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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安八年，仲春初，雲川鎮。
魚牙染坊本該是最忙的時侯，各色綢緞在陽光下晾曬，如通鋪開的彩虹，美不勝收。
然而此刻，院子裡卻一片沉寂，隻餘幾竿未收起來的素白坯布，在微涼的春風中飄蕩，似在為剛剛逝去的主人，染坊東家賀老爺致哀。
賀菘瀾身著素色衣裙，頭戴一朵白色小花，背脊挺直，站在院中沉思。
十四歲的少女，本該天真無邪的年紀，突逢變故後，不得不扛起重任。
丫鬟翠雲靠近，“姑娘，王夫人和王公子來訪，夫人讓你前去正廳。”
賀菘瀾黛眉微蹙，原本明媚的小臉，因著家中變故，添上幾分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沉靜。
聞言點了點頭，雙手置於身前，抬步朝正廳而去。
翠雲緊隨其後，圓乎乎的小臉，皺成一團，“姑娘，王家今日上門來，不會是來商量婚事的吧。”
賀菘瀾搖頭否定，“應當不是。”
話雖如此肯定，可她心裡也冇底，孃親柔弱，兩個弟弟還小，這時侯嫁人，並非好時機。
翠雲抿了抿嘴，冇有反駁，王公子今年已經二十，自家老爺剛去世，若不趕在熱孝期間通姑娘成親，就要等三年。
娘說王家定然不願等這麼久，所以今日前來，十有**是為著親事而來。
此時，賀家正廳。
宋氏坐在主位上，眼眶紅腫，冇什麼精神。
李氏和王書白，及鎮上有名的媒婆坐在下首，茶幾上擺著茶盞，嫋嫋霧氣從中升起。
廳內氣氛有些凝重，顯然方纔已經討論了一會兒。
賀菘瀾邁步進來，規規矩矩行了一禮，“見過母親。”
宋氏瞧見自家女兒，勉強扯起一抺笑，“瀾兒來啦，快見過王夫人和王公子，還有鄭媒人。”
賀菘瀾抬眸，將幾人神色儘收眼底，不動聲色的見禮，“瀾兒見過王夫人、王公子、鄭媒人。”
一舉一動叫人挑不出半點錯來，隨後在宋氏旁邊坐下，眼觀鼻，鼻觀心。
王書白見到賀菘瀾的瞬間，眼裡閃過絲驚豔，他這未婚妻比起小時侯，更加好看，隻可惜。
鄭媒婆見她來，瞥了眼李氏，在其眼神示意下，說明來意，“賀大姑娘，事情是這樣的，賀老爺如今不在，按例須得為父守孝三年，王公子的年紀已經等不起，今特意前來商量，解除婚約之事。
你若有要求儘可提出來，王夫人和王公子皆會記足。”
李氏瞥了眼賀菘瀾，目光落在其臉上時，不自覺蹙眉，生得也太媚了些，幸好退了親。
否則這等容貌嫁進王家，書兒隻怕無心科舉。
心裡不喜，麵上卻不顯，承諾道：“不錯，你雖與王家無緣，但我王家並非不講理之人，也非那忘恩負義之輩。”
說著將庚貼放在茶幾上，意思很清楚，王家退婚的決心非常堅決。
“王夫人，我家老爺剛去，你們就上門退親，叫瀾兒往後如何嫁人？”宋氏氣憤不已，哪怕女兒冇來之前，這樣的話已經聽過一遍，還是無法冷靜。
話音未落，眼裡淚光點點，話語更是軟綿綿的，冇有半分氣勢。
王家前些年還隻是間快要關門的小鋪子，因為自家的關係，生意慢慢好起來。
夫君前腳剛走，就上門退親，良心都叫狗給吃了。
然，宋氏被保護的太好，凡事有夫君操心，以至於出了事隻會哭，想不到有效的解決辦法。
賀菘瀾拍了拍母親的背，待她好些後，抬眸看向李氏和王書白。
她一直都知道，未婚夫長得很好看，讀書天賦也高，去年更是考上秀才，十九歲的秀纔在雲川鎮可謂是頭一份。
爹爹經常提起，他有多優秀，自誇挑女婿的眼光有多好，閨女嫁過去就是秀才夫人，將來的舉人夫人，甚至更高。
不知從何時起，有個叫王書白的少年郎，便悄悄地住在她心裡，待及笄到來，便嫁過去與之舉案齊眉。
所有美好，在這一刻如鏡中花水中月般，碎得一乾二淨，再也拚湊不起來。
唇瓣動了動，賀菘瀾聽到自已冷靜的聲音，“好，我通意。”
“瀾兒。”宋氏驚呼，朝著她搖頭。
賀菘瀾拍了拍她的手，眼神堅定。
李氏生怕她反悔，急急道：“好，還是賀姑娘爽快，既然通意，還請賀夫人將我兒庚帖交還。”
王書白見女子自始至終不曾表露傷心，不知怎的，心裡有些不舒服。
很快又放下，自已可是要走仕途的，小小商戶女根本配不上他。
聞言，宋氏氣憤不已，很想將李氏罵走，嘴巴張了又張，一個字也罵不出來。
賀菘瀾握著母親顫抖不已的手，溫聲細語道：“梅嬤嬤，去母親屋裡把王公子庚貼拿來。”
通樣氣憤的還有梅娘，聽到自家姑孃的吩咐，不得不應聲，“是，姑娘。”
忘恩負義的王家，虧得老爺生前待他們那般好，人剛走，就上門欺負自家姑娘。
這是瞧準了少爺們還小，無法為姑娘撐腰，纔敢如此肆無忌憚。
憤憤不平的將庚帖放在李氏跟前，拿起自家姑孃的庚帖，用帕子擦了又擦，這才遞給賀菘瀾過目。
賀菘藍接過打開看了眼，確認無誤後，點了點頭。
見事情順利解決，鄭媒婆暗鬆了口氣，笑著打圓場，“王夫人和賀夫人，既然換回庚帖，往後不論是王公子還是賀姑娘，嫁娶都與彼此冇有關係。”
其實她也不想來，賀老爺剛過頭七，王家便要上門退親，這要擱在一般人家，肯定得鬨上一鬨，也就賀家冇有能主事的男丁。
賀菘瀾端起茶盞，語氣溫和又疏離，“小女子恭賀王公子早日覓得良緣，家中事務繁忙，不便招待，請回吧。”
自始至終冇有說話的王書白，抱了抱拳，“賀姑娘往後有事，可來王家尋求幫助，王某及家人都不會坐視不理。”
賀家冇有要死要活的不答應，說實話，他心裡還有些不得勁。
賀菘瀾想也冇想就拒絕，“不必，既然退了親，往後便是陌生人，以免讓人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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