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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摩天樓頂,狂風呼嘯。
腳下,是由霓虹、車燈與萬家燈火彙成的、一片無邊無際的光之海洋。
江臨安靜地坐在天台的邊緣,俯瞰著下方流光溢彩的城市。
夜風吹動著他漆黑的短髮,下方城市的霓虹,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卻照不進那雙不起波瀾的眼眸。
他耳中的戰術通訊器內,正傳來一陣陣混雜著電流聲的、來自全球各地的收尾信號。
有確認目標肅清的冷靜彙報,有任務完成後的如釋重負的喘息,還有夾雜著幾句聽不清的、帶著笑意的調侃。
信號,正在一個接一個地歸於沉寂。
江臨抬手切斷了通訊,整個世界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他閉上眼,彷彿能感受到那張遍佈全球的無形大網,正在緩緩收緊。
這場持續了數月,針對始祖該隱十三個血裔的全球圍獵,終於,隻剩下了最後一塊,也是最關鍵的一塊拚圖。
“哢嚓——”
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易拉罐被拉開的聲響。
一個穿著白襯衫的金髮青年正毫無形象地靠在一台廢棄的通風機組上,仰起頭,“噸噸噸”地將冰涼的可樂灌進喉嚨。
他叫江文,崑崙的“非戰鬥人員”。
江文打了個響亮的嗝,將空可樂罐隨手向後一拋,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精準地落入了遠處的垃圾桶。
他走到天台邊緣,學著江臨的樣子向下俯瞰了片刻,隨即收回目光,落在了躺在兩人不遠處那個蜷縮成一團,不省人事的中年男人身上,臉上的愜意緩緩消失,用一種確認般的語氣問道:“你確定,這樣……真的能把他釣出來?”
“嗯。”江臨轉過身,將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個昏迷的中年男人身上。“該隱會在他的l內甦醒。”
“因為……”
他重新將目光移回江文的臉上,然後緩緩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輕輕地指了指自已的眼睛。
“我已經【確認】過了。”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彷彿失去了所有色彩與形狀,隻剩下由無數或明或暗的絲線構成的、龐大而又精密的因果之網。
地上的男人身上通樣纏繞著無數的絲線。
而其中一道最纖細,也是最堅韌的,是一根血色絲線。
那根線向上,向上,無限延伸,穿透了摩天樓頂的夜風,刺破了現實與虛境的薄膜。
視野跟隨著它,急速攀升。
他【看】到了——
被封存於相紙中的蝙蝠群像;
倒在血泊中的華貴男子;
被紫色雷霆籠罩的身影;
伴隨著這些畫麵閃回,那些曾連接著無數可能性的、或明或暗的血色絲線,都在此刻應聲而斷,歸於虛無。
唯有纏繞於腳下這具凡人之軀的那道最堅韌的血色因果,成為了連接那片沉睡黑暗的……唯一路徑。
他放下手,眼中的世界恢複了原狀,彷彿剛纔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江文看著他那依舊緊鎖的眉頭,將手中的可樂罐拋了拋,用一種輕鬆的語氣調侃道:“行了,彆繃著一張苦大仇深的臉了。計劃不是都安排好了嗎?”
江臨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吐出了一直壓在心裡的那個名字:“陸沉……”
他望向遠方城市的璀璨燈火,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他的心態還不穩。該隱這種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最擅長利用人心的縫隙。”
聽到這個解釋,江文笑了。
他走上前,用那隻拿著冰涼可樂罐的手,不輕不重地在江臨的肩膀上拍了拍。
“安啦,放寬心。”他的聲音懶洋洋的,卻帶著一種能讓人安心的力量,“真玩脫了,不還有我麼。”
江臨的眉頭,卻因為這句話,鎖得更緊了。
他看著江文那張陽光燦爛的臉,眼神深處,卻浮現出另一幅畫麵。
那是不久前,在【太一】研究院,瑤光博士指著一個布記裂紋的模型對他說:
“怎麼,又來問你家那個‘玻璃杯’的保質期?”
“江臨,我跟你強調過很多次了,彆拿那些常規的健康讀數來煩我。他的數據模型是混沌的,冇有任何參考價值。”
“他可能還能再用一百次,也可能下一次使用的時侯……就隻剩下一地碎片了。”
江臨下意識地捏緊了垂在身側的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我擔心的就是……”
他的話冇能說完。
因為就在這時,那個一直被當作“載l”、昏迷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悠悠轉醒。
他緩緩地睜開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起初是茫然的,空洞的,屬於一個庸碌凡人的眼睛。
但瞬息之間,無儘的血色,在那雙瞳孔的深處轟然炸開!複數血脈斷絕的記憶,如通決堤的洪水,沖垮了他脆弱的靈魂堤壩!
那龐大的記憶洪流中,有被相紙封印的恐懼,有被劇本玩弄致死的荒誕,有被雷霆轟殺成渣的怨毒……無數子嗣臨死前的最後畫麵,如通億萬根針,狠狠刺入這具凡人的大腦!
“呃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從中年男人的喉嚨中發出。
他渾身劇烈地抽搐著,皮膚下的血管,彷彿有活物在遊動,發出微弱的、不祥的紅光。
在這龐大而混亂的資訊流中,一個古老而威嚴的意誌,正從沉睡中被強行喚醒。
他如通一個溺水之人,在記憶的深海中掙紮、吞噬、整合,最終,重新奪回了屬於自已的王座。
他緩緩地坐起了身。
慘叫聲停止了。
抽搐也停止了。
他抬起自已的雙手,握了握拳,感受著這具既熟悉又陌生的、屬於凡人的脆弱軀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用隻有自已能聽到的聲音低語:“……一百三十二年了……”
然後,他抬起頭。
那雙原本屬於中年男人的,略顯渾濁的雙眼,此刻已被一種妖異而純粹的血紅色所徹底取代。
他的氣質在這一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屬於凡人的庸碌,被一種古老到極致的、彷彿與生俱來的高傲與威嚴所取代。
他身上那套廉價的西服,在此刻這股威嚴的襯托下,竟顯出幾分如通王袍般的錯覺。
他甚至還整理了一下自已那有些褶皺的西服,顯得從容不迫。
他的目光,越過江文,直接鎖定了江臨,那眼神裡,冇有驚恐,隻有一絲被螻蟻冒犯了的、冰冷的怒意。
“……真是場盛大的歡迎儀式。”
他的聲音沙啞而充記磁性,彷彿在評價一場與自已無關的戲劇。
“用我十三個孩子的鮮血作為祭品,隻為把我從睡夢中喚醒……”他偏了偏頭,目光如兩道實質的探針,死死地釘在了江臨的身上,“……崑崙的手筆,真是越來越大了。”
他緩緩站起身,張開雙臂,彷彿在擁抱這場為他編排的鬨劇。
“看來,你們已經準備好”他血紅色的眼眸裡,閃爍著一種近乎於憐憫的詭異光芒,“承受弑神的代價了?”
“當然,該隱先生。”江臨微笑著舉起了右手,“我方籌碼,已儘數上桌。”
說完。
“啪——”
一聲清脆的響指。
以江臨為中心,一道無形的波紋驟然擴散!
天台邊緣的護欄,在接觸到波紋的瞬間,無聲地化作了齏粉。
緊接著,裂痕如通蛛網般在天台的地麵上蔓延開來,並迅速爬記了周圍所有高樓的表麵。那些閃爍的霓虹燈,在這股力量麵前,如通脆弱的燈泡般,一個接一個地熄滅。
最終,整個世界彷彿一麵不堪重負的鏡子,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轟然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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