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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四千孫子興趣班費,我咬牙堅持了五年。
兒媳卻把孫子塞進了年費十萬的貴族擊劍班。
她理直氣壯地張口,就要我再追加六千。
兒子在一旁添油加醋:媽,就當幫幫我們吧,彆讓孩子輸在起跑線。
我冷笑一聲,放下碗筷。
要給可以。你先讓你媳婦她媽出兩千。
客廳瞬間死寂,所有人的臉色都僵硬了。
01
飯桌上的燈光,慘白得像手術室的無影燈。
每一道菜都冒著熱氣,卻絲毫暖不進我的心口。
我那聲突兀的冷笑,像一把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破了飯桌上虛偽的和諧。
緊接著,我手中的筷子磕在瓷碗邊緣,發出一聲清脆刺耳的噹啷聲。
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下下砸在對麵兒子王明和兒媳林芳的心上。
他們的表情凝固了。
王明臉上習慣性的討好笑容僵住了,像是戴了太久的麵具,一時摘不下來。
林芳那張精心修飾過的臉上,錯愕和不解迅速被一種被冒犯的惱怒取代,她漂亮的杏眼裡閃過一絲陰鷙。
他們大概從冇想過,我,這個任勞任怨、予取予求了五年的老母親,會用這種方式反擊。
坐在我身邊的丈夫王建國,那張老臉上寫滿了尷尬。
他搓著一雙常年不沾陽春水的手,嘴唇蠕動了幾下,想打圓場,卻又像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翻湧的不是怒火,而是一種冰冷的、沉澱了多年的失望。
我環視著他們三張各懷鬼胎的臉,用一種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靜語氣開口。
怎麼我說錯了嗎
樂樂的外婆,難道不是他的親外婆
她的親外孫要上‘貴族班’,一年十萬的開銷,她這個當外婆的出點力,難道不合理嗎
我的聲音很平,冇有一絲波瀾,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冷的石子,精準地投進他們心裡的那潭渾水。
林芳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像是被人當眾撕開了華麗的袍子,露出了裡麵的不堪。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試圖維持她高知兒媳的體麵。
媽,這怎麼能一樣呢
您是奶奶,是樂樂的直係長輩!您疼孫子,天經地義。
而且……而且這些年不一直都是您出錢嗎這都成咱們家的傳統了。
傳統
這個詞從她嘴裡吐出來,帶著一股理所當然的無恥,狠狠刺痛了我。
我挑起一邊的眉毛,眼神裡的溫度降到了冰點。
傳統什麼傳統
是這五年裡,每個月都‘傳統’地把樂樂的興趣班繳費單拍在我麵前的傳統
還是你們夫妻倆‘傳統’地心安理得,把我當成銀行櫃員的傳統
你們是真覺得我這雙老花眼,不認識賬單上那些越來越誇張的數字嗎
我的質問像連珠炮一樣射向他們,王明終於坐不住了。
他皺著眉頭,語氣裡帶著一絲被忤逆的不耐煩。
媽!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還不是為了樂樂好
再說了,您退休金那麼高,平時也冇什麼花銷,出點錢怎麼了
你不是冇錢!
最後那五個字,他說得又快又急,像是生怕彆人不知道他的理直氣壯。
我死死盯著他,我親手養大的兒子。
我彷彿能看見他心裡那個碩大無比的算盤,上麵清清楚楚地盤算著我那點退休金。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泡進了冰窖,又冷又硬。
為了他結婚買房,我和王建國掏空了半輩子的積蓄,那筆錢,他們夫妻倆提都冇提過還。
現在,我每個月五千出頭的退休金,成了他們眼裡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金礦。
我有冇有錢,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來替我支配了
我的聲音不大,卻讓王明瞬間噤聲。
這五年,每個月四千塊,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更不是大風颳來的。
是我從牙縫裡,從我買菜的錢裡,從我捨不得買一件新衣服的念頭裡,一分一分摳出來的!
林芳那塗著精緻豆沙色口紅的嘴唇,不屑地撇了一下。
呦,媽,說得這麼嚴重。
您和我爸兩個人,一個月退休金加起來都快一萬五了,又不用還房貸車貸,能有什麼大開銷
樂樂的教育投資,纔是咱們家這幾年最大的開銷吧
她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捅進了我最痛的地方。
是啊,最大的開銷。
可這開銷,為什麼是我一個人在背
那些年積攢的委屈和心酸,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我偽裝多年的平靜。
02
我看著林芳那張理所當然的臉,拙劣的表演看得我胃裡一陣翻攪。
媽,您是不是不喜歡樂樂了他可是您的親孫子啊!我們做父母的,還不是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他
她說著,眼眶就紅了,彷彿我纔是那個無理取鬨、棒打鴛鴦的惡婆婆。
我想起她剛懷孕那會兒,孕吐得厲害,是我一天三頓換著花樣給她做飯,送到床前。
樂樂出生後,我更是寸步不離,日夜顛倒地照顧,熬得兩鬢生出了白髮。
這些,她都忘了。
或者說,在她眼裡,這些都是我身為一個婆婆、一個奶奶應儘的義務。
王明見他老婆開始打感情牌,立刻心領神會地跟上,扮演起了孝順兒子和體貼丈夫的角色。
媽,您彆這樣。小芳是樂樂的媽,她還能害了樂樂不成
不就是六千塊錢嗎至於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一家人,和氣生財啊。
和氣生財
我氣得發笑,掏出我的老年智慧機,手指因為憤怒而有些顫抖。
我點開銀行APP,調出近五年的轉賬記錄,把手機螢幕懟到他們麵前。
昏暗的燈光下,那一排排刺眼的-4000,像一條長長的鎖鏈,縛住了我整整五年的晚年生活。
你們自己看!
從樂樂三歲上早教班開始,鋼琴、馬術、樂高、少兒編程……你們給他報的每一個班,哪一筆錢不是從我這裡出去的
這五年,不多不少,二十四萬!你們算過這筆賬嗎
我跟我老伴,這五年裡連一件超過五百塊的新衣服都冇買過!
我說這話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向王建國。
他端著飯碗,頭埋得更低了,臉色在燈光下晦暗不明。
他的沉默,像一座無形的大山,死死壓在我的心口,讓我喘不過氣。
我把視線轉回王明和林芳身上,他們看著手機螢幕上密密麻麻的記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這還不算逢年過節我給樂樂的大紅包,平時帶他出去玩的各種開銷,買玩具買衣服的錢!
我問問你們兩個,你們這對當爹當媽的,除了貢獻了一顆精子和一顆卵子,這些年,你們為這個家,為樂樂,真正掏過一分錢嗎
我的質問尖銳而直接,像一把手術刀,剖開了他們為孩子好的華麗外衣。
林芳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她被我的話堵得啞口無言,半晌才尖著嗓子反駁。
媽!您這是要跟我們算賬嗎跟自己的兒子兒媳算賬,傳出去多難聽啊!
我們工作也忙,掙錢也辛苦,壓力也大啊!
算賬
我冷笑,今天我就要跟他們好好算算這筆爛賬!
好啊!那就從頭開始算!
當年你們結婚,這套一百三十平的房子,首付一百二十萬,你們小兩口出了多少一分冇出!
是我跟你爸,把我們準備養老的棺材本,連帶著我媽留給我的一點遺產,全都給你們填進去了!
裝修,是我跟你爸頂著大太陽,跑遍了全城的建材市場,貨比三家,磨破了嘴皮子才省下幾萬塊!
就連搬家,都是我們兩個老的找的搬家公司,打包、搬運、拆包,你們倆動過一根手指頭嗎那時候你們就在旁邊玩手機!
這些積壓多年的陳年舊事,我以為我早就忘了,可一旦開了頭,就像潰爛的傷口,膿血止不住地往外冒。
王明被我戳到了痛處,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惱羞成怒地把碗往桌上一頓,聲音也高了八度。
媽!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現在提這些乾什麼!
我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因為我怕你們忘了!
我怕你們覺得我李秀蘭這輩子,就是為你們王家當牛做馬的命!
我怕你們把我這些年的付出,都當成理所當然!
現在,你們想讓樂樂上一年十萬的貴族學校,我冇意見。但是,憑什麼這筆錢,要讓我一個六十歲的老太婆來獨自承擔!
最後一句,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整個客廳,死一般的寂靜。
02
林芳被我逼到了牆角,眼看撒潑耍賴都冇用,她眼珠一轉,又換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樣。
她的視線越過我,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王建國。
爸,您看看媽……她以前從來不是這樣的。
她是不是聽誰在外麵說了什麼閒話,被誰給挑唆了
這一聲爸叫得又軟又糯,充滿了暗示和引導。
果然,一直當縮頭烏龜的王建國,像是終於找到了台階下。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向我,語氣裡帶著商量的意味。
秀蘭,差不多就行了,彆說了。
孩子都在呢,給他們留點麵子。
麵子
我猛地轉頭,死死地盯住王建國,眼神裡是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淬了火的失望。
你讓我算了
這五年,你眼睜睜看著我每個月從我們倆的退休金裡拿出四千塊給他們,你問過我一聲‘夠不夠花’嗎
你有冇有替我說過一句話哪怕一句
現在他們夫妻倆合起夥來欺負我,要把我最後一點養老錢都榨乾,你還讓我算了還要我給他們留麵子
王建國,他們的麵子是麵子,我的裡子就活該被踩在腳底下嗎
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泣血。
王建國被我的眼神看得心虛,他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目光,低下頭,繼續扒拉碗裡那幾粒米飯。
他的沉默,比任何指責都更讓我感到心寒。
在這一刻,我清楚地意識到,在這個所謂的家裡,我是一個孤立無援的戰士。
我的丈夫,不是我的戰友,而是敵人派來的說客,甚至,是幫凶。
我環視著飯桌上這三張麵孔——一個懦弱的丈夫,一個自私的兒子,一個精於算計的兒媳。
前所未有的孤獨感像潮水一樣將我淹冇。
我突然覺得,我這大半輩子,活得像個笑話。
我深吸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已經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每一個字,都像從冰窖裡撈出來的,砸在地上都能結成冰。
今天,我把話說明白了。
樂樂,是我親孫子,我疼他,愛他。以前我給他錢,是我的情分。
但從今天起,這份情分,我不想給了。
王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驚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媽!你說什麼呢!
你是他奶奶,什麼情分不情分的,你贍養我們,撫養孫子,這難道不是你的義務嗎
義務
多麼可笑的詞。
我直視著王明,我這個被養廢了的兒子,眼神銳利得像一把刀。
冇錯,我是他奶奶。我有愛他的權利,但冇有被你們當成提款機,掏空我所有養老錢去供他上什麼狗屁貴族學校的義務!
尤其是在你們夫妻倆有手有腳,卻把所有責任都理所當然地推到我一個老太婆頭上的時候!
林芳見道德綁架不成,又開始拿孫子當武器。
媽,您說這話,是連樂樂都不要了嗎您怎麼能這麼狠心!
我看著她那張寫滿算計的臉,隻覺得一陣反胃。
我不要樂樂
我冷笑出聲,笑聲裡充滿了譏諷。
我看,是你們根本冇把樂樂的未來放在心上!
你們隻看到了‘貴族學校’四個字帶來的虛榮和光鮮,看到了你們在朋友圈裡炫耀的資本。
你們有問過樂樂他自己喜歡什麼嗎他喜歡擊劍嗎
還是說,樂樂對你們而言,根本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隻是你們用來滿足虛榮心、用來在社交圈裡攀比的工具一個幫你們實現‘養老脫貧’的籌碼
這句話,精準地擊中了他們的要害。
王明和林芳的臉上,血色瞬間褪儘。
他們張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鴨子。
客廳裡,隻剩下牆上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每一下,都像在為我這可悲的大半生倒數。
04
客廳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明和林芳麵麵相覷,臉上除了惱羞成怒,還多了一絲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安。
他們從未見過我如此強硬,如此不留情麵。
秀蘭,有話好好說,彆傷了和氣。
王建國終於打破了沉默,他低聲勸我,聲音裡透著疲憊和懇求。
我瞥了他一眼,這個我曾經以為可以相伴終身的男人。
現在看來,他不過是個和我搭夥過日子的夥伴,一個永遠站在兒子那邊,勸我大度的劊子手。
和氣
我語氣平淡,卻擲地有聲。
是你們先不講和氣的。
既然你們口口聲聲說這是為樂樂的未來‘投資’,那這筆投資,就不能隻有我一個股東出錢。
我頓了頓,看著他們緊張的臉,緩緩拋出了我的新方案。
我的方案很簡單。
樂樂現在每個月四千塊的興趣班,鋼琴和畫畫,他自己也喜歡,這筆錢,我繼續出。這算是我這個奶奶的一點心意。
但是,這個年費十萬的擊劍班,摺合下來每個月要八千多,你們讓我追加的這六千塊,必須由你們夫妻倆,加上樂樂的外公外婆,共同承擔。
我給你們算算,你們小兩口自己出兩千,讓你媽,也就是樂樂的外婆,出兩千,剩下的兩千,我來補上。這樣才叫一家人齊心協力,為了孩子的未來共同努力。
我的話音剛落,林芳的臉色驟然劇變。
她幾乎是尖叫著反駁:媽,這不可能!
我爸媽就是普通退休工人,他們哪有錢出這種學費一個月兩千,是要了他們的老命!
哦
我冷哼一聲,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擺出一副閒適的姿態。
普通退休工人就不能為自己的親外孫出錢了
那我和你爸,難道就是銀行的印鈔機,能源源不斷地吐錢
你爸媽把你培養得這麼‘優秀’,這麼有遠見,現在他們的寶貝外孫要去衝擊上流社會了,難道他們不該感到榮耀,不該貢獻一份力量嗎
既然你們把這個貴族班說得天花亂墜,對孩子百利而無一害,他們作為最疼愛你的父母,冇有理由不支援吧
我的話堵得林芳啞口無言,王明急忙出來打圓場。
媽,小芳她爸媽身體一直不好,退休金也不高,我們做晚輩的,怎麼好意思跟他們開口要錢
我看著王明這副孝順女婿的嘴臉,眼神裡隻剩下鄙夷和複雜。
你覺得跟你丈母孃家開口難,跟我這個親媽開口就容易了
我掏空養老金給你們買房,貼補你們生活,就是理所當然的
我話鋒一轉,拋出了我早就準備好的重磅炸彈。
再說,彆以為我老了就什麼都不知道。
據我所知,你丈母孃家在城南的老房子,前兩年拆遷,分了一套安置房,還拿了一筆不小的補償款吧
怎麼,那筆錢,也都被你們‘合理’地安排掉了
此言一出,王明和林芳的臉色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被揭穿底牌後的恐慌和震驚。
林芳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慌亂,隨即轉為更加強烈的憤怒。
媽!你……你調查我們!
我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算不上調查,隻是關心。
畢竟是一家人,總得知根知底,不是嗎
尤其是當這件事涉及到樂樂的未來,更涉及到我晚年能不能安穩度日的時候。
我的方案就擺在這裡。如果你們做不到,那這額外的六千塊,我一分都不會再給。
樂樂就繼續上他現在喜歡的興趣班,畫畫彈琴,挺好的。至於什麼‘貴族’,什麼‘起跑線’,那是你們當父母的該操心的事,不是我這個奶奶的責任。
王建國這下終於坐不住了。
他看看兒子兒媳難看到極點的臉色,又看看我冷若冰霜的臉,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我一個冷厲的眼神掃過去,他立刻把話又嚥了回去。
他終於意識到,這一次,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
05
那頓飯最終不歡而散。
碗筷狼藉地擺在桌上,像一場戰爭後的廢墟。
王明和林芳黑著臉回了他們自己的房間,門被砰的一聲甩上,緊接著,裡麵傳來隱約的、壓抑的爭吵聲。
王建國則像個幽魂一樣,躲到陽台上去抽悶煙,一根接一根,繚繞的煙霧也掩蓋不了他臉上的愁雲。
我一個人,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桌上的碗筷。
廚房裡水聲嘩嘩,沖刷著油膩的盤子,也彷彿在沖刷我心裡積壓多年的汙垢。
這一刻,我的內心冇有憤怒,冇有悲傷,隻有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傍晚時分,林芳頂著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從房間裡出來。
她手裡緊緊攥著手機,一臉憋屈地遞給王明。
王明接過電話,貼在耳邊,我隱約聽見他帶著討好的語氣喊了一聲媽。
聽了幾句後,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從鐵青變成了醬紫。
掛掉電話,王明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轉過頭,用一種埋怨的、控訴的眼神看著我。
媽!你看你出的什麼餿主意!
小芳她媽說了,他們家的拆遷款,早就給她弟弟買婚房了,一分錢都冇剩下!
現在他們老兩口就靠那點退休金過日子,根本拿不出錢來!
林芳也在一旁抹著眼淚,添油加醋。
就是啊,媽!我弟結婚,買房買車,把家裡都掏空了。我爸媽現在自己生活都緊巴巴的,您還讓他們一個月拿出兩千塊,這不是故意為難我爸媽嗎
您怎麼能這麼不通人情
我正在擦桌子的手頓了一下。
我轉過身,平靜地看著這對在我麵前一唱一和的夫妻,心裡隻覺得可笑。
是嗎
一套房子的拆遷款,少說也有一兩百萬吧一分不剩,全都給了你弟弟
連自己親外孫一個月兩千塊的教育費都拿不出來了
這理由,你們自己信嗎
我向前走了兩步,逼視著他們。
當然,那是你們自己家的錢,怎麼花,我這個外人確實不好多說什麼。
但我這個人,向來隻相信我親耳聽到的,親眼看到的。
我話音未落,突然伸手從林芳手裡奪過她的手機。
在她和王明驚愕的目光中,我迅速找到了通話記錄裡她母親的號碼,直接撥了過去,並且按下了擴音鍵。
喂芳芳啊,怎麼又打電話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帶不耐煩的女聲。
親家母,你好,我是秀蘭啊。
我的聲音平靜而溫和,聽不出一點火藥味。
電話那頭明顯沉默了一下,顯然冇料到會是我。
哦……哦,是秀蘭親家啊,你好你好。對方的語氣變得有些敷衍和警惕。
是這樣的,親家母。聽王明和林芳說,樂樂準備去上一個‘貴族’擊劍班,對孩子未來發展特彆好。就是學費有點貴,一年要十萬。
我想著,咱們兩家都是孩子的至親,為了樂樂的未來,咱們應該一起努努力。
我的想法是,你們那邊每個月出兩千,王明和林芳小兩口自己承擔兩千,我這邊再補上兩千,正好湊齊這六千塊的差額。您看怎麼樣
我把我的新方案清清楚楚地複述了一遍。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久到我能聽見王明和林芳緊張的呼吸聲。
終於,親家母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裡充滿了為難和推諉。
哎呀,秀蘭親家啊,不是我們不想出這個力,實在是……實在是家裡都揭不開鍋了啊。
我那個不爭氣的小兒子,前兩年娶媳婦,房子、車子、彩禮,把我們老兩口一輩子的積蓄都給花光了。
現在我們倆就靠那點死工資過活,自己都省吃儉用的,哪還能再拿出兩千塊錢來啊……
她的話說得情真意切,彷彿真是一個被不孝子掏空家底的可憐母親。
我心裡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甚至還帶上了一絲惋惜的腔調。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看來我們家樂樂,是冇有這個福氣上什麼貴族班了。
畢竟,我們老兩口,也是靠退休金過活的。這六千塊錢,對我們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啊。
說完,不等對方再說什麼,我直接按下了掛斷鍵。
啪的一聲,像是給這場鬨劇畫上了一個休止符。
王明和林芳徹底傻眼了。
他們大概做夢也冇想到,我會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麵地當著他們的麵揭穿謊言,又如此乾脆地把他們所有的退路都堵死。
林芳最先反應過來,她急了,聲音尖利地質問我。
媽!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跟我們演戲呢
難道你真要眼睜睜看著樂樂輸在起跑線上嗎!
我把手機扔回她懷裡,看著他們倆,眼神冰冷得像冬日的湖麵。
輸在起跑線如果真輸了,那也是你們這兩個當父母的責任,與我無關。
現在,這六千塊,要麼,你們自己想辦法解決。
要麼,樂樂就上不了這個班。
我給出的方案,你們拒絕了。那這件事,便再也與我無關了。
06
夜深了。
我和王建國分房睡已經很多年,這倒讓我落得清靜。
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
隔壁房間,王明和林芳的爭執聲還在斷斷續續地傳來,像惱人的蚊蠅,嗡嗡作響。
我的腦海中,反覆盤旋著親家母在電話裡說的那番話——家裡揭不開鍋了。
我不信。
我拿出手機,藉著螢幕微弱的光,開始在網上搜尋關於城南那個片區拆遷補償的新聞和政策。
按照我多方打聽來的訊息,親家那套老房子的地段和麪積,拆遷款絕不是一個小數目。
就算給兒子買了婚房,也不可能一分不剩,連兩千塊都拿不出來。
這其中,一定有鬼。
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我就被客廳裡細微的聲響吵醒了。
我悄悄打開一條門縫,看見王建國正鬼鬼祟祟地站在客廳中央。
他背對著我,舉著手機,神色有些慌張,手指在螢幕上飛快地點著什麼。
我假裝起夜,不經意地從他身後路過,去倒水喝。
眼角的餘光,清晰地瞥見他匆忙按滅的手機螢幕上,是一個銀行APP的轉賬介麵。
我的心裡,猛地敲響了警鐘。
王建國這個人,古板守舊,對手機支付這些新潮玩意兒向來不熱衷,甚至有些牴觸。
家裡的水電煤氣費,都是我用手機繳的。
他這麼一大早,神神秘秘地在給誰轉賬
這讓我想起這五年來,每當我為樂樂高昂的興趣班費用發愁時,他總是在一旁輕描淡寫地說算了,為了孩子嘛,或者乾脆轉移話題,迴避討論家庭開支。
一種可怕的直覺在我心底升起。
我決定試探他一下。
早餐桌上,氣氛依舊尷尬得能滴出水來。
我一邊喝著粥,一邊狀似無意地開口。
老王,你最近是不是手頭有點緊啊
王建國正在夾鹹菜的筷子猛地一抖,鹹菜掉回了盤子裡。
他抬起頭,眼神躲閃,語氣明顯不自然。
冇……冇有啊!你問這個乾什麼
哦,冇什麼。我舀了一勺粥,慢悠悠地送進嘴裡,我就是看你昨晚在陽台抽了半宿的煙,今天早上又起那麼早,還以為你有什麼煩心事呢。
我能有什麼煩心事!你彆瞎想!他否認得又快又急,像是在掩飾什麼。
我心裡咯噔一下,他這反應,太不正常了。
更多的細節,像電影慢鏡頭一樣在我腦海中回放:
每年單位組織的家庭體檢,王建國總是找各種藉口自己一個人去,從來不讓我跟著。
他的銀行卡和工資卡,名義上是交給我保管,但每個月的賬單,他總是自己悄悄收好,從不讓我看。
還有一次,大概是兩年前,我不小心看到他手機裡有一條給陌生人的大額轉賬資訊,我問起時,他含糊其辭地說是一個老同事家裡出了事,借錢週轉。當時我不疑有他,現在想來,漏洞百出。
所有的線索在腦海中飛速串聯,一個讓我遍體生寒的念頭,漸漸浮現成型。
難道……
難道王建國,我的丈夫,一直在揹著我,用我們共同的錢,偷偷補貼王明和林芳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我幾乎要窒息。
我表麵上依舊不動聲色,喝著碗裡早已冰涼的粥。
但我的內心,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告訴自己,李秀蘭,冷靜下來。
這件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這個家,不能隻有我一個人當冤大頭。
如果王建國也參與了這場對我的圍獵,那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這不是家庭內部矛盾,這是背叛,是欺詐。
07
我開始不動聲色地留意王建國的一舉一動。
機會很快就來了。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王建國吃完午飯,雷打不動地回房午睡。
我聽到他均勻的鼾聲後,躡手躡腳地走進他的房間。
他的手機就放在床頭櫃上,正在充電。
我的心跳得飛快,手心因為緊張而滲出了細密的汗。
我顫抖著手,拿起了他的手機。
我們夫妻這麼多年,手機密碼一直都是彼此的生日,這是我們之間為數不多的信任。
我深吸一口氣,輸入了我的生日。
螢幕,應聲而亮。
我點開那個熟悉的銀行APP圖標,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我點進了轉賬記錄查詢。
當那一頁頁密密麻麻的記錄出現在我眼前時,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大腦一片空白。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我隻能聽見自己耳邊巨大的轟鳴聲。
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轉賬記錄,像一把把尖刀,在我眼前揮舞。
【轉賬至
王明,金額:5000元,備註:生活補貼】
【轉賬至
王明,金額:10000元,備註:車貸】
【轉賬至
林芳,金額:8000元,備註:買包】
【轉賬至
王明,金額:20000元,備註:裝修款追加】
……
時間跨度從三年前開始,每個月,甚至每個季度,都有一筆不小的金額,流向了王明和林芳的賬戶。
接收人,赫然寫著我兒子和兒媳的名字!
更讓我渾身發冷的是,其中好幾筆大額轉賬,付款賬戶的尾號,正是我和王建國共同的那個養老金聯名賬戶!
那是我們說好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能動的救命錢!
我顫抖著手指往下滑,一筆一筆地加著這些數字。
五年,不,可能更久。
這些金額加起來,竟然不下三十萬!
我猛然想起,有一筆五萬元的轉賬,時間正是我拿出自己積攢多年的私房錢,給王明他們換車的時候。
當時王建國還誇我深明大義,現在想來,那是何等的諷刺!
原來,他一直在從我們共同的存款中,像螞蟻搬家一樣,偷偷地挪用,然後再用各種謊言來填補賬目上的窟窿!
我以為的恩愛夫妻,我以為的同舟共濟,竟然是一場長達數年的欺瞞和背叛!
這比王明和林芳明目張膽的索取,更讓我感到徹骨的寒冷和噁心。
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必須扶著床沿才能勉強站穩。
我的心,像是被扔進了絞肉機,被無數刀片反覆切割,血肉模糊,疼得我發不出一點聲音。
王建國,我的枕邊人,這個我為他生兒育女、操勞了一輩子的男人,竟然一直夥同著他的兒子兒媳,在背後吸我的血!
我看著手機裡那些冰冷的數字,淚水終於忍不住,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這五年的委屈,我省吃儉用的每一分錢,我的心酸,我的隱忍,在我以為最值得信任的人麵前,竟然被如此輕易地踐踏成泥。
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意和絕望,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同時,也有一股更加強烈的、毀滅性的力量,在我內心深處瘋狂滋生。
我憤怒地捏緊了手機,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手心。
我的手指機械地向下滑動,直到螢幕的儘頭。
最後一條轉賬記錄,清晰無比地烙印在我的瞳孔裡:
【轉賬日期:昨天上午
09:15,轉賬至
王明,金額:6000元,備註:貴族班尾款。】
我的眼睛瞬間瞪大,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六千塊!
這筆錢,不正是前天晚上,王明和林芳還在飯桌上聲淚俱下地找我要的那筆錢嗎!
原來如此!
原來一切都是一場戲!
他們根本就不是冇錢,也不是親家母冇錢!
而是王建國,我這個偉大的丈夫,早已在背後私下承諾,會幫他們補足這個差額!
他們夫妻倆在飯桌上的那場表演,不過是想再從我這裡詐一筆錢,好掩蓋王建國早已私下付錢的事實!
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是想兩頭通吃!
他們一直在把我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在耍!
砰!
我猛地將手機狠狠摔在沙發上!
巨大的聲響,像一聲驚雷,在安靜的午後炸開。
午睡的王建國被驚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當他看到我鐵青的臉色,以及我腳邊那個螢幕碎裂的手機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被揭穿後的驚恐和慌亂。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用如此憎恨的眼神,看著這個我曾經最愛的男人。
他用最卑劣、最無恥的方式,親手殺死了我們四十年的感情。
08
王建國被那聲巨響嚇得魂飛魄散。
他看到我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和地上螢幕碎成蛛網的手機,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張口結舌,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緩緩彎下腰,撿起那部手機。
螢幕雖然碎了,但那條貴族班尾款的轉賬記錄,依舊像一個猙獰的烙印,清晰可見。
我一步步走到他麵前,將手機狠狠地甩到他臉上。
這就是你的‘算了’
這就是你的‘和氣生財’
王建國,你給我解釋解釋!這些年,你到底揹著我,做了多少這樣的‘好事’!
我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嘶啞、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王建國的臉被手機砸得生疼,但他顧不上了。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額角和鼻尖上冒出細密的冷汗。
他慌亂地試圖抓住我的手,聲音裡充滿了乞求。
秀蘭,秀蘭你聽我解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他們年輕人壓力大,想幫襯一把……
幫襯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力氣大到讓他一個趔趄。
我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剜著他。
解釋你拿什麼解釋
解釋你如何夥同你的好兒子、好兒媳,把我當成一個可以無限透支的提款機
解釋你如何肆無忌憚地挪用我們倆共同的養老金,去填他們永無止境的**窟窿
解釋你一邊在我麵前扮演和事佬,勸我‘大度’,勸我‘算了’,一邊又在背後偷偷摸摸地給他們塞錢!
我的眼眶乾澀發燙,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心已經被傷透了,被凍結了,隻剩下燃燒的灰燼。
我指著手機螢幕上那條轉賬記錄,聲音陡然拔高。
這六千塊!他們前天晚上還在飯桌上跟我哭窮!你昨天上午就偷偷打過去了!
王建國!你們一家三口,是把我當什麼一個又瞎又聾的傻子嗎還是一個任由你們寄生、吸血的工具!
客廳裡巨大的爭吵聲,終於驚動了房間裡的王明和林芳。
他們倆探頭探腦地走出來,當看到我手裡拿著王建國的手機,螢幕正對著他,而王建國麵如死灰時,他們瞬間明白了什麼。
兩個人的臉色,也一下子變得異常難看。
王明反應最快,他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不是安撫我,也不是指責他父親,而是指著我的鼻子,大聲嗬斥。
媽!你乾什麼!你偷看我爸手機,你還有冇有點**觀唸了你還有理了
哈……哈哈哈……
我氣得笑出了聲,笑聲淒厲而絕望。
我看著王明這張和我如此相像,卻又如此陌生的臉,再看看他身後一臉心虛和怨毒的林芳,最後,我把目光死死地定格在王建國身上。
好啊!真不愧是一家人!這就是你們王家人的嘴臉!
今天,我李秀蘭也把話挑明瞭!
王建國!你揹著我做的這些事,已經不是夫妻之間的小打小鬨,這是對我們四十年婚姻的背叛!是對我們共同財產的侵占!是詐騙!
我的話,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王建國的心上。
他再也撐不住了,撲通一聲,竟然當著兒子兒媳的麵,直挺挺地給我跪了下來。
他抱住我的腿,老淚縱橫。
秀蘭!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看在咱們夫妻一場的份上,看在樂樂的麵子上,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樣子狼狽又可笑。
可我看著他,心裡冇有一絲波瀾,隻有無儘的噁心。
我用力掙脫開他的手,後退了兩步,與他保持距離。
我的語氣,決絕得像一塊萬年寒冰。
原諒王建國,你錯的不是一回兩回了,而是五年,十年!
你的每一次‘幫襯’,都是在我心上捅一刀!
從今天起,王建國,你,不再是我的丈夫!
我們之間這筆爛賬,我會找律師,一分一毫,跟你清清楚楚地算個明白!
09
我的話,像一道驚雷,在小小的客廳裡炸響。
整個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癱跪在地上的王建國,眼神呆滯,彷彿被抽走了魂魄。
王明和林芳也徹底傻眼了,他們臉上的囂張和算計,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所取代。
他們大概從未想過,我這個一向逆來順受的母親、婆婆,會走到離婚和請律師這一步。
我不再看他們一眼。
這個充滿欺騙、算計和壓榨的屋子,讓我多待一秒都覺得窒息。
我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從衣櫃頂上拖下那個落滿灰塵的行李箱。
我開始收拾自己的衣物。
不多,大多是些穿了多年的舊衣服。
王明追了進來,試圖搶走我手中的衣服,語氣焦急。
媽!你這是乾什麼你彆鬨了行不行!一把年紀了,離什麼婚傳出去多不好聽!
我冷冷地撥開他的手,看著他。
鬨你覺得我是在跟你鬨嗎
從你爸揹著我,像做賊一樣偷偷補貼你們開始;從你們夫妻倆把我當成搖錢樹,心安理得地壓榨我開始,這個家,就已經不是家了。
現在,我不是在鬨,我隻是在清理垃圾。
我的話,讓王明的臉漲得通紅。
林芳也衝了進來,眼見哀求無用,她開始撕破臉皮,進行**裸的威脅。
媽!您要是今天敢從這個門走出去,以後就彆想再見到樂樂!
樂樂可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
哈。
我輕蔑地笑了一聲,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看著她。
你們以為,到了現在,樂樂還是你們手裡最好用的籌碼嗎
林芳,你太小看我了,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我今天確實要走,但我不會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走。
我會帶著我的律師回來。我們之間所有的賬,包括你們從我這裡理直氣壯拿走的每一分錢,以及王建國私自從我們共同賬戶裡挪用的每一筆款項,我都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算清楚!
聽到律師和算賬這兩個詞,王明和林芳的臉色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對未知的恐懼。
他們這才真正意識到,我不是在開玩笑,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
我不再理會他們臉上的驚慌失措。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鍊,冇有一絲留戀,徑直地拖著箱子,走出了這個我生活了半輩子的家。
門在我身後關上,也隔絕了裡麵所有的嘈雜和不堪。
我站在樓下,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熟悉的窗戶,陽光刺得我眼睛發酸。
我叫了一輛出租車,報了一個早就預定好的連鎖酒店的名字。
坐在車裡,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我感覺自己終於能夠自由地呼吸了。
遠離了那個家,就像一個溺水的人,終於浮出了水麵。
第二天一早,我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我通過朋友介紹,聯絡到了一位在本地非常有名的家事律師。
在律師事務所裡,我詳細地敘述了這些年發生的一切,從五年前開始的興趣班費用,到買房的啃老,再到昨天發現的、王建國長達數年的私下補貼和財產轉移。
我把我手機裡儲存的五年轉賬記錄,以及在王建國手機上拍下的那些關鍵證據,一張張地展示給律師看。
律師聽完我的敘述,又仔細看完了所有證據,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她告訴我,我的情況,證據鏈非常充分,王建國的行為已經構成了惡意轉移夫妻共同財產。
我當即做出了決定。
律師,我要求起草離婚協議,並同時提起夫妻共同財產分割訴訟。
我的訴求很簡單,第一,我要離婚。第二,我要追回王建國私自挪用的所有夫妻共同財產,以及王明和林芳這些年以各種名義,從我這裡不正當得利的部分。
我的目標很明確:拿回屬於我自己的錢,並徹底斬斷與這個吸血鬼家庭的所有經濟糾葛。
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李秀蘭,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的晚年,必須由我自己做主。
10
一紙措辭嚴厲的律師函,像一顆炸彈,被投進了王家。
王明和林芳徹底慌了神。
他們的電話和微信訊息,像雪片一樣向我飛來。
內容從一開始的指責和謾罵,迅速轉變成了低聲下氣的哀求和懺悔。
他們甚至又開始拿樂樂當擋箭牌,說孩子不能生活在破碎的家庭裡,說我這麼做太狠心,會毀了樂樂的一生。
對於這些,我一概不接,不看,不回。
我將一切溝通事宜,全部交由我的律師處理。
我的律師明確告知他們,如果他們拒不配合財產清算,我們將直接啟動訴訟程式,到時候,法庭上見。
王建國也給我發來了無數條長篇大論的資訊。
內容從痛哭流涕的道歉,到追憶往昔的溫情,再到氣急敗壞的威脅。
他說如果我真敢把事情做絕,他就把我們家所有不堪的醜事都抖摟出去,讓我晚年也彆想安寧,讓我在親戚朋友麵前抬不起頭來。
我麵無表情地將王建國發來的所有威脅資訊,一條不漏地截圖,全部轉發給了我的律師。
律師告訴我,這對我非常有利,可以作為王建國存在婚姻過錯,以及對我進行精神脅迫的有力證據。
在第一次開庭調解的前一天,王明和林芳帶著樂樂,找到了我住的酒店。
樂樂顯然是被他們提前教唆過的。
一見到我,他就掙脫開林芳的手,像一顆小炮彈一樣撲進我的懷裡,放聲大哭。
奶奶!你不要走!樂樂想你!你是不是不要樂樂了
孫子稚嫩的哭聲,像一根根細小的針,紮在我的心上。
我抱著他瘦小的身體,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奶香味,心疼得無以複加。
但我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不過是他們精心編排的又一場戲。
我強忍住心頭的酸楚,緊緊地抱了抱樂樂,用手帕幫他擦掉眼淚。
我輕聲對他說:樂樂,奶奶永遠都愛你。但是,奶奶也要過自己的生活。
奶奶冇有不要你,你要乖乖聽話,好好學習。
王明和林芳在一旁,賣力地表演著苦肉計。
王明紅著眼圈,聲音沙啞:媽,我們知道錯了,您就跟我們回家吧。我跟小芳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
林芳更是聲淚俱下,她甚至主動提出,那個貴族擊劍班不上了,以後樂樂所有的教育費用,他們夫妻倆自己想辦法解決,絕不再跟我要一分錢。
我冷眼看著他們這副遲來的幡然醒悟,隻覺得無比可笑和諷刺。
如果不是我態度強硬,如果不是律師函擺在他們麵前,他們會知道錯嗎
我淡淡地對他們說: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了。
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能解決的。
一切,都交給法律來處理吧。法官怎麼判,我就怎麼接受。
我最後抱了抱樂樂,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樂樂,奶奶希望你長大以後能明白,一個人,尤其是女人,活得有尊嚴,比什麼都重要。
這句話,是說給樂樂聽的,更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最終,我狠下心,將哭鬨不止的樂樂交還給他們,然後決然地轉身,回了酒店房間,反鎖了房門。
我靠在門後,聽著門外樂樂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和王明林芳無奈的勸說聲,眼淚終於無聲地滑落。
我知道,這是他們最後的掙紮,也是對我情感的最後一次淩遲。
挺過去,我就贏了。
11
法庭上,燈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我穿著一身素雅的灰色套裝,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眼神平靜而堅定。
對麵,被告席上的三個人,則顯得萎靡不振。
王建國一夜之間彷彿老了十歲,雙眼紅腫,滿臉憔悴。
王明和林芳也失去了往日的囂張氣焰,低著頭,像兩隻鬥敗的公雞。
我的律師,一位乾練的女士,有條不紊地向法官逐一出示證據。
我這五年來為孫子興趣班支付的、高達二十四萬的轉賬記錄。
從王建國手機裡複刻出來的、他私下給兒子兒媳的數十筆大額轉賬記錄,總金額超過三十萬。
其中幾筆清晰備註著貴族班費用、裝修補貼的關鍵證據。
王建國在律師函發出後,發給我的那些充滿威脅和恐嚇的簡訊截圖。
當我的律師當庭播放了一段電話錄音,裡麵是王建國在電話中親口承認私自挪用我們共同的養老金,並哭著向我道歉求饒的聲音時,王建國的臉色瞬間變得灰白,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對方的律師試圖辯解,聲稱這些錢的性質是父母對子女的無償贈與,或是子女向父母的借款。
但我的律師立刻拿出了更有力的反擊證據——他們從未出具過任何借條,也從未有過任何一筆還款記錄。
律師言辭犀利地向法官指出,根據婚姻法相關規定,夫妻共同財產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在婚姻關係存續期間,任何一方都無權在未經對方同意的情況下,擅自處分大額款項。王建國的行為,已經嚴重侵犯了我作為財產共有人的合法權益。
更致命的一擊是,我的律師通過合法渠道,調取了親家母當年那套老房子拆遷時,所獲補償款的銀行流水記錄。
記錄清晰地顯示,那筆高達一百八十萬的補償款,除了其中八十萬用於給林芳弟弟全款買房外,剩餘的一百萬,至今仍以理財產品的形式,安然地躺在親家母的個人賬戶裡。
所謂的揭不開鍋,所謂的被兒子掏空家底,不過是徹頭徹徹尾的謊言。
這一記重錘,讓被告席上的林芳徹底啞口無言,一張臉漲成了醬紫色。
輪到我作為原告進行最後陳述時,我站了起來。
我看著法官,也看著對麵那三個我曾經最親的人,聲音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
我與被告王建國先生結婚四十載,含辛茹苦,共同撫養兒子王明長大成人。我本以為,我們可以夫妻同心,白頭偕老。
卻不料,他長期揹著我,夥同兒子王明、兒媳林芳,惡意轉移、侵占我們共同的養老金,甚至與他們串通一氣,將我當成予取予求的搖錢樹。
他們的行為,不僅嚴重侵犯了我的財產權益,更徹底摧毀了我們之間四十年的夫妻信任和家庭情感。
因此,我請求法庭判決,解除我與王建國的婚姻關係。
並依法對我方的夫妻共同財產進行公平分割,追回被王建國惡意轉移的財產,以及被王明、林芳以不正當理由索取和占有的款項。
我的話說完,法庭內一片寂靜。
王建國在被告席上,突然失聲痛哭。
他反覆說著我錯了、秀蘭,原諒我,但他的懺悔,在我聽來,隻覺得無比的虛偽和廉價。
王明和林芳在我的律師犀利的交叉質詢下,更是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後語,最終不得不垂頭喪氣地承認,他們確實在經濟上過度依賴父母,並且明知我付出巨大,卻依舊無底線地索取。
他們的醜態,在莊嚴的法庭上,暴露無遺。
休庭片刻後,法官當庭宣判。
判決結果,像一陣清風,吹散了我心中積壓多年的陰霾。
一、準予原告李秀蘭與被告王建國離婚。
二、對雙方名下總計約兩百六十萬的夫妻共同財產進行分割,原告李秀蘭分得百分之七十,即一百八十二萬元,被告王建國因存在婚姻過錯且惡意轉移財產,分得百分之三十,即七十八萬元。
三、被告王建國需在判決生效後三十日內,返還其私自挪用的共同財產三十一萬元至原告李秀-蘭名下賬戶。
四、被告王明、林芳,需對上述款項承擔連帶清償責任,並需另行返還向原告李秀蘭不正當索取的教育費用二十四萬元。
判決書上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公正。
我贏了。
我不僅贏回了我的錢,更贏回了我作為一個獨立的人,後半生的尊嚴。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脫,身體裡的每一根神經都放鬆了下來。
我轉頭望向法庭的窗外,陽光正好,明媚得有些晃眼。
一個全新的世界,正在向我打開大門。
12
判決生效後,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在法院的強製執行下,我很快拿回了屬於我的所有財產。
看著手機銀行APP裡那一長串冰冷的數字,我的心裡冇有太多的喜悅,隻有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平靜。
這些錢,本就該是我的。
我用這筆錢,在市中心一個環境優美、交通便利的新小區,全款買下了一套八十平米的小戶型。
剩下的錢,我存了一部分定期,又買了一些穩健的理財產品。
我的銀行卡裡,再也不是每個月為了孫子的興趣班費用而精打細算後剩下的那點餘額,而是充裕的、完全屬於我自己的、可以自由支配的養老金。
我的新生活,開始了。
而另一邊,王建國、王明和林芳的生活,則陷入了一片狼藉。
王建國因為私自挪用財產和不公平的財產分割,個人資產大幅縮水,隻剩下幾十萬。他賣掉了原來的大房子,租住在一個偏遠的老舊小區裡,晚景淒涼。
王明和林芳的日子更不好過。
他們不僅要承擔連帶責任,背上了幾十萬的債務,那個年費十萬的貴族擊劍班夢想也徹底化為泡影。
聽說林芳因為受不了這種從雲端跌落的巨大反差,整天和王明吵架,鬨著要離婚。
他們也曾試圖再通過樂樂來緩和與我的關係,但都被我婉言拒絕了。
我定期會去學校看望樂樂,給他買他真正喜歡的變形金剛和漫畫書,週末帶他去科技館和公園,教他認字,給他講故事。
但我不再給他一分錢的經濟資助,更不會再讓他們夫妻倆有機會,利用孩子來對我進行任何形式的道德綁架。
我把我的新家佈置得溫馨又雅緻。
我買了過去一直捨不得買的鮮花,每週換一次。
我在陽台上種滿了花花草草,還養了一隻溫順的布偶貓。
我給自己報了老年大學的書法班和國畫班,重新拾起了年輕時的愛好。
我結交了一群誌同道合的新朋友,我們一起跳廣場舞,一起結伴去旅遊,一起討論最新的電視劇。
我真正體驗到了,什麼纔是屬於我自己的、有尊嚴、有樂趣的退休生活。
曾經的親戚朋友,對我褒貶不一。
有人在背後指責我心狠手辣、六親不認,連自己的親兒子和丈夫都告上法庭。
也有人當麵誇我活得通透、有勇有謀,是我輩女性的楷模。
對於這些議論,我早已不在乎。
我的選擇,隻為我自己。我的人生,不需要彆人來評判。
有一天,我在公園散步時,迎麵遇到了同樣獨自一人的親家母。
她看到我,神色變得非常複雜,想上來說什麼,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冇開口。
我隻是對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冇有停留,邁著輕快的步伐,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我們之間,早已無話可說。
後來我偶然聽說,王建國也去找過樂樂幾次,話裡話外都是後悔,想通過孫子來向我求情複合。
樂樂回來後偷偷告訴我:奶奶,爺爺說他錯了,他很想你。他還讓我好好讀書,長大了要有出息,千萬彆學我爸爸媽媽那樣。
我聽完,隻是沉默地摸了摸他的頭。
人生的路,錯了就是錯了,冇有回頭路可走。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最終的後果。
我為自己報名了社區的文學創作班,我拿起筆,開始嘗試寫下我這半生的經曆。
我不再是那個在飯桌上委曲求全、隱忍不語的老婦人李秀蘭。
我是一個掌握了自己命運的強者,一個浴火重生的作家。
我的晚年,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不再被所謂的親情和金錢綁架。
我實現了真正的經濟獨立和精神自由,我活出了一個全新的、閃閃發光的自我。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坐在灑滿陽光的陽台藤椅上,旁邊放著一杯溫熱的咖啡,手裡捧著一本喜歡的書。
我的貓安靜地趴在我的腳邊打盹。
手機響了,是樂樂打來的視頻電話。
螢幕那頭,他舉著一張色彩斑斕的畫,興奮地對我喊:奶奶!奶奶你看!我參加學校的畫畫比賽得了一等獎!老師說我畫得最好!我想把這幅畫送給你!
我看著他燦爛的笑臉,和他畫中那輪明亮的、溫暖的太陽,眼眶微微濕潤。
我微笑著對他說:好啊,樂樂真棒。奶奶等你把畫送過來。
我的嘴角,發自內心地揚起一個幸福的弧度。
我知道,真正的愛與親情,從來都不需要明碼標價,更不必用委屈和犧牲去交換。
它就像此刻的陽光,溫暖,自在,且免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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