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誅仙台殤,萬念俱灰
九重天,誅仙台。
從來都是仙家望而生畏的禁忌之地,此刻卻圍滿了“觀眾”。
凜冽的罡風如刀,刮過冰冷如玄鐵的檯麵,發出嗚嗚咽咽的嘶鳴,像是在為誰奏響最後的哀歌。四周繚繞的不是祥雲,而是灰黑色的、能侵蝕仙元魂魄的混沌煞氣,翻湧不休。
素錦覺得渾身都冷,刺骨的冷。
她穿著一身早已被血汙和塵土沾染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囚服,單薄地跪在誅仙台邊緣。曾經精心嗬護、用瓊漿玉液滋養的一頭青絲,如今淩亂地貼在蒼白如紙的臉頰上,髮梢甚至結了冰霜。手腕腳踝上戴著玄鐵鐐銬,上麵刻滿了鎮壓仙力的符文,沉重得讓她幾乎直不起腰,粗糙的內裡早已磨破了她細嫩的皮膚,留下一圈暗紅的血痂。
她微微顫抖著,不是因為懼怕那台下能令神魂俱滅的混沌虛空,而是因為那一道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曾經對她和顏悅色、稱讚她“忠烈之後、溫婉賢淑”的天君陛下,此刻高坐在不遠處的雲輦之上,冕旒垂下,遮住了龍顏,隻剩下一片冰冷的威嚴和默許。他身邊圍繞著神色各異的仙官神將,或冷漠,或憐憫,或幸災樂禍。
她的族叔,那個她曾真心敬仰過的長輩,此刻正躬身站在天君下首,臉上帶著悲慟卻又無比識大體的神情,聲音沉痛:“陛下,素錦她……犯下如此大錯,玷汙了忠烈之名,臣……懇請陛下,依天規處置!”字字句句,如同淬了毒的針,紮進她心裡。
還有那些平日裡與她交好、姐姐妹妹叫得親熱的仙子們,此刻大多遠遠站著,用團扇或廣袖掩著麵,低聲議論著,那議論聲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偶爾有幾個膽大的,投來鄙夷又帶著一絲快意的目光。
可她都不在乎了。
她的目光,死死地釘在站在最前方的那個身影上。
夜華。
她愛了數萬年,耗儘心血、用儘手段,甚至賠上一切也想要靠近的太子夜華。
他穿著一身繡著銀龍紋的玄色錦袍,身姿挺拔如蒼鬆,依舊是那般清冷矜貴,俊美得令九天星辰都失色。可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看著她,卻隻有濃得化不開的厭惡和冰冷的決絕,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情與猶豫。
就像在看一件肮臟的、急需處理的垃圾。
“素錦,”他的聲音冷冽,如同誅仙台上的寒風,一字一句,宣判她的死刑,“你設計陷害素素,挖去她雙眼,罪證確鑿。如今更是執迷不悟,毫無悔意。天規森嚴,不容褻瀆。今日,誅仙台便是你的歸宿。”
素素……那個凡女……那個不過是擁有一張酷似白淺臉孔的凡人……
巨大的悲痛和荒謬感如同誅仙台下的混沌漩渦,瞬間將素錦吞噬。她為了他,甘願放棄所有,揹負罵名,隻求他能看她一眼。可他呢?他為那個凡人,可以違抗天旨,可以身受雷刑,甚至可以……要她的命!
“哈哈……哈哈哈……”素錦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嘶啞破碎,帶著無儘的淒厲和嘲諷,眼淚混合著臉上的血汙滑落,灼燒般疼痛,“我的歸宿?夜華,你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我愛了你這麼多年,難道就隻換來你一句‘罪無可赦’嗎?”
她猛地抬起頭,鐐銬嘩啦作響,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像是要用儘最後力氣將他刻進靈魂深處,哪怕是恨:“那個女人!那個卑賤的凡人!她有什麼好?就因為她有一張像極了彆人的臉嗎?!你告訴我啊!”
夜華的眉頭蹙得更緊,眼中的厭惡幾乎要溢位來:“冥頑不靈。行刑!”
兩名天將上前,粗暴地將她架起,拖向那煞氣翻湧的台心。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緊了心臟,窒息般的痛苦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掙紮著,目光掃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麵孔,最後再次定格在夜華那張冷漠的臉上。
所有的愛戀,所有的癡狂,所有數萬年的執念,在這一刻,徹底碎成了齏粉,化為滔天的恨意。
“夜華——!”她用儘全身力氣,發出泣血般的詛咒,聲音尖銳得劃破罡風,“我素錦以神魂起誓!若有機緣再世為人,定要你今日之所予,百倍奉還!這天宮欠我的,你們欠我的,我要一一討回來!若有來世,我絕不再做癡纏的可憐蟲!我要權傾九天!我要你們所有人都匍匐在我腳下——!”
她的聲音還在誅仙台上空迴盪,身體已被無情地推入那一片毀滅的混沌之中。
“啊——!”
剜心剔骨般的劇痛瞬間席捲了每一寸肌膚,每一個魂魄碎片!比雷刑更痛,比挖眼更痛!那是一種存在被徹底抹殺的極致痛苦!
罡風撕扯著她的仙體,煞氣瘋狂侵蝕她的神魂,視野變得支離破碎,耳邊隻剩下自己淒厲的慘叫和魂魄碎裂的可怕聲音……
……
意識陷入無邊黑暗的最後一刻,她彷彿看到的,不是夜華冰冷的臉,也不是天君威嚴的儀仗,而是她年幼時,族中祠堂裡那密密麻麻的忠烈牌位,以及父母模糊卻溫柔的笑臉……
還有……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對“重生”的極致渴望與……恨火。
那火種,雖微弱,卻頑強地在她徹底湮滅的神魂核心,灼灼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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