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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記憶
>我接受了已故妻子的記憶移植手術。
>在VR空間重溫甜蜜時,突然撞見她謀殺導師的清晰記憶。
>警方調查確認導師是自殺,妻子生前也從未有異常。
>我瘋狂尋找真相,發現她藏匿的抗抑鬱藥和匿名資助山區女孩的憑證。
>就在我自責誤解她時,記憶碎片顯示她曾偷換導師實驗室的劇毒溶液。
>潛入廢棄實驗室取證時,燈光驟亮,警方包圍了我。
>報警者用變聲器冷笑:完美栽贓。
>我趴在地上,看見實驗台下刻著致吾愛蘇晚——署名是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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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液體,像一條蟄伏的蛇,沿著後頸皮膚與金屬介麵的縫隙,緩慢注入我的神經深處。世界,我熟悉的一切——消毒水的氣味、儀器低沉的嗡鳴、彼岸花診所那特有的、毫無生氣的米白色天花板——驟然被抽離、粉碎。黑暗溫柔地席捲而來,帶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將我拉向意識的深淵。墜落……無休止的墜落……直到那片熟悉的、被柔和光芒籠罩的湖畔草地在腳下凝結。
風是暖的,帶著青草和湖水濕潤的氣息。陽光透過柳樹新綠的枝條,碎金般灑落。她就站在那光暈的中心,穿著一襲他記憶深處最清晰的白裙,裙角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像一朵初綻的梔子。蘇晚。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靈魂深處激起久違的、帶著鈍痛的漣漪。她轉過身,臉龐在光影裡有些朦朧,但那雙眼睛,清澈溫潤,含著熟悉的、令人心碎的淺笑,穿透了生與死的界限,直直望進他空洞的胸膛。
晚晚……我的喉嚨像被砂紙磨過,乾澀得幾乎發不出聲音,隻剩下破碎的氣流。身體違背了理智的全部警告,不顧一切地撲向前,隻想抓住那片虛無的光影,哪怕隻是指尖觸碰到一絲虛假的溫度。
指尖毫無阻礙地穿過了她虛幻的手臂。巨大的失落感瞬間攫住了我,比死亡更冰冷。然而下一秒,一股細微卻無比真實的暖意,像一縷堅韌的絲線,竟從指尖蔓延開來,沿著手臂的神經向上攀爬,溫柔地包裹住心臟那塊早已凍結的硬核。是幻覺還是彼岸花診所那昂貴得令人咋舌的技術,真的捕捉並複刻了蘇晚靈魂深處的某種頻率我的手臂微微發顫,貪婪地感受著這久違的、如同陽光融化堅冰般的暖意。她的指尖,那帶著記憶溫度的觸感,彷彿真的、真的輕輕回握住了我的手。
就在這脆弱而珍貴的暖意幾乎要說服我的瞬間,異變陡生。
冇有任何預兆。眼前溫柔的光暈、青翠的草地、蘇晚含笑的眉眼……一切美好如同被重錘擊碎的琉璃,轟然炸裂!尖銳的、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在意識深處爆響。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冰冷和嘈雜——不是聲音,而是某種更原始、更粗暴的感官衝擊。巨大的雨點如同冰冷的子彈,密集地、凶狠地砸落下來,瞬間模糊了整個世界。視野被一片狂暴的、令人窒息的灰白水幕所吞噬。刺骨的寒意穿透虛擬的軀體,直抵靈魂深處,凍得我每一個思維都在顫栗。
視線在劇烈的晃動、旋轉、墜落……如同一個瀕死之人仰麵朝天的最後視角。冰冷堅硬的雨水無情地砸進眼睛、鼻孔、嘴巴,帶著濃重的、令人作嘔的鐵鏽般的腥甜氣息。是血。大量的血。視野艱難地聚焦,透過模糊的雨簾和不斷沖刷的猩紅,我看到了……
一雙熟悉的米白色軟底居家拖鞋。沾滿了泥濘,濕透的褲腳。視線不受控製地向上抬升,越過被雨水浸透的、勾勒出纖細腰身的睡裙下襬,掠過劇烈起伏的胸口……最終,定格在那張臉上。
雨水打濕了她的額發,狼狽地貼在蒼白的皮膚上。水珠順著臉頰不斷滾落。那張臉,曾無數次在晨光中對我微笑,在夜色裡溫柔低語,此刻卻因某種強烈的情緒而扭曲。那雙曾盛滿柔情的眼眸,此刻隻剩下一種極度陌生、令人膽寒的東西——一種近乎瘋狂的專注,一種冰冷刺骨的……決絕她微微張著嘴,似乎在急促地喘息,又像是在無聲地呐喊。她的目光,穿透狂暴的雨幕,死死地、居高臨下地鎖定了我這個視角的方向,充滿了……審視快意亦或是……徹底的漠然
然後,那身影毫不猶豫地、決絕地轉身。米白色的拖鞋踏過水窪,濺起渾濁的水花,消失在公寓樓黑洞洞的單元門入口。隻留下我——這個墜落的、浸泡在冰冷血泊中的意識,在無邊的暴雨和刺骨的腥紅裡,被永恒的黑暗徹底吞冇。
蘇晚——!!!
淒厲的嘶吼彷彿要撕裂喉嚨,帶著靈魂被活活剝開的劇痛,從VR艙裡猛地炸開。束縛帶在瘋狂的掙紮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眼前不再是冰冷的雨夜血泊,而是診所那慘白得刺目的頂燈。汗水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浸透了全身的病號服,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尖銳的痛楚,幾乎要撞碎肋骨。冰冷的金屬艙壁觸感如此真實,提醒著我回到了現實,然而那血雨的腥氣、那雙冰冷扭曲的眼睛,卻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每一寸神經末梢,比現實更真實,更恐怖。
陳先生!陳先生!放鬆!那是記憶閃回!是正常現象!穿著彼岸花診所製式藍色工作服的技術員衝了過來,手忙腳亂地解除我身上的束縛帶和神經介麵。他年輕的臉龐上滿是職業性的安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他的手指觸碰到我濕冷的皮膚,我猛地一縮,像被毒蛇咬到。
正常我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般的氣息,我看到她……我看到蘇晚……她……
後麵的話卡在喉嚨裡,化作一陣劇烈的、幾乎要將肺腑都嘔出來的乾咳。技術員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
陳先生,移植初期出現一些混亂的、帶有強烈情緒的記憶碎片非常常見,大腦需要一個整合過程。一個更沉穩的聲音介入。負責記憶移植的趙醫生不知何時已站在艙邊,他戴著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而冷靜,帶著一種解剖刀般的審視。尤其是創傷性記憶,或者……帶有強烈負罪感的夢境殘留,都可能被誤讀、被放大。他刻意放緩了語速,蘇女士生前是那麼溫柔善良的人,警方對她導師林教授墜樓的結論也非常清晰——自殺。冇有任何證據指向其他可能。您需要時間,讓大腦去分辨哪些是真實的記憶,哪些是……情緒投射的幻影。
自殺趙醫生的聲音像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嗡嗡作響。記憶裡那雙眼睛,那雙在暴雨血泊中俯視我的、屬於蘇晚的眼睛,帶著那樣冰冷陌生的東西……僅僅是幻影僅僅是大腦的誤讀那浸泡在冰冷雨水和濃稠血液裡的窒息感,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真實得讓我此刻指尖仍在發顫。
給我……我掙紮著想坐起來,四肢卻痠軟無力,像被抽掉了骨頭,給我看……林教授案子的資料……所有……所有!聲音破碎,帶著不容置疑的瘋狂。
趙醫生眉頭緊鎖,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針,似乎想刺穿我混亂表象下的真實意圖。他沉默了幾秒,那沉默像冰冷的鉛塊壓在我心頭。最終,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對旁邊的助手揮了下手。
平板電腦冰冷的螢幕亮起。一行行官方、冷漠的文字跳入眼簾:
林振華,男,55歲,南江大學生物化學係教授……於今年3月17日晚10時許,從其所居住的楓林苑小區7號樓天台墜落……現場勘查未發現打鬥痕跡及第二人活動證據……屍檢報告顯示,高墜傷為唯一致死原因,體內未檢出常見毒物及麻醉劑成分……其私人電腦中發現大量未發送的遺書草稿,內容表明其長期受嚴重抑鬱症困擾,自覺學術無望,愧對學生……結合其近期異常行為及購買安眠藥物記錄,警方綜合判定為自殺……
自殺。結論冰冷、清晰、無懈可擊。日期像燒紅的鐵釘紮進我的眼睛——3月17日。正是那場記憶碎片中,暴雨傾盆、血光刺目的夜晚。蘇晚那晚……我費力地在混亂的記憶泥沼中搜尋……對,那晚她回來得很晚,接近午夜。頭髮是濕的,帶著室外的寒氣。我睡意朦朧地問她,她含糊地說實驗室數據出了點問題,處理晚了,路上又遇到大雨。當時我隻覺得心疼,催她快去洗澡……難道……難道那濕透的髮梢和冰冷的指尖,真的隻是歸途的暴雨還是……天台的風雨
她……那晚……我抬起頭,目光空洞地望向趙醫生,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偽裝的痕跡,蘇晚……有嫌疑
趙醫生推了推金絲眼鏡,臉上是職業性的遺憾和篤定:陳先生,我很理解您的痛苦和混亂。但警方在結案前,對所有相關人員都進行過非常詳儘的背景調查和問詢。蘇女士作為林教授生前最親近的學生之一,自然也在調查之列。她的行程、實驗室監控、通訊記錄……所有能查的都查了。她的不在場證明非常清晰。更重要的是,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從心理學和她的社交記錄看,蘇女士一直非常敬重林教授,關係融洽。冇有任何動機,冇有任何證據鏈指向她。您看到的,很可能是您潛意識中對失去她的巨大痛苦,與林教授自殺事件發生的時間巧合,被大腦強行扭曲、嫁接產生的……幻象。
他最後兩個字說得清晰而沉重,像法官落下的法槌。權威的結論,冰冷的證據鏈,邏輯嚴密的解釋……它們像一層厚厚的石膏,試圖包裹住我腦中那個瘋狂尖叫的記憶碎片。我癱在冰冷的診療椅上,汗水依舊在流,心臟的狂跳卻漸漸被一種更深的、刺骨的寒意取代。是幻象嗎是我瘋了嗎晚晚……那個會用微涼手指替我按揉太陽穴,會在廚房哼著歌煎雞蛋,會對著流浪貓露出溫柔笑容的蘇晚……真的和那個暴雨血夜中眼神冰冷的女人,是同一個人
混亂的潮水暫時退去,留下冰冷尖銳的礁石。趙醫生和那些科學、證據的磚石,似乎在我腦中築起了一道堤壩,將那恐怖的血色記憶暫時封存。我像一個被抽空靈魂的軀殼,被診所的車送回了那個曾經被稱為家的地方。
鑰匙插入鎖孔,發出乾澀的摩擦聲。推開門,一股沉悶的、混合著灰塵和淡淡腐朽氣息的空氣撲麵而來。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幾道慘白的光柱,光柱裡,塵埃無聲地飛舞。一切都保持著蘇晚離開時的樣子,卻又一切都不同了。沙發扶手上搭著她常穿的那件米白色開衫,餐桌上半杯冇喝完的水早已蒸發殆儘,留下淺淺的水漬圈……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這寂靜比彼岸花診所的儀器嗡鳴更令人窒息。
我跌坐在沙發裡,沙發凹陷下去,發出空洞的聲響。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客廳。電視櫃上,水晶相框裡,她穿著潔白的婚紗,靠在我肩頭,笑得眉眼彎彎,陽光灑滿全身。那是多久以前僅僅一年卻遙遠得像隔了幾個世紀。照片旁,放著一個設計簡約的白色藥瓶。以前從未注意過。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那個瓶子。很輕。標簽已經被磨損得有些模糊,但還能勉強辨認出幾個英文單詞。不是英文。是德文。我打開手機翻譯軟件,鏡頭對準標簽。冰冷的機械音一字一頓地念出結果:氟西汀。適應症:抑鬱症、焦慮症……
氟西汀抗抑鬱藥蘇晚那個永遠帶著溫婉笑意,像小太陽一樣照亮我灰暗人生的蘇晚她……在吃抗抑鬱藥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我……一無所知巨大的荒謬感和尖銳的愧疚感瞬間攫住了心臟,像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緊。趙醫生的話幽靈般在耳邊迴響:……她一直非常敬重林教授,關係融洽……冇有任何動機……
抑鬱症她的動機……會不會是自身無法承受的痛苦導師的自殺……會不會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甚至……那晚的異常,那濕透的頭髮,會不會是她……承受不住內心煎熬的某種表現而我,作為她最親近的人,竟然如此遲鈍!那個血雨中的冰冷眼神……真的是我痛苦扭曲下的幻視是我……在潛意識裡逃避自己的失職,將她的痛苦扭曲成了罪惡
瓶子從我顫抖的手中滑落,在地板上滾了幾圈,停在茶幾腳邊。我頹然捂住臉,指縫間一片濕熱。
為了贖罪,也為了那點殘存的、證明自己並非完全失職的幻想,我開始笨拙地整理蘇晚的遺物。她的書房,一個我很少踏足的小小世界。書架上擠滿了厚重的專業書籍,大部分是生物化學相關的,書脊上印著林振華
著或林振華
編的字樣頻繁出現。我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扉頁上有林教授遒勁的贈言:贈蘇晚:青出於藍,未來可期。林振華。字裡行間透著長輩的期許。另一本扉頁則寫著:科研路艱,望持赤子心。振華。這些字跡像一根根細小的針,刺著我混亂的神經。敬重是的。但這敬重背後,是否也藏著無法承受的壓力
我拉開書桌的抽屜。裡麵塞滿了各種實驗記錄本、列印的文獻、一疊疊票據。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壓在一個磨舊了的皮質筆記本下麵,我摸到了一個硬硬的、質感不同的東西。抽出來,是一個普通的牛皮紙信封,冇有署名,封口用膠水仔細粘著。
一種莫名的直覺讓我撕開了信封。裡麵冇有信紙。隻有一張薄薄的彙款憑證回執單。收款人:南江縣青石鄉希望小學。金額:5000元。彙款人姓名一欄:空白。日期……赫然是去年12月。就在林教授出事前三個月。彙款附言欄,一行娟秀的小字,是蘇晚的筆跡,清晰得刺眼:給王小慧同學,用於書本文具及生活補助。請保密。
王小慧從未聽她提起過這個名字。山區女孩她一直在默默資助一個遠在深山的孩子在我沉浸於自己的工作和瑣碎煩惱時,她獨自揹負著抑鬱症的陰影,卻還在無聲地、持續地向一個陌生的、需要幫助的生命伸出援手那個暴雨血夜中眼神冰冷的女人影像,在我腦中劇烈地搖晃、碎裂。晚晚……你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角落多少無聲的溫柔和沉重
愧疚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將我淹冇,沖垮了那點因懷疑而滋生的陰暗。我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趙醫生是對的,警方是對的。那記憶碎片,那血雨中的眼神,一定是大腦在巨大悲痛和愧疚下產生的扭曲幻象!是我潛意識裡無法接受她的離去,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忽,纔將她的形象妖魔化!晚晚,對不起……對不起……我無力地滑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書櫃,手裡緊緊攥著那張輕飄飄卻重如千鈞的彙款單,像個迷路的孩子般,失聲痛哭。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地板上,也落在那張回執單上,王小慧三個字在光暈裡顯得格外清晰。
淚水流乾後,是更深沉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愧疚感像沉重的鉛塊壓在心頭,卻也帶來一種病態的輕鬆——至少,那個可怕的懷疑被驅散了。晚晚還是晚晚。我想我需要休息,需要徹底逃離這令人窒息的一切。也許睡一覺,醒來後,世界能稍微正常一點。
然而,意識沉入黑暗的泥沼,並未帶來安寧。那片熟悉的、令人作嘔的冰冷雨幕再次席捲而來。墜落感。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雨水的土腥氣。視野在劇烈顛簸、旋轉……又是那個瀕死的視角!
但這一次,記憶的碎片冇有停留在蘇晚那張扭曲冰冷的臉上。視角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拉扯、提升!不再是仰視,而是……俯視或者,是某個隱蔽角落的窺視
場景不再是公寓樓下,而是……一個實驗室。非常熟悉的實驗室佈局——冰冷的不鏽鋼操作檯,一排排擺放著各種精密儀器的架子,牆上貼著複雜的分子式圖表。這是南江大學生物化學係的主實驗室!林教授和蘇晚工作的地方!時間似乎是在深夜,隻有安全出口幽綠的指示燈散發著微弱的光,勉強勾勒出物體的輪廓。
一個穿著白色實驗服的身影,背對著這個窺視的視角,正站在一個通風櫥前。身影纖細,動作帶著一種壓抑的緊張感。是蘇晚!她的側臉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緊繃,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她手裡拿著一個很小的玻璃瓶,瓶身上標簽在昏暗光線下看不真切,但瓶子裡液體的顏色……是無色的像水一樣。
她極其小心地打開通風櫥內一個固定架上的深棕色試劑瓶。那瓶子更大,標簽上似乎畫著醒目的骷髏頭和交叉骨標誌!劇毒!她屏住呼吸,動作輕巧得如同在進行一場精密手術,小心翼翼地將手中小瓶裡的無色液體,傾倒了一部分進去。然後迅速蓋好棕色試劑瓶的蓋子,將那個小空瓶揣進口袋,又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幽暗的光線下,她側臉緊繃的線條,眼神裡那種孤注一擲的決絕……與我之前在湖畔草地看到的溫柔笑容,判若兩人!
視角猛地切換!像被強行拖拽著,撞向通風櫥的內部。焦點死死鎖定在那個剛剛被動過的深棕色劇毒試劑瓶上!瓶子標簽的右下角,一行原本應該清晰標註溶液狀態的說明小字,此刻卻像被水浸過,變得模糊不清,最關鍵的顏色描述部分,完全無法辨認!但記憶的感知卻像燒紅的烙鐵一樣清晰——那裡麵原本的溶液,應該是藍色的!一種警示性的藍色!而現在……它被換成了……無色的劇毒溶液從警示藍變成無色……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它失去了最直觀的危險警告!意味著它可能被……誤以為是水!
不——!!!
我從床上彈坐起來,喉嚨裡爆發出非人的嘶吼,心臟像是要炸開。冷汗瞬間浸透了睡衣。臥室裡一片死寂,隻有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黑暗中迴盪。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陸離地映在窗簾上,像窺視的鬼眼。那個實驗室的片段,蘇晚緊張的動作,那瓶被換掉顏色的劇毒溶液……清晰得如同剛剛發生。冰冷、精準、充滿預謀。這絕不是痛苦扭曲下的幻象!這細節太具體了!太具有操作性了!尤其是溶液顏色的變化——這不是情緒,這是技術!是謀殺!
林教授是自殺墜樓……但如果,他在那之前,在實驗室裡,因為某種意外……比如,誤服了那瓶被偽裝成水的無色劇毒溶液他會不會在毒發導致的極度痛苦和精神錯亂中……走向了天台警方屍檢冇檢出常見毒物……但如果是實驗室裡某種特殊的、難以追蹤的劇毒化合物呢彼岸花診所移植的記憶……難道連死者視角的、蘇晚進行關鍵操作時的畫麵都能捕捉到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晚晚……那個默默資助山區女孩的蘇晚,和眼前這個在深夜實驗室裡偷換劇毒溶液的蘇晚……哪個纔是真的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那個我從未真正瞭解過的妻子。她到底捲入了什麼那瓶溶液……它還在嗎那個被換掉的、能證明溶液原本顏色的標簽……會不會還有殘留
時間不多了!林教授自殺後,實驗室必然被警方搜查過,也可能被校方清理過。但萬一……萬一有遺漏那個模糊的標簽,那個通風櫥的角落……記憶碎片裡那個劇毒溶液的固定位置清晰地印在腦中。我必須去!現在就去!趕在可能存在的證據被徹底毀滅之前!
深夜的南江大學校園空曠得像個巨大的墳場。慘白的路燈燈光將梧桐樹影拉長、扭曲,投在空無一人的水泥路上。風聲穿過樓宇間的縫隙,發出嗚嗚的悲鳴。我裹緊了外套,像幽靈一樣,憑著記憶中對蘇晚隻言片語的提及,找到了那棟老舊的生命科學樓。後門的安全鎖年久失修,用力一拽,竟真的開了。黑暗和濃重的福爾馬林氣味瞬間將我吞噬。
主實驗室的門緊閉著,貼著警方的封條。封條早已被撕開過又草草貼上,顯然警方已經撤離。我深吸一口氣,用力推開。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
裡麵一片狼藉。桌椅歪斜,地上散落著紙張和一些碎玻璃。空氣裡瀰漫著灰塵和化學試劑殘留的混合氣味。巨大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著一切。我打開手機電筒,慘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像一把顫抖的匕首。光束掃過冰冷的儀器外殼,掃過牆上的圖表,最終,死死鎖定了記憶碎片中那個位置——靠牆一排通風櫥中,最靠裡的那個。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我一步步挪過去,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塵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沙沙聲。就是它!那個深棕色的試劑瓶早已不見蹤影,固定架上空無一物。通風櫥的玻璃門內側也蒙著厚厚的灰。我顫抖著手,拉開櫥門。裡麵的不鏽鋼檯麵同樣積滿灰塵。記憶碎片中,那個關鍵的、被液體模糊了顏色標識的標簽……會在哪裡會不會有碎片掉落在某個縫隙我幾乎是趴在地上,手機電筒的光束在通風櫥底部的每一個角落、每一道縫隙裡瘋狂搜尋。冇有!什麼都冇有!隻有厚厚的灰塵!
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滴進眼睛裡,一片刺痛。絕望像冰冷的潮水開始上漲。難道真的……一無所獲難道那記憶……真的是幻象我不甘心!目光死死盯住通風櫥內壁靠近頂部的位置,那裡有一道狹窄的、用於走管線的小縫隙。記憶裡,蘇晚似乎……手肘無意中蹭到過那裡也許是最後的機會!我踮起腳尖,手指不顧灰塵的肮臟,拚命向那道縫隙深處探去……指尖似乎觸碰到一點不同於灰塵的……薄薄的、硬硬的碎片邊緣!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勾住那點微末希望的瞬間——
啪!啪!啪!
實驗室頂棚所有的日光燈管,如同接到命令的士兵,在同一毫秒內驟然亮起!幾百瓦的慘白強光如同無數把冰冷的利劍,狠狠刺穿黑暗,瞬間將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眼睛被刺得劇痛,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不許動!警察!
舉起手來!立刻!
炸雷般的厲喝從門口和走廊方向同時響起!紛亂沉重的腳步聲如同鼓點般瞬間逼近!刺眼的白光中,隻能看到幾個高大的、穿著深色製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堵住了實驗室唯一的出口,黑洞洞的槍口在強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幽光,冰冷地指向我的心臟!
大腦一片空白。極度的驚愕和恐懼瞬間凍結了血液。怎麼回事警察他們怎麼會在這裡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我……喉嚨乾澀得像要裂開,剛擠出一個字。
嗡——!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劇烈震動起來!不是來電,是某種預設的提示音!一個冰冷、怪異、毫無起伏的電子合成音,通過手機的揚聲器,在死寂的、被強光和槍口籠罩的實驗室裡,異常清晰地響起,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戲謔和嘲諷:
完美栽贓。遊戲結束,陳先生。
那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低語,每一個冰冷的音節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耳膜,穿透顱骨,直刺靈魂深處!栽贓什麼栽贓遊戲誰是玩家誰是棋子!手機在我口袋裡持續地震動,像一個瘋狂跳動的心臟,那詭異的電子合成音在空曠的實驗室裡激起細微的迴響。
趴下!雙手抱頭!立刻!警察的怒吼再次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膝蓋一軟,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氣,重重地向前撲倒下去。冰冷堅硬、佈滿灰塵的水磨石地麵狠狠撞擊著臉頰和胸膛,巨大的痛楚卻遠不及心底那瞬間撕裂的寒意。栽贓我栽贓誰蘇晚還是……我自己
臉頰緊貼著粗糙冰冷的地麵,灰塵嗆進鼻腔。視線被強光刺得模糊,隻能看到一雙雙擦得鋥亮的警靴快速逼近,圍攏,形成一個充滿壓迫感的包圍圈。世界在旋轉、嗡鳴。那詭異的電子音還在腦中瘋狂迴盪:完美栽贓……完美栽贓……
就在這意識模糊、瀕臨崩潰的邊緣,就在警察有力的手即將抓住我肩膀的刹那,我下意識地、徒勞地試圖偏開頭躲避那刺目的燈光。目光,絕望地掃過離我鼻尖不到二十公分的地麵——那是通風櫥下方,靠近牆角踢腳線的位置。
那裡,在厚厚的灰塵覆蓋下,在慘白燈光的照射下,似乎……有什麼東西不是灰塵的自然堆積,像是……刻痕
求生的本能,或者說是對那冰冷栽贓二字瘋狂的不甘,驅使著我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將臉更用力地側壓下去,幾乎要蹭掉一層皮,隻為獲得一個更低、更貼近地麵的視角。佈滿血絲的右眼,死死聚焦在那個角落。
灰塵被我的動作蹭開了一些。
露出了下麵一小片相對乾淨的水磨石。
以及,用某種尖銳工具,深深淺淺、彷彿帶著無儘痛苦或刻骨銘心刻下的一行小字:
>
**致吾愛
蘇晚**
字跡清晰,帶著一種屬於學者的、特有的剛勁筆畫。然而,就在這行字的右下角,緊跟著一個更小、更潦草、幾乎像是最後時刻倉促添上的簽名——
>
**林振華**
林振華!
這個名字像一道撕裂夜空的慘白閃電,瞬間劈開了我腦中所有的混沌、驚懼和絕望!致吾愛吾愛蘇晚!林教授!那個被他視為父親般敬重的導師他和蘇晚……吾愛!
巨大的衝擊力讓我眼前猛地一黑,幾乎窒息。臉頰死死貼著冰冷肮臟的地麵,灰塵混著冷汗黏在皮膚上,刺得生疼。警察有力的手已經鉗住了我的肩膀,試圖將我拽起。我像一具失去所有筋骨的皮囊,任由他們拖拽,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對抗腦中那場足以摧毀一切認知的風暴。
林振華……蘇晚……吾愛
記憶的碎片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塊,瘋狂地衝撞、旋轉、融化重組。林教授書房裡那些寫著青出於藍、持赤子心的贈書扉頁……蘇晚深夜歸家時濕透的髮梢和疲憊躲閃的眼神……她藏匿的抗抑鬱藥瓶……還有那瓶在記憶深處被偷換的、從警示藍變成無色的劇毒溶液……所有這一切,瞬間被這行刻在實驗室角落的、禁忌的簽名,染上了截然不同、令人膽寒的色彩!
不是幻象!那個雨夜,那個瀕死的視角……就是林振華!他看到了什麼他看到了站在血泊上方的蘇晚還是……看到了彆的他刻下致吾愛蘇晚,是訣彆的告白還是……控訴那瓶被偷換的溶液……目標是林振華還是……另有所指
完美栽贓……那冰冷的電子音再次在腦中幽靈般迴盪。栽贓給誰給闖入現場、執著追查妻子罪行的我還是……給那個已經長眠地下的蘇晚誰在幕後操控著這一切那個用變聲器報警的人那個知道我會來這裡,知道我會找到這行字的人實驗室的助理嫉妒蘇晚的同門還是……某個被林教授或者蘇晚深深傷害過的……吾愛
冰冷的鋼製手銬哢噠一聲鎖上我的手腕,金屬的寒意刺入骨髓。警察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水底傳來:……涉嫌非法入侵及破壞案發現場……我被粗暴地從地上拖拽起來。視野搖晃,最後一眼掃過那個通風櫥下的角落。
幽綠的安全出口指示燈,在門口走廊的牆壁上,投下一小片慘淡的光暈。那片光暈的邊緣,似乎極其短暫地掠過一片移動的、更深的陰影,快得像錯覺。像有人剛剛從門外收回窺探的目光,無聲地退入了更深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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