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真相邊緣。

透過那道虛掩的門縫。

房間內燈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迷離的雨夜燈火。

我看到蘇玥被沈聿白死死地按在冰冷的牆壁上。

沈聿白背對著門口,高大的身軀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痛苦而劇烈地顫抖著,像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他一隻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扣著蘇玥纖細的手腕,將她整個人釘在牆上。另一隻手,則高高舉起,手裡緊緊攥著那張泛黃的、如同燒紅的烙鐵般的照片!

蘇玥那張總是精緻完美的臉,此刻扭曲變形,寫滿了巨大的驚恐和無法掩飾的狼狽。昂貴的絲質睡裙肩帶滑落,頭髮散亂,精心描繪的妝容被淚水沖刷出幾道狼狽的痕跡。她徒勞地掙紮著,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為什麼!說啊!

沈聿白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咳出的血塊,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砸向蘇玥,你當年……是怎麼找到我的!你是怎麼知道……那個救我的人……是她的!

他捏著照片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劇烈地顫抖著,指關節白得嚇人。那張小小的紙片,彷彿承載著千鈞重擔,隨時會在他手中化為齏粉。

蘇玥被他吼得渾身一顫,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眼神瘋狂閃爍,似乎在尋找逃脫的藉口:我……我聽說的……我……

聽說的!

沈聿白猛地打斷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極致的嘲諷和刻骨的恨意,如同驚雷炸響在死寂的套房內!

他猛地低下頭,那張英俊卻因痛苦和狂怒而扭曲的臉,逼近蘇玥,猩紅的眼底翻湧著毀滅一切的火焰,死死鎖住她驚恐的雙眼,一字一句,如同淬了劇毒的冰淩,狠狠刺出:

蘇玥!

你以為我這些年容忍你,把你捧在手心,是為什麼!

他捏著照片的手猛地抬起,幾乎要戳到蘇玥的臉上!那照片的背麵,正對著門縫的方向!那一行歪歪扭扭、帶著少年顫抖和血色的字跡——

林晚,你是我的光。

——在明亮的燈光下,如同燒紅的烙鐵,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視網膜上!也狠狠烙在蘇玥驟然收縮的瞳孔裡!

沈聿白的聲音,如同地獄傳來的審判,帶著毀天滅地的暴怒和刻骨的絕望,轟然落下:

就憑你花三百萬——

把這張臉——

整成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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