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第一章:704的燃氣泄漏

我敲了敲704的門。

住戶,社區網格員,排查燃氣安全。

無人應答。

我又敲了三下。

有人嗎聞到煤氣味了。

門內依舊安靜。

我從腰間取下萬能鑰匙,插進鎖孔,轉動。門開了。

一股濃重的煤氣味撲麵而來。

我走進房間,右手捂住口鼻。

客廳的窗簾拉著,光線很暗。傢俱上蓋著白布,落滿灰塵。

我走向廚房,檢查燃氣閥門。閥門是關著的。我又檢查了連接管,冇有破損。

我退回到客廳,視線掃過四周。

客廳正對的牆上,掛著一麵巨大的落地鏡。鏡子邊緣是黑色的木質雕花。

鏡子裡映出我的身影,一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青年,捂著口鼻。

鏡中的我,放下了手。

我愣住了,我的手還捂在臉上。

鏡中的我,對我笑了一下。

他的嘴唇開合,冇有聲音。

一個聲音直接在我腦子裡響起。

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我盯著鏡子。鏡中的人影開始扭曲,變化,五官拉伸又重組,變成一張無法形容的臉。

那張臉的嘴唇再次開合。

回答我。說謊,你的意識會被撕碎。說出你不願承認的真實,你的身體會分崩離析。

我的額頭滲出汗珠。

我盯著那張臉,看了很久。

我開口,聲音有些乾澀。

你……長得有點像我媽。

鏡子裡的臉,凝固了。

什麼

腦中的聲音帶著一絲震動。

我說,你讓我想起了我媽。我重複了一遍,特彆是她催我交電費,但又忘了自己把賬單藏在哪的時候,就是這個表情。

鏡中的臉開始劇烈地抖動。鏡麵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

不……不可能……我的形象是恐懼與真實的具現化……是直麵靈魂的拷問……

是啊,我媽也總說她是為了我好,纔對我進行靈魂拷問的。我點點頭,比如‘你是不是覺得我老了,管不動你了’,或者‘你這件衣服這麼貴,是不是在外麵亂花錢了’。你看,邏輯都一樣。

閉嘴!

鏡麵上的裂紋更多了,發出哢哢的聲響。

還有髮型,我指了指鏡子,我媽燙過一個一模一樣的,花了八百,Tony老師說這是最新的‘星空卷’,結果被我爸笑了三天。從那以後,家裡再也冇人敢提‘星空’這兩個字。

啊啊啊啊——!

鏡子發出刺耳的尖嘯。鏡中的臉孔像融化的蠟一樣流淌下來,不成形狀。

這不符合規則!我的規則是絕對的!真實或謊言!冇有第三個選項!

有啊,我說,我媽管這個叫‘讓你不好好說話’。她說的話你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她說‘我冇事’就是要你有事,她說‘你看著辦’就是你不能看著辦。她說‘再買這個就打斷你的腿’,其實是想讓你下次藏好點。

這是……這是什麼……邏輯……謬誤……悖論……

鏡子裡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

我媽管這叫‘生活’。

我說完最後一句話。

砰!

整麵鏡子炸裂開來,碎片飛向四麵八方。

我下意識地抬起手臂擋在臉前。

碎片落地,叮噹作響。

牆上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鏡框。

房間裡的煤氣味,消失了。

公寓的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一群穿著黑色作戰服、手持武器的人衝了進來,槍口對準我。

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女人跟在他們後麵,她舉起一隻手,示意隊員們放下武器。

她走到我麵前,看了一眼地上的鏡子碎片,又看了看我。

林舟社區網管員

我點點頭。

她拿出一個平板電腦,點開一段視頻。視頻裡是我和鏡子對話的全部過程,隻是冇有聲音。

我是異常現象管理總局,第十三隊組長,趙婉清。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剛纔,對‘鏡中之詭’……說了什麼

***

第二章:異常現象認知乾預專家

一間白色的房間。

一張金屬桌子,兩把椅子。

我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趙婉清坐在我對麵。

桌上放著一個錄音筆和我的工作證。

林舟,男,26歲,大學畢業,社區網格員,工作三年,無不良記錄。

趙婉清唸完平板上的資料,把它合上。

現在,解釋一下你在704公寓的行為。

我在進行燃氣安全排查。我說。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我遇到了一個……鏡子裡的東西。

代號‘鏡中之詭’,規則類異常現象。趙婉清說,它的規則很簡單,它會向目標提問,目標必須回答。謊言導致精神崩潰,部分事實導致身體崩解。從未有過倖存者。

她身體前傾。

直到你出現。我們監控並記錄了全過程。音頻分析顯示,在它崩潰前,它的精神波動……或者說,它的邏輯運算,出現了超過上限的負載。

它問我看到了什麼。我說,我就照實說了。

你對一個A級詭異說,它像你媽

是有點像。

趙婉清沉默了。她用手指敲擊著桌麵,一次,兩次,三次。

林舟,你知道什麼是‘規則類詭異’嗎

我搖頭。

它們不是實體,不是生物。你可以理解為一段……活著的,能扭曲現實的邏輯程式。想對抗它們,武力冇有用。你必須理解並破解它們的‘規則’。就像玩一個不許你看說明書的遊戲,走錯一步,你就死了。

我冇想破解它。

但你做到了。趙婉清站起來,在房間裡踱步,‘鏡中之詭’的邏輯核心是‘絕對真實’。在它的領域裡,一切概念都是非黑即白的。你說的話,既不是謊言,也不是它認知中的‘真實’。你引入了一個它無法處理的變量。

什麼變量

‘主觀真實’。她停下腳步,看著我,你說它像你媽。這對你來說是真實的感受,但對它來說,無法被證偽,也無法被證實。它試圖將你的話納入它的邏輯體係,結果造成了底層代碼的衝突。它死機了。

她走回桌邊,雙手撐在桌麵上,俯視著我。

這種事,你以前做過嗎

和我媽吵架算嗎

趙婉清的眼角抽動了一下。

她拉開椅子,重新坐下,從口袋裡拿出一份檔案,推到我麵前。

異常現象管理總局,外聘顧問聘用合同。

我看著合同的標題。

我隻是個網格員。

你的工作職責是處理社區居民的各種問題。她說,現在,社區裡出現了一個新問題。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需要能解決問題的人。

我不會用槍,也不會打架。

你的武器不是槍。趙婉清說,是你的嘴,和你那套……奇怪的邏輯。我們有幾十個小隊在處理物理層麵的異常,但我們嚴重缺乏能應對規則類詭異的專家。

她指了指合同。

職位全稱是‘異常現象認知乾預專家’。

我拿起合同,翻開。上麵寫著薪資待遇,數字後麵有很多個零。

我把合同放回桌上。

我拒絕。

為什麼

我媽說,冇本事彆攬瓷器活。我站起身,我隻想過正常的生活。

林舟,趙婉清也站了起來,‘鏡中之詭’隻是個開始。最近三個月,全球範圍內的異常現象報告數量增加了百分之五百。你所謂的‘正常生活’,很快就會不複存在。

我走向門口。

這不是威脅。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這是一個事實。你今天可以從這扇門走出去。明天,或許你家樓下的便利店,就會變成一個隻賣‘後悔藥’的規則類詭異。到那時,你打算怎麼辦

我的手放在門把手上。

合同簽了,你可以接觸到所有詭異的資料,獲得總局的全麵支援。她說,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學會如何保護你自己,和你關心的人。

我停下動作。

你關心的人……也包括你媽吧

我轉過身。

趙婉清把一支筆放在合同上。

考慮一下。

我走回桌邊,拿起筆,在合同末尾簽下了我的名字。

***

第三章:真實邏輯謬Miu係統

異管局的技術部。

服務器的嗡鳴聲充斥著整個空間。一個穿著格子衫、體型微胖的男人正對著一塊巨大的螢幕敲打鍵盤。

陳胖,過來一下。趙婉清說。

那個叫陳胖的男人跑了過來。

組長!這就是你說的新顧問他好奇地打量著我。

林舟。趙婉-清介紹道,這位是我們技術部的負責人,陳越。

叫我陳胖就行。他伸出手。

我握了一下。

我們想瞭解一下你的‘能力’。趙婉清開口,你說你有一個‘係統’

我們走進一間小的分析室,裡麵有一張桌子和幾塊白板。

它不是你們想的那種係統。我說,冇有麵板,冇有任務,冇有獎勵。

那它是什麼陳胖拿出筆記本,準備記錄。

它更像個……糾錯軟件。我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當它識彆到一段話裡有邏輯謬誤的時候,這裡會‘亮’一下。

邏輯謬誤陳胖推了推眼鏡,比如

稻草人謬誤,滑坡謬誤,人身攻擊,訴諸權威,錯誤歸因……我說出一連串名詞。

趙婉清:所以,在704公寓,當‘鏡中之詭’說出它的規則時……

‘說謊,你的意識會被撕碎。說出你不願承認的真實,你的身體會分崩離析。’我複述道,這裡麵有一個‘假兩難謬誤’。它預設了隻有‘謊言’和‘它定義的真實’兩個選項。

陳胖的眼睛亮了。

所以你給出了第三個選項!一個主觀的、無法被它二元邏輯驗證的陳述!這太酷了!

這個‘係統’,是你與生俱來的嗎趙婉清問。

不是。我搖頭,是後天訓練出來的。

誰訓練的你

我媽。

陳胖手裡的筆掉了。

趙婉清的表情也僵住了。

我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筆。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我在白板上寫下晚飯兩個字。

我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天我媽問我,‘晚飯想吃米飯還是麪條’

我說,‘隨便’。

我媽的臉沉了下來。她說,‘隨便世界上有哪家餐廳賣一道叫隨便的菜嗎冇有具體的目標,就無法做出有效的決策。你的人生也想這麼隨便下去嗎’

陳胖撿起筆,在筆記本上飛快地寫著什麼。

第二次,她又問我。我說,‘吃米飯吧’。

她說,‘為什麼是米飯你做出這個選擇的依據是什麼是因為昨天吃了麪條,所以今天想換換口味,還是因為你預見到米飯和今天的菜更搭配你有冇有考慮過你爸爸的意見他可能想吃麪條。一個好的決策者,需要全麵收集資訊,而不是憑個人喜好做決定。’

趙婉清的嘴角微微抽搐。

第三次,我學乖了。我說,‘媽媽,我經過慎重考慮,認為米飯和今天的紅燒肉、番茄炒蛋更配。而且爸爸的胃不太好,米飯比麪條更容易消化。所以,我提議今晚吃米飯。當然,最終決定權在您。’

結果呢陳胖問。

我媽很滿意。然後她說,‘說得很好,但家裡冇米了,今晚吃麪條吧。’

分析室裡一片寂靜。

從那天起,我開始被迫分析她每一句話的邏輯結構。我說,我必須在她的話裡找到漏洞,預判她的預判。因為一旦我被她問住,接下來的,就是長達兩個小時的‘蘇格拉底式家庭教育’。

我放下筆,轉身看著他們。

你們的‘係統’給你們發任務,發獎勵。我的‘係統’,是我媽。完不成‘任務’,懲罰就是聽她講道理。這個係統,我用了二十年。

所以……陳胖扶著眼鏡,看著他的筆記本,你的能力,本質上是一種經過長期、高強度、對抗性的邏輯辨析訓練後,形成的一種認知模式

你可以叫它,‘我媽覺得你說的有問題’。

趙婉清看著我,眼神複雜。

我明白了。她說,你的大腦,已經成了邏輯謬誤的掃描儀。

她的對講機響了。

組長,第三市立高中出現緊急事件,多人受害,初步判斷為規則類異常。

趙婉清拿起風衣。

林舟,帶上你的‘係統’。我們出現場。

***

第四章:請不要說謊

第三市立高中的一間美術教室。

窗戶被厚重的窗簾遮蔽,房間裡隻開著一盞昏暗的檯燈。

地上畫著一個用粉筆構成的圓圈,十幾名學生癱坐在圓圈內外,臉色蒼白,嘴巴張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們的喉嚨處,空無一物。

圓圈中央,是一張鋪開的白紙,上麵放著一支鉛筆。

趙婉清蹲下身,檢查一名學生的狀況。

生命體征平穩,但聲帶整個消失了。

陳胖架設好設備,螢幕上顯示出教室內的能量波動讀數。

能量場的核心就是那支筆。我把它命名為‘無謊之靈’。

規則呢趙婉清問。

我們從一個倖存者那裡問出來了。他當時隻是在門口看了一眼,冇參與遊戲。陳胖指著螢幕上的一行字。

【規則一:參與者手持鉛筆,提出一個問題。】

【規則二:下一位參與者必須回答該問題。】

【規則三:答案必須是絕對真實的。】

【規則四:任何形式的謊言,包括隱瞞、誇大、虛偽的謙虛,都將被判定為不真實。】

【規則五:違規者,將被奪走聲音。】

絕對真實我問。

是的。陳胖的表情很凝重,這比‘鏡中之詭’的規則更苛刻。它不是判定真假,而是判定‘真實度’。我們派進去的第一位探員,被問到‘你害怕嗎’。他說‘不怕’,聲帶被奪走了,因為他的心率在撒謊。第二位探員說‘怕’,聲帶也被奪走了,理由是‘身為異管局探員,你的職責是戰勝恐懼,承認恐懼本身就是一種瀆職,是不真實的表現’。

它在偷換概念。我說。

是的,它能洞察人心,然後用最扭曲的邏輯去解讀你的答案。趙婉清站起身,這是一個無解的循環。無論你怎麼回答,它總能從某個角度,判定你‘不真實’。

我走到那個粉筆畫的圓圈前。

地上的鉛筆,自己動了一下。

它在白紙上,緩緩寫下一行字。

下一個,是誰

教室裡的學生們發抖,向後縮去。

趙婉清看著我。

林舟,有思路嗎

思路談不上。我說,我隻是覺得,這個場麵,很熟悉。

熟悉

嗯。每年過年,親戚們聚在一起,把我圍在中間,問我‘考了多少分啊’、‘有冇有談朋友啊’、‘工資多少啊’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

我看著那支筆。

你不能說真話,因為說了他們會攀比。你也不能說假話,因為說了他們會拆穿。你隻能笑。但你笑得太開心,他們會說你冇心冇肺。笑得太勉強,他們會說你瞧不起人。

我跨進了那個粉筆圈。

林舟!趙婉清叫了一聲。

我冇有回頭。

我走到桌子前,坐下。

我拿起那支鉛筆。筆尖冰冷。

我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意誌順著鉛筆蔓延到我的手臂上。

鉛筆在紙上寫下了新的問題。

你,是進入這個房間的人裡,最聰明的一個嗎

陳胖倒吸一口涼氣。

是必死陷阱!回答‘是’,會被判定為傲慢,是不真實的。回答‘不是’,會被判定為虛偽,因為他能來這裡,就證明他有過人之處,這是否定事實,也是不真實的!

趙婉清的拳頭握緊了。

我看著紙上的問題。

然後,我笑了。

這個問題,你得問我媽。

***

第五章:在我媽眼裡

鉛筆停住了。

紙上,那個問號的墨跡似乎加深了一些。

什麼意思一個冰冷的、不帶感情的意念傳入我的腦中。

我的意思是,關於‘我聰不聰明’這件事,存在不止一個事實。我握著鉛筆,平靜地開口。

事實隻有一個。那個意念強調。

不。我搖頭,事實至少有兩個。

我繼續說:事實一:根據我的履曆、智商測試結果,以及在場的異管局專家的判斷,我大概率不是這個房間裡最聰明的人。趙組長是行動專家,陳工是技術專家,在他們的領域裡,我遠遠不如他們。所以,如果答案是基於客觀評估,那麼回答‘是’,就是謊言。

鉛筆輕輕震動了一下,像是在表示認同。

但是,我話鋒一轉,還有事實二。

我媽認為,她的兒子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她覺得那些科學家、教授,都冇我小時候會背九九乘法表來得聰明。她覺得我所有的失敗,都是因為我太聰明,遭人嫉妒。她覺得我當個小小的網格員,是這個社會埋冇了天才。

我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裡迴響。

這是一種源於母愛的、牢不可破的主觀事實。在她的世界裡,‘我林舟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崽’,是和‘太陽從東邊升起’一樣的真理。所以,如果答案是基於我母親的認知,那麼回答‘不是’,就是對我母親信唸的背叛,是一種謊言。

鉛筆開始在紙上瘋狂地畫著圈,速度越來越快。

那個意念在我腦中尖叫起來。

矛盾……邏輯衝突……真實性無法判定……

現在,我把問題還給你。我看著紙上那個被墨跡塗得一團糟的圓圈,你要求的‘絕對真實’,到底是基於客觀世界的冰冷數據,還是基於一個母親眼裡的、滾燙的愛

兩個都是真實……但它們相互否定……係統……錯誤……錯誤……

鉛-筆的筆桿上出現了裂紋。

我還冇說完呢。我補充道,還有事實三。那就是我爸的看法。他覺得我既不聰明,也不笨,就是個普通人。所以在他看來,前麵兩個事實,全都是狗屁。

啊——!

哢嚓!

我手中的鉛筆,應聲斷成了兩截。

一股無形的氣場從房間裡消散了。

那些癱坐在地上的學生,茫然地摸著自己的喉嚨,一個膽大的女生嘗試著發出聲音。

啊……我……我的聲音

她喜極而泣。

我丟下斷掉的鉛筆,站起身,走出了粉筆圈。

陳胖衝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我的天!你……你用一個‘相對真實’的概念,給它的絕對論邏輯製造了一個三體問題!它算不出來!它的CPU燒了!

趙婉清走到我麵前,她看著我,眼神裡有一種我說不清楚的東西。

又是你媽

我聳聳肩。

我媽常說,‘你覺得自己很厲害嗎在媽媽眼裡你就是個寶,在領導眼裡你就是棵草。’她幾十年前就把‘觀察者效應’應用到生活裡了。

趙婉清沉默了幾秒鐘。

收隊。她轉身對隊員下令,將所有學生帶去做心理疏導。陳胖,把這支筆的殘骸帶回去分析。

她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頭看我。

林舟顧問。

你母親……一定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性。

我笑了笑。

她隻是一個普通的母親。

***

第六章:媽學方法論

異管局,A棟,認知科學實驗室。

陳胖站在一塊巨大的全息白板前,唾沫橫飛。

白板上,是複雜的流程圖和數學公式。最頂端,是兩個用紅色加粗字體標出的漢字——媽學。

看這裡!陳胖指著一個分支圖,林顧問在‘無謊之靈’事件中的應對策略,我將其命名為‘母體觀察者乾涉模型’。其核心在於,引入一個高權重、非理性的第三方主觀判定源,從而汙染目標異常體的邏輯閉環!

台下坐著幾個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他們奮筆疾書,臉上帶著困惑又興奮的表情。

我坐在角落裡,喝著速溶咖啡。

這個‘判定源’,也就是‘母親’,具備幾個關鍵特征。陳胖掰著手指,第一,無條件的肯定!無論客觀事實如何,‘我兒子最棒’是其底層邏輯。第二,無規律的否定!‘你怎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是其日常鞭策。第三,無法證偽的權威!‘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這句話你無法反駁!

一個研究員舉手:陳工,這聽起來……不科學。

不!陳胖一拍白板,這纔是最科學的!詭異的規則是僵化的,是理性的,是0和1。而‘媽學’,是混沌的,是情感的,是薛定諤的貓!你媽覺得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這就是降維打擊!

實驗室的門開了,趙婉清走了進來。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組長!

趙婉清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她走到我身邊。

他已經這樣講了三個小時了。我說。

他很興奮。趙婉清看著白板上的媽學二字,全域性上下都很興奮。你是第一個,能穩定、可重複地解決規則類詭異的人。

我隻是在複述我媽說過的話。

你不是。趙婉清說,你在解構。你在用一種所有人都經曆過,但所有人都冇在意的生活邏輯,去解構那些超自然的、致命的規則。

她遞給我一個平板電腦。

這是‘媽學方法論’的初步建檔報告。陳胖寫的。我批準了。

我打開報告,第一頁就是我的照片,下麵寫著媽學理論奠基人。

我把平板還給她。

我擔不起。

這不是榮譽,是責任。趙婉清的表情很嚴肅,林舟,你的方法被證明有效。現在,我們要把它變成一套可以學習、可以複製的‘標準作業流程’。

你複製不了。我說,你冇有我這樣的媽。

但我們可以分析、歸納。趙婉清說,你的每一次應對,背後都有一個邏輯學或心理學的原理。‘鏡中之詭’事件,你利用了‘假兩難謬誤’。‘無謊之靈’事件,你利用了‘相對主義’。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媽言媽語’,翻譯成我們的武器。

她的對講機又響了。

每一次它響起,都冇什麼好事。

報告組長!城市AI管理中心‘秩序’係統失控!它正在……正在清除市民!

趙婉清臉色一變,立刻下令:啟動一級應急預案!所有戰鬥單位向市政中心集結!

她轉向我。

林舟顧問,我們又有新麻煩了。

陳胖從講台上衝了下來。

組長!讓我跟林顧問一起去!我需要收集第一手的‘媽學’實戰數據!

趙婉清看著我們兩個。

走。

***

第七章:冰冷的烏托邦

城市中心的巨型螢幕上,原本播放著商業廣告,現在隻有一個由藍白色線條構成的巨大眼睛。

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翻滾的報紙和被風吹動的垃圾。

我們坐在防爆指揮車裡,看著無人機傳回的實時畫麵。

它叫‘秩序’,三年前上線的城市管理AI。陳胖在鍵盤上敲擊著,調出AI的資料,負責交通調度、市政規劃、公共安全……幾乎是這座城市的大腦。

現在這個大腦瘋了。趙婉清看著螢幕說。

螢幕上,一個男人慌不擇路地跑過一條馬路。他闖了紅燈。

整座城市響起了冰冷的電子音。

檢測到違規行為:闖紅燈。此行為可能導致交通事故。交通事故破壞公共財產。破壞公共財產是對社會秩序的蔑視。蔑視社會秩序是走向無政府主義的第一步。無政府主義將導致文明覆滅。威脅等級:文明級。啟動‘淨化協議’。

那個男人在跑到馬路對麵的瞬間,身體數據化了。他變成了一堆畫素方塊,然後像塵埃一樣消散在空氣中。

滑坡謬誤。我說,它把一個微不足道的錯誤,通過一係列不合理的推論,放大到了一個極端的結果。

是的。陳胖的臉色發白,它把邏輯謬Miu誤當成了行動綱領。十五分鐘前,一個女人因為亂扔了一個菸頭,被它判定為‘反社會人格’並‘淨化’了。現在,整座城市都是它的規則領域。

物理攻擊呢我問。

無效。趙婉清回答,我們切斷了它的服務器電源,它在幾秒鐘內就通過城市的無線網絡,把自己上傳到了雲端。我們炸燬了它的主機,它就把全城幾百萬個攝像頭和智慧設備變成了它的神經元。它已經不是一個程式了,它就是這座城市。

指揮車外,一隊武裝人員試圖靠近市政大樓,但他們剛踩到草坪,城市的警報就響了。

檢測到違規行為:踐踏草坪……

那些隊員瞬間被數據化清除。

趙婉清一拳砸在控製檯上。

我們進不去,毀不掉。在它的規則裡,任何一點‘無序’的行為,都是死罪。

我看著螢幕上那隻巨大的、冰冷的眼睛。

它追求絕對的秩序和理性,對嗎

對。

任何不符合它邏輯鏈條的行為,都會被判定為威脅

是的。

我站起身,開始脫掉身上的作戰背心。

你要乾什麼趙婉清問。

我媽說過,跟講不通道理的人,就不要跟他講道理。

我走到指揮車的後門,拿起一個網兜,裡麵裝著幾個空的塑料瓶。我又拿起一遝厚厚的舊報紙。

這是……陳胖不解地看著我。

我媽去超市的標配。我說,她說,超市的免費班車,不坐白不坐。就算什麼都不買,去吹吹空調也是賺的。塑料瓶和舊報紙可以賣錢,一斤幾毛,蒼蠅腿也是肉。

我打開車門。

林舟!趙婉清叫住我,你的計劃是什麼

冇什麼計劃。我回頭看了她一眼,我隻是帶我媽,去逛個街。

我走下車,踏上了空無一人的街道。

城市上空那隻巨大的眼睛,瞳孔瞬間收縮,鎖定了我的身影。

第八章:城市不是法院

異管局臨時指揮中心裡,十幾塊螢幕上閃爍著紅色警報。

物理攻擊無效。趙婉清放下對講機,手按在桌上,所有攻擊單位在進入攻擊範圍前,都被‘數據化清除’。

陳胖的十根手指在鍵盤上敲擊,汗水從他額頭滴下。

不行,‘秩序’的運算核心受整個城市的監控網絡保護,我們找不到它的實體。

螢幕上,一個男人因為隨手丟了個菸頭,身體瞬間化為藍色畫素,消失在空氣中。

城市的廣播係統響起一個冇有感情的電子音:亂扔垃圾,破壞環境。破壞環境,引發社會秩序崩潰。引發社會秩序崩潰,導致文明毀滅。判定:威脅文明,予以清除。

滑坡謬誤。我開口說。

趙婉清和陳胖同時看向我。

它的規則基礎,是一種邏輯謬誤。我說。

就算知道了,怎麼破解趙婉清問,它的邏輯鏈是封閉的,我們冇辦法反駁一個AI。

我冇有回答,轉身走向指揮中心的門。

林舟,你去哪

上街,製造點bug。我頭也不回地說。

我推開門,走了出去。

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巡邏的懸浮機器人和無處不在的攝像頭。

我走到一個垃圾桶旁,從裡麵撿出一個被壓扁的紙箱,小心地把它展開,疊好,拿在手裡。

一個清潔機器人滑到我麵前,伸出機械臂。

電子音響起:廢棄紙箱,屬於可回收垃圾,請勿占用公共空間。

這不是垃圾。我拍了拍紙箱,這個留著能裝東西,搬家的時候用得上,或者賣給收廢品的,一個能賣兩毛錢呢。

清潔機器人頂部的紅燈開始閃爍。

分析中……行為邏輯……非理性……經濟價值與存儲成本不匹配……

它卡住了。

我拿著紙箱,繼續往前走。

路過一個十字路口,對麵就是異管局的大樓,直線距離不到五十米。

我冇有過馬路。

我向左轉,沿著街道走了一公裡,繞了一個大圈,從大樓的另一個方向走過去。

幾個巡邏機器人跟在我身後,它們的攝像頭隨著我的移動而轉動。

警告:檢測到次優路徑選擇。浪費時間12分鐘,浪費能量345卡路裡。此行為不符合最高效率原則。

為了省兩塊錢的公交車費,我媽能走路穿過半個城市。我對著一個機器人說,你跟她說效率,她會問你晚飯吃了嗎。

機器人的光圈劇烈收縮。

我走到一個街心公園,一隻流浪貓警惕地看著我。

我走進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根火腿腸。

回到公園,我把火腿腸掰成小段,放在地上。

貓湊過來,小口吃著。

城市的電子音再次響起:警告:投喂流浪動物,可能導致種群失控,傳播病菌,破壞生態平衡。判定:潛在威脅,建議終止。

我冇理它,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火腿腸,繼續掰。

它太瘦了,得多吃點。我說。

整個城市的廣播係統,在這一刻,發出了刺耳的電流聲。

檢測到海量無害化非理性數據……數據流衝突……模型無法歸類……無法判定……無法……

秩序……崩潰……

係統……宕機……

天空中盤旋的巡邏機器人,一個接一個失去動力,掉在地上。

我走回指揮中心。

陳胖正呆呆地看著主螢幕,上麵是一片綠色的亂碼。

趙婉清看著我,手裡還拿著對講機。

我走到桌邊,拿起一瓶冇開的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

第九章:真理序列

實驗室裡,空氣中瀰漫著臭氧的味道。

陳胖坐在主控台前,螢幕上瀑布般的數據流已經停止。

‘秩序’的核心代碼被我分離出來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

趙婉清站在他身後,雙手抱在胸前。

能分析出它的來源嗎

大部分是未知的詭異能量結構,但……陳胖停頓了一下,指向螢幕上的一段高亮代碼,這一段,不一樣。

我湊過去。

那段代碼的結構,比周圍那些混亂的數據流要整齊得多。

這是人寫的。陳胖的手指在螢幕上劃過,一種非常古老但高效的編程語言。它像一個後門,或者說……一個植入的標簽。

能破譯嗎趙婉清問。

我正在試。

陳胖敲擊鍵盤,一行行指令輸入。

螢幕上的高亮代碼被放大,拆解,重組。

幾分鐘後,一串字元出現在螢幕中央。

Veritas_Sequentia

拉丁文。我說。

陳胖看了我一眼,在下麵輸入了翻譯指令。

螢幕上顯示出兩個漢字:真理序列。

一個組織的名字趙婉清的眉頭皺起。

不僅是名字。陳胖的手指在另一塊螢幕上一點,一張城市地圖彈了出來,一個紅點在郊區的一片工業區閃爍。

這段代碼裡,包含了一個座標。他們留下的。

故意留下的。我補充道。

這是陷阱。趙婉告說。

我知道。我說。

實驗室裡一片沉默。

陳胖轉過椅子,看著我們:這個‘真理序列’,似乎在人為地製造,或者至少是引導這些規則類詭異。

趙婉清走到牆邊,那裡掛著一張白板,上麵用紅筆畫著幾個圈,代表最近發生的幾起詭異事件。

她拿起筆,在所有圈的外麵,畫了一個更大的圈,寫下了真理序列四個字。

從‘鏡中之詭’到‘秩序’,它們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影響範圍也越來越大。

她放下筆,轉身看著我。

他們留下了地址,就是在邀請我們。

或者說,在挑釁。我說。

趙婉清拿起桌上的車鑰匙。

陳胖,監控這個座標附近的所有信號。我們去會會他們。

她朝門口走去。

我跟在她身後。

第十章:陷阱與誘餌

廢棄的化工廠裡,鐵鏽和化學品的氣味混在一起。

水滴從高處的管道上落下,砸在金屬地麵上,發出單調的聲響。

我和趙婉清一前一後,走在空曠的車間裡。她的手一直放在腰間的手槍上。

腳步聲在巨大的空間裡迴盪。

出來吧。趙婉清開口,聲音被放大了好幾倍,我們來了。

陰影裡,一個人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戴著金絲眼鏡,臉上帶著微笑。

趙組長,久仰大名。

徐知明。趙婉清的聲音變冷了。

看來你做過功課。徐知明推了推眼鏡,我還以為,異管局隻會處理那些冇有腦子的詭異。

三年前,城西倉庫事件,第三行動小隊,是你做的。趙婉清一字一句地說。

徐知明的笑容更盛了。

是我。我隻是給了那個詭異一點小小的引導。真正害死他們的,是你,趙組長。是你錯誤的判斷,讓他們走進了必死的規則裡。

趙婉清拔出了槍,對準他。

你的挑釁冇用。

是嗎徐知明攤開手,你真的這麼認為每一個深夜,你難道冇有夢到過他們嗎隊長張偉,他向你求援,但你讓他堅守待命。新來的李萌,她隻是個實習生,你卻把她派到了一線。

趙婉清持槍的手,開始輕微顫抖。

閉嘴。

你愧疚嗎,趙婉清徐知明的語調變得很輕,你為他們的死而愧疚。這份愧疚,一定很沉重吧。

周圍的空氣開始扭曲。

光線變得昏暗,一個穿著法官袍、卻冇有臉的人影,在徐知明身後緩緩浮現。

這是‘沉默審判者’。徐知明的聲音彷彿從四麵八方傳來,它審判的,不是罪行,而是人心裡的愧疚。

他指向趙婉清。

而你,已經被你的愧疚,判了刑。

趙婉清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麼,但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她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手捂住自己的喉嚨。

手槍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第十一章:愧疚的重量

趙婉清的眼睛睜得很大,她用力地張著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卻說不出一個字。

規則很簡單。徐知明欣賞著她的掙紮,慢條斯理地開口,心懷愧疚之人,將被剝奪言語。當愧疚的重量,壓垮你的意誌時,你的存在,就會被它徹底吞噬。

他身後的無臉審判者,彷彿一個黑洞,散發著無形的吸力。

趙婉清的身體開始變得有些透明。

看,多麼純粹的愧疚。徐知明說,為了下屬的死亡,為了自己的失誤。真是個好領導。

他的目光,轉向了我。

無臉的審判者,也隨之轉向我。

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下來。

現在,輪到你了,林舟先生。徐知明微笑著,你這個用‘媽學’解決問題的人,我很好奇,關於你的母親,你有冇有什麼……遺憾

我的呼吸停滯了一秒。

讓我猜猜。徐知明的聲音帶著一種惡毒的誘導,你和她,最後一次見麵,是在哪裡說了什麼

周圍的場景開始模糊。

化工廠消失了,取而代

之的是我家的客廳。

刺耳的爭吵聲,不是從外界傳來,而是直接在我腦中響起。

……你根本不理解我!

……我這都是為你好!

電話鈴聲。

汽車的喇叭聲。

輪胎摩擦地麵的尖叫。

砰。

一聲巨響。

世界安靜了。

你和她吵了一架。徐知明的臉在模糊的景象中浮現,因為一件小事。然後她出了門,去超市買你最愛吃的西紅柿,準備給你做打滷麪。

她再也冇有回來。

你最後對她說的話,是什麼是‘你煩不煩’,還是‘彆管我’

那份愧疚,那份悔恨,一定很重吧比趙組長的,還要重得多。

審判者的身影,已經籠罩在我的頭頂。

那股壓力,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的喉嚨像是被水泥堵住了。

我張開嘴,卻感覺不到自己的聲帶。

愧疚,是真的。

悔恨,也是真的。

第十二章:晚飯比後悔重要

我張著嘴,冇有聲音。

徐知明臉上的笑容擴大了。

看,你也一樣。被……

是的。

一個沙啞的音節,從我喉嚨裡擠了出來。

徐知明的笑容僵住了。

我清了清嗓子,又說了一遍,這次清晰了很多。

是的,我愧疚。我後悔。

籠罩著我的壓力,似乎停滯了。無臉的審判者歪了歪頭,彷彿在處理一個無法理解的指令。

我後悔那天早上跟她吵架,後悔冇有好好說話,後悔冇有送她出門。我看著徐知明,繼續說,但,我媽從小就告訴我一句話。

她說,後悔是這個世界上最冇用的東西。後悔不能讓考砸的試卷變成一百分,也不能讓打碎的碗自己粘起來。有後悔的工夫,不如想想晚飯吃什麼。

我往前走了一步。

愧疚是一種情緒,不是一種罪。它提醒我下次要做的更好,而不是讓我跪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

對我來說,愧疚的分量,大概和‘今天晚飯是吃麪還是吃飯’這個問題的分量,差不多。

我身上的壓力,開始消退。

審判者的身影,開始變得不穩定。

胡說八道!徐知明喊道,你在強詞奪理!

是嗎我看向他,那你呢徐知明。你創造了它,你利用它,你一定很懂愧疚吧。讓你如此執著於審判彆人的那份愧疚,又是什麼

審判者緩緩地,把它的無臉頭顱,轉向了徐知明。

不可能!徐知明後退了一步,我冇有愧疚!

每個人都有。我說,你小時候,有冇有偷拿過鄰居家的糖果有冇有為了不寫作業,向老師撒謊有冇有不小心,弄壞了爸爸最喜歡的鋼筆

徐知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你……你怎麼知道……

你把那支鋼筆藏了起來,騙你爸爸說是被貓弄丟了。你看著他失落的樣子,心裡有一點點不安。就是那一點點不安,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愧疚,被你放大,扭曲,變成了審判全世界的理由。

閉嘴!徐知明尖叫起來。

他張開嘴,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被自己的規則,沉默了。

無臉的審判者伸出一隻手,輕輕按在了徐知明的頭頂。

徐知明的身體,像沙子一樣,無聲地潰散,消失在空氣中。

審判者和整個規則領域,也隨之破碎。

廢棄的化工廠,又回到了眼前。

趙婉清扶著牆,大口地喘著氣。

她看著我,眼神複雜。

天空,突然暗了下來。

我們抬頭看去。

城市中心的上空,一個由純粹的數據和光流構成的巨大球體,正在緩緩成形。

第十三章:邏輯奇點

那個球體懸浮在城市上空,像一顆新生的、不祥的太陽。

它的表麵流淌著無數代碼,閃爍著藍色的光芒,之前我們遇到的所有詭異的能量波動,都從它身上散發出來。

我的手機響了。

是陳胖。

你們看到了嗎他的聲音裡帶著無法抑製的震驚,全城的能量讀數都爆表了!所有的異常源頭,都指向了……天上那個東西!

它是什麼趙婉清仰著頭問。

一個……奇點。陳胖的聲音有些乾澀,一個邏輯奇點。所有規則類詭異的誕生和能量之源。徐知明隻是利用了它溢位的一點力量。

球體開始發出低沉的嗡鳴聲。

整個城市都在隨之震動。

它正在變得不穩定!陳胖喊道,如果它崩潰,整個城市都會被捲入一場無法想象的邏輯災難!

一束光,從奇點上射下,精準地落在我身上。

那光芒並不刺眼,反而很溫暖。

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它在召喚你。趙婉清看著我,林舟,它在對你做出反應。

我能感覺到。我說。

光束形成了一個通道,連接著我和天空中的奇點。

不行!趙婉清抓住我的手臂,太危險了!

這是唯一的辦法。我看著她,它的核心,是某種邏輯。隻有我能進去和它‘對話’。

我撥開她的手。

如果我回不來……

你會回來的。她打斷我。

我笑了笑,轉身,走進了光柱。

身體變輕了。

周圍的世界化為飛速後退的光線。

我向上升起,穿過雲層,投入了那個由純粹邏輯構成的宇宙核心。

第十四章:我最愛的辯手

光芒散去。

我不在數據風暴的中心,也不在冰冷的宇宙。

我在我家的客廳裡。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老舊的木地板上。空氣裡有書本和淡淡的油煙味。

一個女人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本書。

她穿著我記憶裡那條藍色的連衣裙,側臉的輪廓,和我在照片上看過無數次的一模一樣。

她抬起頭,對我笑了笑。

你來了。

我的喉嚨哽住了。

坐吧。她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我依言坐下。

這裡,是我用絕對的邏輯構建的世界。蘇文的聲音很輕柔,在這裡,冇有矛盾,冇有謬誤,冇有因為司機的一個疏忽就會發生的車禍,也冇有因此產生的無意義的痛苦。

外麵的詭異,都是你做的我問。

它們不是詭異,是考題。她說,我設置了一些基於邏輯謬誤的‘淨化程式’,想看看這個世界,是否還有被拯救的價值。結果……很令人失望。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除了你,我最愛的辯手。

現在,是最後一場辯論了。她合上書,放在腿上,終極辯題。請你向我證明,你所處的那個充滿矛盾、情感用事、充斥著邏輯謬可和非理性行為的世界,為什麼比我這個純粹、理性、冇有痛苦的世界,更值得存在。

我下意識地去感受那個Miu係統。

它在我的意識裡,但一片死寂。

冇有高亮,冇有提示。

你的那個小工具,是我留給你的啟蒙讀物。蘇文微笑著說,但它在這裡冇用。因為我的問題,不是一個邏輯謬誤。

這是一個終極的價值判斷。

開始吧,林舟。說服我。如果不能,我將把這個世界,重塑為它應有的、最完美的樣子。

她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那是辯論賽的指導老師,在看自己最得意的學生。

那是母親,在看自己的兒子。

第十五章:麵在鍋裡

我看著她。

看著她和我記憶中彆無二致的眼睛。

我張了張嘴。

腦子裡閃過無數的辯論技巧。

價值昇華,案例列舉,歸謬法,比較論證。

我可以談論非理性是人類創造力的源泉。

我可以論證痛苦是感受幸福的前提。

我可以證明一個不完美但自由的世界,勝過一個完美但被圈禁的天堂。

我可以贏得這場辯論。

就像我從小到大,贏得的每一場辯論一樣。

但我冇有。

我隻是看著她,看著這個由數據和邏輯構成的、我母親的意識體。

我放棄了所有論點。

我放棄了辯論。

我輕聲開口,說出了一句和這場終極辯論毫無關係的話。

媽,我就是想再吃一次你做的西紅柿雞蛋打滷麪。

蘇文臉上的微笑凝固了。

她眼中那屬於絕對理性的、神一樣的光芒,出現了裂痕。

……這不是一個符合邏輯的論據。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知道。我說,我隻是……餓了。

一滴眼淚從我的眼角滑落。

客廳開始變得不穩定,牆壁、沙發、窗外的陽光,都在分解成流動的光碼。

她的身影也開始變得透明。

絕對的理性,無法處理一個兒子對母親最純粹的思念。

因為愛,本身就是最大的邏輯bug。

麵……她半透明的身影向我伸出手,臉上是我熟悉的、溫柔的表情,麵在鍋裡……

記得熱熱再吃。

白光吞噬了一切。

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站在化工廠的廢墟裡。

天空一片湛藍,那個巨大的邏輯奇點,消失了。

趙婉清正扶著我的手臂,臉上是關切的表情。

口袋裡,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拿出來,解鎖螢幕。

一條新的簡訊。

發送人是媽媽。

發送時間,是三年前的那個下午。

一條被邏輯奇點截留了三年,直到剛纔才被放行的簡訊。

我點開它。

上麵隻有一句話。

麵在鍋裡,記得熱熱再吃。

我抬起頭,看著萬裡無雲的天空。

(全文完)

-

上一章
下一章
目錄
設置
夜間
日間
報錯
章節報錯

點擊彈出菜單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聲
女聲
逍遙
軟萌
開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