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同誌,我要申請強製離婚。”

顧司爵將一疊材料推到櫃檯前,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工作人員抬頭打量了他一眼,嚴肅道:“同誌,離婚可不是小事,是和女方冇感情了?要是有矛盾,組織上可以幫忙調和。”

顧司爵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調和?上輩子他用了整整一生來看清那個女人,如今重活一世,他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不接受調和。”他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鋒利的剪刀,乾脆利落地剪斷了所有可能,“我隻想離婚。”

工作人員歎了口氣,在材料上蓋了個紅章:“一個月後手續下來,你再來一趟。”

走出民政局,初春的陽光刺得顧司爵眼睛發疼,他攏了攏洗得發白的藍布外套,朝家屬大院走去。

這一路上,他不斷掐著自己的掌心,直到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這不是夢,他真的回到了

1983

年,回到了還能挽回一切的時候。

“司爵!你家葉團長又來信啦!”剛進大院,王嬸就笑眯眯地遞來一個信封,“這都第二十九封了吧?出任務三個月,情書一遝一遝地寄,整個大院誰不羨慕你們小兩口恩愛啊!”

信封上“吾愛司爵”幾個字力透紙背,是葉詩言一貫的筆跡。

上輩子他收到這些信時有多歡喜,現在就有多諷刺。

顧司爵剛要開口,一陣肉香飄來。

他轉頭看去,隔壁屋門前,駱雲馳正帶著兒子濤濤吃肉包子,白麪皮上滲出油光,香氣四溢。

而他五歲的女兒月月,蹲在自家門檻上,眼巴巴地望著那對父子,手裡攥著個乾硬的窩窩頭。

“喲,姐夫回來啦?”駱雲馳瞥見他,故意提高音量,“詩言今天該回來了吧?你說她,出任務也不嫌麻煩,天天給你寄情書,給我寄津貼。”

顧司爵的指甲掐進掌心。

多好笑啊,上輩子也是這樣,葉詩言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他,卻把所有的錢都給了妹夫駱雲馳。

他至今記得葉詩言和他準備去領證的那天。

女人一身筆挺軍裝,精神飽滿,在革委會門口攥著他的手,聲音低而鄭重:“司爵,我葉詩言這輩子,絕不負你。”

那時所有人都羨慕他。

葉詩言是誰?軍區大院裡最出息的年輕女軍官!

卻從小跟在他身後長大,冬天給他暖手,夏天給他扇風,連他多咳一聲都要緊張半天。

婚後頭一年,她出任務時寫的情書能摞成厚厚一遝,每封開頭都是“吾愛司爵”,末尾必畫一顆笨拙的愛心。

可這一切,在她妹妹犧牲後全變了。

葬禮那天,葉詩言跪在靈前,眼眶赤紅,對抱著孩子的駱雲馳一字一句道:“妹夫,從今往後,放心吧,我知道你家的條件,以後你們父子倆我負責到底。”

顧司爵當時還欣賞她的重情重義,直到——

駱雲馳的桌上頓頓有肉,他和月月的碗裡隻有稀得照見人影的米湯;

濤濤穿著嶄新的跑鞋蹦蹦跳跳,月月的布鞋磨破了底,腳趾凍得發紫;

葉詩言的津貼每月三十塊,一分不差全進了隔壁屋。

後來她升了職,從團長升任首長,調令下來那天,她摸著月月的頭說:“等媽媽在京城安頓好,就接你們過去。”

可最終,跟著她去京城的,是駱雲馳和濤濤。

顧司爵和女兒被留在鄉下,靠著公社分的口糧過活。

她照舊寫信,字字句句都是愛與思念,卻從冇寄過一分錢,冇回來看過他們一次。

直到那個雪夜。

月月病得快不行了,他賣了結婚時給她買的銀鐲子,帶著孩子一路乞討到京城。

京城的燈火刺得他眼睛發疼,他遠遠看見葉詩言從吉普車上下來,身邊跟著穿著毛皮風衣的駱雲馳和戴金鎖片的濤濤。

他剛想衝過去,就被警衛員一腳踹在胸口。

“滾遠點!彆臟了首長大人的路!”

那一腳真狠啊,他嘔出一口血,眼睜睜看著葉詩言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任憑他怎麼呼喊都冇有回頭。

月月死在了那個雪夜。

而他,抱著孩子冰冷的身體,在絕望中閉上了眼睛……

“爸爸?”月月怯生生的呼喚將他拉回現實。

孩子仰著小臉,黑葡萄似的眼睛裡盛滿不安,“你怎麼哭了?”

顧司爵這才發現淚水已經打濕了前襟。

他蹲下身,緊緊抱住女兒單薄的身子:“月月,爸爸要和媽媽離婚了,你願意跟爸爸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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