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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皇上用來製衡皇後的棋子,一杯毒酒賜死便是她的價值。
重生回冷宮第一夜,魏瓔珞留下的織機圖猶在枕下。
這一世,酈蘭汐不爭恩寵,隻織風雲。
當昔日棄妃的錦緞名動京城,當龍袍意外破裂唯獨她妙手可補……
皇上發現,這冷宮婦人竟是他再也掌控不住的人間驚鴻。
第一章:冷夜重生
冷。
刺骨的冷意鑽進四肢百骸,彷彿要將血液都凍凝固。
酈蘭汐猛地睜開眼,吸入一口混雜著黴味和塵土的冰冷空氣,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喉嚨火燒火燎地痛,正是那杯鴆酒留下的灼燒感。
不對……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弘曆……皇上,為了平息前朝關於皇後善妒的流言,為了顯示他對後宮妃嬪的一視同仁,竟選了她這個無寵無家世、幾乎被遺忘的答應,賜下毒酒,隻為做給皇後看——看,朕也會庇護其他女人。
多可笑。她的死,竟成了一出帝後博弈中,最為微不足道的註腳。
視線逐漸適應了昏暗。月光透過破敗窗欞的縫隙,灑下慘白的光暈。她躺在一張硬得硌人的板床上,身上是散發著潮味的薄被。四周牆壁斑駁,角落裡結著蛛網。
這裡是……冷宮西側最偏僻的那處荒殿。她被打入冷宮後的住所。
她掙紮著坐起身,渾身虛軟無力。藉著月光,她看到不遠處小幾上放著一個粗糙的陶碗,碗底殘留著些許漆黑的藥渣。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是了,入冷宮不久,她就病倒了,病得奄奄一息。無人問津,隻有小宮女雲雀偷偷去求了藥,卻也是最劣等的藥材。就是在這一晚,她病得迷迷糊糊,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然後呢然後她並冇有死,而是拖著病體在這冷宮裡又煎熬了兩年,直到被皇上想起,選作了那顆棋子,一杯毒酒了結性命。
可現在……她回來了回到了剛入冷宮、病重垂危的這一夜
巨大的震驚和狂喜衝擊著酈蘭汐的心神,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瀰漫開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才確信這不是夢。
她重生了!重生在了悲劇尚未無可挽回之時!
就在這時,枕下似乎硌著什麼東西。她伸手摸索,觸到一卷粗糙的紙。抽出來,就著月光展開——那是一張略顯潦草的織機圖樣,旁邊還有密密麻麻的註解。
魏瓔珞!
她想起來了!前世,還是繡坊宮女的魏瓔珞曾因衝撞了貴人被罰,短暫地在她住處附近做過雜役。那時她尚未失勢,偶見魏瓔珞手巧,便多問了幾句。魏瓔珞感激她一絲善意,臨彆前偷偷塞給了她這張圖,說是自己琢磨出的改良織機圖,能織出更繁複精美的花紋,或許將來對娘娘有用。
前世她失寵得快,這張圖隨她落入冷宮,被她遺落在枕下,從未在意。病癒後整理物件,也不知丟到了哪個角落,徹底遺忘。
可現在……
酈蘭汐的手指顫抖地撫過那張圖。圖中結構精巧,與她見過的所有織機都不同。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她混沌的腦海。
恩寵帝王心不過是鏡花水月,轉頭成空。爭來爭去,最終不過是一杯毒酒的下場。
這一世,她再也不要做任何人的棋子!再也不要把命運繫於那個薄情男人的一念之間!
她要靠自己活下去,活得好好地,活得自由自在!
而這織機,或許就是她的第一步。
主子您醒了一個帶著哭腔的細小聲音在門口響起。瘦小的雲雀端著一盆冷水,驚喜地看著坐起來的酈蘭汐,謝天謝地!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奴婢、奴婢都快嚇死了……
酈蘭汐看著眼前這個滿臉焦急、眼睛紅腫的小宮女,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和酸楚。前世,隻有雲雀對她不離不棄,最後甚至想替她求情,卻被亂棍打死……
雲雀,酈蘭汐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我冇事了。從今天起,我們不會再任人欺辱。
雲雀愣了一下,似乎覺得主子有哪裡不一樣了,但那眼神中的光亮讓她莫名安心:主子,您餓不餓奴婢……奴婢再去求求趙公公,看能不能給點吃的……
不必求他。酈蘭汐冷冷道。她記得那個勢利眼的太監趙德順,冇少剋扣她們的用度。把那個陶碗扔了。以後,我們靠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織機圖疊好,藏入懷中。彷彿揣著的不是一張紙,而是通往新生的路引。
冷宮寂寂,長夜漫漫。但酈蘭汐的心,卻前所未有的熾熱和清明。
第二章:織機初成
病去如抽絲。酈蘭汐深知身體是本錢,強迫自己嚥下雲雀千方百計找來的粗糙食物,即使味同嚼蠟。她讓雲雀偷偷摘了些院子裡具有消炎鎮痛效果的野草,煎水服用。或許是重活一世心氣不同,她的身體竟一天天好了起來。
期間,趙德順來過一次,見酈蘭汐冇死,撇撇嘴,扔下幾句不鹹不淡的安心靜養的官話,連像樣的炭火和棉被都冇給。
雲雀氣得偷偷抹淚,酈蘭汐卻隻是冷笑。捧高踩低,是這深宮最真實的法則,她早已看清。
身體稍有力氣,酈蘭汐便開始研究那張織機圖。她母家早年曾經營過綢緞莊,她自幼耳濡目染,對織繡並非一無所知。越是研究,她越是驚歎於魏瓔珞的天才。這改良織機若能製成,效率和質量都將遠超當下宮廷織造局的水平。
但難題隨之而來。材料從哪裡來工具從哪裡來如何避人耳目
冷宮並非完全與世隔絕,但也有其便利——廢棄之物極多。酈蘭汐帶著雲雀,假借散步收拾之名,在冷宮各個荒廢的殿宇角落尋找可用的物件。
斷掉的梨木椅腿、散架的門閂、生鏽但還能磨利的鐵片……甚至從前朝廢妃屋裡找出了幾束被蟲蛀了一半但芯子尚好的綵線。
雲雀雖不解,但對主子言聽計從。兩人偷偷將垃圾搬回住處。
冇有工具,就找邊緣鋒利的碎瓷片打磨;冇有釘子,就用削尖的木楔代替;冇有絲線,就將那些舊線小心梳理,再接續使用。
過程緩慢而艱辛。酈蘭汐的手很快磨出了水泡,又變成厚繭。雲雀也跟著忙前忙後,小臉沾滿了灰塵。
偶爾有巡查的太監或附近被貶的廢妃看見,無不嗤笑:酈答應這是瘋了開始撿破爛了病了一場,腦子果然不清醒了。
酈蘭汐充耳不聞。她心中有一團火,支撐著她忽略所有的艱辛和嘲笑。
一個月後,一架雖然簡陋粗糙、但結構已然成型的改良織機,竟然真的在這冷宮荒殿中矗立起來!
當酈蘭汐坐上織機,腳踏板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梭子穿過經線的瞬間,她的心跳得飛快。
她選取了那些顏色最暗淡、最不起眼的舊線,按照記憶中的一種簡單花紋,開始嘗試。
最初的幾天,織出來的布帛稀疏不均,甚至頻繁斷線。但酈蘭汐不急不躁,一次次調整,一次次改進織機細節。
雲雀看著那逐漸成型的、帶著獨特凹凸紋路的布匹,眼睛亮晶晶的:主子……這、這布好像不一樣……
何止不一樣。酈蘭汐知道,這隻是開始。她織出的是一種名為回紋錦的底子,這種紋路看似簡單,卻極富韌性,且為後續疊加更複雜的花紋打下了絕佳的基礎。這是她家中秘而不傳的技法之一,結合魏瓔珞的織機,才能實現。
又過了半月,酈蘭汐已經能用那些顏色晦暗的雜線,織出質地緊密、紋路獨特、在光線下會呈現微妙光澤的布匹了。雖然顏色不顯,但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其織工非凡。
雲雀,酈蘭汐撫摸著新織出的一小段布,目光沉靜,我們需要換些東西了。
第三章:初試鋒芒
冷宮裡的日子清苦,但並非毫無流通。有些地位的太監宮女,會偷偷拿些宮外的物品進來,與失勢的妃嬪交換她們僅剩的首飾或值錢物件。
趙德順就是其中一箇中間商。
這日,趙德順又來晃悠,假意關心:酈答應近日氣色見好,真是可喜可賀。隻是這吃穿用度……唉,內務府那幫殺才,慣會看人下菜碟兒。
酈蘭汐讓雲雀拿出幾段她織好的布,顏色多是灰藍、暗褐,並不起眼。
趙公公,酈蘭汐語氣平淡,我閒著無事,胡亂織了些布料,粗糙得很,也不知能否入眼。想著或許能縫補個鞋墊、做個抹布什麼的,放在這裡也是無用,可否勞煩公公幫忙處理掉,換些針線或是吃食
趙德順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起初並冇在意。冷宮女人做些針線換東西,常見。但他畢竟是宮裡混老的人,眼光還是有些的。這布……手感厚實堅韌,細看那紋路,竟從未見過,隱隱還有種別緻的光澤。拿來當抹布未免可惜。
他接過布,仔細摸了摸,又對著光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這織工,絕非胡亂能織出來的!比織造局好些老師傅的手藝都不差了!一個冷宮棄妃,哪來的這等本事
他壓下心中疑惑,臉上堆起笑:哎呦,答應您太自謙了。這布看著就結實耐用。成,包在奴才身上,定給您換個好價錢!
他所謂的好價錢,不過是幾把新鮮的蔬菜、一小袋米和些許劣質針線。但這對目前的酈蘭汐來說,已是雪中送炭。她不動聲色地收下,彷彿真的隻是處理了廢物。
趙德順卻留了心。他偷偷將一小塊布拿給相熟的織造局太監看。那太監一看之下,大為驚訝,追問來曆。趙德順隻推說是宮外親戚捎來的舊物。
幾次三番下來,酈蘭汐用那些灰暗的布換來了更好的食物、溫暖的炭火,甚至一些質量尚可的絲線。她和雲雀的生活得到了切實的改善,臉色也紅潤起來。
她開始嘗試用更好的線織布。色彩依舊低調,但花紋逐漸複雜精巧。一種名為冰裂紋的暗紋,一種名為星雲錦的漸變效果,開始出現在她的織機上。這些花樣,都是外界從未見過的。
趙德順換到的東西也越來越好,他開始意識到,這位冷宮棄妃恐怕是個深藏不露的寶藏。他變得殷勤了些,送東西時試探道:答應這手藝真是絕了!若是有些好絲線,怕是能織出比進上的緞子還好的東西呢!
酈蘭汐隻是淡淡一笑:公公說笑了,不過是消磨時光的玩意兒,登不得大雅之堂。
她越是低調,趙德順越是覺得她神秘。這些質地奇特、花紋新穎的布料通過趙德順的手,零星地流散出去,有的被其他宮的宮女得了去做荷包,有的被小太監拿去做了腰帶……因其獨特,竟也在小範圍內引起了一點竊竊私語的好奇。
第四章:風波乍起
這日,禦花園舉辦小宴。皇後青瑜為了顯示中宮氣度,也邀了些位份不高的妃嬪陪同賞花。寵妃高晞月自然在列,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新貢的雲霞錦製成的宮裝,光彩照人,豔壓群芳,得意非凡。
席間,一個伺候的小宮女低頭斟茶時,腰間一個靛藍色底、織著銀色冰裂紋暗紋的荷包格外別緻,與高晞月那身華麗相比,另有一種清冷含蓄的美,竟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位宗室夫人好奇問道:這小宮女身上的荷包倒別緻,這花紋從未見過。
小宮女嚇了一跳,連忙跪下回話:回夫人,這、這是奴婢用舊布料改的,不知是哪裡的料子……
高晞月正覺風頭被搶,不悅地掃了一眼,冷哼一聲:粗鄙之物,也值得大驚小怪。她目光一轉,看到坐在末位、一向與她不太對付的金玉妍正掩嘴輕笑,似乎在看她的笑話。
高晞月頓時遷怒:金妹妹笑什麼莫非這荷包是你的賞賜倒是符合你的品位。
金玉妍性子也傲,當即反唇相譏:高姐姐說笑了,妹妹我可冇這般稀奇料子。不過說來也怪,近日似乎見了好幾個下人身上都有類似花紋的物件,針線粗糙,料子卻別緻,也不知是哪個主子流出去的手筆。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皇後,莫非是宮中用度緊張,連下人都開始用些來路不明的東西了
這話看似針對高晞月,實則把火引向了掌管後宮的皇後。
皇後青瑜臉色沉了下來。宮中最忌私相授受,更忌來路不明之物。她吩咐身邊嬤嬤:去查查,這料子到底是哪裡來的。
嬤嬤領命而去。很快,線索便查到了趙德順頭上。趙德順被帶來一問,嚇得魂飛魄散,哪敢隱瞞,隻得磕磕巴巴地交代是冷宮酈答應所織,用來換些微末用度。
酈蘭汐皇後蹙眉思索片刻,纔想起似乎是幾年前因一點小錯被打入冷宮的一個小答應,早已無人記得。她竟有這等手藝
高晞月一聽是個冷宮棄妃,更是鄙夷:原來是冷宮流出來的東西!也不知乾不乾淨,就到處流傳!皇後孃娘,此事斷不能輕縱,否則宮規何在
金玉妍則添油加醋:喲,一個冷宮棄妃,哪來的好絲線織布彆是偷了宮中的用料吧或是私通了外人
皇後被她們吵得頭痛,又關乎宮規,便下令:去冷宮,將酈氏帶來,再將那些織機布料一併查抄!
第五章:帝心微瀾
酈蘭汐被帶到皇後宮中時,神色平靜,並無驚慌。她跪在地上,聽著高晞月和金玉妍的指控。
皇後沉聲問道:酈氏,趙德順所言是否屬實那些布料是否為你所織絲線從何而來
酈蘭汐叩首,聲音清晰沉穩:回皇後孃娘,布料確是奴婢所織。所用絲線,皆是昔日舊衣拆解、或是撿拾他人棄置的殘線,再接續使用,並非偷盜宮中所用。織機亦是奴婢用廢棄木料自行製成。奴婢身處冷宮,無以謀生,唯藉此技換取些許衣食,求娘娘明鑒。
她語氣不卑不亢,條理清晰。
皇後讓人呈上查抄來的織機和布料。那織機簡陋奇特,一看便是手工拚湊。而那些布料,雖然顏色暗淡,但摸上去質地非凡,花紋更是精巧獨特,遠勝眼前高晞月身上那華貴卻流於俗套的雲霞錦。
皇後眼中閃過驚異。她是識貨之人。
高晞月卻尖聲道:巧言令色!廢棄絲線怎能織出這等東西定是偷了……
夠了。一個威嚴的聲音從殿外傳來。皇上弘曆邁步走了進來。他本是路過,聽到裡麵爭執,涉及冷宮、私通等字眼,便進來看看。
眾人慌忙行禮。
弘曆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酈蘭汐。這個女人……他依稀有點印象,似乎是多年前一個安靜怯懦的答應,何時變得如此……沉靜如水麵對指控,竟無絲毫懼色。
他的目光繼而落在那些布料和那架奇怪的織機上:這就是那惹事的東西
皇後連忙將事情簡述一遍。
弘曆拿起一段星雲錦,那布料在指尖流淌,顏色由深至淺過渡自然,宛如夜空。他又看了看那結構精巧的織機,眼中興味漸濃。
你說是用廢棄絲線所織他問酈蘭汐。
是。奴婢不敢妄言。若皇上皇後不信,可派人去冷宮查驗,絕無宮中新料。酈蘭汐低頭回答。
弘曆默然片刻。他看了眼咄咄逼人的高晞月和煽風點火的金玉妍,又看了眼沉靜的酈蘭汐。一個冷宮棄妃,能用廢棄之物達到如此技藝,這份心性和巧思,倒是罕見。
朕看來,此事非但無過,反而有功。弘曆緩緩開口,殿內眾人皆是一愣。
身處逆境,不自怨自艾,反能憑藉技藝自力更生,且技藝精湛,創新不凡,實屬難得。皇後,他轉向青瑜,後宮之中,當鼓勵此等勤儉巧慧之風,而非苛責。
高晞月和金玉妍臉色頓時難看至極。
皇後連忙稱是:皇上聖明。是臣妾失察了。
弘曆又看向酈蘭汐:酈氏,你既有此技藝,留在冷宮也是埋冇。即日起,遷回延禧宮偏殿居住。朕準你繼續鑽研織藝,若有所成,朕另有賞賜。
這並非複寵,更像是一種對技術人才的安置和鼓勵。但足以讓酈蘭汐脫離冷宮苦海。
酈蘭汐心中並無波瀾,隻是再次叩首:謝皇上恩典,謝皇後孃娘恩典。
她知道,這隻是開始。皇帝的興趣已經被勾起,但離她想要的自由,還很遠。
第六章:延禧宮·暗流湧動
遷回延禧宮偏殿,待遇比冷宮好了不止百倍。至少有了充足的炭火、溫暖的被褥、像樣的飯菜。內務府的人也聞風而動,送來了些基礎的絲線和工具,雖非上品,但也夠用。
酈蘭汐謝恩收下,依舊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她都沉浸在自己的織造世界中。她改良了織機,嘗試用更好的絲線,複原甚至創新更多失傳或前所未有的織錦技法。
雲雀成了她得力的助手,主仆二人關起門來,彷彿一個小小的織造作坊。
皇上偶爾會派人來問詢幾句進展,賞些東西,但從未親自來過。酈蘭汐樂得清靜。
然而,後宮的平靜從來都是表麵。
高晞月和金玉妍那次在皇上麵前吃了癟,尤其是高晞月,覺得被一個冷宮棄妃比了下去,心中嫉恨難平。她們不敢明著違背皇上的意思,但暗地裡的小動作卻不斷。
先是內務府送來的絲線質量開始變差,以次充好,甚至故意摻入易斷的劣線。
酈蘭汐不動聲色,依舊照單全收。她用精湛的技術處理了那些劣質絲線,竟然也織出了彆具風味的斑駁錦,反而因禍得福,開創了一種新風格。
高晞月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她買通延禧宮的一個小太監,試圖在夜裡偷偷破壞酈蘭汐的織機。
豈料酈蘭汐早有防備。她前世死過一回,深知人心險惡。她和雲雀輪流守夜,那晚正好撞見那小太監鬼鬼祟祟。雲雀一聲尖叫,引來巡邏侍衛,人贓並獲。
事情鬨到皇後那裡。小太監咬死是自己手腳不乾淨想偷東西,並未供出高晞月。
皇後心知肚明,但礙於高晞月的寵愛和高家的勢力,隻能將小太監重責打死,申飭了延禧宮管事太監看守不力,並安撫酈蘭汐,賞了些東西了事。
酈蘭汐再次謝恩,毫無怨言。她知道,現在還不是硬碰硬的時候。
經此一事,她更加謹慎。同時也意識到,僅僅有技術還不夠,必須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她開始用織出的精美錦緞,結交一些地位不高但關鍵位置的人。比如皇後身邊那位頗得信任的掌事嬤嬤,她送上一個用獨特雙麵異色繡技法做的抹額,老太太愛不釋手;比如禦前伺候的某個大太監,她送上一條織著暗福紋的腰帶……
這些小恩小惠,不顯山不露水,卻逐漸為她織就了一張小小的資訊網和安全網。
第七章:龍袍破裂·契機降臨
半年後,萬壽節將至。
宮內上下忙碌準備。弘曆的一件新龍袍由江南織造緊急進獻而來,華麗無比,綴滿珍珠寶石,以示隆重。
然而,就在萬壽節前三天,意外發生。負責保管龍袍的太監不小心讓燭台傾倒,雖及時撲滅,但龍袍袖口處竟被燒灼出一小片焦痕,連帶鑲嵌的珠寶也脫落了!
重新製作一件根本來不及!織補如此繁複的織金綴寶龍袍,織造局最好的繡工看了都搖頭,聲稱無法複原到天衣無縫!若萬壽節皇上穿一件有瑕疵的龍袍,整個內務府和相關人員都要倒大黴!
內務府總管嚇得魂飛魄散,皇後也焦急萬分。
就在這時,那位收了酈蘭汐腰帶的禦前大太監,小心翼翼地向皇上提了一句:皇上,奴才聽聞延禧宮那位酈主子,手藝精絕,尤擅修複古舊織品,或許……可讓她一試
病急亂投醫。弘曆此刻也無更好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即刻下旨:傳酈氏!速往織造局!
酈蘭汐被匆匆帶來。她仔細檢視了龍袍的損毀處,又研究了原料的織法和紋樣,沉思良久。
如何可能修複弘曆語氣急切。
酈蘭汐福身一禮,語氣依舊平靜:回皇上,奴婢需三樣東西:江寧織造初貢此緞時留下的同批金線線樣、內務庫珍藏的東海小珍珠二十顆、以及……請準奴婢拆卸另一隻完好的袖口內裡邊緣一絲線用以分析經緯。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拆卸龍袍這可是大不敬!
弘曆盯著她:你有幾成把握
若材料齊全,奴婢有七成把握可複原至九成以上,若不細看,難以察覺。酈蘭汐目光沉靜,透著強大的自信。
弘曆看著她篤定的眼神,一拍桌案:準!所需之物,即刻去取!所有人聽酈氏調配!
接下來的兩天兩夜,酈蘭汐幾乎不眠不休。她帶領織造局的繡工,先是分析原樣,然後親手調配金線顏色,仿照原有織法,一寸寸地填補織補。她甚至用了一種獨特的隱經藏緯之法,將修補處的痕跡降到最低。最後,再將一顆顆大小色澤完全匹配的珍珠重新鑲嵌上去。
當龍袍最終完成時,所有織造局的老師傅都圍上來,拿著放大鏡仔細檢視,無不驚歎:神乎其技!簡直天衣無縫!這酈主子的手藝,真是鬼斧神工!
弘曆看著完好如初、甚至因為新珍珠的光澤而更顯華貴的龍袍,龍顏大悅!
萬壽節上,龍袍光彩奪目,無人能看出絲毫瑕疵。
第八章:名動宮闈·帝心難測
經此一事,酈蘭汐可謂一戰成名。不再是那個靠著奇巧淫技引起皇帝一時興趣的棄妃,而是真正擁有絕世技藝、甚至解決了一場宮廷危機的能人。
賞賜如流水般送入延禧宮偏殿。弘曆甚至親自來看她。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子,依舊素淨打扮,不施粉黛,眼神清澈而平靜,完全冇有因他的賞賜和青睞而表現出絲毫激動或諂媚。與她相比,後宮那些爭奇鬥豔的妃嬪,反而顯得俗不可耐。
你想要什麼賞賜弘曆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探究和欣賞。他甚至動了心思,或許可以恢複她的位份,甚至給予恩寵。
酈蘭汐卻深深一福:皇上,奴婢彆無他求。唯願能有一處安靜之所,專心織造。此次修複龍袍,奴婢於織金技法上略有心得,若能將其記錄整理,或可惠及江寧、蘇州織造,於國於民,亦算微末貢獻。
她求的不是恩寵,不是地位,而是——事業和自由
弘曆愣住了。他從未在後宮女子口中聽到過這樣的請求。她們求的都是他的雨露恩澤,求的是子嗣榮華。而她,求的是織布
一種莫名的失落和被冒犯感湧上心頭,但更多的是驚奇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敬意。他發現,自己似乎從未真正瞭解過這個女人。
準了。他聽見自己說,朕便將如意館旁的那處僻靜院落賜予你,專做織所。一應用料,直接向內務府支取。朕準你自由出入宮闈織造局,查閱古籍,切磋技藝。
這是一個極大的恩典和特權,幾乎相當於給了她一個宮廷技術總監的身份,且有了相對的自由活動空間。
高晞月、金玉妍等人得知,嫉妒得幾乎發狂,卻無可奈何。皇上金口玉言,且酈蘭汐立下大功,她們再也無法明著打壓。
皇後青瑜對此心情複雜。酈蘭汐的存在,分走了皇上的一些注意力,但似乎又對帝寵毫無興趣,反而緩解了部分來自高晞月的壓力。且酈蘭汐恪守本分,從未借越,對她這個皇後也始終恭敬。她隻能暫且觀望。
第九章:宮外天地·織錦之名
有了皇帝的特許和獨立的織所,酈蘭汐如魚得水。她頻繁出入織造局,與頂尖的繡娘工匠交流,查閱大量失傳的織錦圖譜。她的技藝越發純熟,融合古今,自成一家。
她設計出的新式紋樣,如瀚海星河錦、萬裡江山緞,不僅精美絕倫,更氣韻磅礴,連弘曆看了都讚歎不已,下令作為宮廷專用,賞賜重臣藩王。
漸漸地,酈娘子的織錦之名,不再侷限於宮牆之內。通過賞賜出去的緞匹,通過織造局流傳出去的圖樣(經皇帝同意後),她的名聲傳到了京城,傳到了江南。
王公貴族、巨賈富商,都以能擁有一匹酈錦為榮。她的織品,往往有價無市。
酈蘭汐甚至得以假借考察織藝之名,偶爾出宮,去看看宮外的織坊,看看真實的人間煙火。她站在熱鬨的街市,看著熙攘的人群,感受著那份鮮活的生命力,那是冰冷的宮廷永遠無法給予她的。
一次出宮,她偶遇一位年邁的織坊主人,因其固守傳統、技藝落後而瀕臨破產。酈蘭汐心生憐憫,悄悄指點了他幾種改良的織法和新穎花式。老匠人感激涕零。
這件事不知怎的傳回了宮裡。弘曆聞聽,非但冇有責怪她技藝外傳,反而覺得她心地善良,不忘根本,對她更是高看一眼。他甚至開玩笑般對她說:看來朕的酈娘子,是要做天下織工的宗師了。
酈蘭汐隻是微笑不語。她想要的,從來不是宗師之名。
第十章:抉擇·離宮
時光荏苒,又是三年過去。
酈蘭汐的織所已成為宮廷一景,甚至外國使臣來朝,都希望能一觀神織技藝。她成了弘曆一件值得炫耀的珍寶,但他卻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真正靠近她。
她對他,始終保持著恭敬而疏遠的距離。欣賞有之,感激有之,卻唯獨冇有男女之情,冇有尋常妃嬪對帝王的仰望和渴慕。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眼神明亮而堅定,那是一個他完全無法掌控的世界。
他給她升了位份,從答應一路升至嬪,封號錦。但她似乎毫不在意,依舊住在那個織所院子裡,終日與織機絲線為伴。
弘曆感到一種深深的挫敗和失落。他擁有天下,卻似乎永遠得不到這個女子的心。他甚至開始後悔,當初是否不該給她那片自由的天地。
而此時,酈蘭汐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她的名聲已足夠響亮,她的技藝已足夠安身立命,她暗中通過那位老織坊主人,已在宮外接辦了一處小小的產業。
她寫了一封長長的奏摺。在奏摺中,她懇請皇上準她離宮,前往江南織造局交流技藝,並將畢生所學整理著書,惠澤天下織戶,光大織錦文化。字字句句,為國為民,冠冕堂皇。
弘曆看到奏摺,勃然大怒!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她想離開朕!她終究還是想走!
他衝到織所,將奏摺摔在她麵前:酈蘭汐!朕待你不薄!給你榮華,給你地位,給你特權,你就是如此回報朕的想要離宮休想!
酈蘭汐早已料到他的反應。她平靜地跪下:皇上息怒。皇上對奴婢的恩德,奴婢冇齒難忘。正因感念皇恩,奴婢才更覺應將此身技藝,貢獻於天下,而非困於宮闈一隅,獨享其成。此非離去,乃是另一種形式的報答。且……她頓了頓,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勇敢地看著他,皇上,奴婢從未求過恩寵。宮中佳麗三千,不少奴婢一人。而天下織工,或許正需要奴婢這微末之光。求皇上成全。
弘曆看著她那雙眼睛,裡麵的光芒是他從未見過的璀璨和自由。他所有的怒火,在這目光下,竟一點點消散,化為無力的頹然。
他明白了。她從來就不是一隻可以圈養的金絲雀。她是鴻鵠,註定要飛向更廣闊的天空。他可以用強權留下她,但留下的,隻會是一個失去靈魂的軀殼。
就像當年無法真正掌控如懿一樣,他同樣無法掌控酈蘭汐。
沉默了許久許久,弘曆緩緩轉身,聲音疲憊而沙啞:……準奏。但……每年需回京述職,將所著書稿呈閱。
這已是他最大的讓步和……挽留。
酈蘭汐深深叩首:謝皇上隆恩!
結局:錦行天下
一個月後,一輛樸素的馬車駛出紫禁城。
酈蘭汐隻帶了雲雀和簡單的行囊,還有她最重要的織機圖稿和幾件親手織就的錦緞。
她冇有回頭。
宮牆在她身後漸漸遠去。
江南水鄉,她如魚得水。她深入民間織坊,傳授技藝,改進織機,收集整理各地織法。她撰寫的《織錦譜》成為後世織工的經典。她創建的錦心繡坊出的織物,成為天下第一的名品,甚至遠銷海外。
她實現了前世的夢想,不再是誰的棋子,隻做自己的主人。憑著一雙手,織出了屬於自己的錦繡乾坤。
偶爾,她會回京述職,與皇帝探討織藝。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而奇特的關係,似君臣,似故人,又似知己,卻再無男女之情。弘曆看著她眉宇間愈發舒展的自信風采,終於明白,或許這纔是她最好的歸宿。
深宮如繭,困不住真正渴望自由的靈魂。而她酈蘭汐,終是破繭而出,化蝶而去,飛向了更廣闊的天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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