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下,雲海翻騰。
一艘通體由千年暖玉雕琢而成的飛舟,正無聲地懸停在青嵐山脈的外圍。舟首之上,兩道身影憑虛而立,衣袂在罡風中獵獵作響,卻絲毫未能撼動他們分毫。
為首的女子,一襲月白宮裝,身姿綽約,容顏絕世。她便是當今北域聲名最盛的瑤光聖地聖女,柳如煙。此刻,她那雙平日裡清冷如秋水的眸子,正凝望著遠處一座被雲霧半遮半掩的普通山峰,其中滿是難以言喻的敬畏與期待。
在她身側,站著一位身著天玄宗核心弟子服飾的青年。青年劍眉星目,氣宇軒昂,周身隱有劍氣流轉,顯然是同輩中的翹楚。他名為蕭辰,天玄宗百年不遇的劍道奇才,二十歲便已臻至金丹後期,距離元嬰之境,也僅有一步之遙。
“柳仙子,你說的那位‘前輩’,當真住在那座看似靈氣稀薄的凡山之中?”蕭辰的語氣中,帶著三分好奇,三分審視,以及四分難以掩飾的懷疑。
此行,他是受宗門之托,護送一件要物前來拜會瑤光聖地。事畢,卻被柳如煙這位名動天下的聖女親自邀請,說是要引薦他拜見一位隱世高人。
起初,蕭辰是嗤之以鼻的。他天資絕頂,師尊更是天玄宗的太上長老,放眼整個北域,能被他稱作“前輩”的人物,屈指可數,哪一位不是坐鎮一方聖地,威名赫赫的老祖?何曾聽聞有這等高人,會棲身於如此凡俗之地?
但柳如煙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他不得不收起了輕視之心。
半月前,瑤光聖地一位困於元嬰巔峰五百年的太上長老,途經此地,偶見一樵夫於山腳伐木。那樵夫隨手一斧,看似平平無奇,卻在岩石上留下了一道斧痕。長老心有所感,駐足觀摩,竟在三日之內,勘破心魔,悟出無上真意,一舉突破至化神之境!
訊息傳回瑤光聖地,舉宗震動。
瑤光聖主與幾位老祖親至,對著那道斧痕參悟良久,最終得出一個驚世駭俗的結論——那看似普通的斧痕之中,蘊含著返璞歸真,大道至簡的無上法則。隨意一斧便有如此神威,那留下斧痕之人,其修為,簡直無法想象!
自那以後,這片原本無人問津的青嵐山脈,便成了瑤光聖地的禁地。而那位神秘的“前輩”,更成了柳如煙心中神明般的存在。
柳如煙聽出蕭辰的疑慮,並未動怒,隻是遙望著那座山峰,輕聲道:“蕭道友,大道無形,真意無相。前輩的境界,早已超脫了我們對靈氣、洞天的認知。你我眼前所見的‘凡俗’,或許,正是前輩眼中的‘道’。”
她的聲音空靈悅耳,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虔誠。
蕭辰沉默了。他想起臨行前,師尊的鄭重囑托:“此行若能得見那位存在,收起你所有的驕傲。若能得其片語指點,勝你百年苦修。”
連師尊都如此推崇,他再有疑慮,也隻能壓在心底。
“是我淺薄了,”蕭辰微微拱手,姿態放低了許多,“還請柳仙子引路。”
柳如煙臻首輕點,玉手一揮,撤去了飛舟。兩人化作兩道流光,朝著那座山峰飛去。然而,越是靠近,一股無形的壓力便撲麵而來。這壓力並非源自靈氣威壓,而是一種更加本源的、彷彿來自天地法則本身的厚重感。
蕭辰驚駭地發現,自己體內的金丹竟開始運轉滯澀,平日裡引以為傲的淩厲劍意,在這裡也被壓製得幾乎無法出鞘。彷彿在這片天地間,任何神通術法都是對大道的一種褻瀆。
他不得不與柳如煙一同降下身形,徒步登山。
“這裡……禁絕法力?”蕭辰額角滲出細汗,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不,”柳如煙輕輕搖頭,美眸中的敬畏之色更濃,“這不是禁法領域,而是此地的道韻太過圓融歸一,任何外來的力量,都會被自然同化。我們隻有收斂修為,順應此地法則,方能前行。”
順應法則?
蕭辰心頭劇震,這四個字聽起來簡單,卻是無數修士終其一生追求的至高境界。而在這裡,竟成了登山的“門檻”?
他深吸一口氣,嘗試著將外放的劍意儘數收回體內,學著凡人一般,一步一個腳印地踏上石階。果然,那股沉重的壓力頓時消散無蹤。
山路蜿蜒,青石板上佈滿苔蘚,兩側是些尋常的草木,偶爾還能聽見幾聲清脆的鳥鳴。一切都顯得那麼普通,那麼寧靜。可正是這份極致的普通,讓蕭辰的心愈發不平靜。
他能感覺到,這裡的每一棵樹,每一塊石頭,甚至每一縷風,都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與天地自然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身處其中,他那顆因修行劍道而變得鋒銳浮躁的心,竟也漸漸沉靜下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開朗。
一座由青竹與原木搭建而成的小院,靜靜地坐落在山頂的一片平地上。院外冇有陣法,冇有禁製,隻有一圈半人高的籬笆。院門口掛著一塊木牌,上麵用尋常的墨跡寫著四個字——歸雲小築。
字跡談不上風骨,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閒適與安然。
柳如煙在院門前三丈處停下腳步,恭敬地整理了一下衣衫,這才輕聲開口,聲音柔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晚輩柳如煙,攜天玄宗蕭辰,前來拜見前輩。”
院內靜悄悄的,無人應答。
蕭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神識卻不敢有絲毫外放,隻能用雙眼緊張地打量著這座小院。
院內不大,一棟竹樓,一片菜畦,一株不知名的老桃樹。樹下,擺著一張竹製的躺椅。
此刻,躺椅上正躺著一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麻衣,麵容清秀,雙目緊閉,似乎正在酣睡。他的呼吸均勻而綿長,嘴角還掛著一絲淺淺的笑意,彷彿正做著什麼美夢。
這……就是那位前輩?
蕭辰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是駐顏有術的老怪物?還是遊戲人間的絕世大能?可無論他怎麼看,眼前這個年輕人身上,都冇有一絲一毫的靈力波動,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山野村夫。
若非親身感受了此地的道韻壓製,若非有柳如煙這位聖女在旁,他恐怕會立刻轉身離去,認為這是場荒唐的鬨劇。
柳如煙見前輩在熟睡,不敢打擾,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垂首等候。那份耐心與恭敬,讓蕭辰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
不知過了多久,躺椅上的年輕人悠悠轉醒。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這才注意到院門口站著的兩個人。
“嗯?來客人了?”
年輕人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臉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兩位是來投宿的,還是來喝茶的?不好意思啊,剛睡著了,冇聽見。”
他,就是林凡。
五年前,他從一場大病中醒來,就發現自己來到了這個光怪陸離的修仙世界。冇有係統,冇有金手指,更冇有靈根。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
好在,他所在的這座山頭清淨,山下有個小鎮,倒也衣食無憂。於是,林凡便死了那條修仙的心,在這山頂建了這座“歸雲小築”,過起了種菜、養雞、偶爾接待一下迷路旅人的躺平生活。
他並不知道,自己隨手種下的青菜,是外界萬金難求的靈蔬;他養的那隻雞,體內流淌著上古神凰的血脈;他用來泡茶的水,是蘊含生命本源的九天甘露;更不知道,他每次感到無聊,隨手用刻刀雕刻的木雕,在真正的修士眼中,是蘊藏著無上劍道真解的神物。
他隻覺得,自己的生活,樸實,且枯燥。
此刻,看著門口那一男一女,林凡心中想的卻是:氣質真好,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待會兒泡壺好茶,說不定能多收幾塊賞錢。
“前輩。”柳如煙見林凡醒來,連忙上前一步,深深一禮,“晚輩二人冒昧打擾,隻為瞻仰前輩風采,不敢勞煩。”
前輩?
林凡愣了一下,隨即擺了擺手,笑道:“姑娘客氣了,我叫林凡,就是個山野村夫,可當不起‘前輩’二字。外麵風大,進來坐吧。”
他越是如此說,柳如煙和蕭辰心中便越是認定,這纔是真正的高人風範,返璞歸真,不沾俗世名利。
兩人懷著朝聖般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小院。
剛一進院,蕭辰的瞳孔便猛地一縮。
他看到了牆角堆著的一捆柴。那些柴木……每一根的紋理都暗合天道,散發著一股磅礴的生機。這分明是傳說中用來煉製無上道兵的“悟道木”!在這裡,竟然被當成柴火隨意堆放?
他又看到了菜畦裡長著的幾顆青菜,菜葉上露珠滾動,每一滴露珠中,都彷彿蘊藏著一個完整的世界,靈氣濃鬱得幾乎要化為實質。
還有那隻正在啄米的大公雞,雞冠如火,眼神睥睨,竟讓他這個金丹後期的劍修,產生了一種被看穿靈魂的驚悚感!
震撼!前所未有的震撼!
蕭辰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踏入這座小院的瞬間,便被徹底顛覆,然後碾得粉碎。
“隨便坐。”林凡指了指桃樹下的石桌石凳,自己則轉身走進了竹樓。
很快,他提著一個普通的陶壺和兩個粗瓷杯走了出來。
“這山裡也冇什麼好招待的,就請兩位喝杯我自己炒的粗茶吧。”
林凡一邊說著,一邊將滾燙的茶水倒入杯中。一股清新的茶香,瞬間瀰漫開來。
柳如煙和蕭辰看著杯中那清澈碧綠的茶湯,雙手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彆人或許聞到的是茶香,但在他們二人的感知中,隨著那茶水倒出,一股精純到極致的生命氣息與磅礴的道韻瞬間充斥了整個小院。僅僅是呼吸了一口這混著茶香的空氣,蕭辰便感覺自己那久未鬆動的修為瓶頸,竟隱隱有了一絲裂痕!
這……這哪裡是茶!分明是傳說中的無上神藥!
蕭辰端起茶杯的手,重若千鈞。他看著林凡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明悟。
前輩這是在點化我!
他定是看出了我心境不穩,修為停滯,才特意賜下這杯神茶,助我破境!
想到這裡,蕭辰心中充滿了無儘的感激與激動。他雙手捧杯,對著林凡鄭重一拜,然後纔將茶杯湊到唇邊,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茶水入口,冇有想象中的靈氣爆炸。
它溫潤、甘醇,彷彿一道清泉,順著喉嚨流下。
下一刻,蕭辰的眼睛,猛然睜大到了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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