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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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瘋了似的砸在擋風玻璃上,雨刮器拚了老命地左右搖擺,刮開一片混沌,前方的路卻立刻又被更洶湧的雨水重新糊住。兩道昏黃的車燈光柱,像溺水者最後徒勞伸出的手臂,刺破沉甸甸的黑暗,卻也隻能勉強照亮前方幾米濕滑的路麵和路邊瘋狂舞動的、鬼影般的樹叢輪廓。

我死死攥著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冰冷的皮革觸感透過指尖直往骨頭縫裡鑽。車裡瀰漫著一股濕衣服悶久了特有的黴味兒,混合著空調吹出的冷氣,吸進肺裡都帶著冰碴子。舅舅死了。電話裡那個遠房表哥的聲音還在耳朵裡嗡嗡作響,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阿默…你舅舅…老宅…人冇了…你快來一趟吧…

心口那塊地方,又悶又沉,像是被塞進了一整塊吸飽了水的凍土。我猛吸一口氣,試圖壓住那股不斷上湧的酸澀,喉嚨裡卻乾得發疼。腳下的油門不自覺地又往下踩深了一寸,老舊的車身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呻吟,引擎蓋下傳來沉悶的咆哮,在狂暴的雨聲中顯得那麼微弱。

車燈終於捕捉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輪廓——林氏老宅。它孤零零地杵在雨幕深處,像一頭蟄伏在黑暗裡的巨獸。厚重的青磚牆被雨水沖刷得黝黑髮亮,爬山虎的藤蔓早已枯死,隻剩下焦黑扭曲的筋絡,如同無數乾癟的血管,在電光偶爾撕裂天際的瞬間,在牆壁上投下猙獰的、抽搐的陰影。那扇沉重、佈滿歲月凹痕的木門緊閉著,像一張抿緊的、拒絕吐露任何秘密的嘴。

車輪碾過老宅前坑窪不平的石子路,濺起渾濁的水花,終於在一灘爛泥裡停了下來。引擎熄火,世界瞬間被狂暴的雨聲徹底淹冇。那聲音無孔不入,敲打著車頂,沖刷著車身,單調、巨大、永無止境,幾乎要把人溺斃在裡麵。

我推開車門,一股裹挾著土腥味和植物**氣息的冷風猛地灌進來,激得我一哆嗦。冰冷的雨水瞬間打透了頭髮和外套,順著脖頸往下淌,寒意刺骨。我弓著背,頂著這瓢潑之勢,深一腳淺一腳地衝向那扇緊閉的大門。

門冇鎖,輕輕一推就開了條縫。一股更濃重、更陳腐的氣息撲麵而來,混雜著灰塵、木頭朽爛的味道,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難以言喻的甜腥,像是某種早已乾涸的陳舊血跡。門軸發出吱呀——一聲悠長刺耳的呻吟,在這死寂的老宅裡,聽上去格外瘮人。

前廳光線昏暗,隻有角落裡一盞瓦數極低的燈泡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一小片濃稠的黑暗。空氣凝固得像結了冰,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幾個模糊的人影縮在牆邊的陰影裡,看不清臉,隻能感覺到他們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懼意冇有人說話,隻有沉重的呼吸聲在寂靜中起伏。

阿默,你來了。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工裝的中年男人從陰影裡走了出來,是我那個遠房表哥,林強。他臉上的肌肉僵硬地扯動了一下,眼神躲閃,不敢直視我。在…在書房。

他的聲音乾澀沙啞,像砂紙磨過木頭。他側過身,給我讓出路,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通往書房的走廊深處,彷彿那裡盤踞著什麼令人恐懼的東西。

我喉嚨發緊,點了點頭,腳步有些虛浮地朝著他示意的方向挪動。腳下的木地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每一步都像是在喚醒沉睡的幽靈。走廊儘頭,書房的門半開著,裡麵透出的光比前廳更亮一些,卻依舊昏沉。

心跳得擂鼓一樣,撞得胸腔生疼。我深吸了一口那渾濁的空氣,推開了書房的門。

舅舅就躺在書房中央臨時搭起的簡易床板上,身上蓋著一塊洗得發灰的白布。白布勾勒出他身體的輪廓,僵硬,瘦削,毫無生氣。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的死氣瀰漫在空氣裡,鑽進鼻孔,黏在皮膚上。

房間裡站了幾個人,都是住得近的族親,臉上掛著如出一轍的茫然和一種竭力掩飾卻依舊流露出來的驚惶。他們的目光在我和屍體之間遊移,像受驚的兔子。

怎麼回事

我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彆人的,乾巴巴地卡在喉嚨裡。

摔的…

一個乾瘦的老頭,按輩分是我堂叔公,他搓著手,眼神飄忽不定,晚飯後人就不見了,找了大半宿…在閣樓樓梯下麵…發現的。後腦…磕著台階角了…唉…

他歎息著,尾音帶著顫抖,目光卻始終不敢落到那白布覆蓋的軀體上。

摔的閣樓樓梯我眉頭擰緊,目光銳利地掃過他們每一個人。空氣裡的緊張感幾乎凝成了實質,壓得人胸口發悶。他們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視線,垂著頭,或是盯著自己的腳尖,彷彿地上有什麼極其吸引人的東西。

沉默在發酵,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感。

我壓下心頭的疑雲,走到床邊。白佈下的輪廓,僵硬得不自然。我伸出手,指尖冰涼,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輕輕掀開了覆蓋在頭頸部位的白布。

舅舅的臉露了出來。慘白,冇有一絲血色,皮膚像一層打濕的劣質宣紙,緊緊繃在凸起的顴骨上。嘴唇微微張開,顏色是一種詭異的青紫。眼睛緊閉著,眼窩深陷,彷彿兩個黑洞,吸走了周圍所有的光。一種徹底的、冰冷的死寂籠罩著這張臉。

我的目光下移,落在他裸露的脖頸上。

一道傷口。

就在喉結下方一點,橫向切開皮膚,邊緣極其平滑、整齊,像是被什麼無比鋒利的東西瞬間劃過,利落得冇有一絲毛糙。傷口本身並不算深得離譜,但位置卻透著一種精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險惡。

然而,最不對勁的是——

傷口周圍的皮膚乾乾淨淨。冇有一絲一毫的血跡滲出。皮膚是乾燥的,隻有一種失血過多後的慘白和蠟黃。那道平滑的切口,就像一個詭異的、強行貼在皮膚上的標簽,一個不屬於這具軀體的、冰冷的符號。

這根本不像一個剛剛磕碰致死的傷口!它太乾淨,太規整,太…刻意了。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從尾椎骨竄起,瞬間爬滿整個脊背。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手指僵在半空,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和心臟瘋狂撞擊肋骨的聲音。

發現的時候…就是這樣

我竭力控製著聲線,讓它聽起來平穩一些,但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硬擠出來的,帶著冰碴子。

堂叔公飛快地瞥了一眼傷口,立刻又垂下眼皮,渾濁的眼睛裡滿是驚懼:是…是的…怪…怪得很…一滴血…都冇見著…樓梯上也冇有…乾乾淨淨的…

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含在喉嚨裡。

閣樓樓梯

我追問,目光緊緊鎖住他,他一個人去閣樓做什麼什麼時候上去的

晚飯後…天擦黑那會兒吧…

另一個稍微年輕點的族親介麵,聲音同樣發緊,他說…好像聽見閣樓有耗子動靜…吵得煩,就拿了根棍子上去看看…誰知道…

他搖搖頭,臉上是真實的困惑和後怕。

晚飯後天擦黑…閣樓…耗子動靜…我默默咀嚼著這些資訊碎片。這解釋聽起來合理,卻無法驅散那道乾淨得詭異的傷口帶來的強烈不安。摔傷後腦磕碰那脖子上這道精準的切口是什麼它和死亡有直接關聯嗎為什麼冇有血

疑竇如同瘋狂滋生的藤蔓,瞬間纏繞住我的心臟,越收越緊。

報警了嗎

我問。

報…報了…

林強搓著手,臉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動,鎮上的老李警官…他…他帶人來看過一圈了…說…說就是意外摔傷…讓…讓先料理後事…

老李警官鎮上那個快退休的老好人我心裡一沉。他的判斷…能信嗎這現場的詭異,這傷口的離奇,真的能用意外兩個字輕飄飄地蓋過去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舅舅慘白僵硬的臉上,落回那道平滑、乾淨、如同一個冰冷嘲諷的傷口上。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順著脊椎緩緩纏繞上來。

雨,還在下。敲打著屋頂,敲打著窗戶,永不停歇。這座沉寂的老宅,像一個巨大的、沉默的棺槨,將我們所有人都裝了進去。

夜色像墨汁一樣潑下來,越來越濃,沉重地覆蓋著整個林氏老宅。前廳臨時佈置成了靈堂,慘白的燭火在穿堂而過的陰風裡瑟瑟發抖,光影在佈滿灰塵的牆壁和褪色的祖宗畫像上瘋狂跳躍、扭曲,變幻出各種怪誕恐怖的形狀,彷彿那些畫中人的眼睛都在燭光下幽幽轉動。空氣裡瀰漫著蠟燭燃燒的蠟油味、潮濕木頭腐朽的黴味,還有一股若有若無、揮之不去的甜腥氣。

幾張長條凳散亂地擺在棺材兩側,上麵零星坐著幾個族親,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鼾聲被雨聲和風聲撕扯得斷斷續續。林強縮在角落一張破舊的藤椅裡,裹著一件厚棉襖,眼皮沉重地耷拉著,勉強支撐著守夜的職責。堂叔公他們早就熬不住,各自找地方蜷著睡了。

舅舅的棺材停放在靈堂正中央,深褐色的棺木在搖曳的燭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棺蓋半開著,露出一角慘白的壽衣。那僵硬、冰冷的輪廓,在光影的明滅中,顯得更加不真實。

我靠牆坐在一張硬邦邦的木凳上,後背緊貼著冰冷粗糙的磚牆,寒意透過單薄的衣物直往骨頭縫裡鑽。明明很睏倦,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疲憊,可腦子卻異常清醒,像被冰冷的鋼絲反覆刮擦著。眼前不斷浮現那道乾淨得詭異的脖頸傷口,還有堂叔公他們躲閃驚惶的眼神。老李警官那潦草的意外結論,此刻顯得如此荒謬脆弱,根本無法壓下心底翻騰的疑雲。

舅舅晚飯後獨自上閣樓……閣樓裡到底有什麼那所謂的耗子動靜是真的嗎那道傷口……那乾淨得不像話的傷口……它到底是什麼造成的為什麼冇有血無數個問號在腦海裡盤旋、碰撞,發出令人煩躁的嗡嗡聲。

時間在燭火的搖曳和屋外永不停歇的雨聲中,緩慢地、粘稠地爬行。寒意越來越重,穿透衣服,滲入骨髓。我搓了搓凍得有些麻木的手,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整個靈堂。搖曳的燭光下,那些沉睡的人影,那些模糊不清的角落,都彷彿潛藏著什麼。每一片跳躍的陰影,都像是窺伺的眼睛。

就在這時——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氣流聲,短促得像一聲歎息。

靈堂正中央,那對粗大的白蠟燭,毫無征兆地,同時熄滅了!

黑暗,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間吞噬了整個空間。彷彿有人猛地關掉了整個世界的燈。窗外的雨聲風聲驟然被放大,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喧囂,如同無數隻冰冷的手在瘋狂拍打著門窗。

啊!

角落裡傳來一聲短促的、被強行壓抑的驚叫,是林強。

緊接著,是幾聲迷糊的、帶著睡意的詢問:咋了燈呢誰把燈關了

我的心臟在黑暗降臨的瞬間驟然停跳了一拍,隨即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胸腔,發出沉悶的巨響。全身的汗毛瞬間炸開!我猛地從凳子上彈起,後背緊緊抵住冰涼的牆壁,冰冷的磚石觸感也無法驅散那股瞬間攫住全身的、毛骨悚然的寒意。

黑暗中,一片死寂的混亂。族親們驚恐的低語和摸索聲在四周響起。

但我的耳朵,卻捕捉到了另一種聲音。

就在我前方不遠處,棺材的方向!

一種極其細微、極其清晰的——布料摩擦聲。

沙…沙…沙……

緩慢,粘滯。不像是風吹動壽衣,也不像是人無意識的翻身。那是一種……一種帶著明確目的性的、小心翼翼的動作發出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在舅舅的棺材旁邊,極其緩慢地移動著、摸索著。

是誰!

寒意如同冰水,瞬間從頭頂澆下,順著脊椎一路蔓延到腳底,四肢百骸都被凍僵了。我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片聲音傳來的方向,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衝撞,幾乎要破膛而出!那聲音太近了!就在咫尺之遙的黑暗中!

誰在那兒!

我厲聲喝問,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恐懼而微微變調,在死寂的靈堂裡顯得格外刺耳。

那沙沙的布料摩擦聲,戛然而止。

彷彿被我的聲音驚動了,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那種被什麼東西在黑暗中凝視、窺伺的感覺,卻如同冰冷的蛛網,瞬間纏裹上來,勒得我幾乎無法呼吸!它還在!它就在那裡!就在那片棺材旁邊的黑暗裡,一動不動,無聲無息,卻散發著比這冬夜更深沉的寒意!

強哥!手電!快!

我幾乎是吼出來的,牙齒都在打顫。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住了喉嚨。

啊哦!哦!

角落裡的林強如夢初醒,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一陣慌亂的摸索聲和碰撞聲響起,他似乎在翻找什麼。

黑暗濃稠得如同凝固的墨塊,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頭頂。時間彷彿被拉長了無數倍,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棺材的方向死寂一片,但我能感覺到,那股冰冷的、帶著惡意的存在感,非但冇有消失,反而變得更加清晰、更加迫近!它就在那裡,沉默地蟄伏著,等待著。

找到了!找到了!

林強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陣手忙腳亂的金屬摩擦聲。

哢噠。

一聲輕響。

一道刺眼的光柱猛地撕裂了濃稠的黑暗!

手電筒的光束像一柄利劍,帶著強烈的穿透力,直直地射向靈堂中央——射向舅舅的棺材!

光柱的末端,首先照亮了深褐色的棺木邊緣,然後是那半開著的棺蓋……緊接著,光束猛地向上抬升了一寸——

嗡!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彷彿有一柄無形的巨錘,裹挾著萬鈞之力,狠狠砸在我的天靈蓋上!整個世界的聲音——風聲、雨聲、族親們驚惶的詢問聲——在刹那間被一隻無形的手徹底掐滅。時間,空間,所有的感官,都在那道光束落點的瞬間,徹底凝固、粉碎!

光柱的中央,清晰地映照出——

棺材蓋上!

另一具軀體!

它就那麼平躺著,像一件被隨意丟棄的貨物,橫陳在覆蓋著舅舅遺體的棺材蓋板上!

深藍色的舊夾克,洗得發白的灰色工裝褲……那身衣服,我幾個小時前纔剛剛見過!那僵硬的姿勢,那毫無生氣的輪廓……和棺材裡躺著的舅舅,一模一樣!

不!

不是一模一樣!

當手電筒的光圈,帶著我無法抑製的顫抖,死死鎖定在那具軀體裸露的脖頸上時,一股比西伯利亞寒流更刺骨的冰冷,瞬間凍結了我的血液,直衝腦髓!

喉結下方!

一道平滑、整齊的傷口!橫向切開皮膚!邊緣乾淨利落!

和我幾個小時前在書房裡看到的、棺材裡舅舅脖頸上的那道傷口,分毫不差!

這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我的瞳孔因為極度的驚駭而急劇收縮,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猛退一步,後背砰地一聲重重撞在冰冷的磚牆上,震得五臟六腑都在翻騰。喉嚨裡像是被塞進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痛,窒息,發不出任何聲音!眼前的一切都在瘋狂旋轉、扭曲,視野的邊緣開始發黑、模糊。

啊——!!!

一聲淒厲到非人的尖叫,猛地撕破了靈堂的死寂!是林強!他手裡的手電筒光柱瘋狂地亂晃起來,像受驚的野獸,在棺材、牆壁、天花板上瘋狂掃射,最後哐噹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幾圈,光束歪斜地指向角落,隻留下一片更加混亂、更加恐怖的跳躍光影。

鬼!鬼啊!!

媽呀!!

救命!!

尖叫聲、哭喊聲、桌椅被撞翻的巨響、慌亂的腳步聲……瞬間在黑暗與混亂的光影中炸開!族親們徹底崩潰了,像冇頭的蒼蠅一樣在狹小的空間裡哭嚎著、推搡著、奔逃著,撞倒了凳子,踢翻了角落的雜物,發出乒乒乓乓的巨響。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瞬間吞噬了所有人!

彆亂!彆慌!!

我嘶吼著,聲音在巨大的驚駭和嘈雜中顯得如此微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棺材蓋板,在混亂晃動、明滅不定的光影碎片中,那上麵……那上麵空無一物!

不見了!

剛纔那具橫陳在棺蓋上的、和舅舅一模一樣的軀體……消失了!

彷彿它從未出現過!彷彿剛纔那令人魂飛魄散的一幕,隻是極度恐懼下產生的集體幻覺!

可那冰冷的觸感,那平滑傷口的細節,那深藍色夾克的褶皺……怎麼可能如此清晰如此真實

混亂持續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直到有人終於摸到了牆壁上的電燈開關。

啪嗒。

一聲輕響。

昏黃的白熾燈光,帶著電流微弱的滋滋聲,猛地照亮了整個靈堂。

刺眼的光線讓我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眼前一片狼藉:翻倒的凳子,撞歪的桌子,散落一地的雜物。族親們擠在門口和牆角,個個麵無人色,抖如篩糠,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死死地盯著靈堂中央,盯著那口深褐色的棺材。

棺材蓋板光禿禿的。

深褐色,帶著木紋。乾乾淨淨。冇有任何東西。

舅舅的棺材依舊半開著,裡麵那具穿著壽衣的軀體,安靜地躺著,被燈光照亮,脖頸處那道平滑、乾淨的傷口,在慘白的燈光下,像一道猙獰的嘲笑。

消…消失了…

林強癱軟在牆角,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嘴唇哆嗦著,語無倫次,就…就那麼…冇了…眨眼的功夫…冇了…

兩…兩個舅舅…

堂叔公拄著柺杖的手抖得厲害,渾濁的老眼裡隻剩下純粹的驚怖,我…我看見了…一模一樣…那脖子上的口子…一模一樣啊…

是鬼!是舅舅的魂回來了!他…他死得冤啊!

一個婦女帶著哭腔尖叫起來。

冤魂索命了!老宅不乾淨啊!

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淹冇了所有人。

我站在原地,後背緊貼著冰冷的牆壁,那股刺骨的寒意彷彿已經鑽進了骨髓。大腦一片混亂,嗡嗡作響,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消失的第二具屍體一模一樣的傷口是幻覺集體癔症還是……某種超出理解範疇的恐怖存在

不!不對!

我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瑟瑟發抖的族親,踉蹌著衝到棺材邊。冰冷的棺木觸感透過指尖傳來。我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死死地、一寸寸地掃過光禿禿的棺材蓋板,掃過旁邊的地麵,掃過周圍散落的雜物……

冇有!什麼都冇有!冇有腳印,冇有水漬,冇有任何移動或放置重物的痕跡!那具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的屍體,就像投入水中的幻影,冇有留下任何存在的證據!

但我的眼睛不會騙我!林強的尖叫,堂叔公的驚恐,所有人瞬間崩潰的反應……都證實了那絕非幻覺!

混亂的喧囂最終引來了警察。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劃破雨夜的死寂,紅藍閃爍的光透過**的窗戶,在靈堂汙濁的牆壁和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臉上投下詭異跳動的光斑。

老李警官帶著兩個年輕警員,裹著一身濕冷的寒氣闖了進來。老李快六十了,頭髮花白,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眼神裡帶著長年累月處理瑣碎事務磨礪出來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麻木。他皺著眉,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靈堂和瑟縮驚恐的族親們,最後落在我身上,眉頭鎖得更緊。

又是你,林默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被打擾睡眠的不耐,怎麼回事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不是說好了等天亮再……

他的話戛然而止,目光瞥見了半開的棺材裡舅舅的遺體,眉頭擰成了疙瘩。

李警官!

林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撲過去,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鬼…有鬼!兩個舅舅!棺材蓋上…又出來一個!一模一樣的!脖子…脖子上的口子都一樣!眨個眼就冇了!冇了啊!

他語無倫次,手指胡亂地指向空蕩蕩的棺材蓋板。

是啊是啊!李警官!我們都看見了!

千真萬確!就躺在蓋板上!

是舅舅的冤魂!他死得不明不白啊!

族親們七嘴八舌,恐懼的情緒再次被點燃,現場一片嘈雜。

安靜!都給我安靜!

老李警官厲聲喝道,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身後的年輕警員也板起了臉。現場瞬間靜了下來,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啜泣聲。

老李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張驚惶的臉,最後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林默,你說。怎麼回事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部生疼,努力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儘量用最簡潔、最清晰的語言描述:大概淩晨兩點左右,靈堂的蠟燭突然滅了。黑暗中,我聽到棺材附近有布料摩擦的聲音。我出聲詢問,聲音就停了。強哥打開手電筒照過去……我們看到另一具屍體,和棺材裡的舅舅完全一樣,穿著同樣的衣服,脖子上有一道一模一樣的傷口,就躺在棺材蓋板上。然後燈亮了,那東西就消失了。前後不到十秒。

我的聲音還算平穩,但隻有我自己知道,每一個字吐出來,都帶著冰碴子。

老李警官沉默地聽著,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他冇有立刻反駁,但那雙疲憊的眼睛裡,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一種又是這種怪力亂神的無奈和深深的不信。他身後的年輕警員對視一眼,嘴角撇了撇,眼神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另一具屍體

老李的聲音拖長了,帶著濃重的質疑,林默,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法醫。你告訴我,這世上哪來兩個一模一樣的大活人還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嗯

我看見了!我們都看見了!

我幾乎是低吼出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靜,李警官,傷口!那道傷口!位置、形狀、平滑度,和我舅舅脖子上的分毫不差!這絕不是巧合!更不是眼花!

傷口

老李的眉頭再次擰緊,他走到棺材邊,用手電仔細照了照舅舅脖頸上那道乾淨平滑的切口,又掃視了一下光禿禿的棺材蓋板和周圍的地麵,眼神裡的疑慮更重了。傷口是挺怪,但你說另一具屍體……

他搖搖頭,顯然覺得這太荒謬。

查監控!

我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老宅大門裝了監控!對著前院!如果真有……真有東西進來或者出去,一定能拍到!

這是我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老李愣了一下,似乎冇想到我會提出這個。他沉吟片刻,對身後一個年輕警員揮揮手:小張,去,看看大門口的監控記錄。從……嗯,守靈開始到現在。

小張應了一聲,快步走向大門旁那個嵌在牆壁裡、毫不起眼的監控主機。族親們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緊緊追隨著他,彷彿那小小的螢幕能揭示出吞噬一切的恐怖真相。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空氣凝滯得如同水泥。隻有小張操作鼠標的輕微點擊聲和主機風扇的嗡鳴,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他調取著時間段的錄像,快進,暫停,再快進……

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終於,小張抬起頭,臉色有些古怪,帶著一絲困惑,但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瞭然。他看向老李,又瞥了我一眼,聲音清晰地響起:

李隊,查了。從晚上十一點守靈開始,一直到剛纔我們進門……大門監控隻拍到一個人進出過。

他頓了頓,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冰冷的、近乎宣判的意味。

就是林默。

淩晨一點五十七分,他一個人推門出去,在門口站了大概兩分鐘。然後,又一個人進來了。

轟——!

如同一個炸雷在耳邊爆開!我渾身劇震,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狠狠擊中,眼前猛地一黑,踉蹌著後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才勉強穩住身形。

怎麼可能!

我隻出去過一次!就是剛到老宅時,把車停好走進來那次!之後我一直待在靈堂裡!一步都冇離開過!

你胡說!

我幾乎是嘶吼出來,血液瞬間衝上頭頂,臉頰火辣辣地燒,我根本冇在那個時候出去過!我一直在這裡!強哥!堂叔公!你們可以作證!

我猛地看向林強和堂叔公他們,眼神裡充滿了急切的求證和最後一絲希望。

然而——

林強避開了我的目光,低著頭,身體微微發抖。堂叔公張了張嘴,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驚疑不定和巨大的恐懼,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棺材,最終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垂下頭,什麼也冇說。其他族親更是噤若寒蟬,眼神躲閃,彷彿我是某種極其危險的、會帶來災禍的源頭。

他們的沉默,比任何指控都更有力。

一股刺骨的寒意,比這冬夜的冷雨更甚百倍,瞬間凍結了我的四肢百骸。背叛恐懼還是監控錄像裡那個無法解釋的我,讓他們徹底陷入了更深的恐慌他們害怕了!害怕那個在監控裡詭異進出的人!害怕那個可能帶來第二具屍體的人!

林默。

老李警官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和壓力,他向前一步,目光銳利如刀,監控拍得很清楚。時間、地點、人物,明明白白。你剛纔說,第二具屍體出現在蠟燭熄滅、手電亮起的那短短幾秒裡而那個時間點,監控顯示你就在門口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裡的審視幾乎要將我穿透,你出去乾什麼那兩分鐘,你做了什麼

我冇有!

我幾乎要瘋了,巨大的冤屈和無法理解的恐懼像兩隻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我根本冇出去!那不是我!監控是假的!或者…或者有人冒充我!

這個念頭荒謬絕倫,卻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解釋。

冒充你

老李身後的另一個年輕警員嗤笑一聲,語氣充滿了嘲諷,林法醫,這深更半夜,狂風暴雨,誰會冒充你跑到這荒郊野外的老宅門口站兩分鐘就為了在監控裡露個臉然後變個屍體出來嚇唬人

他搖搖頭,顯然覺得我的辯解蒼白無力到了極點。

老李冇再說話,但他的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他不再看我,而是轉頭對林強和堂叔公他們吩咐道:靈堂鎖好,天亮後立刻安排火化。這事……我會記錄在案。林默,

他再次看向我,眼神複雜,帶著警告,你現在的精神狀態…我建議你冷靜一下。在事情徹底弄清楚之前,你最好…暫時不要離開鎮上。隨時配合調查。

冰冷的命令,如同最後的判決。冇有證據證明我做了什麼,但那盤監控錄像,已經像一道無形的枷鎖,牢牢地套在了我的脖子上。在所有人眼中,在那個憑空出現又消失的第二具屍體的陰影下,我成了一個無法洗脫嫌疑的、行為詭異的、甚至可能精神失常的危險分子。

老李警官帶著他的人,在族親們敬畏又恐懼的目光中離開了。沉重的木門關上,隔絕了外麵呼嘯的風雨聲,也隔絕了我最後一絲尋求外部幫助的希望。靈堂裡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和瀰漫不散的恐懼。族親們離我更遠了,他們擠在遠離我和棺材的角落,目光躲閃,竊竊私語,偶爾瞥過來的眼神,充滿了疏離、戒備和一種看怪物的驚懼。

林強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冇敢靠近,隻是遠遠地、聲音發顫地說:阿默…你…你先回你以前住的西廂房歇會兒吧…這裡…這裡我們看著…

他的眼神,分明是在請我離開。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凍僵的石雕。牆壁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物滲入骨髓,卻比不上心頭那股萬念俱灰的寒意。監控錄像裡那個我,像一道猙獰的鬼影,死死地烙印在腦海裡。冒充易容在這短短兩分鐘在狂風暴雨中隻為了在監控裡留下一個模糊的身影這簡直荒謬得令人絕望!

可如果不是冒充……那是什麼

我猛地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從這令人窒息的混亂和冤屈中掙脫出來。恐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舅舅的死因,那道詭異的傷口,那憑空出現的第二具屍體,還有這盤指向我的監控錄像……這一切背後,一定隱藏著一個極其冷酷、極其精密的陰謀!我必須找到答案!在這座吞噬一切的老宅裡,在所有人將我視為異類甚至凶嫌之前!

我深吸一口氣,無視了那些躲閃恐懼的目光,不再理會林強欲言又止的表情,轉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通往宅子深處的走廊。腳步踩在老舊的地板上,發出空洞的迴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未知的深淵邊緣。

我要去舅舅的房間。

那間他住了幾十年的臥室。那裡或許還殘留著他生活的痕跡,或許隱藏著能揭開這一切謎團的蛛絲馬跡。這是他生前最後待過的地方,也是風暴開始前唯一的避風港——如果這老宅裡還存在所謂的安全的話。

舅舅的房間在宅子東側走廊的儘頭。推開那扇同樣沉重的木門,一股更加濃鬱的、混合著灰塵、陳舊衣物和淡淡藥味的氣息撲麵而來,嗆得人喉頭髮癢。房間裡陳設簡單得近乎簡陋:一張掛著老式蚊帳的木架子床,一個掉了漆的舊衣櫃,一張堆滿雜物的書桌,還有一把磨得油亮的藤椅。窗戶關著,但窗欞的縫隙裡依舊滲進風雨的嗚咽。

書桌上尤其淩亂。攤開的舊報紙,散落的藥瓶,幾個用過的茶杯,還有……一個翻倒的相框。

我的心猛地一跳。那個相框!正是我傍晚接到噩耗前,正在修複的那張老照片的相框!照片上是舅舅年輕時,穿著老式工裝,站在林氏老宅門口,笑得有些靦腆。我記得很清楚,相框的玻璃裂了一道細紋,當時我用工具小心地把它撬開,準備更換玻璃……

它怎麼被翻倒在這裡舅舅動過它

我快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扶起那個沉甸甸的木製相框。玻璃果然碎了,細小的碎片散落在桌麵上。我拂開那些玻璃碴,目光落在裡麵的照片上。

嗡——

大腦像是被高壓電流瞬間擊中!

照片……變了!

那張我親手修複、下午還完好無損的舅舅年輕時的單人照,此刻……竟然洇開了一大片刺目的暗紅色!

那紅色粘稠、濕漉,如同剛剛滲出的鮮血,正從照片中央——從照片裡舅舅站立的位置——暈染開來,迅速蔓延,浸透了老宅青磚的門框,染紅了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工裝!那紅色如此新鮮,如此邪惡,彷彿帶著生命,還在緩慢地、無聲地擴散,要將整個畫麵徹底吞噬!

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鐵鏽腥氣,毫無征兆地、猛烈地衝進我的鼻腔!

這不是顏料!這絕不是修複時用的任何材料!

這是……血!

真真正正的血腥味!

巨大的驚駭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我觸電般猛地將相框反扣在桌麵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指尖殘留的粘膩觸感和那股濃烈的血腥味,讓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為什麼照片怎麼會流血!

我強迫自己冷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劇烈的疼痛對抗著幾乎要擊垮理智的恐懼。舅舅動過相框他發現了什麼還是……這張照片本身,就是某種……媒介

我顫抖著,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反扣的相框重新翻過來。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觸碰到那片濕粘的暗紅。照片上的血漬似乎蔓延得更大了,像一朵猙獰盛開的毒花。

不對!

照片背麵!

相框的背板是那種老式的卡扣式。剛纔劇烈的翻動,似乎讓背板鬆動了一角。就在那血漬浸染最嚴重的位置,背板與照片之間,似乎露出了一小截……紙的邊緣

不是照片本身的紙!是另外夾進去的!

我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膛!顧不上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粘膩感,我用顫抖的手指,粗暴地摳開相框背板邊緣的金屬卡扣!

哢噠。

一聲輕響,老舊的卡扣鬆開了。我猛地掀開背板——

一張摺疊起來的、泛黃的舊信紙,赫然夾在照片與背板之間!

它的一角,已經被那詭異的、從照片正麵滲出的暗紅血漬浸透了!

我屏住呼吸,手指因為極度的緊張而僵硬發顫,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張帶著濕冷粘膩感的信紙。紙張很薄,很脆,帶著陳年的氣息。我強忍著心頭的悸動和指尖那令人不適的粘稠感,將它緩緩展開。

昏黃的燈光下,一行熟悉的、蒼勁有力、帶著舅舅獨特書寫習慣的字跡,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刺入我的眼簾!

那字跡是深褐色的,像乾涸了很久的血跡,又像是某種特殊的墨水,清晰地烙印在泛黃的紙麵上:

>**下一個是你。**

嗡——!

整個世界瞬間天旋地轉!冰冷的恐懼如同無數根鋼針,瞬間刺穿了我的四肢百骸!窗外的風雨聲驟然放大,如同無數厲鬼在尖嘯!老宅腐朽的梁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腳下的地板彷彿在劇烈搖晃!

照片上的血漬……舅舅的筆跡……這冰冷的死亡預告……

下一個……是我!

舅舅知道!他早就知道!他留下這個……是用他的命在警告我!

巨大的危機感和徹骨的寒意瞬間將我吞冇!是誰到底是誰在背後操縱這一切那個冒充我出現在監控裡的人製造兩具相同屍體的人讓照片滲出鮮血的人

我猛地抬頭,佈滿血絲的雙眼如同瀕死的困獸,掃向緊閉的房門,掃向窗外瘋狂搖曳的樹影,掃向這間充斥著死亡氣息的臥室每一個黑暗的角落!

幽深的走廊儘頭,那扇通往閣樓、舅舅意外殞命的樓梯口,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彷彿正無聲地流淌下來,緩緩地、不可阻擋地,向著我所在的房間,蔓延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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