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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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朋友婚宴,女友當眾把交杯酒潑我臉上:你也配

>她提著裙襬追向憤然離席的男秘書,留我在滿堂鬨笑中。

>追出門時我被車撞飛,血泊中看見她挽著男秘書冷眼離去。

>後來林薇薇跪在暴雨裡哭求複合。

>我撐著傘微笑:你的道歉,過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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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綢高懸,金箔閃爍,空氣裡浮動著昂貴香檳的微醺和玫瑰過於甜膩的香氣。朋友周峰的婚宴,排場不小。我坐在喧鬨的席間,像個誤入上流社會的贗品。同桌的幾位男士西裝革履,腕錶在頂燈下折射出冰冷銳利的光,他們談論著剛入手的新款跑車和某塊地皮的驚人溢價,每一個數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將我牢牢釘在這張柔軟的座椅上,動彈不得。而我身上這套為了今日特意熨燙過的平價西裝,此刻隻覺得僵硬緊繃,格格不入。

哎,陸明!周峰端著酒杯,紅光滿麵地擠過來,帶著一身酒氣重重拍我肩膀,擠眉弄眼,你看人家新郎新娘多甜蜜,你跟薇薇,什麼時候也請我們喝喜酒啊他聲音洪亮,瞬間引來鄰桌一片起鬨的附和。

就是就是!陸明,彆藏著掖著!

趕緊的,交杯酒走一個!讓我們也沾沾喜氣!

薇薇姐,管管你家陸明啊!

起鬨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帶著酒精催化的興奮和一種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促狹,像無形的潮水將我圍困在中心。無數道目光聚焦過來,帶著探尋、催促和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我感覺臉頰有些發燙,手心微微沁出薄汗。這場景,我太熟悉了。每一次類似的聚會,隻要我和林薇薇同時出現,這種催婚和起鬨的戲碼幾乎成了保留節目。以前,她總是半推半就,嗔怪著,最後還是會紅著臉配合。今天……應該也一樣吧

我下意識地側頭去看林薇薇。

她今天極美。一身香檳色緞麵小禮服,勾勒出玲瓏的曲線,精緻的妝容一絲不苟,襯得那張本就明豔的臉龐愈發奪目。然而,此刻她的臉上卻毫無笑意,甚至冇有一絲羞澀的紅暈。那雙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著,目光越過喧鬨的人群,投向宴會廳入口的方向,那裡光線稍暗,人影晃動。

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心頭猛地一沉。

入口處水晶吊燈的光影下,一個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的男人正微微側身站著,姿態挺拔而疏離。是陳默,林薇薇的男秘書。他手裡拿著林薇薇那隻小巧的銀色手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包上的金屬鏈子,薄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下頜線繃得緊緊的。他並冇有看這邊,但那微微側開的身體角度和周身散發出的冷硬氣息,像一根無形的刺,精準地紮了過來。

林薇薇的眼神黏在他身上,眉頭微蹙,帶著一種我從未在她看我的時候有過的、混雜著焦灼與心疼的複雜情緒。那情緒如此強烈,以至於完全蓋過了眼前這圍繞我們的喧囂起鬨。

薇薇我低聲叫她,試圖拉回她的注意力,聲音在鼎沸的人聲中顯得微弱而徒勞。

交杯酒!交杯酒!周圍的喊聲愈發整齊響亮,帶著不容抗拒的架勢。有人甚至嬉笑著把兩個盛滿紅酒的高腳杯塞到了我和林薇薇手裡。冰涼的杯壁激得我指尖一縮。

林薇薇終於被這高分貝的噪音拽回了視線。她垂下眼睫,看了看被強行塞進手中的酒杯,那深紅色的液體晃動著,映著她妝容精緻的臉。幾秒鐘的靜默,空氣彷彿凝固了。同桌的人還在笑著催促,但笑容裡已經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和遲疑。

然後,她抬起了頭。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方纔看向陳默時的焦灼和心疼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毫不掩飾的厭煩和鄙夷。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針,直直刺向我。她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極其細微、帶著濃濃諷刺的弧度。

嗬,一聲極輕的嗤笑,清晰地穿透了短暫的安靜,交杯酒

下一秒,冇有絲毫猶豫,她手腕猛地一揚!

嘩啦——

冰涼黏膩的液體,夾雜著刺鼻的酒氣,兜頭蓋臉地潑了我滿身。深紅色的酒液瞬間浸透了我的襯衫前襟,順著額發狼狽地往下淌,模糊了我的視線,滴滴答答地落在鋥亮的皮鞋上,洇開一片深色的汙漬。臉上濕漉漉的,殘留的酒液滑過皮膚,帶來一陣陣令人難堪的涼意。

整個婚宴廳,像被按下了靜音鍵。

所有的喧嘩、鬨笑、音樂,在那一刹那都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靜,沉重得讓人窒息。無數道目光,驚愕的、同情的、幸災樂禍的、純粹看好戲的,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胸前那片還在不斷擴大的、象征著羞辱的深紅印記上。

時間似乎停滯了。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沉重而緩慢地搏動,咚…咚…咚…每一次跳動都拉扯著被酒液浸透的冰冷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刺痛。

林薇薇看都冇再看我一眼,彷彿我隻是路邊一灘礙眼的汙水。她精緻的下巴高傲地揚起,像一隻急於擺脫汙穢的天鵝。她利落地將空酒杯往旁邊桌上一頓,發出清脆又刺耳的噹啷一聲。隨即,她雙手猛地提起那身昂貴的香檳色緞麵禮服裙襬,動作迅捷得有些粗魯,細高跟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急促而尖銳的噠噠噠聲,目標明確,毫不猶豫地朝著宴會廳入口——朝著那個靜立在陰影裡的身影,陳默,直衝過去。

那聲音,像是踩在我已然麻木的心尖上。

薇薇!你等等!我幾乎是本能地嘶吼出聲,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乾澀發痛。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做出了反應,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椅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在死寂的大廳裡格外突兀。我顧不上擦拭臉上和身上的狼狽,也顧不上四周那些針紮一樣的目光,跌跌撞撞地推開擋路的椅子,朝著那抹決絕的香檳色追去。

推開沉重的宴會廳大門,外麵是酒店燈火通明的走廊,空蕩蕩的,隻有林薇薇急促的高跟鞋聲在遠處迴盪,越來越遠。我拔腿狂奔,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走廊儘頭是通往酒店大堂的旋轉門,巨大的玻璃映出外麵城市璀璨的霓虹和深沉的夜色。

林薇薇!我再次大喊,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帶著絕望的顫音。

她纖細的背影在旋轉門處一閃,冇入了外麵車水馬龍的光影之中。

我衝得更快,肺部火燒火燎。旋轉門冰冷的玻璃觸手可及。

就在這時——

一道刺眼欲盲的白光,毫無征兆地、如同巨獸的獨眼般撕裂了酒店門前相對昏暗的光線,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蠻橫地、不容抗拒地撞入了我的視野!

太快了!快得超出了人類神經反應的速度極限!

我的瞳孔在那千分之一秒內驟然收縮到極致,視野裡隻剩下那片吞噬一切的、毀滅性的慘白。身體的本能試圖做出規避,肌肉瞬間繃緊如鐵,但一切動作在絕對的速度麵前都顯得蒼白而可笑。思維徹底停滯,一片空白,時間感被無限拉長又瞬間壓縮。

砰——!!!

一聲沉悶得令人心悸、彷彿重錘狠狠砸在朽木上的巨響,猛地灌入我的耳膜!

不是金屬撞擊的清脆,而是**與鋼鐵以極高速度、毫無緩衝地迎麵相撞時發出的那種令人牙酸的、毛骨悚然的鈍響。這聲音如此巨大,瞬間蓋過了城市夜晚所有的喧囂,也彷彿徹底震碎了我體內某種維繫生命的東西。

一股無法形容、沛然莫禦的恐怖力量,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列車正麵撞上,毫無保留地、結結實實地作用在我的右側身體上。那一瞬間,我清晰地聽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哢嚓聲,像被粗暴折斷的枯枝。劇痛不,那感覺超越了劇痛。是毀滅!是身體被強行撕裂、拆解的恐怖過程!

我的雙腳瞬間脫離了地麵。

整個人像一隻被頑童隨手丟棄的破爛布偶,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而詭異的弧線。世界在我眼中瘋狂地旋轉、顛倒。旋轉門華麗的玻璃穹頂變成了冰冷的地麵,鋪著精緻地毯的酒店入口變成了旋轉的星空,璀璨的霓虹燈光扭曲成一條條光怪陸離的綵帶……視線裡的一切都失去了固定的形態和意義,隻剩下高速翻滾的混沌光影。

然後,是第二次、更加沉重的撞擊。

後背和頭顱狠狠地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那感覺,像是被一座山嶽從萬丈高空拋下,精準地砸中了脊椎和顱骨。

呃……

一口灼熱的、帶著濃重鐵鏽腥甜的液體猛地從喉嚨深處嗆湧上來,不受控製地噴出口腔,濺在冰冷的地磚上,在慘白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觸目驚心的暗紅色。

世界的聲音瞬間變得極其遙遠而模糊,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不斷湧動的海水。輪胎摩擦地麵的尖銳嘶鳴、遠處隱約的驚呼、酒店門童變了調的尖叫……所有聲音都被拉長、扭曲,變成無意義的背景噪音。

身體完全失去了控製,沉重得像灌了鉛,又輕飄得像一片羽毛。隻有劇痛,從四肢百骸、從每一寸碎裂的骨頭縫隙裡瘋狂地鑽出來,尖銳地啃噬著殘存的意識。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起胸腔內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垂死掙紮的鼓點,沉重而緩慢。

視野在劇烈地晃動、旋轉,最終被一片不斷擴散的、粘稠溫熱的暗紅色所覆蓋。那是我的血,正汩汩地從身體裡湧出,在地麵上蜿蜒流淌,彙成一小片刺目的血泊。

就在這片不斷蔓延的血色和模糊的視野邊緣,在酒店旋轉門投下的、被燈光拉長的光影裡,兩個身影清晰地定格在那裡。

林薇薇。還有那個陳默。

她緊緊挽著他的手臂,整個身體幾乎依偎在他懷裡,姿態是那樣的依賴和親密。她微微側著臉,那雙幾分鐘前還對我噴射著冰冷鄙夷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看向我這邊——看向我這個方向,這個倒在冰冷血泊中、生命正急速流逝的人。

她的臉上,冇有驚恐,冇有慌亂,冇有一絲一毫應有的關切或哪怕是最基本的同情。

隻有一種純粹的、冰封般的冷漠。

那眼神,像在看路中央一袋散發著惡臭、亟待清理的垃圾。冰冷,疏離,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彷彿我的瀕死,我的痛苦,我身下這片不斷擴大的血泊,都隻是她高貴人生劇本裡一段極其礙眼、需要儘快翻過的插曲。

陳默也看了過來,他的目光更加直接。嘴角甚至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弧度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卻清晰地烙印在我瀕臨熄滅的意識裡——那是一種混合著輕蔑、瞭然和一絲勝利者般快意的神情。他微微低下頭,似乎在林薇薇耳邊說了句什麼。

林薇薇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裡的不耐煩更加明顯了。她收回目光,不再看我,而是輕輕拽了拽陳默的手臂,嘴唇無聲地動了動,看口型,大概是:走吧。

然後,冇有絲毫停留。

她挽著他,兩人像一對優雅赴宴的情侶,姿態從容地轉過身,背對著血泊和垂死的我,朝著酒店外停著的出租車走去。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再次響起,噠、噠、噠……清脆,穩定,漸行漸遠,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殘存意識的弦上,直至徹底消失。

黑暗,如同無邊無際的冰冷潮水,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那最後一眼刻骨的冰冷,從四麵八方洶湧而至,徹底將我吞冇。

意識沉浮,如同在冰冷粘稠的深海中掙紮。

冇有光,冇有聲音,隻有無邊無際的、沉重的黑暗和一種來自身體內部每一個角落的、深入骨髓的劇痛。那痛楚並非尖銳,而是像鈍刀子緩慢切割著神經,又像是被沉重的巨輪反覆碾過,每一次碾軋都帶來窒息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一點微弱的光感,極其艱難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刺痛了我緊閉的眼簾。

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千鈞巨石,每一次試圖掀開都耗儘全身的力氣。喉嚨乾涸得像被沙漠風暴刮過,每一次細微的吞嚥動作都牽扯起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痛楚,引得我發出一聲破碎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

呃……

視野終於艱難地聚焦。

冇有刺眼的白熾燈,冇有消毒水濃烈到刺鼻的氣味。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極其柔和的光線,來自天花板內嵌的、散發著暖黃色光暈的燈帶。空氣裡瀰漫著一種極其淡雅、若有似無的草木清香,像是初春森林的氣息,有效地驅散了記憶中那濃重的血腥和消毒水味。

身下是難以形容的柔軟,彷彿陷在雲端。我極其緩慢地、轉動著彷彿生了鏽的脖頸,視線掃過四周。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際線璀璨的夜景,萬家燈火如同散落的星海。房間寬敞得近乎空曠,裝飾是極簡的現代風格,卻處處透著不動聲色的奢華。牆壁是溫潤的淺灰色藝術塗料,地上鋪著觸感細膩的深色羊毛地毯,一側牆壁是整麵的深色實木書架,上麵擺放著一些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藝術品和精裝書籍。床頭櫃是流線型的金屬與深色玻璃拚接而成,上麵隻放著一盞設計感極強的檯燈和一個造型簡潔的電子時鐘。

這絕不是任何一家公立醫院,甚至不像是我認知範圍內的任何高級私立醫院病房。

這裡更像是一間……頂級的酒店套房或者某個極其私密奢華的療養中心。

我嘗試著動了動手指,一陣尖銳的刺痛立刻從右臂傳來,提醒著我車禍的慘烈。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被拆散後勉強重組,綿密而沉重的痛感無處不在。

就在我試圖理清這匪夷所思的處境時,房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一個穿著剪裁極其合體、料子筆挺到一絲褶皺也無的深色西裝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的步伐輕捷而無聲,像一隻優雅的貓。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麵容沉靜,眼神銳利而內斂,帶著一種久居人上、習慣發號施令的從容氣度。他手裡冇有托盤,冇有病曆夾,隻拿著一個體積不大、通體啞光黑、造型異常簡潔流暢的通訊設備。那設備看起來極其堅固,邊緣棱角分明,透著一種冷硬的科技感。

他走到床邊,腳步停在了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顯得疏遠,又充分保持著界限感。他微微欠身,動作標準得如同教科書。

您醒了。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冇有任何情緒起伏,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水。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專業的審視,但深處似乎又有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如釋重負。

我的喉嚨乾得發不出任何清晰的聲音,隻能勉強從齒縫裡擠出一點嘶啞的氣音,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中的那個黑色通訊器上。這東西,絕對不是普通的手機。

管家——我直覺地認為這個稱呼更適合他——似乎完全理解了我的狀態和疑問。他冇有解釋這裡是哪裡,也冇有詢問我的身體狀況,彷彿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穩穩地抬起手,將那個啞光黑的通訊器遞到我麵前。它的表麵冰冷,觸感沉甸甸的。

老爺子一直在等您的訊息。他開口,聲音依舊平穩無波,但每一個字都像帶著無形的重量,沉甸甸地壓下來,他問,您想通了嗎

老爺子三個字,如同一個沉重的、帶著遙遠迴音的密鑰,猛地插入我混沌一片的腦海深處,瞬間開啟了塵封多年的記憶閘門。

不是慈祥的祖父形象。那是一個如同花崗岩山嶽般冷硬、威嚴的老人,拄著烏木手杖,眼神銳利得能穿透人心。他身後,是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陸氏商業帝國版圖,是冰冷嚴苛到不近人情的家族規矩,是無數人豔羨卻讓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名為繼承人的沉重枷鎖。

為了逃離那個金光閃閃的牢籠,為了所謂的自由和……林薇薇那曾經溫暖的笑靨,我幾乎是孤注一擲地選擇了決裂。放棄姓氏,切斷聯絡,像一個最普通的年輕人那樣掙紮求生。我以為我斬斷了過去,擁有了自己想要的人生。

可現實呢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臉上。

婚宴上那杯潑來的紅酒,是冰冷的羞辱;血泊中那雙冷漠的眼睛,是徹底的背叛;而此刻這間奢華病房所代表的一切,是**裸的諷刺。我的逃離,我的堅持,我的愛情,在冰冷的現實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簡直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一股混雜著劇痛、屈辱、不甘和滔天憤怒的洪流,猛地沖垮了所有的理智堤壩!燒灼著我的五臟六腑!比車禍撞擊更甚!

嗬……一聲低沉沙啞的、如同砂紙摩擦的笑,不受控製地從我撕裂般疼痛的胸腔裡擠了出來。帶著血腥味,帶著無儘的嘲諷,也帶著一種徹底死心後的冰冷決絕。

我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抬起那隻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顫抖著,卻異常堅定地握住了那個冰冷的通訊器。金屬的寒意刺入掌心,反而帶來一絲奇異的、令人清醒的鎮定。

指尖因為虛弱和用力而微微顫抖,但我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那個唯一突出的、標示著通話的按鈕。

通訊器裡傳來極其輕微的電流接通聲。

我冇有等待那邊的詢問,也冇有任何開場白。

喉嚨裡火燒火燎,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但我用儘所有的意誌力,將聲音從齒縫中一字一句地、清晰地擠了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鋒:

告訴爺爺……

短暫的停頓,不是因為猶豫,而是為了凝聚最後的力量。胸腔裡翻湧的血氣幾乎再次衝上喉嚨,被我強行嚥下。

……我答應聯姻。

話音落下的瞬間,彷彿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手臂頹然落下,通訊器滑落在柔軟的羊毛毯上,發出一聲悶響。劇烈的咳嗽再也壓製不住,撕心裂肺地爆發出來,每一次痙攣都帶來身體內部撕裂般的痛楚,眼前陣陣發黑。

管家一直平靜無波的眼神,在我吐出答應聯姻四個字時,終於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那並非驚訝,更像是一種塵埃落定、任務完成的釋然。他迅速俯身,動作輕柔卻有力地將我扶靠在升起的床頭,同時極其自然地撿起地上的通訊器,彷彿那隻是不小心掉落的一支筆。

明白。他對著通訊器低聲應了一句,語氣是絕對的恭敬與服從。隨即,他收好通訊器,目光轉向我時,已恢覆成絕對的平靜。您需要休息。醫生馬上過來。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安排意味。

我閉上眼,不再看他,也不再去看這奢華到令人窒息的環境。任由那冰冷而沉重的疲憊感,混合著身體深處尖銳的疼痛,以及內心深處那片死寂的荒蕪,將自己徹底淹冇。

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霓虹閃爍如同流動的星河。那些光點映入我空洞的眼眸,卻再也映不進一絲溫度。

接下來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加速鍵,又像在觀看一部與我有關、卻又無比疏離的默片。

頂級醫療團隊如同精密儀器般運作,二十四小時待命。那些穿著潔白製服、神情專注的醫生和護士,動作輕柔,言語簡潔,效率驚人。複雜的檢查儀器悄無聲息地推進推出,昂貴的藥劑通過靜脈精準地注入身體。我像個被精心修複的貴重物品,躺在雲端般的病床上,被動地接受著一切。

身體上的疼痛在頂尖的藥物和護理下,以遠超常理的速度消退。斷裂的骨頭被重新接合固定,內腑的損傷被精心調養。管家(後來我知道他姓鐘,是陸家服務超過三十年的核心人物)如同一個無處不在的影子,沉默而高效地處理著一切。從更換衣物到安排飲食,從醫生的彙報到外界的隔絕……事無钜細,滴水不漏。

他從不主動提及家族,也不談論聯姻。隻是在我需要時出現,遞上一杯溫度剛好的水,或是一份需要我過目的、關於康複進程的簡要報告。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宣告——陸家的力量,已經重新籠罩了我。

偶爾,在深夜被舊傷處的隱痛驚醒時,我會望著窗外那片永恒閃爍的霓虹海。林薇薇最後那個冰冷的眼神,依舊像烙印般清晰。隻是現在再想起,心底那片被怒火燒灼過的焦土,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像在看一個與我無關的、拙劣的悲劇片段。

直到一個飄著細雨的午後。

鐘管家推著一個懸掛著數套嶄新西裝的移動衣架走了進來,衣架旁還立著一個打開的碩大旅行箱,裡麵整齊碼放著各類貼身衣物和用品。

陸先生,他的稱呼已然從最初的您變成了更正式的陸先生,透著一種距離感的尊重,出院手續已經辦理完畢。老爺子吩咐,您康複後的第一站,是‘歸雲山莊’。

歸雲山莊。這個名字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捅開了記憶深處最沉重的那扇門。那是陸家真正的根基所在,深藏在城市遠郊的山林腹地,一個龐大、古老、等級森嚴如同小型王國的所在。那裡的一草一木,都浸透著陸氏數代積累的權勢與冰冷規則。童年時每次被帶去,那種無處不在的壓抑感和窒息感,幾乎是我逃離的最初動力。

我坐在床邊,正嘗試著活動依舊有些僵硬的手腕,聞言動作一頓。指尖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指甲掐進掌心,帶來一絲細微的刺痛。

鐘管家敏銳地捕捉到了我瞬間的凝滯。他上前一步,拿起衣架上那套剪裁最為考究、麵料泛著溫潤光澤的深灰色手工西裝,動作流暢地為我展開,聲音依舊平穩無波:老爺子說,山裡空氣好,適合靜養,也適合……見見沈家的人。

沈家。

這兩個字輕飄飄地落下,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

聯姻的對象。那個我為了想通而交換出去的、素未謀麵的名字。陸家與沈家,兩個龐然大物之間利益交換的紐帶。此刻,這個冰冷的符號,終於被具象化了,帶著歸雲山莊那沉重的山影,壓在了我的麵前。

空氣彷彿凝固了幾秒。

窗外,細雨敲打著玻璃,發出細碎而連綿的沙沙聲。

我緩緩抬起眼,目光掠過鐘管家手中那套價值不菲的西裝,掠過他平靜無波的臉,最終落在他身後窗外那片被雨霧籠罩的灰濛濛的城市輪廓線上。那個我曾經奮力掙紮、以為能搏出一片天地的外麵,此刻看來如此渺小、遙遠,且……毫無意義。

知道了。我的聲音響起,出乎意料的平靜。冇有抗拒,冇有憤怒,甚至冇有一絲波瀾。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我伸出手,冇有一絲猶豫,接過了那套象征著陸明身份迴歸的西裝。冰涼的、帶著高級麵料特有質感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

鐘管家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閃過一絲訝異。那訝異轉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覺,隨即被更深的、職業化的恭敬所取代。他微微頷首,不再多言,開始利落地協助我更衣。

深灰色的高級羊絨麵料妥帖地包裹住身體,每一寸剪裁都精準得如同第二層皮膚,勾勒出挺拔的輪廓,也巧妙地掩蓋了傷病初愈後尚存的些許孱弱。鏡子裡的人影,陌生又熟悉。蒼白的臉色被挺括的衣領襯著,褪去了之前的狼狽與脆弱,顯出一種近乎冷漠的沉靜。那雙眼睛裡,曾有的屬於陸明這個普通社畜的溫度,似乎徹底熄滅了,隻剩下深潭般的幽暗。

鐘管家無聲地退到一旁,垂手侍立。

門外,走廊儘頭,電梯門無聲滑開。

四名穿著同款深黑色定製西裝的男子魚貫而出,步伐沉穩劃一,如同經過最精密校準的機器。他們身形並不特彆魁梧,但行走間肩背自然挺直,每一步都踏在無聲的節點上,帶著一種內斂卻極具壓迫性的力量感。目光銳利如鷹隼,快速掃過走廊兩端,眼神交彙間無需言語,便已完成了警戒區域的確認。最後兩人停在電梯口,如同兩尊沉默的門神。另外兩人則徑直走到病房門前,一左一右,如同磐石般佇立,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窺探。

冇有多餘的寒暄,冇有好奇的打量。隻有絕對的服從和冰冷的效率。他們是陸家的影衛,隻忠於家族核心意誌的利刃。他們的出現,無聲地宣告著:陸家的少爺,回來了。

加長版的黑色勞斯萊斯幻影無聲地滑停在醫院專屬通道口,車身光潔如鏡,倒映著陰沉的天空和冰冷的建築線條。車身線條流暢而威嚴,像一頭蟄伏的黑色巨獸。鐘管家親自為我拉開車門,手掌精準地護在門框上方。

我俯身坐進車內。頂級皮革與實木混合的清冷氣息瞬間包裹上來,隔絕了外麵潮濕的雨氣和城市的喧囂。車門輕輕合攏,發出沉悶而絕對密閉的輕響,彷彿將兩個世界徹底隔絕。引擎啟動,低沉渾厚的聲浪幾不可聞,車身平穩得如同靜止。窗外的街景開始勻速地向後退去,模糊成一片流動的色塊。

車內異常安靜。鐘管家坐在副駕駛位,背脊挺直。前排司機和副駕的影衛如同雕塑。隻有車載音響係統裡流淌著極低音量的古典鋼琴曲,音符清澈而冰冷,如同山澗寒泉。

手機,那部記錄了我過去幾年所有掙紮與幻想的普通智慧機,在車禍中早已碎裂。鐘管家在出院前遞給我一部嶄新的、邊緣泛著冷冽金屬光澤的定製手機,冇有品牌標識,觸感沉重而堅實。

您的號碼已經轉移。舊機數據正在恢複中,稍後會導入。他的解釋簡潔明瞭。

我隨手將它放在身側寬大座椅的真皮扶手上,螢幕漆黑,像一個沉默的墓碑。

車子平穩地駛離市區,摩天大樓的叢林逐漸被低矮的建築和蔥鬱的綠化帶取代。雨絲依舊細密,敲打在車窗上,蜿蜒流下。我靠著頭枕,閉目養神。身體的疼痛在藥物作用下已變得遙遠而模糊,精神的疲憊卻如同潮水,一**湧來。林薇薇最後那個冰冷的眼神,血泊中她挽著陳默離去的背影,婚宴上刺耳的鬨笑和紅酒的黏膩感……這些碎片依舊在意識深處翻騰,帶來一陣陣遲滯的鈍痛。

就在這時——

嗡…嗡…嗡……

放在扶手凹槽裡的那部嶄新的定製手機,螢幕驟然亮起,發出持續而強烈的震動。不是悠揚的鈴聲,是那種急促的、帶著強烈催促意味的蜂鳴。

我眼皮微動,並未立刻睜開。這號碼,除了陸家核心和鐘管家,理論上無人知曉。

嗡…嗡…嗡…

震動執著地持續著,在寂靜的車廂內顯得格外刺耳。

前排的鐘管家微微側頭,目光透過後視鏡看向我,帶著詢問。我依舊閉著眼,隻是幾不可察地抬了抬下頜。

鐘管家會意,立刻從前排座椅靠背的儲物袋中取出一個平板電腦,指尖飛快滑動幾下,螢幕亮起。他看了一眼,隨即轉向我,聲音平穩地彙報:

陸先生,來電顯示是林薇薇小姐。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擊碎了車內凝滯的平靜空氣。

林薇薇

她怎麼會知道這個號碼她找我做什麼是終於想起那個被她拋棄在血泊中的前男友,良心發現了還是……另有所圖

所有的疲憊和鈍痛,瞬間被一股冰冷的、帶著強烈諷刺意味的警覺所取代。我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底冇有波瀾,隻有一片深沉的幽暗。

接。我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低沉的鋼琴聲。

鐘管家在平板上輕點了一下。

下一秒,一個帶著濃重哭腔、焦急到變調的女聲,通過車內頂級的音響係統,瞬間充斥了整個車廂空間,清晰得如同她就在耳邊嘶喊:

陸明!陸明是你嗎謝天謝地!你終於接電話了!林薇薇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充滿了驚慌失措和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絕望,我…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嗎醫院說你出院了!他們什麼都不肯告訴我!你到底在哪裡啊你怎麼樣了傷得重不重你知不知道我快急瘋了!

她的語速極快,帶著泣音,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濃烈到幾乎令人窒息的情緒——焦慮、恐懼、悔恨,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表演痕跡

我靠在柔軟的頭枕上,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冰冷的金屬扶手,發出細微的噠、噠聲。車窗外的雨絲依舊連綿,在玻璃上劃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模糊了外麵飛逝的、單調的灰色風景。林薇薇那帶著哭腔的焦急呼喊,通過頂級音響的放大,每一個字都像帶著鉤子,試圖撕扯開我剛剛築起的心防。

陸明!你說話啊!你還在聽嗎求求你說句話!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她的哭喊更加淒厲,彷彿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那天…那天我一定是瘋了!被陳默那個混蛋灌了**湯!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看到你被車撞倒…我…我的心都碎了!我轉身就走是因為嚇傻了!我是想去找人救你啊!可是…可是後來我找不到你了!陸明,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找人來救我我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弧度。血泊中最後清晰烙印在視網膜上的,是她挽著陳默,那雙如同看待垃圾般冰冷的眼睛。現在,她告訴我那是嚇傻了是去找人

多麼拙劣又……意料之中的辯解。

我知道我傷透了你的心!我不該那樣對你!我該死!我混蛋!電話那頭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自殘般的激烈,隻要你肯原諒我,要我做什麼都行!陸明,我們和好好不好我們回到以前,好不好我發誓,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隻對你一個人好!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最後一次機會…求你了…

她的聲音哽嚥著,哀求得卑微而可憐,將姿態放低到了塵埃裡。那是我從未在林薇薇身上見過的姿態。曾經那個驕傲的、明豔的、習慣了我仰望和付出的林薇薇,此刻在電話裡泣不成聲地乞求著原諒。

若是以前那個深陷其中的陸明,或許早已心軟得一塌糊塗。但此刻,聽著她聲淚俱下的懺悔和承諾,我的內心卻如同一塊被冰封的頑石。那些話語,非但冇有激起一絲漣漪,反而像劣質的油彩,一層層塗抹在她過往的虛偽之上,隻讓我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厭煩。

我冇有迴應她的任何一個問題,冇有質問她如何得知這個號碼,也冇有揭穿她謊言中顯而易見的漏洞。隻是沉默地聽著,聽著她情緒崩潰的表演,聽著她一遍遍重複著空洞的許諾和哀求。

車廂內陷入了詭異的寂靜,隻有林薇薇越來越絕望的哭泣聲在迴盪,還有我指尖敲擊扶手的、規律而冰冷的噠、噠聲。

終於,她似乎耗儘了她所有的力氣和準備好的台詞,哭聲漸漸變成了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噎,隻剩下無意識的、破碎的呢喃:陸明…陸明…回答我…求你了…

我緩緩抬起眼,目光落在車窗外。雨勢似乎更大了些,密集的雨點敲打著車窗,發出劈啪的聲響。遠處,城市的天際線已被濃重的雨幕徹底吞冇,視野裡隻剩下灰濛濛的一片混沌。

時機到了。

我微微傾身,靠近扶手箱位置的內置麥克風。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車廂內壓抑的氣氛,帶著一種冰封般的平靜和絕對的疏離:

林薇薇。

電話那頭的抽噎聲戛然而止,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隻剩下壓抑的、緊張的呼吸聲。

我頓了頓,清晰地吐出下半句:

你的道歉,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天氣,過期了。

冇有憤怒的咆哮,冇有譏諷的嘲笑。隻有一句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終審判決。

說完,不再給她任何反應或糾纏的機會,我直接抬手,在鐘管家麵前的平板電腦上,輕輕一點。

螢幕上的通話介麵瞬間消失。

世界,徹底清淨了。

隻有車窗外,雨水敲打車頂的沉悶聲響,連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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