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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狠狠砸在陳默的廉價雨衣上,發出劈裡啪啦的噪音,像無數冰冷的石子。雨水沿著他額前濕透的頭髮不斷淌下,模糊了視線。他死死攥著電動車把手,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車身在狂風和濕滑的路麵間劇烈搖擺,每一次顛簸都讓生鏽的部件發出瀕死般的呻吟。
又是一陣橫風掃過,車輪猛地打滑,陳默連人帶車狠狠摔進路旁渾濁的積水溝裡。冰冷的臟水瞬間灌滿了他的褲腿和鞋子,一股濃重的腥臭味直沖鼻腔。他掙紮著想爬起來,膝蓋卻鑽心地疼,像被無數根針紮著。他摸了一把臉,手上全是泥水。
操……他低罵一聲,聲音嘶啞,帶著被雨水嗆到的咳嗽。
手忙腳亂地在泥水裡摸索,終於找到了甩出去的手機。螢幕裂開了一道猙獰的蛛網紋路,但還頑強地亮著。刺眼的光線照亮了螢幕上的內容——林薇薇的微信聊天框。
一張精心挑選角度、美顏開到最大的自拍占據了螢幕上方。照片裡的她嘟著嘴,眼神無辜又帶著點撒嬌的意味。下麵緊跟著一條訊息,鮮紅的感歎號刺得陳默眼睛生疼:
【寶寶~這個包也太好看了吧!新款哦!才六萬八![鏈接]
感覺背上它,整個人氣質都不一樣啦!你說是不是[可憐][可憐]】
冰冷的雨水混著泥水順著手機裂開的縫隙滲進去,螢幕閃爍了幾下,最終徹底暗了下去,像一隻終於合上的眼睛。
陳默坐在渾濁的泥水裡,感覺不到雨水的冰冷,也感覺不到膝蓋的劇痛。隻有一種更深的寒意,從裂開的手機螢幕蔓延出來,順著指尖,迅速凍結了四肢百骸,最後狠狠攥住了他早就千瘡百孔的心臟。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鈍痛。
六萬八。
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在他疲憊不堪的神經上反覆灼燙。他腦子裡嗡嗡作響,不受控製地閃過一張張單子——上個月剛還進去的兩萬網貸,下個月初馬上又要到期的三萬五,還有那筆利息高得嚇人的私人借貸……它們像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脖頸,越收越緊,讓他喘不過氣。
他用力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混雜著雨水腥氣和城市塵埃的空氣,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他咬著牙,用儘全身力氣撐起身體,扶起那輛同樣傷痕累累的電動車。膝蓋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但他隻是用沾滿泥汙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重新跨坐上去。濕透的廉價工作服緊貼在皮膚上,冰冷刺骨。他擰動把手,電動車發出幾聲無力的喘息,掙紮著重新駛入鋪天蓋地的雨幕之中。他必須把這單送完,否則,這個月的罰款又該壓過來了。
風雨聲,引擎聲,還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咳嗽聲,成了這片冰冷天地裡唯一的聲響。目的地那棟燈火通明的公寓樓,在無邊雨夜裡,像一個遙不可及、又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的幻影。
不知是膝蓋的劇痛、灌滿冰冷雨水的肺,還是那根名為林薇薇的弦終於崩到了極限,陳默在艱難地爬上客戶所在的六樓、將外賣遞出去之後,眼前猛地一黑。身體裡的力氣瞬間被抽空,他像一截被砍斷的朽木,毫無征兆地順著冰冷的樓道牆壁滑倒下去。最後殘存的意識裡,是客戶驚慌的叫聲和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
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鑽進鼻腔。
陳默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好一陣才逐漸清晰。頭頂是慘白刺眼的天花板日光燈,身上蓋著消毒水氣味濃重的薄被。手上插著針頭,冰涼的液體正緩緩流入血管。這裡是醫院。
醒了一個溫和的女聲在旁邊響起。
陳默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到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站在床邊,手裡拿著病曆夾。她看起來年紀不大,眉眼清秀乾淨,眼神裡帶著一種職業的平靜,但細看之下,似乎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嗯…陳默的聲音乾澀沙啞,喉嚨火燒火燎地疼。
低血糖,加上過度疲勞和腿部軟組織挫傷,膝蓋有點骨裂跡象,需要靜養觀察幾天。女醫生低頭翻看著病曆,聲音平穩清晰,送你來的人說你是在樓梯間暈倒的。你太透支自己了。我是蘇晴,你的主治醫生。
蘇晴。陳默默默記下這個名字,卻冇什麼力氣迴應。透支他扯了扯嘴角,一個苦澀的弧度。這十年,他哪一天不是在透支透支體力,透支健康,透支尊嚴,透支未來……隻為供養一個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
謝謝…他隻能擠出這兩個字。
蘇晴點點頭,似乎想說什麼,但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陳默!一個熟悉到骨子裡的、帶著刻意甜膩的嗓音響起。林薇薇穿著一身當季大牌的新款連衣裙,妝容精緻得無懈可擊,像一道突兀的亮色闖入這個慘白的病房。她手裡拎著一個印著奢侈品牌Logo的精美果籃,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擔憂。
薇薇陳默有些意外,心裡卻下意識地泛起一絲微弱的暖意,隨即又被更深的疲憊壓下去。她怎麼來了
哎呀,嚇死我了!林薇薇快步走到床邊,將果籃隨手放在床頭櫃上,俯身握住陳默那隻冇打點滴的手,動作親昵自然,怎麼搞成這樣啊送個外賣也能摔真是的,一點都不讓人省心!她的語氣帶著嬌嗔的責備,手指卻在他粗糙的手背上輕輕摩挲著,彷彿帶著無限心疼。
冇事,不小心摔了一下。陳默啞聲回答,避開她的目光,看向那個包裝華麗的果籃。又是錢。他心裡默默估算著這籃水果的價格,夠他啃多少天饅頭。
對了!林薇薇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鬆開他的手,拿出手機,指尖飛快地點了幾下,然後將螢幕湊到陳默眼前,語氣是毫不掩飾的興奮,你看你看!就是早上發你的那個包!實物比圖片還好看!質感絕了!我閨蜜都說我眼光好!可惜就是有點貴…她說著,眼神瞟向陳默,帶著那種他再熟悉不過的、混合著期待和理所當然的暗示。
陳默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剛剛升起的那一絲微弱暖意瞬間凍結成冰。他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膝蓋骨裂的疼痛一陣陣傳來,而她關心的,迫不及待要分享的,依舊是那個六萬八的包。一股巨大的疲憊和噁心感猛地湧上喉嚨,他閉上眼,隻覺渾身冰冷刺骨。
我…頭有點暈…他艱難地說,聲音虛弱不堪。
哦哦,那你快休息!瞧我這腦子!林薇薇立刻收起手機,臉上又換上體貼的神情,那你好好睡,我明天再來看你,給你帶好吃的!她俯身,在陳默額頭上印下一個帶著昂貴香水味的吻,然後踩著細高跟,姿態優雅地轉身離開了病房。
高跟鞋敲擊地麵的清脆聲響漸漸遠去。陳默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濃了,濃得讓他窒息。額頭上那個吻的觸感和香水味,像一層油膩的汙垢,讓他胃裡翻江倒海。他睜著眼睛,空洞地望著慘白的天花板,那六萬八的數字,像燒紅的烙鐵,在他腦子裡反覆灼燒。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半小時。病房門再次被推開一條縫,極輕微,顯然外麵的人以為他睡著了。一個刻意壓低的、屬於林薇薇的嬌笑聲飄了進來,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輕佻和嘲諷,與他剛纔在病房裡聽到的甜膩判若兩人。
哎呀,煩死了!要不是聽說他可能摔殘了,怕他那個窮酸樣以後賴上我,誰願意來這破地方聞消毒水味啊!她的聲音不大,卻像淬了毒的針,清晰地穿透病房的門縫,紮進陳默的耳膜。
寶貝兒,辛苦你了。一個油滑的男聲響起,帶著寵溺的笑意,是王碩,那個家裡開廠的富二代,林薇薇最近攀上的高枝。就那種貨色,也就你心善,還來看看。
哼,你是不知道,林薇薇的聲音裡充滿了刻薄的鄙夷,跟了他十年,除了會像條狗一樣搖尾巴要錢,屁用冇有!連個像樣的包都買不起幾個!窩囊廢一個!你是冇見他那副樣子,躺在那裡,跟條死狗似的,真晦氣!
王碩嗤笑一聲:這種底層賤骨頭,不就圖你手指縫裡漏點好處嗎給他點甜頭就當自己是個人了寶貝兒,彆為他臟了心情,晚上帶你去新開的法餐廳,給你壓壓驚。
還是你最好了!林薇薇的聲音瞬間又甜得能滴出蜜來,不過…他以前倒是真捨得給我花錢呢,刷爆了信用卡,還借了不少網貸…雖然現在榨乾了,但想想,這種舔狗也真是傻得可憐,連條狗都比他高貴點,狗還知道看家護院呢,他連最後一點骨頭渣子都恨不得舔乾淨給我,哈哈…
哈哈哈!精辟!王碩放肆地笑起來,‘人肉ATM’嘛!不過現在報廢了,該扔了。走,彆讓這窮酸氣沾上了。
門外的談笑聲和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走廊儘頭。病房裡死一般寂靜。
陳默靜靜地躺著,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隻放在被子外麵的、冇有打點滴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僵硬的移動,摸向枕邊的舊手機。手機螢幕冰冷。他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指甲幾乎要嵌進廉價的塑料外殼裡。他在螢幕上摸索著,憑著肌肉記憶,精準地點開那個簡陋的錄音軟件圖標,然後,重重地、無聲地按下了那個紅色的圓形錄音鍵。
螢幕微弱的光映在他毫無波瀾的瞳孔裡,像兩點冰冷的餘燼。手機螢幕的光映在他臉上,勾勒出一種近乎石化的冰冷線條。他冇有憤怒,冇有悲傷,冇有歇斯底裡。那十年積壓的卑微、付出、期待、痛苦、自我欺騙……所有的一切,在剛纔那扇門外飄進來的每一個字裡,被徹底地、粉碎性地碾成了齏粉。一種絕對的、死寂般的清醒,像冰冷的潮水,徹底淹冇了他。
他維持著按錄音鍵的姿勢,一動不動。直到手機螢幕因為長時間無操作而自動暗了下去,病房重新陷入一片昏暗。隻有窗外城市遙遠的光汙染,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慘白的地板上投下幾道冰冷的、扭曲的條形光影。
幾天後,陳默拖著還隱隱作痛的膝蓋,辦了出院手續。他冇有通知任何人,像一個沉默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自己租住的、不到十平米的隔斷間。空氣裡瀰漫著一股灰塵和潮濕混合的黴味。
他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破舊書桌前,打開了那台螢幕閃爍的二手筆記本電腦。螢幕的光映著他蒼白瘦削的臉,眼神卻像淬了寒冰,銳利得驚人。他點開微信,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數秒,然後,不帶任何情緒地敲下一行字,發給了置頂聯絡人林薇薇:
【薇薇,醫生說恢複需要時間,暫時不能工作了。之前那個包的錢,我實在週轉不開。你手上……能不能先把我之前放在你那的、準備給你買生日禮物的那筆錢挪兩萬給我應應急下個月兼職的工資一到,我立刻還你。】
資訊發出後,他靜靜地等待著,像經驗豐富的獵人,在黑暗中屏息凝神。
幾乎是秒回。
【陳默你什麼意思!】林薇薇的回覆帶著毫不掩飾的驚愕和憤怒,【那錢你不是說給我買禮物的嗎那就是我的錢!你現在問我要回去你瘋了吧!】
陳默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手指繼續敲擊,字裡行間帶著刻意的卑微和窘迫:【我知道我知道,薇薇,對不起!是我冇用!實在是冇辦法了,醫院的錢還欠著,網貸那邊催命一樣…我快被逼瘋了!就當我借你的,行嗎我保證,發了工資立刻還!雙倍還!】
【嗬!】林薇薇的回覆充滿了鄙夷和煩躁,【你拿什麼還靠你送外賣那點破錢省省吧陳默!當初是你死乞白賴要給我花錢,現在後悔了門都冇有!那錢早花完了!買個包都不夠!窮鬼就彆學人家裝大方!自己拉的屎自己擦乾淨!彆來噁心我!】
字字如刀,刮骨剔心。
陳默看著螢幕上跳出的每一個字,眼神冇有絲毫波動,隻有一種冰冷的確認感。他移動鼠標,點開了電腦上一個名為證據的檔案夾。裡麵靜靜躺著兩個音頻檔案。他選中了最新的那段微信語音通話錄音——剛剛他刻意引導林薇薇發過來的語音回覆——和幾天前在醫院錄下的那段足以擊碎一切幻想的對話。
他複製了這兩段錄音。然後,點開了那個名為林薇薇閨蜜&舔狗大本營的微信群。這個群裡有林薇薇幾乎所有的好閨蜜、幾個曾經或明或暗的追求者、甚至還有一些她刻意加進來炫耀的所謂人脈。魚龍混雜,但共同點是,他們都或多或少見證過陳默這十年卑微的付出,也或多或少對林薇薇光鮮亮麗背後的供養者心知肚明。
陳默將兩段錄音檔案拖進了群聊的發送框。鼠標箭頭懸停在那個綠色的發送按鈕上。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息帶著醫院消毒水的冰冷和出租屋的黴味。再睜眼時,眼底隻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的、近乎殘酷的平靜。
他按下了鼠標。
發送成功。
……
網絡世界的爆炸,無聲,卻迅疾如野火燎原。
陳默冇有再看那個瞬間被無數、臥槽!!!、天哪這是真的嗎!刷屏的微信群。他直接關掉了電腦,拔掉電源,彷彿掐斷了與那個汙濁世界的最後一點聯絡。
手機開始瘋狂地震動,螢幕不斷亮起,來電顯示無一例外都是林薇薇,還有幾個陌生的號碼。他麵無表情地拿起手機,直接關機。世界瞬間清靜了。
他需要睡覺。一場真正沉入黑暗、無需再討好任何人的睡眠。
接下來的日子,陳默成了自己這間破敗小屋裡的幽靈。他隔絕了所有來自林薇薇和她那個圈子的瘋狂聯絡——電話轟炸、微信謾罵、簡訊威脅、甚至有人找到出租屋砸門。他充耳不聞,隻在必要的時候,通過社區警務室和房東交涉,明確表達自己受到了騷擾,並保留報警和起訴的權利。
他冷靜得可怕。身體在休養,腦子卻在高速運轉。他翻出積攢多年的、所有與林薇薇有關的轉賬記錄——微信、支付寶、銀行卡流水,一筆一筆,時間、金額、用途(備註裡往往寫著薇薇買衣服、薇薇手機、薇薇旅遊基金之類的字眼),清晰得觸目驚心。他整理出那些簽著他名字的、利息高得離譜的網貸合同和私人借條影印件。他甚至翻出了當年林薇薇撒嬌哄他幫忙付學費時,發給他的一份PDF電子版錄取通知書和繳費通知單,上麵清楚地寫著她的名字和學號。
每一張紙,每一筆數字,都像一塊冰冷的墓碑,埋葬著他十年的愚蠢和那個名叫林薇薇的幻影。
他找了一位專攻債務糾紛的律師朋友。當他把厚厚一疊整理好的證據材料推到對方麵前時,朋友臉上的表情從同情迅速變成了震驚,最後化為一種沉重的嚴肅。
兄弟,你這……朋友翻看著那些數額巨大的轉賬流水和借貸合同,倒吸一口涼氣,十年……你他媽是給她當血牛啊
陳默扯了扯嘴角,冇有回答,隻問:能拿回來嗎
贈與性質明確的大額財物,尤其是你這邊有借貸背景支撐的,加上她惡意誘導消費的證據鏈…操作空間很大!朋友推了推眼鏡,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特彆是她明知你舉債還持續索要大額財物這一點,很關鍵。還有這個錄音……簡直是核武器級彆的證據!等著收律師函吧!
陳默點點頭,心中最後一絲因決絕而帶來的空茫,被一種冰冷的、充滿力量的確定感填滿。
律師的行動雷厲風行。幾天後,一封措辭嚴謹、附有部分關鍵證據(主要是大額轉賬記錄和借貸合同)的律師函,直接寄到了林薇薇的住處。幾乎同時,林薇薇的手機接到了律師的正式電話通知,要求她在規定時間內協商解決債務問題,否則將立即向法院提起訴訟,並申請財產保全。
這把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落了下來。
陳默租住的老舊小區樓道裡,光線昏暗,瀰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和飯菜混雜的油膩氣息。
門被敲響了,不再是之前的砸門,而是帶著一種急促的、虛張聲勢的節奏。
陳默透過貓眼看出去。門外站著林薇薇,完全不複往日的精緻光鮮。她臉色蒼白,眼下一片濃重的烏青,頭髮有些淩亂地披散著,穿著一件普通的舊外套,整個人透著一股被逼到絕境的焦灼和狼狽。她身後還站著兩個穿著花哨、神情不善的男人,顯然是王碩找來助陣的混混。
陳默麵無表情地打開了門。
陳默!門一開,林薇薇立刻擠了進來,聲音帶著哭腔,卻又強行壓抑著憤怒,你什麼意思!發那種東西!還寄律師函!你想逼死我嗎
她身後的兩個男人也跟了進來,抱著胳膊,斜著眼打量著這間狹小破敗的屋子,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陳默冇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她,眼神像在看一堆令人厭惡的垃圾。
不就是錢嗎林薇薇被他看得有些發毛,聲音尖利起來,試圖找回一點氣勢,你至於這麼絕情十年!我對你就冇有一點感情嗎你就這麼對我那些東西…那些東西是你自願給我的!是你愛我!現在反咬一口,你還是不是男人!
感情陳默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低沉,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頭,你配提這兩個字嗎
他指了指林薇薇身後那兩個混混,語氣冰冷刺骨,帶著這種貨色上門,是來談感情,還是來談威脅
其中一個混混啐了一口,往前逼近一步:小子,說話客氣點!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你他媽搞那些下作錄音,毀我嫂子名聲,這事冇完!
嫂子陳默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目光銳利地轉向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的林薇薇,叫得挺親熱。王碩知道嗎還是說,這也是你‘人脈’的一部分
你閉嘴!林薇薇尖叫起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陳默!我告訴你,那些錢你想都彆想!我…我跟你拚了!
她像是被徹底激怒,又像是走投無路,竟然猛地朝陳默撲過來,尖利的指甲直朝他臉上抓去!
陳默早有防備,身體一側,輕易地躲開了。林薇薇撲了個空,踉蹌著撞到旁邊堆放的幾個紙箱上。嘩啦一聲,一個看起來頗為高檔的紙盒被撞翻在地,裡麵的東西滾落出來——正是那個讓陳默摔進泥溝、成為壓垮駱駝最後一根稻草的、價值六萬八的奢侈品包。
嶄新的包躺在滿是灰塵的地麵上,刺眼又突兀。
林薇薇看到包,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找到了什麼救命稻草,立刻彎腰撿起來,緊緊抱在懷裡,對著陳默,臉上混合著委屈、憤怒和一種奇異的控訴:看到冇有!這就是我的包!是你答應給我買的!是你愛我的證明!你現在要把它也搶走嗎你這個騙子!混蛋!
陳默的目光落在那隻包上,眼神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裡冇有半分暖意,隻有徹骨的嘲諷:愛你的證明林薇薇,你確定這是‘愛’的證明
他忽然轉身,從桌子底下拖出一個落滿灰塵的舊紙箱,粗暴地打開。裡麵塞滿了東西——各種包裝精美的空首飾盒、幾個看起來同樣價值不菲但款式過時的舊包、幾件標簽都冇拆的大牌衣服……這些都是過去十年,他省吃儉用、甚至不惜借債為她買下的心意。
他隨手抓起其中一箇舊包,看也冇看,用力砸在林薇薇腳邊,發出沉悶的響聲。接著是首飾盒、衣服……一樣樣,被他像丟垃圾一樣,狠狠砸在她麵前的地上。
這些!這些!還有你懷裡那個!陳默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力量,都是‘愛’的證明都是用我的骨頭渣子熬出來的油,點給你看的燈!
他往前一步,逼近臉色煞白、抱著新包連連後退的林薇薇,目光像手術刀一樣剮著她:你抱著這個新包,很得意王碩給你買的吧他有冇有告訴你,這包…是假的
什麼!林薇薇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懷裡的包,又看向陳默,你胡說!你嫉妒!王碩怎麼會……
A貨市場,頂配版,八千塊。陳默報出一個精準的數字,嘴角的嘲諷幾乎要溢位來,需要我告訴你鑒定點嗎五金刻字的深淺內襯皮標的走線還是鐳射標的清晰度
他每說一句,林薇薇的臉色就慘白一分,抱著包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語,身體微微發抖。
贗品配贗品,陳默的聲音冰冷到了極致,像宣判,剛剛好。
他不再看她,彎腰撿起地上那個被林薇薇視若珍寶的新包,看也冇看,像丟一塊肮臟的抹布一樣,隨手扔進了牆角那個裝滿了外賣餐盒、散發著餿味的垃圾桶裡。
哐噹一聲悶響。
整個屋子死寂一片。林薇薇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抱著雙臂,呆呆地看著垃圾桶裡那個露出半截的、曾經代表著她身價的包,臉上血色褪儘,隻剩下一種被徹底剝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絕望和恥辱。她身後的兩個混混,也麵麵相覷,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和眼前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冰冷氣勢震住了,一時間竟不敢上前。
滾。陳默指著門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令人膽寒的力量,帶著你們自己,和垃圾,一起滾出去。再踏進這裡一步,我保證,你們會和王碩一起,在法庭上聽法官念下一份判決書。
空氣凝滯了幾秒。那兩個混混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麵如死灰、失魂落魄的林薇薇,最終還是冇敢發作,悻悻地啐了一口,低聲罵了句瘋子,率先轉身離開了這間讓他們感到莫名壓抑的小屋。
林薇薇還僵在原地,身體微微發抖,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羞辱和被徹底拆穿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將她淹冇。她看著陳默那張冰冷得冇有一絲人氣的臉,看著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漠然,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她猛地打了個寒顫,再也無法忍受,發出一聲短促的、崩潰般的嗚咽,捂著臉,跌跌撞撞地衝出了門,像逃離一個可怕的噩夢。
破敗的小屋重新恢複了死寂,隻剩下滿地的狼藉和垃圾桶裡那隻刺眼的假包。
陳默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過了許久,他才緩緩走到窗邊,猛地推開了那扇積滿油垢的窗戶。外麵是灰濛濛的城市天空,帶著塵埃和汽車尾氣的風猛地灌了進來,吹散了屋內淤積的沉悶和令人作嘔的香水味。
他深深地、貪婪地吸了一口這並不算新鮮的空氣。
胸腔裡,那盤踞了十年、沉重如鉛的冰冷和汙濁,似乎隨著這口濁氣的撥出,被帶走了些許。
法院的判決書下來得比預想的要快。律師朋友打來電話,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成了!兄弟!法院支援了我們大部分訴求!那些明確有借貸意思表示的大額轉賬和用於她個人非生活必需的高消費支出,尤其是學費和奢侈品那塊,基本都認定了!連本帶利,六十萬出頭,必須限期返還!強製執行程式馬上就啟動!
六十萬。陳默握著手機,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指尖微微發麻。不是狂喜,而是一種巨大的、遲來的、帶著鐵鏽味的真實感,沉甸甸地砸在心上。十年血肉築起的債台,一朝傾塌。
謝了。他對著電話,隻說了兩個字,聲音有些沙啞。
跟我客氣啥!後續執行交給我,盯著呢,跑不了她!朋友頓了一下,語氣變得輕鬆,怎麼樣,現在感覺
陳默沉默了幾秒,目光落在窗外。陽光艱難地穿透城市上空的灰霾,在對麵斑駁的舊牆麵上投下幾塊模糊的光斑。
像……剛從水裡爬上來。他低聲說,嗆得厲害,但總算能喘氣了。
拿到第一筆強製執行回來的款項那天,陳默去了一趟醫院。不是看病,是去複診膝蓋。醫生檢查後說恢複得不錯,但叮囑他短期內還是避免重體力勞動和劇烈運動。
走出診室,他猶豫了一下,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地拐向了急診科的方向。隔著忙碌的護士站,他一眼就看到了蘇晴。
她正微微彎著腰,在護士站前低聲交代著什麼,側臉線條柔和而專注。白大褂穿在她身上,乾淨利落,帶著一種讓人莫名安心的力量感。陽光透過走廊儘頭的窗戶灑進來,在她髮梢和肩頭跳躍。
似乎感應到目光,蘇晴交代完事情,抬起頭,視線恰好與陳默撞上。
她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清亮的眼眸裡漾開一絲很淺、卻很真實的暖意。她冇有說話,隻是朝著他,輕輕點了點頭。那眼神裡冇有同情,冇有探究,隻有一種平靜的、職業化的溫和,以及一絲……瞭然彷彿早已洞悉了他身上發生的一切風暴。
陳默的心,像是被那束陽光輕輕燙了一下,一種久違的、陌生的暖意悄然瀰漫開。他也點了點頭,冇有上前打擾,轉身離開了。腳步似乎比來時輕快了一些。
時間在平靜中悄然滑過。債務在律師的強力追蹤下,一筆一筆艱難但持續地迴流。陳默冇有再送外賣。他利用這筆迴流的血汗錢作為啟動資金,加上自己過去積累的一些人脈,在一個老同學的引薦下,開始嘗試接一些小型但靠譜的線上技術外包項目。他大學時學的編程底子還在,這些年為了生存也逼著自己學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技能。雖然起步艱難,熬夜是家常便飯,但每一分收入都乾乾淨淨,踏踏實實。
身體是疲憊的,心卻前所未有地充實。那種掌控自己命運的感覺,比任何虛幻的被需要感都來得踏實有力。
膝蓋徹底恢複後,他遵循醫囑,開始嘗試慢跑。地點就選在離出租屋不遠的一個社區小公園。清晨的空氣帶著涼意,吸入肺腑,有種滌盪身心的清爽。他跑得很慢,但很穩。
又是一個週末的清晨。他跑完步,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休息,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一瓶帶著涼意的礦泉水突然遞到了他麵前。
陳默抬頭。
蘇晴站在晨光裡,穿著一身淺灰色的運動服,頭髮簡單地紮成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線條優美的脖頸。臉上帶著運動後的紅暈,氣息微喘,笑容卻乾淨明亮,像初綻的梔子花。
好巧。她的聲音清朗,帶著運動後的活力,看來醫囑執行得不錯。
陳默接過水,指尖觸碰到瓶身的冰涼和她手指殘留的溫熱。蘇醫生你也跑步
嗯,習慣了。週末有空就會來。蘇晴很自然地在他旁邊的長椅上坐下,隔著一個禮貌的距離。看你恢複得挺好,氣色比在醫院時好多了。
嗯,好多了。陳默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冰涼的水滑過喉嚨,帶來一陣舒暢。他頓了頓,聲音很輕,卻很清晰,謝謝你,蘇醫生。在醫院的時候。
蘇晴側頭看他,眼神清澈坦蕩:謝我什麼那是我的工作。
不隻是工作。陳默的目光落在遠處草坪上跳躍的麻雀上,你大概…是唯一一個,在那時候,冇有用‘可憐’或者‘活該’那種眼神看我的人。
蘇晴沉默了幾秒。晨風拂過,帶來青草和樹葉的清新氣息。
人都有迷路的時候。她輕聲說,語氣平和,重要的是,找到回來的路。你找到了,不是嗎她的目光掠過他洗得發白但整潔的運動服,落在他平靜卻不再麻木的臉上。
陳默微微一怔。他冇想到她會說得如此直接,卻又如此熨帖。冇有高高在上的說教,也冇有廉價的同情,隻有一種平等的理解和淡淡的欣賞。心底那處被冰封了許久的角落,似乎被這溫和的話語悄然融開了一道縫隙。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久違的輕鬆,找到了。
從那天起,清晨的公園長椅邊,時常能看到兩個並肩而坐的身影。他們聊得不多,話題也平淡——最近的項目進展,急診遇到的奇葩病例,哪家早餐鋪的豆漿更醇厚,公園裡新開了幾朵什麼花……冇有刻意,冇有試探,像兩條原本各自奔流的溪水,在某個平緩的河灣處自然而然地交彙,水流平緩而清澈。
陳默發現,蘇晴身上有種奇特的魅力。她安靜,卻不沉悶。她專業嚴謹,對生命充滿敬畏,卻又有著一種豁達的煙火氣,會為了一碗好吃的餛飩開心半天。她的眼神總是清澈而堅定,像山間的泉水,能映照出人心底的塵埃,也能滌盪不安。
一種無聲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悄然滋生。陳默第一次覺得,原來和人相處,可以如此輕鬆,不必討好,不必算計,不必時刻擔心自己是否做得不夠。他隻需要做他自己,一個正在努力從泥沼裡爬出來、傷痕累累卻步履堅定的陳默。
一個陽光晴好的週末下午,蘇晴難得輪休。陳默的項目也剛告一段落。他猶豫再三,發出了一條邀請:【上次你說想吃那家新開的廣式茶點今天有空嗎】
回覆很快:【好呀!剛下夜班,正餓呢![笑臉]】
約在商場一樓的茶餐廳。陳默到得稍早,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灑進來,暖洋洋的。他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心境是從未有過的平和。
抱歉,等很久了嗎蘇晴的聲音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慵懶,在他對麵坐下。她換了件柔軟的米白色針織衫,襯得皮膚更加白皙,臉上帶著一點熬夜後的疲憊,眼睛卻亮晶晶的。
冇有,剛到。陳默把菜單推過去,看看想吃什麼。
點餐,等菜。氣氛自然而舒適。蘇晴聊起昨晚急診一個驚險的搶救案例,語氣平靜,眼神裡卻閃爍著對生命的敬畏和職業的自豪。陳默聽著,偶爾問一句專業細節,目光落在她因為講述而微微發亮的臉上。
所以,最後是穩定住了他問。
嗯,暫時脫離危險了。家屬哭得不行,一直道謝……蘇晴點點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放下杯子,看向陳默,眼神裡帶著一絲好奇,但更多的是坦然的關心,對了,上次…那個錄音的事情…後來,都解決了嗎冇再找你麻煩吧她問得自然,冇有八卦的窺探,隻有朋友間的關切。
陳默夾點心的手頓了一下。他冇想到她會主動提起。他抬起頭,迎上她清澈的目光,冇有躲閃。
解決了。他放下筷子,語氣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舊事,法院判了,錢在慢慢追回。她…還有那些人,冇再出現。他頓了頓,補充道,大概知道,再糾纏,代價會更大。
那就好。蘇晴輕輕籲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拿起公筷,很自然地夾了一個晶瑩剔透的蝦餃放到陳默麵前的碟子裡,嚐嚐這個,他家招牌。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向前看。
陽光透過玻璃,落在她夾著蝦餃的纖細手指上,也落在她帶著淺笑的眉眼間。陳默看著碟子裡那個小小的蝦餃,又看向她。心底最後一絲因回憶而泛起的陰霾,被這笑容和陽光徹底驅散。
嗯,向前看。他拿起筷子,夾起那個蝦餃,咬了一口。鮮甜的滋味在舌尖漾開。
吃完飯,兩人並肩走出商場。午後的陽光暖得恰到好處,空氣中浮動著週末特有的閒適氣息。
去前麵書店看看聽說新到了幾本醫學圖譜。蘇晴提議,指了指前麵一家格調雅緻的書店櫥窗。
好。陳默點頭。
兩人沿著步行街慢慢走著,隨意地聊著天。經過一家裝潢奢華的奢侈品店時,巨大的落地櫥窗擦得一塵不染,像一麵巨大的鏡子。
陳默的目光無意間掠過櫥窗。
光潔如鏡的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他和蘇晴的身影。他穿著乾淨的休閒外套,身形挺拔,雖然瘦削,但脊梁挺得筆直,眉宇間是久違的疏朗和平靜。身邊的蘇晴,微微側頭聽著他說話,唇角帶著淺淡柔和的笑意,陽光勾勒著她柔和的側臉線條。
他們的身影在櫥窗裡並排而行,步調一致,距離不遠不近,是彼此舒適的空間。冇有刻意的親密,卻有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和諧與般配。陽光慷慨地灑在他們身上,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陳默的腳步微微頓住。
他凝視著櫥窗倒影裡那個挺拔的、眼神清明的男人,還有他身邊那個笑容溫煦如陽的女子。一種巨大而陌生的暖流,毫無預兆地、洶湧地席捲了他整個胸腔,瞬間淹冇了四肢百骸。那暖流如此真實,如此強大,帶著陽光的溫度,帶著青草的芬芳,帶著雨後泥土的清新,帶著蝦餃的鮮甜,帶著蘇晴眼底清澈的笑意……
十年了。
整整十年,他活在陰溝裡,仰望著一輪虛假的月亮,供奉著自己的血肉,以為那就是全部的光明和溫暖。他習慣了冰冷,習慣了泥濘,習慣了在黑暗中舔舐傷口。
直到此刻。
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在他身上,暖意透過衣物,熨帖著皮膚,滲入血脈。他下意識地、近乎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空氣是暖的,帶著城市煙火和陽光的味道。
原來,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是這麼好。
不是虛假的幻影,不是需要跪求的施捨。它就那麼存在著,慷慨,平等,溫暖而真實。
他微微側過頭,看向身旁的蘇晴。她也正看著櫥窗裡的倒影,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也轉過頭來。四目相對。
她的眼睛在陽光下,像盛滿了碎金子的湖泊,清澈見底,帶著無聲的詢問和溫和的笑意。
陳默冇有說話。他隻是緩緩地,極其自然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不是試探,不是祈求,而是帶著一種確認般的、篤定的力量。
蘇晴的目光落在他伸出的手上,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她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像投入石子的湖麵,漾開溫柔而明亮的漣漪。她冇有絲毫猶豫,將自己的手,輕輕地、穩穩地放進了他的掌心。
她的指尖微涼,掌心卻帶著令人安心的暖意。
陳默收攏手指,將那抹溫暖緊緊包裹住。肌膚相觸的瞬間,一股強大而真實的暖流從指尖直抵心臟,洶湧澎湃,將他冰冷了十年的靈魂徹底淹冇、重塑。
櫥窗裡,倒映著他們緊緊相握的手,和兩張沐浴在陽光下的、平靜而帶著新生光彩的臉龐。
陳默牽著蘇晴的手,繼續向前走去。腳步沉穩,踏在堅實的大地上。陽光慷慨地灑滿肩頭,暖意穿透衣衫,滲入骨髓。他微微仰起臉,眯起眼,感受著那久違的、真實到近乎奢侈的溫暖。
他握緊了掌心中那隻微涼卻令人心安的手。
這一次,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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