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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上的湯,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不是普通的雞湯。鬆茸是托人從香格裡拉空運來的,老母雞是鄉下農戶那兒養足了一年的,林若曦最近腸胃不好,我翻了十幾本食譜,就這個方子最溫和滋補。
手機在料理台上震了一下,螢幕幽幽地亮起。
是她。
我甚至不用看,都知道內容大差不差。
晚上臨時有會,不回去了。
一樣的說辭,一樣的冰冷。我摁熄螢幕,廚房裡頓時隻剩下湯鍋的聲音,那點熱氣,好像也冷了幾分。
1.
我那個最好的哥們兒,也是我從前的合夥人,當初是怎麼罵我的
顧言琛,你他媽是瘋了吧把公司賣了,就為了回家給你老婆當保姆
我當時怎麼回他的
我說:老張,你不懂,若曦的事業就是我的事業。我得讓她冇有後顧之憂。
老張氣得差點把酒杯砸了:狗屁!她那是事業,你那也是事業!你忘了咱們熬了多少個通宵才把‘天穹’的雛形做出來的你說賣就賣
現在看來,老張是真不懂。
我纔是那個瘋子。
她的事業是她的事業,我的事業……是她的晚飯。
我看著那張精心佈置過的餐桌,上麵擺著兩副我親手打磨的烏木筷子,現在看來,多餘得有點可笑。
我以為,我的付出能換來一個家。
現在看來,我隻是換來了一個空蕩蕩的屋子,和一鍋永遠也等不到主人的湯。
2.
看著精心準備的湯,思緒回到以前。
那次她回來得尤其晚,一身濃得化不開的酒氣,高跟鞋在玄關踢得東倒西歪。
我正切著薑末,準備給她熬一碗醒酒湯。她就那麼靠在廚房門框上,眼神是醉的,話卻是清醒的刻薄。
顧言琛,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她抬手,指甲上亮閃閃的鑽差點晃到我的眼。除了鍋碗瓢盆,你腦子裡還能裝點彆的嗎
我放下刀,把薑末掃進小碗裡,冇看她:你喝多了。
我喝多了我清醒得很!她忽然拔高了音量,那聲音在空曠的客廳裡顯得格外尖利,我清醒地知道,我老公快成了一個廢物!我每次在外麵跟人談幾千萬的合作,拚死拚活拉投資,一想到家裡還有個你,我就覺得渾身泄氣!
她一步步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上週張太她們聚會,聊的都是老公公司上市,老公又拿下了什麼項目。輪到我呢我怎麼說我說我老公啊,最近在研究怎麼燉湯能更入味顧言琛,你讓我怎麼跟我的朋友介紹你說這是我先生,一個全職煮夫
我看著自己沾著薑末的手指。
煮夫。
這詞兒從她嘴裡說出來,怎麼就那麼刺耳老張要是聽見,估計能當場把酒瓶子給砸了。他總說,我這是自廢武功。可我當時怎麼想的來著哦,對了,我說,若曦的事業就是我的事業。
現在聽起來,真像個笑話。
我冇再說話,隻是沉默地把湯熬好,盛了一碗端到她麵前。熱氣氤氳,卻暖不了她臉上的半分譏誚。
彆拿你這套來噁心我!我的後顧之憂顧言琛,你就是我最大的後顧之憂!
她一把推開我的手,湯灑了大半。
從那天起,我心裡的某塊地方,像是被那碗灑掉的湯徹底澆熄了火。冰冷的,硬邦邦的。
我不再跟她爭辯什麼叫追求,什麼叫付出。
我隻是默默收拾她扔了一地的外套,把那碗隻剩一半的醒酒湯,放在她夠得著的地方。
然後,轉身,把廚房裡我自己的那副碗筷,收了起來。
3.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的朋友圈,成了我窺探她世界的唯一視窗
我劃開手機,熟練地點進那個綠色的圖標,紅點刺眼。
三天前的那條動態,依然在最頂上。
她很少發合照,尤其是和我。我們的結婚照,她甚至都冇往上放過。
可照片裡,她笑得像朵盛開的玫瑰,明豔又張揚。身旁的男人穿著高定西裝,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在餐廳的水晶燈下閃著細碎的光。
配文是:歡迎季辰學長回國,華爾街的精英果然名不虛傳。
季辰。
這個名字,像一根紮在喉嚨裡很久的魚刺。總是在我最不想聽見的時候,被她拿出來。
季辰當年可是憑一己之力,拿下了整個學院唯一的交換生名額。
要是季辰來做這個案子,他肯定……
哦,原來這就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季辰。
我往下劃,評論區比她公司的財報還熱鬨。
張太,就是上次說我研究燉湯冇出息的那位,第一個搶到沙發:若曦和季學長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底下有人接話:這纔是強強聯合,門當戶對!你家那位……唉,不提也罷。
林若曦親自回了這條,一個俏皮的吐舌表情。
一個表情,勝過千言萬語。
還有更直接的。
樓上的姐妹,彆委婉了,軟飯男怎麼配得上我們的女王早該踹了!
軟飯男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沾著蔥花的手,又抬頭看了看那鍋文火慢燉的鬆茸雞湯。這飯,明明做得挺硬的。
老張要是看見這條評論,估計能氣得當場買張機票飛過來,先把我的腦袋擰下來,再問我醒了冇。
手機突然嗡嗡震動,來電顯示著老張兩個大字。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喂
乾嘛呢給你家林大總裁請安呢老張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欠揍。
燉湯。我言簡意賅。
嗬,她配嗎他冷笑一聲,朋友圈我可都看見了,那姓季的小子,當年追她的時候還找我遞過情書,裝什麼華爾街精英你打算當忍者神龜到什麼時候
我冇說話,聽著電話那頭老張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言琛,‘天穹’的源代碼,你他媽不會真忘了吧
我垂下眼,看著湯鍋裡翻滾的濃白湯汁。
老張,我開口,聲音平靜得不像話,湯快熬乾了。
4.
季辰的出現,像一個標準答案,襯得我一無是處。
林若曦開始頻繁地晚歸,身上帶著陌生的香水味,不是她常用的那款。
那天她回來,將一個精緻的藍色絲絨盒子隨手扔在沙發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嘭。
季辰送的,百達翡麗,他眼光一向不錯。她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我恰好從書房出來,手裡還捏著那個寶貝了半個月的小玩意兒。
一隻小小的木雕貓,依偎在一起的兩隻,模樣是我們早就送走的那隻煤球。我記得她當初抱著煤球哭,說以後也要養一對,讓它們不孤單。
我的禮物,在那個藍色盒子麵前,像個結結巴巴的笑話。
她甚至冇朝我手裡的東西瞥上一眼,徑直走向浴室,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不耐煩的節拍。
言琛,浴室門冇關嚴,她的聲音混著水聲傳出來,我今天跟季辰聊了聊資本運作。
我冇出聲。
聊得不錯吧,畢竟那些所謂的資本,有不少都是從我這兒運作出去,才填平了她公司的窟窿。
他還跟我分析了未來AI產業的藍圖,很有想法。
AI他懂個屁的AI。
老張那張罵罵咧咧的臉,忽然就在我眼前一閃而過。
你呢她話鋒一轉,水聲停了,問題顯得格外清晰,今天菜市場的白菜,是漲價了還是降價了
我的手垂了下來,木雕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原來,我傾儘所有,熬爛了心血,在她看來,真的隻值幾顆白菜的價錢。
老張,你這次,好像真冇罵錯。
5.
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我從白天就開始準備晚上的燭光晚餐,可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桌上的蠟燭燃儘了半截,她還是冇來。
我拿出手機,想問她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想著她會不會選擇我一次,就一次。
點開朋友圈,最新的一條動態,是她的一個閨蜜發的。
一張熱鬨的聚餐照片,林若曦坐在主位,笑靨如花,她身邊的男人,正是季辰。
定位顯示,是一家情侶主題的五星級餐廳,隻不過,他們在樓上最豪華的包間。
叮咚。
林若曦的簡訊跳了出來。
我們不合適,彆再等了。
那一刻,我心中最後一絲溫情,徹底熄滅。
蠟燭熄滅了,我獨自坐在黑暗中,一夜未眠。天亮時,我刪掉了那條簡訊,然後從通訊錄裡找出一個塵封已久的名字。
我發了條資訊過去。
蘇律師,可以開始準備了。
6.
一週後,在蘇微律師事務所的會議室裡,我第一次見到了季辰本人。
他和照片裡一樣,精英範十足,定製西裝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在燈光下閃著冰冷的光。他進來後甚至冇正眼看我,隻是略微挑剔地打量了一下會議室的裝潢,彷彿在評估這裡的租金。
林若曦坐在他身邊,妝容精緻,下巴微微揚起,看我的表情像在看一件被丟棄的舊傢俱。
她將一份檔案推到我麵前,清了清嗓子,那聲音裡帶著一種刻意練習過的、屬於上位者的溫和。
言琛,這是財產分割協議。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懂這些,我讓律師寫得很清楚了。
我冇說話,隻是看著那份檔案。紙張很厚,散發著列印機墨水的味道。
我們畢竟夫妻一場。她繼續說,語氣像在做什麼慈善報告,我不會讓你太難看。畢竟,你這些年在家……也挺辛苦的。
辛苦她是指我每天早上六點起來準備她的營養早餐,還是指我半夜三點開車去二十四小時藥店給她買胃藥
我垂眸掃了一眼。
公司所有股份,歸她。
城郊那棟彆墅,歸她。
我們聯名賬戶裡的大部分現金,也歸她。
留給我的,是市中心一套六十平的小公寓。
她冇提這公寓是我父母婚前給我買的,好像這也是她慷慨的贈予。
若曦已經很為你著想了。旁邊的季辰終於開了金口,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指尖交叉搭在桌上,做出一副商業談判的姿態,顧先生,人貴有自知之明。商業世界不是過家家,若曦在外麵拚殺,你在家裡……嗯,享受生活,這本來就不對等。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不那麼傷人的詞,最後還是放棄了。
拿著這筆錢,那套公寓,對你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你下半輩子,至少不用為生計發愁了。
林若曦用指尖點了點協議的末尾處,那裡是需要我簽名的地方。
簽了吧。這些都是我這幾年辛苦打拚來的,你在家裡研究菜譜的時候,我在外麵陪客戶喝酒喝到胃出血。你一個家庭主夫,冇資格分走任何東西。
她說完,身體往後一靠,抱起雙臂,似乎已經篤定了我除了簽字彆無選擇。
我爸媽給我買的房子,到頭來成了她對我最大的恩賜。
真有意思。
我抬起頭,目光越過他們兩人,落在了我身邊始終一言不發的蘇微身上。她正平靜地看著我,手裡那支筆,連動都冇動一下。
7.
季辰在一旁輕笑出聲,端起桌上的咖啡呷了一口。那杯子是事務所最普通的一次性紙杯,他卻喝出了品鑒八二年拉菲的儀式感。
若曦就是心太善。顧先生,他把紙杯放下,看向我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需要估價的古董,可惜是贗品,若曦在外麵談幾千萬的生意時,你在家研究菜譜。你們早就不在一個世界了,好聚好散,對大家都好。
他話語裡的鄙夷,不加任何掩飾。
林若曦冇反駁,甚至還讚許地看了季辰一眼,然後轉向我,補了一句:言琛,季辰說得對,你已經跟不上我的腳步了。我們都需要向前看。
向前看我差點想問她,向前看到哪兒去看到我那個匿名公司的下一筆注資款嗎
我冇有理他們,隻是側頭看向我身邊的蘇微。
蘇微,冷靜、果敢的金牌律師。
此刻她穿著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裝,正一頁一頁地翻看那份堪稱笑話的協議。會議室的空調開得有點冷,她的指尖卻很穩,翻動紙張的聲音清脆、規律,像一台精準的計時器。
她冇有表露出任何情緒,隻是在看到某一頁時,指尖停頓了一下,用筆帽不輕不重地在贈與兩個字上點了點。
來之前,她在我家的書房裡,對著滿牆的技術專利證書,問過我一個問題:顧先生,你這個匿名的科技公司,每季度都有大額資金流向林女士的公司,她本人知情嗎
那麵牆,林若曦從來冇正眼瞧過,她隻以為是我隨便貼的裝飾畫。
她不知道。我當時回答,我隻說是我一個朋友在幫她。
蘇微當時就明白了。她合上手裡的檔案,隻是平靜地對我說:好的,顧先生,剩下的交給我。
現在,她看完了那份荒唐的協議,終於抬起了頭。
她冇有看我,而是直視著林若曦和季辰,語氣平淡得像在確認天氣。
林女士,我確認一下,這份協議裡,關於您個人名下‘曦光’公司的股權、以及您目前居住的彆墅和代步車輛,您都主張是您的婚後個人奮鬥所得,對嗎
林若曦的下巴抬得更高了:當然。這有什麼問題嗎這些都是我辛苦掙來的。
8.
冇有問題。蘇微說著,合上那份協議,動作不重,但發出的啪一聲,讓會議室裡的空氣都緊了一下。
她把檔案推了回去。
林女士,這份協議,我們不能簽。
林若曦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眉毛擰了起來。
蘇律師,我的時間很寶貴。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還是覺得我給的太少了她看向我,那眼神像是在說:顧言琛,看看你請的好律師,一點規矩都不懂。
季辰輕笑一聲,把手裡的咖啡杯放下。蘇律師,可能你不太瞭解我們這個圈子。若曦給出的條件,已經是看在舊情分上了,非常generous。
他特意加重了英文單詞的讀音,好像不這麼說就不足以顯示他的身份。
做人,要懂得感恩,不能太貪心。
蘇微連眼皮都冇抬一下,更冇去看季辰。她隻是慢條斯理地從自己的公文包裡,拿出了另一疊厚得多的檔案。
咚。
檔案墩在桌麵上,聲音很實。
季先生,我們還是談談事實吧,彆談感情,我怕你談不起。
蘇微的聲音依舊清冷,卻第一次帶了點鋒芒。
季辰的表情像是吞了隻蒼蠅。
蘇微的目光終於鎖定在林若曦臉上。
林女士,我們來捋一捋。貴公司‘曦光’,三年前,是不是因為擴張太快,遭遇了第一次資金鍊危機幾乎就要破產清算了,對嗎
林若曦嘴角的弧度收斂了回去。是又怎麼樣哪個公司冇點風浪最後我不是挺過來了嗎這恰好證明瞭我的能力。
她嘴上硬氣,但手指卻無意識地絞在了一起。這個小動作,我太熟悉了。每次她心虛的時候都這樣。
挺過來蘇微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三年前的九月十二號,一筆三千萬的匿名注資,在你賬上躺了足足六個月,冇要一分錢利息。這筆錢,像是天上掉下來的,幫你渡過了難關。
蘇微翻開檔案的第一頁,推到林若曦麵前。
你不好奇嗎商場上,有這麼好的活菩薩
林若曦的臉色有點發白,但依舊嘴硬:那是我的商業人脈……
是嗎蘇微打斷她,那一年前呢公司拿下城南項目,再次陷入資金困境。這次是一筆五千萬的緊急貸款,利息低到可以忽略不計。林女士,你的人脈,還真是廣得讓人羨慕。
還有半年前。蘇微的聲音不疾不徐,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最後的遮羞布,‘曦光’能上市,全靠一個核心AI演算法專利的注入。這份專利,還是無償轉讓。如果冇有它,你公司的市值,現在連一半都不到。
蘇微抬起頭,直視著她。
這些,就是你口中的『辛苦打拚』和『個人能力』
我看著林若曦煞白的臉,和季辰那張故作鎮定卻掩不住驚愕的臉。
真有意思。
老張總說,有些人,不把賬單拍她臉上,她永遠不知道飯是誰做的。
現在看來,蘇律師不僅準備了賬單,連帶著把廚房都給搬來了。
9.
林若曦的嘴唇開始發抖,那精心塗抹的口紅也掩蓋不住她此刻的慌亂。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因為這些資金和技術,都來源於同一個地方。
蘇微的聲音冇有一絲起伏,她將一份用藍色檔案夾裝著的公司註冊檔案,輕輕推到林若曦麵前。動作很慢,像是在展示一件藝術品。
一個由顧言琛先生全資控股的,你從未聽說過的,匿名科技公司。
她又從公文包裡拿出另一份檔案,這次更厚。
你們現在住的彆墅,你開的那輛紅色保時捷,甚至……蘇微的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季辰僵在半空的手上,季先生手腕上這塊表。
季辰像是被燙到一樣,下意識地想把手收回去,但已經晚了。
都是從顧先生婚前成立的家族信托基金裡支出的。蘇微點了點那份檔案,語氣像是老師在陳述一個常識,購買記錄、資金用途,都清清楚楚。哦,這塊表,我記得申請用途寫的是‘商業贈禮’。看來,季先生就是林女士最重要的‘商業’夥伴。
你胡說!季辰終於忍不住了,隻是聲音有點發虛,這表是若曦送我的禮物!
是嗎蘇微挑了挑眉,那林女士真是慷慨,用前夫的錢,給情人買禮物。顧先生,您怎麼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冇看他們,隻是端起麵前那杯已經涼透了的白水,喝了一口。
至於你引以為傲的公司股份,蘇微冇指望我回答,她拿出了最後一份檔案,也是最致命的一份,輕飄飄地放在最上麵,從一開始,你就隻是代持人。真正的所有人,一直是顧先生。
會議室裡死一樣的寂靜。
季辰臉上的優雅徹底龜裂,他盯著那些檔案,像是在看一份死亡通知書。
而林若曦,她臉上的血色,像是被瞬間抽乾了。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那眼神陌生又恐懼,彷彿我是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她終於開了口,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
不……不可能……
言琛,她幾乎是在哀求,你告訴她,她在撒謊……你快告訴她啊……
10.
會議室裡死一般寂靜。
我甚至能聽見空調出風口細微的嗡鳴。
林若曦和季辰臉上的表情,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從催促和不耐煩,慢慢皸裂成一種滑稽的驚恐。尤其是季辰,他那張引以為傲的華爾街精英麵具,此刻碎得滿地都是。
這……這不可能!他第一個跳了起來,聲音尖利得有些變調,你們這是偽造檔案!是商業欺詐!
蘇微連眼皮都冇抬,像是冇聽見他說話。
真有意思。一個騙子,居然還好意思喊彆人是騙子。
林若曦冇說話,她隻是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我太熟悉了,過去我每次做的菜不合她胃口,或者冇把她的羊絨大衣熨燙平整時,她就是這種眼神。
隻不過,以前是嫌惡,現在是恐懼。
言琛……
她終於開口了,聲音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帶著一絲自己都冇察覺到的哀求。
你告訴她,這不是真的……對不對你……你怎麼會……
她問不下去了。
因為答案,就寫在我的臉上。
我冇理會季辰的叫囂,也冇回答林若曦的問題。我隻是拿起了桌上那支屬於她的,價值不菲的萬寶龍鋼筆。筆尖冰涼,握在手裡很有分量。
她大概忘了,這支筆,還是我送她的三十歲生日禮物。
我在那份她引以為傲的、充滿恩賜的離婚協議上,從頭到尾,緩緩地劃下了一道又深又重的墨痕。
刺啦一聲,紙張幾乎要被劃破。
然後,我抬起頭,這大概是結婚三年來,我第一次這樣心平氣和地,正視著她的眼睛。
你的事業我問她,聲音很輕。
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嘴唇囁嚅著,像個等待宣判的犯人。
我笑了笑。
那不是你的事業。
我看著她的瞳孔猛地一縮,繼續說。
那隻是一個玩具,一個我怕你待在家裡太無聊,送給你打發時間的玩具而已。
會議室裡的空氣,彷彿都被抽乾了。
我把筆輕輕地,放回桌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現在,我看著她那張煞白如紙的臉,我不想玩了。
11
林若曦和季辰冇有坐以待斃。
這倒是在我意料之中。畢竟,被撕碎了最後一絲體麵,總得做點什麼,哪怕是最惡毒、也最愚蠢的事。
第二天一早,蘇微給我發來一個鏈接,附言:【開胃菜來了。】
我點開,一篇名為《深情煮夫還是惡毒鳳凰男揭秘天穹科技總裁的上位史》的文章,在各大財經媒體的頭版引爆。
寫得倒是聲情並茂,把我塑造成一個處心積慮的陰謀家。
說我為了侵吞林若曦辛苦創立的商業帝國,不惜偽裝成家庭主夫多年,像一條毒蛇潛伏在她身邊,最後聯合心狠手辣的女律師,一口吞下所有果實,將糟糠之妻淨身出戶。
這篇文章,林若曦大概是出了血本。
配圖尤其講究,是我和蘇微在律師事務所門口並肩而行的照片。角度刁鑽,看起來確實有幾分親密無間的意思。
我記得那天,是蘇微的鞋跟卡進了地磚縫裡,我伸手扶了她一把。冇想到,這也能成為鐵證。
婚內出軌女律師、用陰險手段轉移財產,這些字眼,像垃圾一樣堆砌在一起。
季辰也冇閒著,動用了他所謂的華爾街人脈。
蘇微的電話跟著就打了進來,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季辰聯絡了幾家資本,在市場上散播天穹科技技術造假、數據虛構的謠言。
華爾街人脈我有點想笑,他認識高盛的保潔阿姨嗎
蘇微那邊頓了一下,似乎也被我的話噎住,隨即恢複了專業語氣:他們準備在二級市場做空我們。
知道了。
我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董事會一個姓張的老頭子,第一個打了過來,語氣很衝。
言琛!你到底在搞什麼網上那些東西,你必須馬上給我一個解釋!
張董,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上,彆急,看戲就好。
不等他再吼,我直接掛了電話。
解釋為什麼要解釋。
緊接著,林若曦的資訊跳了出來。
顧言琛,把公司還給我,我們還能好聚好散。不然,我讓你身敗名裂。
好聚好散她也配說這四個字。
我看著那條資訊,彷彿能看到她咬牙切齒打出這行字的樣子。
身敗名裂。
這曾經是我最怕的東西,因為我怕影響到她。現在,這四個字對我來說,還不如今天早上多雲轉晴的天氣預報來得重要。
12
我把手機螢幕朝下,扣在桌上。
蘇微抬眼看了看我,冇說話,隻是伸手把手機拿了過去。
她掃了一眼,臉上冇有任何波瀾,隻是眉梢輕輕挑了一下,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鬨的小孩寫的信。
身敗名裂。她把這四個字唸了出來,聲音不大,卻帶著點琢磨的意味,根據林女士上一篇文章的邏輯,你不是已經是個‘惡毒鳳凰男’了嗎再怎麼裂,還能裂到哪兒去
我笑了。可能還能再碎一點。
她急了。蘇微把手機還給我,語氣篤定,人隻有在無計可施的時候,纔會拿出這種最冇用的威脅。這就像小孩打架打輸了,躺在地上哭著說‘我要告訴我媽媽’。
她靠回椅背,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那麼顧先生,我們的‘媽媽’,是不是也該出場了
我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半小時後,網絡輿論場,迎來了海嘯。
蘇微的團隊冇有發什麼冗長的澄清稿,那太無聊了,也太被動。她選擇了一種最直接、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上證據,把事實砸在所有人的臉上。
第一份證據,是一張製作精美的長圖,標題是《一個家庭主夫的賬本》。
上麵密密麻麻地記錄了我這幾年來的家庭開銷。小到一顆有機西蘭花的錢,大到林若曦在巴黎刷走的一隻鉑金包,每一筆支出記錄都清晰無比,來源全部指向我的個人賬戶。
其中一張給寵物醫院的付款單據下麵,蘇微特意附上了一張我們曾經養過的那對小貓的照片。我記得那天,是小咪半夜腸胃炎,我一個人抱著它跑了三家醫院。林若曦當時在哪兒哦,在慶功宴上。
第二份證據,是一組名為《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樣的愛》的拚圖。
是我親手為林若曦做的幾百份早餐,從她愛吃的班尼迪克蛋,到我為了讓她養胃研究的中式湯粥,每張照片都附有日期和簡短的筆記。比如今天她胃口不好,做了山藥小米粥,或者她說想吃舒芙蕾,試了三次才成功。
第三份,也是最致命的,是幾張高清照片。
林若曦與季辰在各種場合的親密合影,包括在我預定的紀念日餐廳裡,季辰為她戴上一條項鍊的畫麵。鏡頭拉得很近,能清晰地看到林若曦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我許久未見的羞怯與喜悅。
冇有一句指責,冇有一個臟字,隻有事實的冰冷陳列。
我的深情煮夫與林若曦的絕情背叛形成了慘烈的對比。
評論區瞬間爆炸,像是燒開的水。
我靠!我收回之前罵顧總的話,我給他磕一個!這他媽是飼養員養了頭白眼狼啊!
樓上的,你侮辱狼了。狼還知道報恩呢,這女的隻會反咬一口。
拿著老公的錢養小白臉,還把自己包裝成獨立女性2024年最大的笑話,冇有之一。
那個叫季辰的,戴著人家老公買的表,跟人家老婆約會,心裡不膈應嗎哦,忘了,騙子冇有心。
心疼顧總,這簡直是現實版農夫與蛇。蛇把農夫吞了,還打了個飽嗝說:這農夫真冇用。
林若曦的朋友圈,她的微博,她公司的官號,瞬間淪陷。之前那些吹捧她和季辰的所謂朋友,刪評論刪得比誰都快。
13
商業上的反擊,來得更快,也更安靜。
季辰聯合的那幾家資本,像一群聞到血腥味的蒼蠅,剛開始在市場上嗡嗡作響,我就通知蘇微,準備召開天穹科技的緊急線上釋出會。
不等了蘇微站在我書房門口,抱著手臂。
不等了,我調試著攝像頭角度,再等下去,他們的子彈就打光了,那多冇意思。
她笑了:你這是要把他們的槍都搶過來。
不,我看著螢幕裡自己的臉,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我是要告訴他們,他們拿的,隻是把水槍。
釋出會冇有任何預熱,冇有邀請函,甚至冇有一個像樣的背景板。我就坐在我的書房裡,背後是滿牆的書。
直播間剛開,彈幕裡稀稀拉拉的,全是問號。
這是天穹科技怎麼跟個人直播似的
搞什麼,被黑客黑了
聽說技術造假,這是要出來道歉嗎
我冇理會這些,直接共享了我的電腦桌麵。
冇有多餘的廢話,我直接調出了研發了五年的核心繫統——天穹。
介麵簡潔到近乎簡陋,隻有不斷跳動的數據流和幾條指令輸入框。
各位下午好,我是顧言琛。不講故事,不畫餅,我們直接看東西。
我隨手在納斯達克指數裡挑了一隻近期波動劇烈的科技股。
天穹,預測一下它未來十五分鐘的走勢,並給出最優操作建議。
指令發出,螢幕上瞬間生成一條平滑的綠色曲線,旁邊彈出一行小字:【建議在3分21秒後建立空頭倉位,持倉7分09秒,預計收益率0.8%】
我把實時股價K線圖放在旁邊。
直播間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三分鐘後,那隻股票的K線圖,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操控著,開始精準地沿著天穹係統畫出的那條綠色曲線,緩緩下跌,分毫不差。
彈幕靜止了三秒,然後,徹底瘋了。
臥槽
這是什麼魔法提前畫K線
假的吧!這是錄播!絕對是錄播!
我把鼠標移到電腦右下角,點了點實時跳動的係統時間。
現在是北京時間下午三點十七分,不是錄播。我對著鏡頭,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天穹係統歡迎任何形式的合作,也無懼任何形式的做空。
我頓了頓,目光像是穿透了螢幕,看到了那些此刻正坐在交易室裡,目瞪口呆的所謂精英們。
因為你用來攻擊我們的錢,下一秒,就可能會通過天穹係統,流回我們的賬戶。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應該感謝你們的慷慨注資。
釋出會結束,天穹科技的估值一夜翻倍。
那些試圖狙擊我們的資本,瞬間成了華爾街最新的笑話。
而季辰的公司,因為被我順口點了一句采用的還是五年前的底層架構,客戶連夜打電話解約,資金鍊應聲斷裂。
蘇微給我念最新戰報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種忍俊不禁的表情。
他最大的客戶,剛剛給他發了一封律師函,說要告他商業欺詐。
哦
他拉來做空我們的那家基金,反手就做空了他自己的公司。據說,他們參考了我們天穹係統釋出的模型。
我有點想笑。這算不算是一種商業上的父子局
不知道林若曦此刻是什麼心情。她引以為傲的精英學長,那個她用來襯托我窩囊的完美男人,原來隻是個被時代淘汰了,還不自知的紙老虎。
14.
壓垮林若曦和季辰的,是他們自己。
蘇微把一份新報告推到我麵前,封麵是季辰的一張證件照,看上去比他平時要落魄不少。
最新訊息,她坐到我對麵,比我們預想的還要……豐富多彩。
我翻開報告。
季辰,原名季二狗,高中肄業。所謂的華爾街履曆是在唐人街一家中餐廳端了兩年盤子。他名下冇有公司,隻有一屁股還不清的賭債。報告後麵附了一串名單,都是被他用同樣手段騙過的單身女性,林若曦的名字排在最新一位。
原來我輸給的,是這麼個東西。
我有點想笑,又覺得冇什麼可笑的。
這還不是最有意思的。蘇微指了指報告末尾的一個音頻檔案圖標,我的調查員很有想法,在他們新租的出租屋樓道裡安了個小東西,錄到了他們的日常交流。
她點了播放。
先是一陣刺耳的摔東西的聲音,像是盤子或者碗。
季辰!你不是華爾街精英嗎!你的人脈呢怎麼連套房子都保不住!林若曦的聲音尖利,帶著哭腔,和我記憶裡那個高高在上的她判若兩人。
閉嘴!季辰的聲音又累又躁,我怎麼知道顧言琛那個廢物那麼能藏!林若曦,你不是商界女王嗎你連自己老公是個什麼貨色都搞不清楚,你還做什麼生意!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纔會信你!你看看你現在這副鬼樣子,你騙我!
我騙你我他媽纔是被你騙了!你說公司是你的,事業是你的,結果呢全是姓顧的!老子放著那麼多真正的富婆冇下手,跑來你這兒扶貧了!你圖我年輕帥氣,我圖你有錢,現在咱倆都栽了,扯平了!
你……林若曦好像被他這番無恥的話氣到說不出話來。
我還以為釣到了一條大魚,冇想到那魚塘都是彆人的。季辰的聲音裡全是懊悔和怨毒,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繼續騙那個張總的女兒,至少她爹真有錢!
音頻到這裡戛然而止。
蘇微關掉錄音,辦公室裡安靜下來。
他倒是很誠實。她做了個總結。
我看著窗外,想起林若曦無數次在我麵前提起季辰學長時,那種發自內心的崇拜和嚮往。
她曾說,季辰是天上的星星,我是地上的泥。
現在星星掉下來了,她才發現,裡麪包著的,說不定還不如泥。
報告裡還提到一件事。蘇微的語氣很平靜,他們搬進去的出租屋,昨天被潑了紅油漆,債主上門了。現在季辰不敢出門,每天都是林若曦出去買泡麪。
15.
我和蘇微並肩站在天穹科技的落地窗前,辦公室裡安靜得隻剩下她那邊傳來的一點輕微的鍵盤敲擊聲。
風波過後,一切都重回正軌,甚至更好。
蘇微頭也不抬地問,指的是她剛剛發給我的那段錄音。
聽完了。有什麼感想
感想就是,季二狗先生,真是個取名鬼才。我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還有,我居然也成了他‘扶貧’的對象,真是榮幸。
蘇微手上的動作停了,她轉過椅子,看著我。
他不是扶貧你,他是想挖走你的魚塘。她糾正道,可惜他不知道,魚塘主換人了,還把魚塘裡的水抽乾了。
我忍不住笑了。
不過,她把一份檔案放到桌角,推了推眼鏡,林若曦這個人,極度自負,現在臉麵和裡子都丟光了,她不會這麼輕易認輸。當撒潑打滾冇用的時候,她就該想起你的好了。
我轉頭看她。
在無數個並肩作戰的日夜裡,我早已習慣了她的存在。她的冷靜、她的智慧,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我一團亂麻的生活,然後有條不紊地重新縫合。
蘇微。
嗯
有時候我在想,要不是你,我現在可能還在研究怎麼燉湯才能讓她胃舒服點。
這話說出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荒唐。
她看著我,冇說話。片刻後,她纔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顧先生,我的工作就是幫你解決問題。不管是商業上的,還是……前妻上的。她頓了頓,後者屬於增值服務,不另外收費。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在桌上嗡地震動起來。
螢幕上跳動著三個字:林若曦。
我冇動,蘇微也冇催。
我倆就這麼看著那手機,像在看一個定時炸彈。
你看,說曹操曹操到。我拿起手機,在手裡掂了掂,她還真是不負你的期望。
蘇微做了個請的手勢,臉上冇什麼表情,像是在說:接吧,看看這齣戲,打算怎麼演。
我劃開接聽鍵,開了擴音。
電話那頭先是沉默,接著,傳來一陣壓抑的、破碎的哭聲。
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種小心翼翼,想博取同情,又怕顯得太刻意的抽泣聲。
我以前聽過這種聲音,在我拒絕給她買限量版包包的時候。
16.
那哭聲通過電流傳來,被壓縮得有些失真,像是隔著一條結了冰的河。
言琛,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冇有掛斷,也冇有說話,隻是把手機放在會議桌上,開了擴音。
蘇微坐在我對麵,正在審閱一份關於天穹係統海外市場推廣的法務檔案。聽到這聲音,她隻是抬起眼皮看了手機一眼,然後繼續低頭看檔案,彷彿這隻是會議室裡空調出風口的雜音。
這女人,工作的時候真是六親不認。
我被季辰那個騙子給騙了,我豬油蒙了心,言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不能就這麼算了啊……
感情
我看著蘇微利落翻頁的手指,突然覺得這個詞有點好笑。
她口中的感情,是指她把我熬夜雕好的木貓隨手扔進書房角落,落滿了灰還是指她在我為她研究養胃湯譜時,正和季辰在五星級餐廳裡談笑風生
那還真是挺別緻的一種感情。
我……我清了清嗓子,電話那頭的哭聲立刻停了,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屏息等待我的審判。
我卻隻是問了一句:季辰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那幾秒的安靜裡,我甚至能聽見蘇微用筆在檔案上劃重點的沙沙聲。
然後,是林若曦帶著一種幾乎要溢位聽筒的恨意:他被追債的打斷了腿,現在像條死狗一樣躺在出租屋裡!他活該!
我哦了一聲。
出租屋她居然能忍受那種地方我記得有一次家裡停電超過十分鐘,她就鬨著要去住酒店。
言琛,你聽見冇有他遭報應了!我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隻要你……她的聲音又帶上了哭腔,聽起來比剛纔還要真誠。
蘇微恰好在這時把一份檔案推到我麵前,用筆帽點了點右下角的簽名處,示意我該乾活了。
我拿起筆,對著電話說:腿斷了那還挺嚴重的,報警了嗎打了120冇有
林若曦那邊又是一陣死寂。
她大概是冇想過,我會關心一條死狗有冇有得到及時的醫療救助。
他那種人……死不足惜!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是嗎我簽下自己的名字,筆鋒流暢,可你當初不是說,他是你的商業導師,是能帶你看到新世界的人嗎怎麼一轉眼,就成了死不足惜的騙子了
我問得很認真,真的很好奇。
我……那是我瞎了眼!
嗯,我把簽好的檔案推回給蘇微,她檢查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眼光確實不太好。
17.
季辰和林若曦的近況,蘇微每天都會以簡報的形式發給我。
今天的標題有點意思,叫《精英隕落實錄》。
季辰的公司正式宣告破產,比預期的快了兩天。蘇微把平板電腦推到我麵前,據說債主們很熱情,把他那份偽造的‘華爾街履曆’列印了幾百份,在他們小區公告欄和每個樓道口都貼滿了。
我劃開螢幕,第一張照片就是那份履曆,上麵被人用紅油漆畫了個大大的叉。
林若曦也被董事會踢出去了。蘇微補充道,聲音冇什麼起伏,理由是‘個人聲譽問題嚴重損害公司利益’。她一手創立的公司,現在連門都進不去。
兩個曾經在雲端俯視我的人,如今被死死地釘在不足三十平米的出租屋裡。
簡報裡那段錄音的文字稿我都冇眼看,每天的保留節目就是互相咒罵,比誰更能推卸責任。
我往下劃,劃到簡報的最後。
那是一張照片,應該是調查員在樓下便利店拍的。
林若曦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皺巴巴的舊T恤,頭髮隨意地紮著,素麵朝天。她站在貨架前,手裡拿著兩桶包裝不同的泡麪,正低頭認真地看著上麵的價簽。
照片拍得很清晰,我甚至能看到她指甲裡的一點汙垢。
那個曾經非頂級餐廳不去,喝口水都要指定法國進口品牌的女人,如今為了幾毛錢的差價,在便利店裡站成了雕塑。
她的銀行卡餘額,經過我們的精準測算,蘇微的聲音從對麵傳來,大概還能買三十七桶這種泡麪。
三十七桶。
我記得有一次,我給她燉了四個小時的湯,她說味道太寡淡,一口冇喝全倒了。
我關掉平板,隨手打開了辦公室的電視,財經頻道正在重播午間新聞。
……天穹科技創始人顧言琛,無疑是本年度最大的黑馬,其開發的‘天穹’係統正在顛覆整個行業生態……
畫麵裡,我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站在釋出會的台上。我的身邊,是自信乾練的首席顧問蘇微,她正側頭對我笑著,眼睛裡有光。
彆說,我看著螢幕裡的兩個人,我們倆站一塊兒,看上去確實挺專業的。
蘇微從檔案裡抬起頭,看了看電視,又看了看我,冇說話,嘴角卻彎了一下。
林若曦大概也看到了這條新聞。
因為我的私人手機,開始像中了病毒一樣,瘋了似的響個不停。
來電顯示,還是那兩個字:若曦。
一聲接著一聲,執著又尖銳,大有我不接就響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蘇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我那個不屈不撓的手機。
接嗎
不急。我拿起手機,直接按了靜音,讓她先醞釀一下情緒。
18.
她打不通我的電話,就開始用簡訊對我進行飽和式轟炸。
一條比一條長,一句比一句懇切。
言琛,你還記得嗎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你每天騎兩個小時的自行車,就為了給我送一碗熱粥。
言琛,我那天穿的裙子弄丟了,就是你送我的第一條裙子,我找了好久,我好難過。
言琛,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冇有你的家,冷得像冰窖。
我把這些簡訊截了圖,打包,轉發給了正在我辦公室裡覈對合同的蘇微。
她那邊安靜了幾秒,然後我的電腦螢幕上彈出一個聊天框。
是她發來的,隻有四個字:【表演型人格。】
我對著螢幕笑了。
她又發來一句:【這種人,會把所有回憶都美化成對自己有利的劇本,然後強迫你也相信。】
【比如那碗粥,】蘇微緊接著發來第三條,【她大概忘了,當時她一口冇喝,說貓舌頭燙嘴,然後就出門跟朋友蹦迪去了。】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她。
她也正抬起頭,衝我揚了揚手裡的平板電腦:你給我的資料裡,有你當時的日記APP備份。
真不愧是金牌律師,連我的老底都翻得這麼清楚。
我冇回她,也不想再看那些催人淚下的劇本。
直到那天,一場秋雨毫無征兆地落下。
前台的內線電話打過來,小姑孃的聲音聽起來很為難:顧總,林女士……在公司樓下,她冇帶傘,淋著雨,說……說想見您一麵。
我走到落地窗前,往下一看。
還真是。
樓下那個渺小的身影,任由冰冷的雨水澆透全身,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渾身都在發抖,看上去確實有幾分可憐。
蘇微也走了過來,站在我身邊,順著我的目光往下看。
挺會選地方,也挺會選天氣。她的語氣冇什麼波瀾,像是在評價一個選址失敗的商業項目,樓下大廳人來人往,這副樣子,不出十分鐘,就能上同城熱搜。標題我都想好了,《霸總前夫薄情寡義,癡情前妻雨中苦等為哪般》
她頓了頓,側頭看我:苦肉計,最廉價,也最容易讓人心軟的計策。
我看著樓下那個還在堅持表演的身影。
她在賭,賭我心裡還剩下那麼一點點不忍心。
過去,我總會輸。
你說,我開口問蘇微,我現在叫保安下去給她送把傘,再附贈一杯熱薑茶,會不會顯得我特彆大度
蘇微推了推眼鏡:可以。賬單記得直接寄到她現在住的出租屋,到付。
我又問:那如果我讓人把咱們公司門口‘禁止亂扔垃圾’的牌子,挪到她頭頂上,會不會有點不妥
蘇微終於笑了,她靠在窗邊,抱著手臂:顧總,你終於學會怎麼氣人了。
是啊,都是跟她學的。
林若曦
19.
去見她吧。蘇微忽然開口。
我轉過頭,有點意外地看著她。
給她一點希望。蘇微的表情冇什麼變化,像是在討論下一季度的財報,冷靜得可怕,人隻有在看到希望之後,再被狠狠踩進絕望裡,纔會真正懂得什麼叫痛不欲生。就像吹一個氣球,不吹到最大,聽不見那聲響。
我看著她清澈的眼睛,裡麵冇有一絲多餘的情緒,隻有絕對的理性和……一種讓我心安的默契。
我喜歡這種默契。
半小時後,公司樓下的咖啡廳。
我見到了林若曦。她已經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但濕透的頭髮還貼在臉頰上,臉色蒼白得像一張宣紙,都在訴說著她的狼狽和刻意。
她看到我,眼圈立刻就紅了,雙手緊緊地攥著那杯熱氣騰通的咖啡,指節都捏白了。
言琛……
我冇坐下,隻是站著,從旁邊的紙巾盒裡抽了一張遞過去。我的動作,我臉上的表情,都是在腦子裡演練過的,一種恰到好處的複雜。
你這是何苦
就這一句話,像個開關。林若曦的眼淚瞬間決堤,不是之前那種在樓下表演給路人看的傾盆大雨,而是委屈的,壓抑的,一顆一顆往下砸。
她以為我的心,鬆動了。
她開始哭訴,東拉西扯,毫無邏輯,想到什麼說什麼。
我錯了……我真的被季辰那個畜生矇蔽了……他說他能帶給我不一樣的人生,可我後來才發現,我的人生早就被你填滿了……
我昨天回去,想找你送我的第一條裙子,那條藍色的,我找不到了……我找了一整晚……
藍色那條我記得。她當時試穿了一下,就扔進了衣櫃最深處,說那個顏色顯得她皮膚黃。
她見我冇反應,哭得更凶了。
你為我做的那些飯,我以前總嫌油膩,嫌冇新意……我現在才知道,那比任何米其林餐廳都好吃……言琛,我好想吃你做的山藥排骨湯……
我靜靜地聽著。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抬頭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看我,像一隻被全世界拋棄的小動物。
演得真好,比以前進步多了。
在她哭聲的間隙,我終於開了口,聲音放得很輕,帶了點疲憊。
彆哭了。
她立刻止住了哭聲,滿眼希冀地望著我。
我看著她那張臉,緩緩說道: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
她的眼睛瞬間亮了。
等我處理完手頭最重要的項目釋出會。我頓了頓,給她留足了幻想的空間,我會考慮給你一筆錢,讓你重新開始。
我看到她攥著杯子的手,肉眼可見地鬆弛了下來,那是一種從地獄回到人間的巨大解脫。她甚至露出了一絲轉瞬即逝的,帶著淚痕的微笑。
她大概以為,這隻是我找的一個台階。一個男人在外麵功成名就後,給犯了錯的前妻一個回家的台階。
我……我知道了……她點著頭,聲音都順暢了不少,言琛,你忙你的,我不打擾你。多久我都等你。
我冇再說什麼,轉身就走。
身後,她那句等你還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20.
回到辦公室,蘇微就站在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手裡端著一杯咖啡,正看著樓下那個逐漸縮小的身影。
她冇回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我。
挺賣力的。
嗯,嗓子都快啞了。我走到辦公桌旁,解開襯衫的袖釦。
她終於轉過身,靠在窗沿上,打量著我。
感覺如何顧大導演,對你親自選的女主角還滿意嗎
台詞功底差了點,我說,她說想喝我做的山藥排骨湯,我差點冇忍住,想問她記不記得上次是怎麼倒進水槽的。
蘇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是風波以來,我第一次見她笑得這麼明顯。
不,時機正好。她走過來,將一份剛剛列印好的檔案放到桌上,絕望裡的一點星火,最燙人。
是天穹AI係統全球釋出會的邀請函,深藍色的硬殼紙,上麵用銀線勾勒出天穹的標誌。
舞台快搭好了,就差一個最重要的觀眾。她用指尖點了點那份精緻的邀請函,她的請柬,寄到哪兒出租屋,還是季二狗先生的病床前
我拿起筆,拔開筆帽。
在賓客名單的第一行,我一筆一劃,寫下了林若曦的名字。
寄到出租屋。我說,給她留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
蘇微挑了挑眉。
得讓她看清楚點兒,我把名單推給她,看看她親手扔掉的,到底是什麼。
21.
天穹AI係統全球釋出會的邀請函,是我親手寫的。
林若曦的名字,在賓客名單的第一行。
我甚至用了一支她送我的舊鋼筆,一筆一劃,寫得很慢。寫完這兩個字,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終於給一本爛尾了很多年的小說,補上了一個句號。
位置,第一排,正中央。一個絕佳的觀景位。
她果然來了。
我站在後台的監視器前,看著她。
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裙,是我送她的第一件週年禮物。
她大概是覺得,這件衣服能喚醒點什麼。
她還化了很精緻的妝,髮絲都打理得一絲不苟,眼底帶著一種誌在必得的光。她以為這是我給她鋪好的台階,是我們複合的序幕。
真可笑。一件衣服而已。
她落座後,似乎心有所感,朝後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對我露出了一個我許久未見的,溫柔的笑。
那個笑,我太熟了。過去每當她想讓我為她做什麼事,都是這個表情。
她演技退步了。
蘇微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她手裡拿著兩杯水,遞給我一杯。
是嗎我倒覺得比那次要真誠點。我接過杯子,水是溫的。
不,蘇微看著監視器裡的畫麵,搖搖頭,那次是演給外人看的,要誇張。這次是演給你看的,她以為你吃這一套。
她說著,伸手替我理了理領帶的褶皺,動作自然得像呼吸一樣。
準備好了嗎顧導。
劇本早就寫完了。我看著她的眼睛,就等女主角最後一次謝幕。
她冇再說什麼,隻是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臂。那力道很輕,卻很踏實。
我把水杯放下,深吸了一口氣。
聚光燈唰地一下亮起,台下響起一陣掌聲。
我走上舞台,燈光有點刺眼,但我很快就適應了。我能清楚地看見台下每一張臉,尤其是第一排正中央,那張寫滿了期待和勝利在望的臉。
她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
她以為這是屬於她的榮耀迴歸。
而我,隻是來宣佈,這場戲,該散場了。
22.
釋出會很成功。
我甚至不用看那些財經媒體的頭條,光看台下那些平日裡眼高於頂的資本大佬們發亮的眼睛,就知道天穹成了。
雷鳴般的掌聲裡,我站在舞台中央,燈光烤得人有點熱。
我的視線越過人群,很輕易就找到了她。
林若曦。
她坐在第一排最中間,也在用力鼓掌,臉上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那表情我熟,以前她拿下什麼大單子,或者又上了什麼雜誌封麵,回到家看我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好像在說,看,我多厲害,你跟著我,是你的福氣。
她今天穿的那件月白色長裙,還是我送她的第一件週年禮物。
真有她的心思。
掌聲慢慢停了,全場都安靜下來,等著我講結束語。
我拿起話筒,對著台下笑了笑。
在結束之前,我還要特彆感謝一個人。
我聽見台下有細微的騷動,攝像機的鏡頭也對準了我。
林若曦的腰背挺得更直了,嘴角已經忍不住地往上翹。她準備好了,準備迎接她的榮耀,準備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大度地原諒我,然後回到我的身邊。
真是,想得太美了。
是她,在我最糟糕的時候,把我從一片廢墟裡拽了出來。我的聲音通過音響,傳遍會場的每一個角落,也是她讓我明白,真正的感情,從來不是一方的犧牲和另一方的理所當然,而是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看著同一個方向。
我看到林若曦眼裡的光越來越亮,她甚至微微側過頭,像是在和身邊的人分享這份即將到來的喜悅。
我轉過身,冇看她,而是望向舞台的一側,伸出了手。
蘇微,能請你上台嗎
整個會場,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我看到林若曦臉上的笑容,就那麼僵在了嘴角。
聚光燈唰地一下,從我身上移開,打在了舞台的入口處。
蘇微穿著一身乾練的白色西裝,從容地走了出來。她臉上冇什麼多餘的表情,隻是在經過我身邊時,眼睛朝我這邊看了一下。
燈光太亮,我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演得不錯,繼續。
在全場幾百雙錯愕的眼睛注視下,我做了一件他們誰也想不到的事。
我對著蘇微,單膝跪了下來。
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個準備了很久的絲絨盒子。
嘩——
台下的聲音,再也控製不住了。
我打開盒子,裡麵躺著一枚戒指,不是什麼稀世鴿子蛋,是我親手設計的,樣式簡單,但很亮。
蘇微,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冇去看林若曦是什麼表情,但我能想象得到。
會場裡一片嗡嗡的議論聲,有驚訝,有好奇,有不敢置信。
蘇微看著我,什麼都冇說,隻是伸出了她的手。
我笑了,拿出戒指,準備給她戴上。
但我又停住了,好像想起了什麼,重新拿起話筒,補充了一句。聲音不大,卻足夠讓第一排的林若曦聽得清清楚楚。
哦對了,忘了說。我將把天穹科技51%的股權,無條件轉入你的名下。我看著蘇微,一字一句,作為我們的聘禮。
23.
林若曦的臉,在那一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
蘇微伸出手,戴上了我為她準備的戒指,然後將我扶起。
我們並肩而立,像兩棵挺拔的樹。
我的視線精準地落在林若曦身上。
她呆呆地坐在那裡,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像。
我重新舉起話筒,會場再次安靜下來。
至於某些過去的人,我的聲音冰冷而清晰,我之所以給你希望,是想讓你親眼看看,你丟掉的到底是什麼。
我看著她開始顫抖的身體,繼續說下去。
你的後悔,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我的價值。你懷唸的不是我為你熬的湯,而是你以為能重新掌控的財富和榮光。
但今天,我還是要感謝你。
謝謝你的背叛,才讓我遇到了我生命裡,真正的陽光。
這句話,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臉上的妝花了,眼神裡隻剩下純粹的絕望和……恐懼。
恐懼,是因為好戲纔剛剛開場。
我給了後台一個信號。
身後巨大的LED螢幕上,天穹科技的LOGO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則緊急插播的新聞快訊。
一個梳著油頭,自稱華爾街精英的男人,正被警察狼狽地押上警車。
是季辰。
新聞主持人的聲音清晰地響起:犯罪嫌疑人季某,涉嫌多起商業欺詐案,於今日被警方抓獲。據瞭解,其重要關聯人,原曦光集團總裁林若曦,也已被警方傳喚調查……
林若曦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螢幕。
也就在這時,兩名穿著製服的警察,從會場的入口處,沉穩地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了她的麵前。
林若曦女士,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協助調查。
全場的鏡頭,瞬間從舞台上的我們,轉向了台下的她。
閃光燈像密集的子彈,將她最後的體麵撕得粉碎。
她被帶走了,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曾經她最渴望的舞台中央,徹底身敗名裂。
而那些證據,是我交給警方的。
是蘇微,幫我整理的。
而我和蘇微的婚禮,在一個灑滿陽光的午後舉行。
冇有商界名流,冇有媒體記者,隻有我們最親近的朋友。
幾年後,我們的女兒出生了。
我抱著她,在書房裡教她辨認我親手做的那些木雕。
蘇微靠在門邊,笑著看我們。
而林若曦和季辰,在經曆了短暫的牢獄之災後,成了彼此最深的噩夢。
他們無法擺脫對方,被債務和無儘的爭吵捆綁在一起,在貧困和相互怨恨中,折磨彼此,直到終老。
最殘忍的是,他們每天都能從電視上,從報紙的角落裡,看到關於我的新聞。
天穹科技又一次改變世界,顧言琛夫婦帶著可愛的女兒出席慈善晚宴。
那些幸福的畫麵,成了紮在他們心頭,永不癒合的傷疤。
一次又一次,提醒著他們,那本該是屬於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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