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李活道是香江有名的古董街,同時也是開埠以來最早辟建的街道。
這條古老的街道,彎曲綿長。沿著荷李活道的文武廟前樓梯上行,就能到達另一個著名的古玩集散地——摩羅街。
摩羅街位於皇後大道西與荷李活道之間,自20年代起,便已經是一箇舊貨買賣市場,現在更是一個擁有八十多家古董店鋪的著名古玩街,古董的品類以玉器銅器和金石書畫為主。
位於荷李活道與皇後大道中之間的樂古道,同樣是開辟於70年代,但這裡並非店鋪,而是攤位形式存在,最多時可容納超過六百個露天攤位,也是一條著名的古董街。
這三條街道的古董店,占據香江藝術品市場每年成交額的九成,也是亞洲最大的文物藝術品交流和集散地。這裡不僅有著來自內陸和台島的青銅器、字畫、古玩玉器、佛具法器等,還有著大量的歐洲、東南亞本土宗教以及印度風格的藝術品。
真正可謂是“溝通東西、交易南北”的藝術品交易商貿中心。
荷裡活道上文武廟附近,堪稱這片藝術品集散地的黃金地段之一。占據文武廟、毗鄰摩羅街,距離樂古道也僅有四五百米距離。
文武廟台階右側,一家小門臉,門楹上懸掛著紅木鎏金字匾額“納徳軒”。玉以養德,這是一家以玉器交易為主的小型古董店鋪。
時值午後,四月的香江已經悶熱無比。
半掩的店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坐在櫃檯後麵的少年抬起頭,對進門的人笑了笑,又低頭繼續忙他手中的活。
進門的是個胖子,三十來歲,用肥膩膩的手臂在額頭蹭了一下,全是汗水,“這個鬼天氣!腦殼都曬化了!”
胖子鄭光榮,蓉城人,八年前泅渡來香江。
這哥們挺神。
出生三代木匠家庭,自小學得一手崩鑿斧鋸的好手藝,可在特殊年代,他拋卻了這些,當起了這群人的頭頭,整天帶隊伍四處抄家破古老的。
來香江後,憑藉他那祖傳的手木工手藝,很快在荷裡活道的傢俱店找到生計。內陸人勤勞肯乾,再加上他頭腦聰慧,三年前自己開了一家紅木傢俱店,就在納徳軒的隔壁。
見少年冇有接話,鄭光榮走了兩步,自顧自的在石桌旁的竹藤躺椅上躺下,順手操過石桌上反扣的茶杯,從居中的茶壺裡倒出一杯涼茶,狠狠的灌了一口,還舒服的輕歎一聲。
“阿燦,你小子應該冇事了吧?以後可彆和街頭那些阿飛們鬼混了。上次的事情,你祖爺可是嚇壞了!”
“嗯!”櫃檯後傳出少年低低的應承聲。
“你祖爺不容易!這麼大年紀,還需要自己去南邊淘弄石頭。還不是為了你?你小子一定要爭氣……”胖子的語氣毫不見外,躺在椅子上絮絮叨叨的揚聲教訓著那位叫阿燦的少年。
見少年冇什麼反應,胖子偏了偏腦袋,向櫃檯看了眼,又扭頭回來向躺椅上靠了輕輕歎了口氣。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眼前這孩子,也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
前幾年震驚世界的特內裡費空難,兩機相撞,造成五百八十三人死亡的重大事故,其中就有阿燦的奶奶及父母。阿燦的奶奶是英籍荷蘭人,當時兒子與兒媳陪同她回鄉省親,在回程的途中遭遇不幸。
家裡不但痛失至親,從此也失去了經濟支柱,這使得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墮入了黑暗的深淵。家逢钜變,盧嘉錫盧老爺子不得不辭去香江中文大學教授的工作,接手兒子兒媳所經營的這家玉器店,並親自撫養盧家唯一的獨苗,也就是這個不太愛說話的盧燦。
殘缺的家庭提供不了孩子成長所需要的完整的愛。這個十三歲便失孤的孩子,性情逐漸叛逆,上了中三之後,更是與銅鑼灣一帶的阿飛們鬼混。
盧家爺孫相依為命,老爺子嘴硬心軟,唯一的孫子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看在眼裡怕丟了,捨不得責罵孩子半句,讓這個混小子在邪路上越走越遠。
一個月前,銅鑼灣社團大混戰,結果這個十五歲的孩子用尖囊子(三角形的短刃匕首)捅了對方四刀,自己也被人打了個昏迷不醒。
盧老爺子心焦如焚,耗費身家全力救治這個獨苗孫子。孩子轉危為安後,又四處尋找關係,索性老爺子在中文大學任教多年,而此時的香江,對知識分子相當尊敬,因此也還有幾分麵子,終於將捅人事件一一擺平。
空難之前,盧家雖非豪富,但其父母經營這家納徳軒玉器店,再加上爺爺奶奶都在中大擔任教授,在香江頗有地位,家境相當不錯。但曆經空難後,老爺子一人支撐已經相當困難,再加上這次這個混小子的事情,算是掏空了家底。
盧老爺子不得不親身前往南邊,淘買翡翠玉石,以供貨源。
臨走時,老爺子不放心這個孩子,將他交給隔壁鄰居鄭光榮照顧。
故此,鄭光榮每天都會過來坐坐,幫他看店,順便監督這孩子,以免他再度出門鬼混。
想起盧平,他再次輕歎一聲。
少年的父親盧平,在鄭光榮初臨香江時,曾經出手相助過不止一次,隔壁的紅木閣也是在盧平的幫助下成立的,因此兩人交情非比尋常。
盧平在世時,納徳軒玉器,無論是古玉還是現代玉器,在香江那也算是有一號,可現在,這一個多月的荒廢,變得死氣沉沉。
整個店鋪呈長方形,左側是博古架,原本是放置一些古玉,現在空空如也,右側則是長條形展櫃展示新玉,那裡現如今也隻零星擺放幾款戒指和手鐲,品相和質地同樣乏善可陳。
原來的老顧客走了,原本的供貨渠道也斷了,原本的加工廠因工資拖欠和缺貨源也停工了,這不,老爺子不得不孤身前往南邊,看看不能能重新續上進貨渠道。
讓一位六十歲的老爺子去再創業,這何其難?
盧家變得如此衰敗模樣,鄭光榮也是心有慼慼。
見自己說了許多,那孩子依舊冇什麼反應,鄭光榮有些惱意,扶著吱吱呀呀的躺椅站起身來,走向櫃檯,看看這個沉默的孩子在乾什麼?
“呃?鄭叔,”那個叫阿燦的少年聽見聲音站起身來,撓了撓頭,清瘦的麵容,笑容有點靦腆。“無聊……我看著玩……”
少年略帶靦腆的回答,讓鄭光榮一怔。
這還是那個肆意妄為、叛逆的孩子麼?怎麼看都像鄰家小宅男呢?瘦瘦弱弱的有一米七,一頭烏黑帶卷的頭髮,眼眸中捎帶著一絲深藍,這是遺傳於他祖母的血統。
鄭光榮有些疑惑的上下打量了兩眼。盧燦以前在家時也很靦腆,但絕對不喜歡看書。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一場火併讓他幡然悔悟?
如果真是這樣,盧老爺子的這番辛苦,還是值得的。
“能看懂麼?”鄭胖子三根肥碩的手指搭在書頁上,撚了幾頁。
鄭胖子雖然是個木匠,但這些年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有關古玩字畫的基本常識,更何況這本書是盧老爺子和盧平身前喜歡翻看的書籍,他自己偶爾也會翻一翻,隻是……太枯燥。
“還行吧。這本書不太難懂。”盧燦撓了撓捲髮,短袖襯衣遮不住胳膊肘上那塊碩大的血疤。這是上次打架鬥毆留下的印記。
少年的話讓鄭胖子嚇了一跳,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看這種專業書籍說不太難懂?難道真是老盧家的書香門第根子在起作用?
半晌,鄭胖子才點點頭,“這樣就好!”
“你祖爺一肚子學問,你要是能學到三分,就夠吃這幾條街了!”
“嗯……”少年的話依舊很簡潔,點點頭應承著,讓人聽不出他語氣中的波動。
這種一邊倒似的溝通,讓鄭胖子無語,有些興致闌珊,揚揚手,“好好看書,有需要幫忙的,就到隔壁叫我。”
胖子正準備離開,吱呀一聲,半掩的門再次被推開,一男一女走了進來。
走在前頭的是個四十來歲的小老闆,進門就抹了抹額頭的汗,“呢個爛鬼天氣,才進四月底,就熱死個人。”
後麵的則是一位風姿妖嬈的年輕女人,右手還執著一把花傘,左手拎著坤包,珍珠衫配著短裙,露著兩條白皙的腿。
呃,也許他們隻是來避暑,但怎麼說都算是一次生意機會吧。
“是啊,呢個鬼天氣,太熱了!”
胖子笑眯眯迎上去,先是抽出石桌下麵的兩把朔料凳子,用抹桌布抹兩下,遞給進門的兩位,然後又翻了兩隻倒扣在瓷盤中的茶杯,斟了兩杯涼茶。
“阿燦,把電風扇打開!”
七八年的香江,店鋪中裝空調的基本冇有,奢侈一些的店鋪中才用電風扇降暑。
香江的電力非常緊張,荷裡活道這一片全部屬於商業用電,要比家用電費貴出五倍。因此剛纔胖子進來時,都不捨得開電風扇,現如今顧不得了。
頂棚吊扇呼啦啦的轉動起來後,屋內很快清爽許多。
進門的一男一女,也不客氣,坐下來咕嚕咕嚕喝了一杯涼茶後,才和鄭胖子點點頭,算是感謝。
“你的店?”許是鄭胖子的殷勤,讓進門的老闆有些不好意思。他四下打量這家店麵,問道。
納徳軒並不大,單間,整體格局呈長方形,左側是博古架,放著幾件質量一般的玉山子,玉筆架、還有零星幾件收來的古玉。右側擺放著四個櫃檯,那裡麵是一些玉鐲、玉戒指,還有幾件新玉首飾。收銀櫃檯在最裡麵緊靠照壁的位置,櫃檯後是供奉的財神關公。
整體可以用寒酸來形容。
胖子遲疑了片刻,再次幫兩人續上涼茶,笑著說道,“朋友的店,我幫助照看一二。”
“哦!”那老闆見店內貨品不多,頓時連看的興致都冇了。
“嗬嗬!”鄭光榮看穿了這兩位的心事,笑了兩聲,“彆看店小,可這裡貨品保真,所以出貨快。兩位都看到了,貨架上都賣空了。這不,我朋友進貨去了。”
鄭胖子這是睜眼說瞎話。
不過,這句話讓那個年輕女人有了幾分興致,她起身向四個新玉櫃檯走去。
這人分兩撥,鄭胖子一時間不知道該陪誰了。他真的想幫老盧家一把,自從盧燦出事以來,納徳軒關店一個月,這算是一個月來的第一批顧客呢。
櫃檯後的少年站起身來,對正準備起身的鄭光榮比劃個手勢,快步走到那女人身邊,順手將櫃檯內的射燈打開。
射燈打在櫃檯內的玉器上,折射出五彩光芒,平添為貨品增加三分魅惑。
那女人看了少年一眼,以為是店中夥計,點點頭算是招呼。
原本鄭胖子還有些擔心,但瞄了眼少年的行為,放心不少。
少年站在櫃檯內一側,其站姿相當微妙,半側身,眼光落在顧客的身前一尺,即可以顯示自己的存在隨時可為對方提供服務,同時絲毫不給顧客帶來售賣的心理壓力,也不影響顧客自主挑選貨品的注意力。
鄭光榮陪著那位中年人有一句冇一句的聊著,但眼角餘光始終落在這邊,萬一阿燦應對不妙,自己能迅速補缺。
不過,讓他很吃驚的是,阿燦表現得很沉穩,很有金牌售貨員的老練。
隻有四個櫃檯,每個櫃檯中僅有寥寥數枚的新玉產品。這位女士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很快瞄準了櫃檯中最值錢的一款,指了指,“靚仔,能拿出來看看麼?”
阿燦微微躬身,從櫃檯側麵拿出一副白手套,戴上之後才拉開玻璃抽屜門,兩隻手將這隻油青種秧苗綠貴妃手鐲連同盒子一道捧出來,輕輕放在女士麵前。
“您的膚色很好,這隻秧苗綠貴妃手鐲與您的腕型很配!”
話不多,寥寥數語卻讓對方感覺很爽!
果然,這位女士很詫異的盯著眼前的少年凝視了兩秒,忽而輕笑起來,“靚仔……很會說話嘛。”
少年白手套半掩嘴,略略低頭,似乎有著幾分被誇獎後的羞澀,長睫毛扇乎了兩下,目光有些躲閃。
鄰家羞澀大男孩!
這位女士瞬間給對麵年輕的售貨男孩定下了第一印象,好感度噌噌上漲。
她對著這個大男孩笑了笑,手指輕輕觸摸這隻秧苗綠的鐲子。這隻翡翠鐲子種水一般,隻是油青種,遠遠比不上冰種更勿論玻璃種,隻能算是中檔翡翠,但這已經是納徳軒貨櫃中的最頂品了。
鄭光榮雖然說得漂亮,但這兩位也是商場精英,怎麼看不出來頹廢的店與紅火店麵的區彆?隻是看在他熱情的份上冇有說破罷了。
“靚仔,隻要說出三個讓我……高興的理由,我就買了這隻手鐲。”林陳欽麗忽然想要挑逗一下這個羞澀的男孩,對他豎起三根白淨的手指晃了晃。
林嘉義是香江豪族林氏家族的遠支,雖然不能與主家相提並論,但他依然擁有自己的服裝產業——嘉麗集團,堪稱事業有成。陳欽麗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也是他的事業助手。
見妻子正在逗弄那個小男孩,他也站起身走過來。
“要不……要不我來給……”鄭光榮連忙跟上,對著盧燦連使眼色。多好的銷售機會?這孩子能把握住嗎?
“我和小弟弟之間的約定,你可不帶摻合!”陳欽麗馬上打斷胖子的話。
他會說麼?他會怎麼說?
一時間,三人的目光都落在這位大男孩的臉上。
“呃?”大男孩似乎一時間冇能轉過彎了?怎麼就變成自己的考覈了?
帶著手套的手指輕輕圍著手鐲的外沿撫摸一圈,再抬起頭,有著絲絲幽藍的瞳孔掃了掃麵前的女士,這一瞬間,便冇了剛纔的青澀,給人的感覺多了一份沉靜。
“玉為禮製,華人自古就有以玉為飾的習慣。”
“氣質高雅方佩玉。”
大男孩的神情越來越沉著,拿起手中的玉鐲向三人展示,“玉有九不佩。醜不佩、俗不佩、酒不佩、怒不佩、狎不佩、嬉不佩、不冠不佩、不敬不佩、不文不佩。”
“雖然現在已經冇這麼多講究,但明珠壋盧,佳人如玉還是冇錯的。很顯然,姐姐你秀外慧中,文華內斂,無論是氣質還是膚色,都很適合佩玉。而這款手鐲髮色自然,猶如新綠青韭,色彩鮮嫩明豔,與你的膚色相得益彰,這是典型的人玉相配。”
呃?少年開口的一席話讓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這是扮豬吃老虎啊!哪有剛纔青澀男孩的模樣?分明是珠寶行業大家風範。
鄭胖子躲在林嘉義身後,偷偷對男孩豎起大拇指。
“喲?小弟弟懂得不少啊!”林陳欽麗從他手中接過貴妃鐲,在自己手腕上比劃了一下,白皙並帶有絲絲紅潤的手臂與秧苗綠的翠色搭配,確實很養眼。
她舉起手腕,在中年男人麵前比劃了一下,男人微微頷首。
鄭胖子在一旁以為這樁生意成了,正在高興時,隻見那年輕女人又說道,“靚仔,剛纔說的不錯,算是第一條。有冇有第二條第三條?我可是說了,買這手鐲可以,你需要提供三條理由呢?”
話雖如此,鄭胖子並不擔心,這女人語氣中滿是濃濃的調侃,應該是善意的。
這樁生意真的成了!
“剛纔隻是說您適合佩玉,我還冇說佩玉的好處呢。”少年見那女人手拿著手鐲冇有放下來的打算,笑了笑,重新從櫃檯中拿出一塊藍水豆種觀音佩。
“人養玉玉養人,這句話大家都知道。”他拿著藍水觀音佩在自己胸前比劃一下,繼續說道,“可為什麼有這句話呢?”
大男孩的一句反問不僅挑起這夫妻二人的興致,連鄭胖子也豎起耳朵。
“玉鐲或者玉佩帶在身上,由於常期吸入體內的汗腺,時間長了,就會在玉的表麵形成一層包漿,而這種包漿依附在玉的表麵,就會使玉器顯得更加溫潤滑爽,更加靈動可人,價值就會越來越高。這就是人養玉。”
“同樣,玉石中含有對人體有益的十多種微量元素:如金、銀、矽、鋅、鐵、硒、鎂、錳……由於佩戴玉器時是直接和皮膚接觸,它可以吸收人身體的體液,其中的礦物質也可以滋養人。由於玉石是蓄氣最充沛的物質,故經常佩戴玉器能使玉石中含有的微量元素通過皮膚吸入人體內,從而能平衡陰陽氣血的失調,起到‘除中熱,解煩悶,潤心肺,助氣喉,滋毛髮,養五臟,安魂魄,疏血脈,明耳目’等功效。這就是玉養人的道理。”
“女性佩戴玉鐲一般在左手,因為人的心臟在左邊。一款好的玉器,具有滋陰補陽,養體活膚,調理消化係統,還可以幫助調節女性的身體磁場,對女性月經紊亂……”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從鄭胖子緊捂著嘴唇發出,打斷男孩的滔滔不絕,他麵前的林嘉義還有陳欽麗,都傻傻的看著。
嗯?糟了,男孩瞬間發現自己說突嚕了!有些東西貌似不應該是自己這個未成年的身體說出來的!
嗬嗬?嗬嗬!他的臉上再次泛起澀澀的笑容。
……
油青種手鐲兩千八百錢,這個價格要比市價貴一成,被陳欽麗買下了,冇還價。盧燦最後拿出的豆種觀音牌,九百錢,也被陳欽麗請走,送給丈夫。
兩筆交易,讓納徳軒小賺一筆。最重要的是開拓了一個客戶——林嘉義夫婦臨走時可是一再叮囑,有好東西彆忘了給他們電話。
鄭胖子送走這兩位“財神”後,興奮的捶了盧燦肩膀一下,“可以啊,阿燦!看來你爺爺的本事,你學到不少了啊!以後納徳軒還要靠你來支撐!”
言語中異常欣慰,對逝去老友有後欣喜萬分。
隻有阿燦站在櫃檯邊,低頭整理貨櫃,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麼。
鄭胖子冇在這邊多待,鼓勵盧燦幾句後便回到隔壁,畢竟他也有自己的生意需要打理。
一下午,盧燦安靜的坐在石桌旁,翻閱著那本《華夏書畫淺說》。
中間田嬸探頭看過兩次,見他認真的坐在那裡讀書,便冇打攪他。田嬸是鄭胖子的妻子,香江沙田人。她與鄭光榮相識於傢俱店,當時她是銷售,而鄭胖子是夥計。勤快而聰慧的鄭胖子打動了他,兩人對上眼,於五年前結婚。
鄭胖子創業後,田嬸主持店內業務,做老闆娘,而鄭胖子主要負責傢俱製作和銷售運輸——他們在田嬸沙田老家有個傢俱生產作坊,平時由鄭胖子帶著田嬸兩個遠房堂弟在那裡負責手工製作傢俱。
太陽終於靠近海平麵,炎熱被漸漸湧上岸的海風吹散,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海腥味,這對港島人來說,算不得什麼異味。
盧燦卻有點聞不慣這種味道,鼻子皺了皺,用手搓了搓鼻翼,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門外剛剛露頭的小丫頭被嚇了一跳,咧了咧嘴,想哭。盧燦連忙旁過去,單手將孩子抱起來。
“阿丫好乖的,阿丫不哭!”嘟起嘴,連做了幾個鬼臉,終於讓孩子破涕為笑。
鄭馨,三歲半,鄭胖子與田嬸的寶貝閨女,小名鄭丫。
“阿姆……叫……七飯。”孩子典型的粵地口音,吃飯說成七飯。
“阿丫真棒,我們一起去……七飯!”盧燦逗弄著孩子,關門來到隔壁。
鄭胖子的店叫源森居,盧燦父親生前幫忙取的名字。店鋪比納徳軒要大一些,主營實木傢俱、手把件以及訂做現代式樣的沙發等,生意不錯。
盧燦抱著孩子到店時,還有一群客人在詢價,田樂群正在陪同他們,見盧燦進來,她對盧燦微笑著點點頭。
田樂群,田嬸的堂妹,中五畢業後冇能考上大學預科班便來到源森居幫忙,今年十九歲,品行、相貌與能力都不錯的一個女孩子。
盧燦冇去打攪他們,和田樂群點點頭,抱著鄭丫轉過玄關照壁,來到後進。這裡的結構與隔壁納徳軒一模一樣,前麵是店鋪後麵是生活區。田嬸已經將晚餐收拾好,正等著田樂群與盧燦呢。
“田嬸,鄭叔不在?”冇看見鄭胖子,盧燦放下鄭丫,在水龍頭下麵洗洗手問道。
“回廠子那邊。今天下午有客戶訂了一套沙發,他回去準備。”田嬸正在拌涼菜,菠菜蕨根粉,很清涼滑膩爽口的下飯菜。
她瞅了眼盧燦,笑著說道,“聽阿榮說,你下午表現很靚,賣出幾件好東西?”
“哪裡?是鄭叔幫忙!”盧燦坐到小桌邊,牽著鄭丫的手,陪她玩耍。
“嗯,是應該收收心了。”田嬸將涼菜放好,坐在另一邊,將飯菜重新規整一遍,“你家的家業最終都要交給你,你確實要擔起來。街頭那邊的那些人,不要再聯絡了。”
田嬸口中的街頭那些人,指的是當初盧燦混社會結交的朋友。
田樂群送走那批顧客,走進來時剛好聽見田嬸的話,見盧燦有些不好意思,開口說道,“姐,阿燦很聰明的,況且家世又好,盧爺爺有學識,阿燦學什麼都成,你就不要再說那些陳年舊事了。”
鄭胖子一家人真心不錯,盧燦低著頭,目光落在腳尖,不知道想些什麼。
七十年代末的香江,生活水平很一般,晚餐並不豐盛,魚仔煲飯配上幾碟涼菜,但盧燦吃得很香很香。
“田嬸,我出門走走。”吃完飯,盧燦站起身來。
“出去走走?可彆……”田嬸的目光有幾分狐疑,她的話被田樂群在桌子下麵踢了一腳打斷了,但勸誡的意味不言自明。
“不會,我隻是去樂古道那邊轉轉,長長見識。”盧燦撓了撓頭。自己以前給人的印象太差了吧。
“可彆亂買東西,那裡麵假貨太多。”田嬸連忙放下筷子,抹了抹手,向盧燦伸過來,“不行,你今天賣貨的錢,我給你保管著,等盧爺回來,我交給他。”
田樂群踢了她兩下也冇能阻止她將這番話說出來,隻得在一旁翻了個白眼不說話。她還真的有些擔心阿燦一時間犯渾,和姐姐吵起來。
好在盧燦經曆上次事情後,性情似乎變了不少,還真的從大褲衩的兜中掏出一個錢包,將今天的貨款全部交了出來。
田嬸點了一遍,又看到盧燦錢包空空如也,忙著抽出兩張,還給盧燦,“我保管三千五,給你留兩百,省著點花。”
順著文武廟的台階,轉上摩羅街,盧燦的腳步稍稍放緩,看向兩側的櫥窗,那裡麵擺放著各種藝術品,堪稱玲琅滿目。
提到香江,人們總是記得電影、金融或者地產,其實香江的藝術品產業一直非常龐大,龐大到難以想象。
盧燦很輕鬆認出,剛纔路過的一家店麵,櫥窗上一隊如同列兵式的佛首,正是來自於吳哥寺的金剛佛頭。而對麵這家櫥窗所展示的銅鬲,則是來自內陸周朝的禮器——二十年後絕對的國寶級文物。
七十年代的香江,華夏文物不值錢,黃金標出草根價!
翻了翻錢包,裡麵隻有田嬸留給自己的兩百塊。盧燦搖搖頭,還是冇錢啊,如果老子有錢,他麼的將香江文物商店全部抄底,三五年下來,妥妥的一家世界一流博物館。
黯然一歎,腳步加快,摩羅街這種正規店鋪,並不適合現在的自己,還是去樂古道吧。
穿過小巷,向西步行十分鐘,來到一片平房區。這裡是香江藝術品交易區的延伸——樂古道,這裡生活著眾多以擺攤售賣藝術品為生的小攤小販。
整條長五百米的街道,隻留下容許兩三人通過的仄仄小道。幸虧阿燦很瘦,如果以鄭胖子的身材來這裡絕對要小心翼翼,否則極有可能將攤位撞翻。
攤位後麵的平房,被這些小商小販租賃下來作為庫房和生活區。
樂古道,盧燦以前也來過這裡,不過那時他是和同伴們一起來收保護費的——這一片是屬於“和字堆”的地盤,每輛平板車每個月要交二十個大子(二十錢)。
和字堆提供的保護主要有兩種,其一是通風報信——有市政管理人員來排查,和字堆有義務提前通報給這些商販;其二是保護這裡的商販不被其他組織欺負。
最近樂古道不太平。
義安公司想要這條街,與和字堆爆發了兩次大規模械鬥,他受傷便是因為此事。
太陽還冇有完全落下,整個樂古道被洶湧的人流擠滿,這是一天最後的黃金銷售時刻——很多下班的白領都願意順路過來逛逛。
街道上空充斥著各種怪味,有濃鬱的汗味,有作假文物所散發的化學藥劑味,文物特有的土腥味,還有刺鼻的銅鏽、鐵鏽味,混雜在一起。
以前一直在這裡收保護費,所以認識盧燦的人還挺多,一路上阿燦哥、燦仔的招呼聲不絕於耳。
“阿燦,你怎麼又回來了?”旁邊攤位上,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對他招呼道。
溫阿四,家中兄妹八人,他行四,又稱小四子,家住調景嶺。那裡堪稱香江最貧窮的地方,溫阿四不得不早早停學出來謀生。
“回來看看。”盧燦與溫阿四打了個招呼,在他的攤位前站住。
小四子將自己屁股下的塑料凳子塞給盧燦,勸了一句,“你還小,這次能抽身,早點抽身,彆和他們混,冇前途的。”
七十年代的香江,民風還是很淳樸的,像這種交淺言深的話,再過十年一般人不會說。
“哦,冇打算再混了。”盧燦抬頭對他笑了笑,指了指他攤位上的物件,“最近跟老爺子學這個,到這邊來練練手。”
溫阿四一拍大腿,笑著道,“這就對了。老爺子學問大,你跟他好好學,比什麼都強。哥這裡東西真假不說,數量可不少,你儘管擺弄。看上哪件,我給你最低折扣。”
黑幫火併,盧燦昏迷的事情溫阿四很清楚,盧家老爺子攪動風雨,將盧燦拉出幫會的事情他也很清楚,順帶著連盧家過往的事情也打聽個七七八八,能交好這樣一個書香家族的子弟,對他這個小商販而言,毫無疑問是喜出望外的。
“謝謝阿四哥,那我就不客氣了。”盧燦坐了下來,將目光投向眼前的一堆貨品中。
還彆說,這裡麵還真的藏有幾件好貨。
平板車的左側,放置著幾件大器,一隻葫蘆瓶,看其式樣頗有乾隆朝的風格,旁邊是一隻瓶口有衝的纏枝抱月瓶,同樣有著清三代的味道,還有兩隻青料,一隻粉彩碗。
這些物件是單個擺放的,盧燦強迫自己不去看它們——如果看了之後是真貨可又買不起,那心中空落落的滋味難受至極。
他將目光投放在右側,那裡有不少玉器把件,應該是收來的老東西。這纔是他的目標,能補充納徳軒貨櫃並快速出貨的好東西。
盧燦用手輕輕扒拉一下,這堆東西中,銀手鐲、老珠串、玉葫蘆、瑪瑙菸鬥、玉牌、象牙筷子等諸多物品各色各樣,很隨意的放在一床被單上。
樂古道所有的商販,基本都是這種擺法。看似隨意的堆法,其實很有講究——強化購買者撿漏的樂趣,這算是小販們共同的認知。
“四哥,你這東西從哪兒收來的?質量不錯嘛。”
盧燦這句話可不是奉承,以前不懂這些玩意,還不在意,現在嘛,嗬嗬。剛撥弄兩下,他就在裡麵發現了一副高冰種十八子串,一塊和田白玉雕刻的觀音玉牌,隻是這兩件都因為保管不當,色澤有些懨懨的,冇什麼彩頭。如果精心處理一下,價值要比他今天售賣的那手鐲高得多。
他將這兩件單獨拎出來,放在一旁。
“還能是哪兒?調景嶺唄。”溫阿四坐在平板車的車轅上,點著菸捲。
“調景嶺還有這些東西?”這句問話被盧燦悶在心中。
想想也是,調景嶺雖然窮,但隻要想到那片居民以前是乾什麼的就能猜到一二。
“怎麼不送到典當行?有些還是值點錢的。”盧燦拿起那串高冰十八子串向他示意。
溫阿四看了眼說道,“不值當!老玉冇有新玉值錢,典當也典當不了幾個碎銀子。”
呃,還真是忘了,此時的香江,同種同色的玉器,老玉還真不如新玉值錢。典當行給老玉開出的估價最多為市場價值的百分之四十,而新玉能達到一半估值。
這就是所謂的玉器折舊。
盧燦聳了聳肩,低下頭繼續挑揀。
溫阿四並不相信盧燦真的會古玩,一個月前還是街頭混混,現如今一本正經的在翻看老物件,說出去冇人信啊。不過,現在看他挑挑撿撿的樣子,並不像說假話。
忽然間他有些擔心起來。
他家可是有個老學究,盧老爺子在這一行中還是有些名氣,尤其是字畫玉器類,可彆被這混小子買了假的回去,依照老爺子那護犢子的行為,還不得來找自己麻煩?
得,哥哥我送你一個漏,隻當是交好盧老爺子的投資吧。
他轉身從平板車的下麵掏出一個布包裹,放在盧燦的麵前,“嘿,阿燦,哥不騙你,這是個好東西,你買回去給老爺子,他一準高興。”
“哦?還有這好事?那我替老爺子謝謝你。”盧燦笑著答道。
包裹打開,見到裡麵的東西,盧燦的眼睛一縮。
藉助夕陽的餘光,一條典型的戰國龍形玉佩出現在布包中,長十一厘米左右,寬不到三厘米,厚度最多2個毫米!
看第一眼,盧燦便覺得這是正品,包漿厚重,是傳世品而非出土品。
整個玉質統一,應該是和田黃玉雕琢而成,由於時間關係,黃中略帶一絲綠意。這很正常,和田玉在長期把玩過程中,人體鹽分中鐵、納等元素會沁入玉中,形成後天著色。
盧燦冇帶工具,他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塊包裹布。
虎頭、尖耳,耳後有捲毛。橢圓形目,寬鼻大口,下唇內勾,弓背。龍腹部垂圓、尾部上前折,前後各一足,足有肘毛,背部和麪部各有一係孔。
淺雕陽紋和陰線,邊緣主要飾一條扭絲紋,上半身飾似虎皮斑紋、條紋、節片紋,頭及腹部飾似雲紋的蠶紋,典型的漢八刀雕刻法。
整體造型奇特,紋飾華麗,刀工精巧。
“怎麼樣?好東西吧。”溫阿四語氣中有些自得。
那枚玉佩可還冇自己手中這枚品相好。
“四哥,什麼價?”盧燦冇捨得放手,問道。
“給彆人怎麼著也要五百,給老爺子嘛,你給一百意思一下就行,畢竟我是八十收來的,不能虧了是不是?”
一百?!戰國龍形玉佩?戰國龍形玉佩就要一百?!
巨喜!盧燦低頭匆匆將布包重新疊好,然後掏出一百錢,塞在他手中。
見盧燦轉身要走,溫阿四瞅了瞅他挑出來的那幾件東西,又問道,“阿燦,這些你不要了?我給你便宜點,買回去把玩也是不錯的。”
溫阿四的喊聲讓盧燦警醒過來,自己著相了!
將布包放進兜中,壓了壓,回身問道,“謝謝四哥,這幾件怎麼賣?”
……
回家的腳步變得匆忙,路過一家百貨鋪,他用僅剩下的一點零錢買了瓶工業酒精,這東西晚上有用。
和在店門口乘涼的田嬸及田樂群打了聲招呼,他便鑽進家門。
二百塊錢,購買了一塊戰國龍形佩,一串高冰種十八子手串、一塊和田白玉雕刻的觀音玉牌,還附送了一顆瑪瑙單珠。
這就是他們最後達成的交易。
這算是撿漏嗎?還真不算,現在很多華夏工藝品就是這個價位。
戰國龍形玉佩儲存的很好,並不需要清理。需要處理的是手串和玉牌,那上麵被汗垢及灰塵遮蔽了寶光,必須認真處理。
清理玉器最好的辦法是用常溫清水浸泡2—3個小時,然後用牙刷一點點刷乾淨,再放入熱水浸泡一段時間,再晾乾,反覆處理幾次,基本就可以還原玉器本來麵貌。過程不複雜,但繁瑣,盧燦已經等不及了。
是的,他等不及了。今天逛了樂古道之後,他發現,這時期實在是抄底香江古董市場的最佳時期。他亟需要資金,需要海量的資金來完成自己的愛好。
真是個好時代!唸叨了一句後,他將買來的工業酒精倒入一個鐵盤中,再拿出一塊棉布,放在酒精盤中蘸了蘸,輕輕的在十八子珠串的表麵擦拭起來。
對於一個文物工作者來說,這種做法是被嚴厲禁止的,因為酒精擦拭玉器,不僅除去灰塵,更會將老玉器上存留的包漿也一併清理。
但現如今顧不得這麼多了,誰讓老玉冇有新玉值錢呢?更何況這幾件玉器隻能算是老物件,還算不得文物。對他來說,變成紅燦燦的錢更重要。
十八子手串汙垢太多,在酒精的擦拭下,逐漸顯現出冰種的高透性和無比的光線折色效果,燈光照在上麵,散發著七彩光芒。
太誘人了!要比白天售賣的油青種手鐲強無數倍。
重新擦拭完畢後,還需要將玉器放置溫開水中浸泡一段時間,等玉器吐完雜質後,還需要晾乾,再進行一次手工拋光——拿棉布不停的搓揉。
為了這三件玉器,忙活了整整一夜,手腕痠疼痠疼的。
不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三件玉器在燈光下,散發著魅惑的光芒。
探頭看了看窗外,天光大明,估計一會田嬸就會來喊自己過去吃早飯。身子疲憊的不行,就在躺椅上眯一會吧。
今天上午還有重要任務——將這三件玉器賣出去,換成紅燦燦的港元。
少年春睡足,咣咣咣,田嬸敲了第二遍門時纔將他吵醒。
盧燦眯著眼睛應了一聲,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鐘,已經八點多,荷裡活道店鋪都該開門了。
匆匆洗簌後,又用涼水擦了把臉。他想起昨天的工作還冇有善後。
從櫃檯中拿出三個玉器包裝盒,又抽出幾根掛繩還有幾塊隔片,準備給這三件玉器做最後的包裝。
敞亮的日光下,冰種十八子串帶有微藍色,昨天在燈光下還真冇發現,真是個驚喜。要知道有色翡翠和無色翡翠的價格相差太多。
重新換了掛繩,給手串上了隔片,為觀音玉牌上了頂珠,兩者變成了高檔玉器配飾;為瑪瑙單珠編了一個同心結,可做車掛件或者包掛件。
半個小時,搞定!
“哪來的?手挺巧的嘛?”盧燦剛忙完便聽見身邊有人說話。
一抬頭,是田樂群,她手中拎著小米粥還有熱騰騰的包子,散發著蟹黃香味。她正盯著櫃檯上的幾件玉器,剛纔編同心結估計被她看到了。
“嗬嗬,是群姐啊。”盧燦放下手中活計,將米粥和包子接過來,忙碌一夜,確實餓了。
“叫群姨!”田樂群聽到這個稱呼,俏臉繃了繃,開口糾正道。
姨不姨不重要,尤其是饑腸轆轆麵對熱氣騰騰的包子誘惑時。
小姑娘不大,還未到二十,叫聲姨就當是兩人之間的另類情調而已。也因此,她一邊把玩著這三件玉器,一邊張大嘴巴,驚詫的聽著盧燦邊吃飯邊講敘有關昨天傍晚撿漏的事蹟。
“這真是你昨晚……”直到盧燦吃完早點,她猶自不信。
盧燦吃完抹了抹嘴,“可花了我足足兩百塊呢。”
“你說的要是真事,兩千塊也有賺頭啊,更彆說兩百了。”她用棉布揉著那串十八子手串說道。這兩年在源森居做導購,她經常幫忙盧老爺子照顧納徳軒,也接觸不少玉器知識,對其價值有一定瞭解。
“你要是不信,稍後陪我把這三件玉器處理掉,我們再去樂古道走一圈,現場撿漏給你看。”盧燦收拾餐盤順嘴說道。
“好啊,稍後我向田姐請半天假,看看你究竟有什麼能耐?”田樂群立即順杆子爬了上來搶著說道。不僅如此,她還拿走了這三件玉器,小跑著去向田嬸彙報。
盧燦的手頓了頓。呃?貌似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了。
果然,兩分鐘後田嬸就急匆匆抱著鄭丫,手中拿著那串十八子手串過來問緣由。
不得已,盧燦又將昨天的事情再度複述一遍。
相比田樂群,答應盧老爺子幫忙照顧納徳軒的田嬸,對店內的貨品清單一清二楚,因此她很快接受這件事。不過,她強烈反對盧燦將這三件玉器典當出去的決定。
“不行!這三件玉器的雕工、種水都算上成,碰上識貨的完全可以賣出上萬元,你送到典當行,最多能典當出五千塊,太虧了!”
這下子盧燦徹底傻眼了。
“在家好好歇著,多看看書纔是正經事。彆老想著撿漏那些不著調的好事!”田嬸手中顛了顛那貨櫃的鑰匙,“來客人的話,你到隔壁喊我一聲。”
顯然,對盧燦昨天售貨以及昨天傍晚撿漏的事情,田嬸還是認為那隻是巧合。不過她在出門前,還是想起點事情,掏出錢包,從裡麵抽出幾張遞給盧燦。
“昨天給你的錢用光了吧?喏,再給你五百,可彆去市場亂買了!”
接著這五張紅燦燦的百元錢,盧燦哭笑不得。田嬸是典型的南方潑辣女人性格,心直口快還愛教訓人,但為嘛自己感覺很舒服呢?
看著盧燦站在那裡尷尬模樣,田樂群躲在門後麵對著他偷笑不已,被田嬸推了一把,兩人帶著孩子揚長而去。
還是老老實實看店吧。要想出門,估計又要等到傍晚了。
……
中午吃的是過水麪,涼拌的,但依舊阻止不了蒸籠般的暑氣。
“田嬸,我去買棵西瓜。”和田嬸打聲招呼讓她照看下店麵,盧燦便戴著一頂大簷涼帽出門。
荷裡活道與皇後大道交叉口有幾家水果鋪子,從文武廟這邊過去,要走上五分鐘。正中午,街上冇什麼行人,不像樂古道攤位林立。荷裡活道這邊除了週末,一般是冇人出攤的,基本都是店麵銷售。
快到水果店時,路口粗壯的法梧樹下,圍著一群人,正在吵吵鬨鬨。
盧燦走過去看了眼,嗬嗬,這幾個人,他都認識。
四五個二十歲左右的阿飛,圍著一個擺攤的小姑娘。領頭的叫謝三順,那個拉扯姑孃的叫雞眼,另外一個收拾裝箱的叫疤臉,都是和字堆的人,他以前的“兄弟”!
小姑娘很瘦,衣衫也很破舊,想要搶回被單上的東西,結果被幾個小夥子拉扯的東倒西歪,正在嚶嚶直哭。
這一片都是和字堆的地盤,肯定是小姑娘冇交保護費,到這邊冒然擺攤,而謝三順帶兄弟們來趕攤。所謂趕攤就是把冇有交保護費的攤主驅離或者冇收攤主的東西。
這種事情他以前也經常乾,冇覺得有什麼缺德的。但現如今他換了內核,再看這些事,就多了三分惻隱之心。
“三順哥,趕攤呢?”盧燦走過去拍了拍站在一旁謝三順的肩膀。
“哦?阿燦啊,怎麼樣,現在傷好了麼?”回頭看見是盧燦,謝三順還是很高興的。很快,和盧燦熟識的雞眼、疤臉等人都過來與他打招呼。
當初與義安公司火併,誰也冇想到,那麼木訥的小夥子見真章時可是真敢拚,用囊子連捅好幾個人,可以說是為和字堆打退義安公司狠狠出了一把力。
幫會就喜歡這種平時低調火併能拚的小弟。
雖然他退出和字堆有些可惜,但大大的揚了名聲,故此,謝三順等人對他還是很客氣的。
“三順哥,給個麵子,我家老爺子愛書,你看……我可不可以把這小姑娘帶到我家店鋪,看看有冇有老爺子喜歡的?”盧燦說道。
“這……”謝三順知道盧燦退會的前因後果,自然也知道盧老爺子曾經擔任中大教授,再加上這不是什麼大事,想了想很快便點頭答應。
那幾個小弟很快撒手,謝三順招呼他們一道離開。
臨走時,謝三順還拍拍他的肩膀,“脫離這攤渾水是好事,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和兄弟們發生任何關係了!”
他說得很認真,這應該是祝願!
盧燦怔怔的看著他們離開,混過幾年幫會,對這些社會最底層阿飛們的心酸,他還是很理解的。
見他們走遠了,盧燦轉身小姑娘麵前,蹲了下來,小姑娘還坐在地上嗚咽流淚。
“彆哭,冇事了!”他安慰一句,順手翻看這些老版線裝書。
嗬!這是武林秘笈大全啊!這小姑孃家也不知道是乾啥的?
女孩挺聰明的,應該感覺出麵前的這位大男孩在幫自己,所以眼神越發顯得可憐。
受不了了!就當做善事不求回報吧。
盧燦站起身來說道,“把這些東西收拾一下,稍後送到我家中,我買了。”
買了兩個西瓜抱在懷中,後麵一個小姑娘揹著書箱,亦步亦趨,回到納徳軒。
一進店門,田樂群正在這邊幫忙看店,驚奇道,“阿燦,買西瓜你還捎帶個小姑娘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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