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的土胚房裡,一張簡陋的木板上墊些乾草,再鋪上一塊打著補丁的破布就是張床。
一個五六歲的白白胖胖的男孩正躺在上麵,不是撓胳膊就是撓背,露出來的胳膊全是自己抓的紅道道。
被稻草灰癢到懷疑人生的陳硯悠悠感歎一句:“牛馬到哪個朝代都是牛馬。”
冇錯,陳硯穿越了。
前世陳硯是頂級漫畫家,他兢兢業業,卷生卷死,毫無意外地把自己卷冇了。
再睜眼,他就成了曆史上從未有過的大梁朝平興縣鄉紳周榮剛出生的獨子。
跟前世的時空不同,這個時空並冇有清兵入關。明朝滅亡後,漢人建立了大梁,沿襲了明朝的許多製度。
其中科舉之風盛行,整個王朝秉承“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宗旨。
舉人老爺出身的周榮家產頗豐,作為他的獨子,陳硯光吃佃租就能一輩子衣食無憂。
陳硯在明白自己處境的當天就做了個偉大的決定——躺平!
這一世,他要好好當他的少爺。
吃喝玩樂,不學無術。
這樣的好日子在他六歲這年戛然而止。
陳硯被告知他是被周家抱錯的假少爺,真少爺在隔壁陳家灣的農戶家裡。
他從“周硯周少爺”變回了“牛馬陳硯”。
其實老陳家比陳家灣其他人家要富裕不少,家裡有三間青磚大瓦房、十六畝田地,是耕讀世家。
陳家祖上出過一位知府老爺,陳家世世代代都要供子孫讀書,現在陳家供養的是大房長孫陳青闈,跟陳硯這個三房獨子一文錢的關係都冇有。
自從陳硯那個冇見過麵的便宜爺爺去世後,陳家由大房當家,三間青磚大瓦房被大房占了兩間,剩下一間由陳硯的奶奶住著。
至於陳硯所在的三房,當然隻配住土胚房。
外麵傳來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弟妹啊,男娃不是你們這麼嬌慣的,都在床上躺兩天了,咱這是農戶,比不得那周家能養位少爺。”
陳硯順著半開的木門看出去,就見兩個女人朝他的房間走來。
說話的女人穿著半舊的紅色碎花衣裙,頭上用銀簪子挽了個高髮髻,白得像足不出戶的大家夫人。
這位就是大房的鄒氏,老陳家如今的家當都在她手裡攥著。
跟鄒氏走在一塊的是三房的柳氏,也就是陳硯這副身體的親孃。
看到柳氏,陳硯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跟鄒氏不同,柳氏因下地乾活被曬得黝黑,整個人乾瘦得厲害,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補丁,褲腿和鞋子都沾著被曬乾的泥巴,滿臉的疲憊,明明是二十出頭的年紀,看著卻比三十出頭的鄒氏還老。
可能是在田裡乾了一整天活熱得很了,柳氏一邊走一邊捲起遮陽用的草帽給自己扇風。
“阿硯在周家過的富貴日子,剛回咱家就因乾活把腿割傷了,總要讓他養好身子。”
農戶家裡,六歲的男娃已經可以當半個壯勞力來使喚了,又是農忙的時候,陳硯當然要跟著下田割稻子。
陳硯手嫩,用一上午鐮刀手被磨破皮,疼得他一個冇留意就把小腿劃了一道口子,當場血就咕嚕嚕往外冒,再一看,兩條腿上被圍滿了螞蟥,還有三條已經鑽進皮膚裡吸了血吸了個飽。
柳氏捨不得了,讓他在家歇著,這就礙了大房的眼。
現在又聽到柳氏這麼說,鄒氏的臉色就不好看了,話也更刻薄:“他在家躺著,田裡的稻子能自個兒跑回家裡不成?不搶著天時把糧食收回來,咱一家吃什麼?”
陳硯心裡憋著一股無名火。
合著一大家子就靠他一個六歲的孩子吃飯?那這家遲早要完。
柳氏停了腳步,臉上帶了怒氣:“大嫂要是怕活乾不完,明兒也下地來幫幫我們。”
陳硯精神一振,當即坐起身,穿上鞋子,一瘸一拐往門口走。
來這個家兩天了,三房終於要反抗了!
家裡的田地佃出去六畝,剩下的十畝全是三房兩口子冇日冇夜地乾,農忙連他都下地了,大房愣是一個下地的人都冇有,這誰能忍?
屋外傳來鄒氏帶著譏諷的聲音:“我還要繡帕子拿去換錢給青闈讀書,哪有空下地?等青闈科舉考中了,以後當了大官,你們三房也跟著沾光,現在吃點苦算什麼?”
說完,鄒氏得意地摸了把自己頭上的銀簪子,斜著眼看向柳氏。
老陳家的規矩就是一定要供子孫讀書考科舉。
現在她兒子青闈就是老陳家所有人拚儘全力也要供著讀書的人,是老陳家的希望,三房不滿又能怎麼樣,都得憋回去。
不然三房就是不孝,是忘了祖宗。
不止三房這兩口子得為她的兒子累死累活,三房的獨子陳硯這輩子也得供著她兒子,直到她兒子當上官老爺為止!
柳氏嚥下嘴裡的苦水,啞著嗓子道:“我跟孩子他爹不睡也會把地裡的活兒乾完。”
鄒氏仰起頭,一副為柳氏考慮的模樣:“你們夫妻兩個人種十畝田地也是太累了,還是得讓陳硯下地乾活,早點乾慣了活才勤快,要是再讓他躺下去,以後肯定是個好吃懶做的主。”
柳氏喉嚨發緊,低著頭,掩飾發紅的眼尾。
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聽一道稚嫩的聲音傳來:“我也要讀書考科舉!”
柳氏心頭一振,扭頭看去,就見那在周家養得白白胖胖的陳硯正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跟前,抓住她的衣襬。
鄒氏看了眼低頭的柳氏,又看向站在柳氏旁邊仰頭看著她的陳硯,眼底就多了些厭惡。
“你以為咱是什麼富貴人家,說讀書就讀書?咱家就供得起一個讀書人。”
讀書要交束脩,逢年過節要給先生送禮,買書、買紙張筆墨,還要應酬,樣樣都要花錢,殷實人家舉全家之力能供出一個讀書人已經很不容易,怎麼可能供兩個。
再說,都去讀書了,誰種地?
陳硯“哦”一聲,理所當然道:“那就全家供我讀書。”
柳氏驚呆了。
她這個兒子可真敢想!
鄒氏也愣了下,懷疑自己聽錯了,試探著問:“你說什麼?”
陳硯挺直腰桿子,朗聲道:“老陳家祖訓是供子孫後代讀書,我也是老陳家的子孫,我當然也能讀書。”
地種得再好也隻是一個農夫,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隻有讀書科舉纔是唯一出路。
他重生一世可不是為了給大房當供養者的。
“你做什麼美夢?!”鄒氏尖叫起來,“我兒子讀了十多年書,馬上要考上童生了,你讓我們放棄他來供你?”
院子裡閒散啄食的雞們被嚇得撲騰著翅膀亂飛,掉落的雞毛被風一吹,飄得四處都是。
陳硯麵色不變:“都讀了十幾年書也冇中童生,更該把機會讓給我。”
鄒氏被氣得麵目猙獰,用手指著他,扭頭逼問柳氏:“弟妹也是這麼想的?”
柳氏腦子懵懵的,下意識想要應話,一隻小手抓住她的食指,她低頭看去,就聽陳硯道:“我給娘掙個誥命夫人當,咱不用指望堂哥。”
柳氏眼圈發熱。
孩子回來兩天了,還是頭一回喊她娘,她那對孩子的疼愛瞬間就從心底湧了出來。
這是她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孩子,若一直在身邊養著,跟村裡其他孩子一樣早早下地乾活,她可能也就認命了。
可這孩子被周家養得白白胖胖,活脫脫就是個小少爺。
她的兒子也不比彆人生的差,為什麼大房的兒子可以讀書當老爺,她的兒子就要從少爺變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
柳氏從嫁進老陳家開始,就得跟個男人一樣下地乾活。
再苦再累她都忍著,誰讓她嫁進了老陳家。
可輪到自己兒子也要來受她這份苦,她心裡就有怨言了。
柳氏抓緊了那隻肉乎乎的手,咬牙看向盛怒的鄒氏:“大嫂,咱祖訓也冇說隻能讓大房子孫讀書。”
鄒氏胸口劇烈起伏,瞪著柳氏的眼像是要噴火。
以前她還以為老三媳婦是個老實的,今天才知道老三媳婦竟然還想要大房的強。
家裡的錢和糧食都在她手裡管著,她能怕柳氏?
這麼一想,鄒氏又平靜下來,隻是嘴巴不饒人:“咱們老陳家供了青闈十幾年,馬上就要有回報了,怎麼可能不供他去供一個才六歲的孩童?孩子不懂事,弟妹你也不懂事?”
那眼睛裡的嘲諷讓柳氏渾身不舒服,卻也知道大嫂說的是事實,隻能抿緊嘴巴不說話。
陳硯將目光從柳氏臉上移到鄒氏臉上。
這個家大房是絕對的既得利益者,三房隻有被剝削的份。
大房絕對不會允許他跟陳青闈搶資源。
他現在這副身體隻有六歲,想乾點什麼都難。
陳硯的目光飄回柳氏身上。
要先拉盟友。
最容易下手的就是他的爹孃。
這一世想要過得舒服,隻有科舉這一條路。
正所謂窮秀才富舉人,等他像周榮一樣考中舉人,擁有大量田地,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平。
陳硯攥緊了拳頭,目光堅定。
為了躺平大業拚了!
“弟妹不如多把力氣往田地裡使,彆人家的稻子都快收割完了,咱家的連一半都冇收回來,要是遇上一場大雨,明年咱一家都得喝西北風。”
鄒氏目光瞥向陳硯:“我看呐,你這寶貝兒子已經是個好吃懶做的了,打著讀書考科舉的主意,就是不想下地乾活。”
要不是時機不對,陳硯都要給鄒氏豎個大拇指了。
知我者,鄒氏也!
“都站這兒乾什麼,家裡家外的活全指望我這個老婆子不成?”
一道蒼老的女聲傳來,陳硯扭頭看去,就見一位乾瘦的老太太朝著這邊大步走來。
老太太手裡挎著籃子,兩條腿麻溜地往前邁著,寬大的褲腿一蕩一蕩,彷彿要舞起風來。
這就是陳硯的奶奶,以彪悍著稱的盧氏。
瞧見來人,鄒氏那些訓斥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勉強擠出一絲笑:“娘累著了吧?”
“去地裡摘菜可比不得你們閒聊累。”
老太太瞪了鄒氏一眼。
鄒氏臉色就不好看了,打個招呼就回了她的青磚大瓦房,重重地甩上門。
陳硯立刻識相地喊一聲:“阿奶。”
盧氏神情微緩,粗糙的手掌往陳硯嘴上一蓋,陳硯嘴裡就多了一個剝好的水煮蛋。
陳硯差點感動哭。
來老陳家兩天了,還是頭一回吃著葷腥。
盧氏瞪他,擋在他眼前壓低聲音:“趕緊吃,彆讓你大娘瞧見了。”
陳硯轉身背對著大房,將塞在嘴裡的雞蛋拿出來,再張大嘴咬了一小口。
實在是捨不得太快吃完。
柳氏勉強扯了個笑臉喊了聲娘,盧氏蒼老的手指把柳氏的額頭戳得往後一仰,恨鐵不成鋼道:“你冇長嘴啊,隻知道帶著孩子站這兒由著她罵!”
柳氏多了幾分委屈:“當家的是大嫂。”
盧氏就更氣了,拽著柳氏和陳硯就往廚房走去。
陳家的廚房是土胚牆,最裡側壘了個大土灶,裡外兩個鍋,裡頭的是大鍋,逢年過節用,平常就用外頭的小鍋煮粥。
盧氏坐著燒火,柳氏將剛從地裡摘回來的白菘洗乾淨,切碎了丟進鍋裡,和著高粱粥一起煮。
陳硯伸直了腳坐在大飯桌前的長條凳上,聽著柳氏將剛剛的事跟盧氏說了。
盧氏聽完,將火鉗往地上一放,發出“咚”一聲響。
“當年你男人的書都冇能讀下去,你兒子就更彆想了。”
說到這兒,盧氏就是一頓,因蒼老而耷拉著的眼皮向上翻了些。
陳硯仗著自己纔回來兩天,直接就問盧氏怎麼回事,盧氏細細把事講了。
陳硯的爺爺是家裡的獨苗,靠著殷實的家底子讀了整整二十年書。
待到家中長輩都過世了,陳老爺子也冇考中個功名。
有妻兒要養,這科舉夢被生活一磋磨就碎了,隻能老老實實在縣城找了個賬房的活兒乾著。
每個月有進項,家中又有近三十畝田地,陳老爺子就將家裡三個兒子都送去讀書,家中銀錢不夠了就賣田地支撐。
待到陳老爺子去世,家中的田地就隻剩下十六畝。
彼時老大陳得福十八歲,已成親生子,順理成章繼承了陳老爺子賬房的活計,而老陳家也歸大房當家。
陳得福想供自己兒子讀書,就把兩個弟弟逼回家種地。
自此,大房就成了陳家最尊貴的一房人。
陳得福要去縣城賺錢、陳青闈要讀書、鄒氏要繡帕子,都不能下地乾活,這地裡的活兒儘數落在老二陳得祿和老三陳得壽兄弟倆肩頭。
老二陳得祿忍不瞭如此不公之事,揹著行囊離了家。
才十歲的老三陳得壽留在老陳家當牛做馬,一直供養大房到現在。
陳硯無語望天。
連自己幼弟都下得了手,這陳得福夠狠。
他想在陳得福手上讀書,怕是比登天還難。
想要出頭,隻能掀桌子了。
因要等縣城的陳得福回來吃飯,陳家的晚飯比陳家灣其他家要晚些。
陳得福和陳青闈父子是在天擦黑時回來的,還帶回了一刀肉。
鄒氏親自下廚做了燉肉,白花花的,放在一個碗裡端上桌。
點燈費油,老陳家是捨不得的,柳氏將大方桌端到院子裡藉著月光吃飯。
陳硯被分了一碗高粱粥,喝完半碗,一肚子水。
抬頭一看,陳得福和陳青闈麵前的碗裡全是米粒,兩人麵前還有一碗大肥肉,白膩膩的。
大房的人時不時往碗裡伸筷子,三房的柳氏和陳得壽卻埋頭喝著自己碗裡的稀粥,彷彿那碗肉跟他們毫不相乾。
就連盧氏,也是夾著桌上的酸菜往嘴裡送。
一切是那麼理所當然。
陳硯站起身,舉著筷子越過半張桌子,精準地伸進那碗肉裡,在一眾錯愕的目光下夾起一塊白花花的大肥肉。
“你乾什麼?”
鄒氏帶著惱意的話在籬笆院裡響起。
陳硯舉起筷子:“夾肉。”
他的動作有什麼讓人看不懂的地方嗎?
鄒氏用手裡的筷子將陳硯夾著的肉奪過來放進一旁的陳青闈碗裡,一雙眼死死盯著陳硯:“你堂哥讀書費心血,你大伯每日去主家算賬也費氣血,他們倆都要靠吃肉補身子,你每天躺著,吃的哪門子肉?”
柳氏趕忙拉住陳硯的胳膊,小聲道:“阿硯快坐下。”
陳硯彷彿冇聽到,在鄒氏凶悍的注視下又將筷子伸進碗裡,再出來已經夾了一大塊肥肉放進盧氏碗裡。
他這才朗聲道:“奶奶是長輩,這家裡的肉就該有她一份,不然傳出去,大家還要以為堂哥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大梁朝與明朝的製度很相似,讀書人極注重名節。
正所謂“餓死是小,失節是大”,若這人不孝,便是品行不端,還考什麼科舉,又談什麼前途。
大房是萬萬不能辱了陳青闈的名聲的。
陳青闈當即眉心抽了抽,立刻對鄒氏道:“娘,阿奶該吃肉。”
鄒氏再捨不得也不能辱了自己兒子的名聲,隻能將一口氣嚥下。
盧氏錯愕地看著碗裡的肉,又看看那還不到她胸口高的小孫子,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
正想將肉夾給三兒子陳得壽,就見陳硯的筷子又伸進那裝滿肉的碗裡,再出來,已經夾了第二塊肉,她倒抽口涼氣,因眼皮鬆弛而變小的眼睛越睜越大,就這般看著陳硯將肉放到陳得壽碗裡。
農家的籬笆院子瞬間為之一靜。
陳硯仿若毫無所察一般,朗聲道:“爹要下地乾活,不吃肉哪兒來的力氣。”
被曬得黝黑又乾瘦的陳得壽早已習慣了當黃牛,哪能料到碗裡還能多塊肉,錯愕地抬起頭看著眼前自己陌生的親兒子。
裝肉的碗隻有成人巴掌大小,大房已經吃了不少,陳硯又連夾了好幾塊,碗的一個底就露了出來。
鄒氏徹底惱了,一巴掌將陳硯手裡的筷子搶過來,惱怒道:“你是餓死鬼投胎還是怎麼的,一雙筷子專往肉碗裡伸。天天活不見乾,吃的倒是頓頓不落。”
陳硯撩起眼皮看鄒氏:“你們大房能吃肉,我為什麼不行?”
大房的陳川立刻道:“肉是我爹孃掙錢買的,就是冇你的份!”
這大房除了十五歲的陳青闈外,還有個才九歲的兒子陳川。
與因讀書自視甚高的陳青闈不同,陳川被大房慣得不成樣子,從來不把三房放在眼裡。
今兒陳硯竟然敢搶他家的肉,他當然忍不了。
“家裡的糧食都是我爹孃種的,我們三房種的糧食大家一起吃,你們大房買的肉一塊都不分給我們,你們大房這家當得真夠喪良心的,要不乾脆分家吧,誰也不占誰的便宜。”
陳硯這話是衝著大伯陳得福說的。
陳得福將筷子往桌子上一丟,黑著臉道:“一家人談什麼分家!”
那筷子被丟得砸到碗邊,發出一聲脆響,讓眾人都閉了嘴。
陳硯瞥了一眼,絲毫不懼一家之主的威嚴,朗聲道:“家裡十畝田地都是我爹孃種著,他們一年到頭在地裡忙活,桌子上有肉都不能夾一塊,還叫什麼一家人。”
彆說在現代,就是在周家這六年,陳硯也是能吃到肉的,老陳家這碗水煮肥肉看著就膩,他並不饞。
可今兒他非要把事兒挑明瞭,不能一直讓三房稀裡糊塗當傻子。
陳得福盯著陳硯看了會兒,扭頭就對鄒氏道:“我帶了一刀肉回來,你就煮這麼一碗夠誰吃的?把今天帶回來的肉都做了,端出來讓大家吃個飽!”
當家的發怒,鄒氏就算再捨不得也隻能壓下,回自己屋裡把剩餘的肉拿出來,合著白菘煮了一大盆端到桌子上。
陳硯將肉一塊塊往盧氏、陳得壽和柳氏碗裡夾,三房兩口子起先還猶豫著,盧氏倒是吃得心滿意足,還恨鐵不成鋼對三房兩口子道:“趕緊吃,彆讓人以為你們兩口子不會吃肉!”
又扭頭笑眯眯對陳硯道:“乖孫孫,我們會夾,你自己多吃點,好好補補你的腿。哎喲,我乖孫回來才兩天,瘦得都不成人樣了。”
鄒氏不敢置信地盯著陳硯那滿臉的肉。
他還瘦?
整個陳家灣都找不出一個比他更胖的人了!
心裡慪著口氣,不上不下,讓她難受得厲害。
再一看,三房那兩口子正往嘴裡塞肉,心頭一緊,趕忙去搶肉。
這頓晚飯,老陳家一大家子吃得滿足流油,吃得鄒氏心如刀絞。
那些肉可是她留著明兒給小兒子陳川開小灶的。
飯後,陳得壽和柳氏拿上鐮刀,披著月光又下了水田。
要趕在農時將田他們兩都要靠吃肉補身子裡的稻子都收回來不是件容易的事,三房的夫妻倆除了白天要乾一整天活,夜裡他人都歇息時,他們還要接著乾。
盧氏將碗筷洗好端了盆熱水到三房屋裡,放到床邊,招呼陳硯洗臉後,轉身就把門關起來,悄摸著把房裡的瓦罐蓋子打開,又把袖子裡藏著的兩個雞蛋放進瓦罐裡,仔細數了會兒,滿意地將蓋子蓋起來。
一扭頭,就見陳硯邊洗腳邊盯著她。
盧氏雙眼一瞪作勢要罵人,想起晚上香噴噴的肉,她神情緩和下來,一屁股坐到陳硯旁邊,壓低聲音道:“這些雞蛋都是攢給你娶媳婦用的,你可千萬彆說出去。”
陳硯懷疑地看著她:“就靠你偷來的兩個雞蛋?給我娶媳婦?”
盧氏對他的懷疑很不滿:“你才六歲,離娶媳婦還有十年,一天偷兩個雞蛋能換兩文錢,一年就有……”
盧氏冇讀過書,這麼複雜的算術她當然算不明白,便含糊揭過去:“能有好幾百文,十年就有好幾兩銀子。”
老陳家的雞一直是盧氏喂,盧氏就每天偷兩個雞蛋藏在三房的瓦罐裡,想等農忙結束讓陳得壽把攢的雞蛋拿到鎮上去換錢。
陳硯待在屋子裡兩天,盧氏藏了四個雞蛋。
“一年是七百三十文,十年是七千三百文,折白銀七兩三錢。”
陳硯脫口而出。
盧氏一雙渾濁的老眼裡迸發出精光:“你不用算盤就能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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