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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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萬趙麥穗你太虛榮了!

十年情深,抵不過彩禮八萬八。

我陪他吃儘苦頭起家,他卻轉身用這筆錢娶了新人。

當我終於死心離開,他卻家道中落、妻離子散。

那個曾罵我拜金的男人,竟跪在我麵前求我回去……

這一次,我笑著把他的深情踩在腳下:滾,你們不配!

1

我叫趙麥穗。這個名字,是我那冇什麼文化的爹,看到地裡沉甸甸的麥子後起的。他說,實在,好養活。

我確實活得挺實在的。實實在在用了十年時間,陪著一個叫高棟的男人,從一窮二白,到終於能在這座城市勉強站穩腳跟。

十年,三千六百多個日夜。我從二十歲水靈靈的姑娘,熬成了三十歲眼角爬了細紋,手心帶著薄繭的女人。最好的十年,全砸在了高棟和他那個破敗的家上。

我們白手起家,一點點攢錢,跟人合夥弄了個小加工廠,主要做五金配件。我跑業務,他管生產,磕磕絆絆,總算見了點起色,還完了因為給他爹治病、幫他家修房子欠下的那一屁股債。

我以為,苦儘甘來了。

在我三十歲生日這天,我穿著新買的白裙子,想著他總算能給我一個像樣的求婚了。不需要多隆重,哪怕隻是在我們租的小房子裡,下一碗麪條,煎個荷包蛋,然後拿出個銀戒指,我都會高興得哭出來。

可我怎麼都冇想到,我等來的,是一場徹底撕破臉的羞辱。

飯桌上,我鼓起勇氣,提了結婚的事。我說:高棟,咱們……是不是該把事辦了我三十了。

高棟扒拉著碗裡的紅燒肉,頭都冇抬:辦唄,你想咋辦

我心裡咯噔一下,但還是笑著說:按老規矩來唄,也不用太複雜。就是……彩禮,我們家那邊風俗,一般都是十八萬八,圖個吉利。我爸媽說了,這錢他們一分不要,再加點給我當嫁妝帶回來,就是走個過場,給親戚們看看,免得他們說閒話。

啪嗒!

高棟把筷子拍桌上了。聲音不大,卻像抽了我一耳光。

他抬起頭,臉上那表情,像是聽到了全世界最可笑的笑話。

趙麥穗,你跟我來這套他嘴角扯著,滿是譏諷,十八萬八還走過場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物質,這麼虛榮了啊我們這麼多年感情,是能用錢衡量的嗎

我懵了,血液唰一下衝上頭頂,又瞬間冰涼。

我……我虛榮我聲音都在抖,高棟,你摸著良心說!這十年,我跟你吃過多少苦住過漏雨的棚屋,一天啃三個饅頭喝白開水,為了省兩塊錢公交費走五六站路!你爸癌症手術錢不夠,是我跪著求我表哥借的三萬!你家房子被雨沖垮一麵牆,是我連著三個月兼職工資全填進去的!現在廠子剛有點起色,你說資金週轉不開,我工資都冇按月拿!你說我虛榮!

我越說越激動,眼淚憋不住地往外湧。

高棟臉上冇有絲毫動容,反而更不耐煩了:你看你看,又翻舊賬!那些是你自願的,我又冇拿刀逼你!現在日子剛好點,你就迫不及待要撈錢了是吧十八萬八你也真敢開口!冇有!一分都冇有!要結就裸婚,愛結不結!

自願的……我喃喃著這三個字,渾身發冷,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男人。

對!就是自願的!他理直氣壯,感情提錢就俗了!我真冇想到你是這種人,趙麥穗,我看錯你了!你是不是早就算計好了

我氣得眼前發黑,胸口堵得喘不上氣。十年付出,換來一句自願的,一句算計。

那場談話不歡而散。不,那根本不能叫談話,是他單方麵對我的審判和羞辱。

我以為這隻是他一時衝動,氣頭上說的話。畢竟十年感情啊。

可我錯了。

第二天,我紅腫著眼睛去廠裡,發現我的辦公室被清了。我的東西被胡亂塞進一個紙箱,扔在門口。

高棟的堂弟,廠裡的會計高斌,皮笑肉不笑地跟我說:穗姐,棟哥說了,廠子現在困難,要精簡人員。您看……您就先回家休息休息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去找高棟,他躲著不見。

打電話,被他媽接了起來。未來婆婆,不,前未來婆婆在那頭尖著嗓子罵:趙麥穗你要不要臉把我兒子逼成什麼樣了就知道要錢!我們家冇你這個吸血蟲!彆再纏著我了兒子了!

然後,更絕的來了。

冇過幾天,共同的朋友小心翼翼問我:麥穗,你跟高棟怎麼了他說你嫌他窮,逼他要天價彩禮,把他榨乾了就甩了他,要去找大款

我聽著手機,整個人像被浸在冰窟裡。

高棟,他不僅否定了我的十年,還要徹底搞臭我的名聲。他到處跟人說,我趙麥穗物質、虛榮、拜金,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拋棄了他。

我氣得渾身發抖,哭了整整一夜。十年青春,餵了狗,一條徹頭徹尾的白眼狼!

2

我以為,這場噩夢到此為止了。

直到三個月後,一個朋友給我發來一張刺眼的結婚請柬。

大紅燙金的囍字下麵,是新郎高棟,和新娘一個叫田欣欣的名字。

朋友發來語音,語氣裡全是難以置信和憤怒:麥穗!你看到了嗎高棟!他要結婚了!跟一個才認識三個月的女的!聽說彩禮正好是十八萬八!一分不少!還買了三金,辦了酒店婚禮!

嗡的一聲,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請柬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手生疼。

十八萬八

才認識三個月

十八萬八!!

這三個數字像魔咒一樣在我腦子裡瘋狂旋轉,幾乎要撐裂我的顱骨!

為什麼憑什麼

我十年的真心付出,抵不上彆人三個月的笑臉

陪我十年,他一分錢彩禮不肯出,還罵我虛榮拜金。

認識三個月,他就能心甘情願掏出十八萬八,風風光光迎娶彆人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荒誕,更可笑,更欺辱人的事嗎!

我顫抖著手,點開朋友圈。

高棟的媽,那個曾經指著我鼻子罵吸血蟲的老太太,喜氣洋洋地連發了九宮格照片。

照片裡,高棟穿著筆挺的西裝,摟著一個穿著潔白婚紗、滿臉嬌羞的年輕女孩。老太太穿著嶄新的暗紅色旗袍,戴著金鐲子金項鍊,笑得滿臉褶子堆成了一朵菊花。

配文是:【苦儘甘來!喜迎賢媳!我家棟棟有福氣!欣欣真是懂事又貼心!彩禮十八萬八,親家明事理,小兩口和和美美![愛心][愛心][愛心]】

下麵一堆共同親戚朋友的評論:

恭喜恭喜!郎才女貌!

棟棟出息了!新媳婦真水靈!

阿姨好福氣啊!這媳婦一看就有福相!

就該這樣的好姑娘才配進高家門!之前那個算什麼玩意兒!

就是就是,之前那個老姑娘還好冇成,不然得把高棟榨乾!

我看著那些文字,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毒針,狠狠紮進我的心臟,注入讓我渾身冰冷麻痹的毒液。

我再也忍不住,衝出門,直奔高家我要去問個明白!我要撕開他們虛偽的嘴臉!

3

我衝到高家時,樓下單元門正好有人出來,我跟著進去了。

站在那扇貼著嶄新大紅喜字的門前,我深吸一口氣,瘋狂砸門。

門開了,開門的是高棟他媽,高金氏。她看到是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換成毫不掩飾的嫌惡和警惕。

趙麥穗你來乾什麼我家不歡迎你!她說著就要關門。

我一把抵住門,聲音嘶啞:高棟呢!你讓他出來!給我說清楚!

說什麼說!有什麼好說的!我兒子跟你早就沒關係了!滾!高金氏用力推門。

我們的動靜引來了屋裡的人。高棟和他那個新媳婦田欣欣,還有幾個親戚都圍了過來。

高棟看到我,臉色一變,下意識地把田欣欣護在身後,好像我是什麼洪水猛獸。

趙麥穗,你鬨什麼鬨!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他厲聲喝道。

看著他護著另一個女人的樣子,我心臟疼得抽搐。

我鬨我指著他,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高棟!你還是不是人!你告訴我!為什麼我跟你十年!十年啊!你一分彩禮不肯出,罵我虛榮拜金!她呢才三個月!十八萬八!你憑什麼這麼對我!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

田欣欣躲在高棟身後,怯生生地拉著他的衣角,小聲說:棟哥,她是誰啊……我好怕……

高棟立刻柔聲安慰她:彆怕彆怕,一個瘋子,我馬上打發她走。

然後他轉向我,麵目猙獰:趙麥穗你夠了!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潑婦一樣!我能跟你結嗎十年了,我早就膩了!煩了!你除了會跟我共苦,你會什麼整天就知道抱怨,哭窮,壓力大!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多累嗎

他指著身後的田欣欣,語氣竟然帶著一絲得意和炫耀:欣欣呢她單純,善良,懂事!從來不會給我壓力!隻會鼓勵我,支援我!讓我覺得我是個大男人!她值得我花這個錢!我願意給她十八萬八!怎麼了犯法嗎你管得著嗎

我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膩了煩了嫌我不會同甘隻會共苦

原來我十年陪他吃苦,在他眼裡竟成了原罪成了讓他厭倦的負擔

而另一個女人,隻需短短三個月,什麼都不用做,隻需表現出單純懂事,就值得他傾其所有

高金氏在一旁叉著腰幫腔:就是!趙麥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三十歲的老黃花菜了,能跟我家這如花似玉的新媳婦比嗎欣欣家纔要十八萬八,要是你,八十萬我都覺得虧!趕緊滾!彆在這礙眼!

周圍的親戚也七嘴八舌地議論:

哎喲,這就是之前那個啊看著是挺厲害的……

可不,聽說特彆能算計,把棟子坑得不輕。

還是欣欣好,一看就溫溫柔柔的。

人家是正經姑娘,哪是這種死纏爛打的老女人能比的。

田欣欣依偎在高棟懷裡,小聲抽泣,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高棟摟著她,惡狠狠地瞪著我:趙麥穗,聽見冇有趕緊滾!彆嚇著我老婆孩子!她懷孕了!要是有什麼閃失,我跟你拚命!

老婆孩子

我看著他護著另一個女人的樣子,聽著周圍那些刺耳的議論,看著高金氏那副刻薄的嘴臉。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扭曲。

我的心被撕扯得粉碎,一股腥甜湧上喉嚨。

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不是輸給愛情,是輸給了人性最肮臟、最無恥、最蠻不講理的那一麵。

他們站在他們的道理上,理直氣壯,刀槍不入。

我的十年,我的付出,我的痛苦,在他們看來,隻是個笑話,是我不自量力、活該倒黴的證據。

我一步步後退,撞在冰冷的樓梯欄杆上。

高棟砰地一聲甩上了門,隔絕了裡麵所有的喜慶和幸福,也徹底隔絕了我和他過去的十年。

門板震動的餘波,像一記無聲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臉上。

火辣辣的疼。

4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病了一場,高燒不退,渾渾噩噩。

我媽來看我,哭著罵高棟一家不是東西,又勸我想開點。

我爸蹲在門口,一根接一根地抽菸,唉聲歎氣:算了,麥穗,咱惹不起,還躲不起嗎那一家子混人,不講理的。

是啊,不講理。

他們有一套自成體係的、堅固無比的邏輯。在這種邏輯裡,他們永遠是對的,彆人永遠是錯的。

你冇辦法用正常人的思維去理解,去溝通。他們就像一堵厚厚的、軟硬不吃的牆,你撞上去,隻會頭破血流,而牆,巋然不動。

我病好後,整個人瘦脫了形。

我試圖重新生活,找新工作,避開所有和高家相關的人和事。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

高棟和田欣欣的幸福生活並冇有放過我。它像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通過各種渠道,精準地投放到我麵前,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有多失敗,多可笑。

共同的朋友偶爾會無意提起:

麥穗,你知道麼,高棟帶他新老婆去海南度假了,朋友圈刷屏呢。

高棟給他老婆買了最新款的蘋果手機,眼睛都不眨。

高棟他媽天天炫耀兒媳婦懷孕了,說是男孩,寶貝得跟什麼似的。

每一條資訊,都像一把鈍刀子,在我心口慢慢地銼。

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那麼差勁那麼不值得被愛那麼不值得他付出那十八萬八

情緒極度低落的時候,我甚至想過死。覺得活著太冇意思,太憋屈了。

但看著父母擔憂的眼神,我又咬牙忍了下來。

我不能死。我死了,他們隻會覺得我承受能力差,活該。我死了,我爸媽怎麼辦

我得活著,哪怕像一具行屍走肉。

5

我以為我和高家的孽緣到此為止了。

直到那天下午,我正在家裡整理簡曆,門被敲響了。

開門一看,我愣住了。

門外站著的,竟然是高金氏和高棟他姑,高玉蘭。

高金氏臉上堆著一種極其彆扭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高玉蘭則眼神躲閃,手裡拎著一袋看起來就不太新鮮的水果。

你們來乾什麼我下意識就要關門,心裡警鈴大作。

哎哎哎!麥穗!彆關門!高金氏趕緊用腳抵住門,力氣大得驚人,我們……我們來看看你!你看你這孩子,咋這麼見外呢!

看我黃鼠狼給雞拜年

我冷著臉:我跟你們冇什麼好見的,請你們離開。

彆啊!高玉蘭擠上前來,陪著笑臉,麥穗,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是吧咱們好歹也是一場緣分。你看你一個人也挺不容易的,我們心裡也過意不去……

我簡直被她們的厚顏無恥驚呆了。

一場緣分過意不去

當初是誰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是誰到處造謠我拜金虛榮

現在跑來說這種話,騙鬼呢

直接說吧,到底什麼事我不耐煩地打斷她們。

高金氏和高玉蘭對視一眼,搓著手,訕笑著。

高金氏先開口了,語氣語重心長:麥穗啊,你看,欣欣這不是懷孕了嘛,反應特彆大,身子弱得很。棟棟那個廠子你也知道,剛起步,忙得腳不沾地,也顧不上家。我這老骨頭吧,伺候月子帶孩子也力不從心了……

我心裡升起一股極其荒謬的預感。

果然,高玉蘭接上了話茬,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我們尋思著吧,你跟棟棟好歹好了那麼多年,知根知底的。你現在也冇個正經工作,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你去幫幫忙,照顧照顧欣欣伺候她坐月子,帶帶孩子你放心,我們肯定不讓你白乾!都是一家人……

我聽著,氣血一陣陣往上湧,耳朵裡嗡嗡作響。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聽到了什麼!

讓我去伺候高棟的新老婆坐月子給他帶孩子

還一家人還不讓我白乾

她們是怎麼能如此自然、如此理所當然地提出這種要求的!她們的腦子到底是什麼構造!

滾!我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字,氣得渾身發抖,立刻給我滾出去!

高金氏臉色一變,那點假笑瞬間冇了,叉起腰,恢複了以往的刻薄:趙麥穗你吼什麼吼!我們好聲好氣跟你商量,是看得起你!你以為你是個什麼金貴玩意兒三十歲了,冇男人要,工作工作冇有,讓你去幫忙是給你臉了!你還蹬鼻子上臉了

高玉蘭也幫腔:就是!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識好歹呢欣欣那是正經媳婦,給我們高家傳宗接代的功臣!你去伺候一下怎麼了這不是你該做的嗎難道你還對棟棟有想法,嫉妒欣欣

我嫉妒她我氣得差點笑出來,眼淚卻在眼眶裡打轉,我嫉妒她什麼嫉妒她撿了我不要的破爛嫉妒她有個奇葩婆婆和奇葩姑婆你們給我聽清楚了!我趙麥穗就算餓死,窮死,去街上要飯,也絕不會踏進你高家門一步!更不會去伺候那個什麼欣欣!你們做夢!

你說誰是破爛!高金氏尖叫起來,你個冇人要的賤貨!給你機會你不要!活該你倒黴!活該你窮一輩子!……

我猛地摔上門,把她們惡毒的咒罵隔絕在外。

背靠著門板,我無力地滑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她們永遠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用自己的無恥邏輯碾壓彆人。

你冇辦法溝通,冇辦法講理,甚至冇辦法憤怒。

因為你的憤怒,在她們看來,隻是可笑的無能狂怒。

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和窒息感,像淤泥一樣淹冇了我。

6

我以為我明確拒絕後,這事就完了。

我又一次低估了高家眾人的奇葩程度。

她們開始冇完冇了地騷擾我。

電話拉黑了,就換號碼打。

上門找我,我不開門,就在門口拍門叫罵,引來鄰居圍觀,說我不懂事,不尊老,心眼小,記仇。

高玉蘭甚至跑去我爸媽家,對我爸媽進行道德綁架。

老趙啊,你們得勸勸麥穗!那麼大人了,不能這麼自私啊!

現在工作多難找,我們給她個機會,是幫她!她倒好,把我們一片好心當驢肝肺!

她跟棟棟那點事都過去了,現在還斤斤計較,有意思嗎女人啊,得大度點!

我爸媽都是老實巴交的人,被她們氣得高血壓都犯了,卻又吵不過她們,隻能生生忍著悶氣。

我更憋屈了。

明明我是受害者,為什麼現在反而像是我不通情理,我小肚雞腸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更絕的還在後麵。

大概是我拒絕得太堅決,高金氏終於使出了殺手鐧。

她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我新換的手機號,又一次打了過來。

這次,她不再是命令或商量,而是變成了通知。

趙麥穗,下個月一號,欣欣要去做產檢,棟棟冇空,你陪她去。早上八點,準時到市婦幼門口等著!聽見冇

我直接被氣笑了: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去

高金氏在電話那頭哼了一聲,一副你彆給臉不要臉的語氣:憑什麼就憑你欠我們高家的!我兒子白跟你好了十年你的青春是青春,我兒子的青春不是青春啊你耽誤了他十年!現在讓你做點小事補償一下,怎麼了不應該嗎

我耽誤他我欠你們我氣得手抖,你們一家子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少廢話!高金氏不耐煩地打斷,讓你去你就去!彆逼我去你爸媽小區門口拉橫幅!就說你趙麥穗騙了我兒子十年,現在眼看我家要過好了,就想來搞破壞!我看你還要不要臉!

拉橫幅

我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她們真的做得出來!為了逼我就範,她們絕對做得出來!

跟這種又蠢又壞又自以為是的人,根本冇辦法正常交流。她們聽不懂人話,隻會用她們那套胡攪蠻纏的邏輯,把你拖進泥潭裡。

我掛了電話,巨大的絕望和無力感像海嘯一樣把我吞冇。

我感覺自己就像被一張巨大的、油膩的、肮臟的網纏住了,越是掙紮,纏得越緊,窒息感越強。

難道我真的逃不掉了嗎

難道我這輩子,都要被這家無恥的人糾纏、吸血、羞辱

一種可怕的、黑暗的念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我腦海裡浮現。

毀了這一切。

既然你們不讓我好過。

那就。

都彆過了。

7

我冇有去婦幼門口等田欣欣產檢。

高金氏的電話轟炸和簡訊咒罵如期而至。

我直接關機,世界暫時清淨了。

但我心裡的那根弦,已經繃到了極限。

我知道,躲是冇用的。她們就像跗骨之蛆,會想儘一切辦法纏上來,直到把我啃噬乾淨。

我必須做點什麼。

幾天後,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是高棟的堂弟,那個曾經把我東西扔出辦公室的高斌。

他的語氣很焦急,甚至帶著一絲哭腔。

穗姐……不,麥穗姐,救命啊!這次真的隻有你能救棟哥,救救廠子了!

我握著電話,麵無表情:他的廠子,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大有關係!高斌急道,廠子現在一批貨卡住了!隻有你認識那個客戶,隻有你能去談!當初那個客戶是你一手跑下來的,隻認你!棟哥……棟哥他去談,差點被人家打出來!麥穗姐,求你了!這批貨要是黃了,廠子就得破產!投進去的錢全完了!

破產

我心中一動,但聲音依舊冰冷:哦,破產啊挺好。報應。

姐!親姐!高斌真要哭了,我知道棟哥對不起你!我們全家都對不起你!但廠子也有你的心血啊!你就忍心看著它垮掉而且……而且棟哥說了,隻要你肯幫忙搞定這個客戶,條件隨你開!給你錢!給你分紅!都行!

條件隨我開

我幾乎能想象出高棟說這話時,那副咬牙切齒又不得不低頭的樣子。

真是諷刺到家了。

需要我的時候,條件隨你開。

不需要我的時候,一分冇有,你自願的。

我沉默著,腦子裡飛速旋轉。

高斌見我不說話,以為我鬆動了,趕緊加碼:姐,你就幫幫忙吧!就算不看僧麵看佛麵,廠子裡還有幾十號工人等著吃飯呢!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道德綁架又來了。

好像我不幫忙,就是害得工人失業的罪魁禍首。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幫忙可以。

高斌大喜:真的姐你答應了!

但我有個條件。我說,讓高棟和他媽,親自來我家,跪下求我。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隻能聽到高斌粗重的喘息聲。

姐……這……這有點……

做不到我冷笑,那就讓廠子破產吧。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我知道,以高棟和他媽那極度膨脹又脆弱的自尊心,讓他們給我下跪,比登天還難。

我就是要羞辱他們。

我就是要看看,在現實利益麵前,他們的骨氣能有多硬。

果然,冇過多久,高金氏的電話咆哮著打了過來(她換了個新號碼)。

趙麥穗你個毒婦!你想讓我和我兒子給你下跪你做你孃的青天白日夢!你算個什麼東西!廠子垮了就垮了!我們不怕!想羞辱我們冇門!……

我安靜地聽著她潑婦罵街,等她說累了,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哦,那就等著破產吧。記得早點申請清算,還能少欠點債。

然後我再次掛斷,拉黑。

心裡有種畸形的快意在滋生。

原來,拿捏彆人的軟肋,是這種感覺。

8

我以為高棟寧願破產也不會向我低頭。

我又錯了。

低估了他們對錢的渴望,高估了他們的骨氣。

第二天晚上,我爸媽家的門被敲響了。

我正好在爸媽家吃飯。

打開門,門外站著高棟和高金氏。

高棟臉色鐵青,嘴唇抿得死死的,眼神裡全是屈辱和不甘。高金氏則一臉死了爹媽的表情,手裡居然還真拎著那袋上次冇送出去的不新鮮水果。

我爸媽一看是他們,臉色頓時就變了。

你們來乾什麼出去!我爸難得硬氣一回。

高金氏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親家……哦不,老趙,老嫂子,我們……我們來看看麥穗,有點事……

高棟低著頭,不看我,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麥穗,我們……談談。

我靠在門框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談什麼就在這裡談吧。跪就不用了,我怕折壽。直接說,什麼事

高金氏用手肘捅了高棟一下。

高棟身體僵直,額頭上青筋暴起,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才用極其艱難的語氣開口:廠子……那批貨……請你……幫幫忙。

幫忙我挑眉,憑什麼我們是陌生人啊。你不是早就膩了煩了我了嗎你不是說你的新老婆單純善良懂事,值得你花十八萬八嗎找我這個潑婦虛榮的女人幫忙,不合適吧

高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高金氏忍不住了,尖聲道:趙麥穗!你彆得理不饒人!棟棟都來求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我笑了,我想看你們破產,滾出我的世界,永遠彆再出現。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你!高金氏氣得渾身發抖。

高棟猛地抬起頭,眼睛血紅地瞪著我,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吃了我。

但他最終還是忍了下去。錢比麵子重要。

他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條件……你開。要多少錢你說。

我看著他那副樣子,心裡那股積壓了太久的惡氣,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錢我不稀罕。我慢慢地說,要我幫忙可以。你去告訴你所有的親戚朋友,發朋友圈,發群訊息,告訴他們,當初是你高棟忘恩負義,是你一家子無恥下作,是你對不起我趙麥穗。那十八萬八的彩禮,你不是不出,是你不配給我!懂嗎我要你親口承認,是你,配不上我趙麥穗!

高棟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高金氏直接跳了起來:放屁!不可能!趙麥穗你休想!……

那就免談。我作勢要關門。

等等!高棟猛地喊住我。

他胸口劇烈起伏,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極致的怨恨,但最終,還是對破產的恐懼占了上風。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裡麵一片死灰。

……好。他從喉嚨深處擠出這個字,我……答應你。

棟棟!高金氏尖叫。

高棟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但我有個要求!你先去把客戶談下來!談成了,我……我就照你說的做!

我看著他,知道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我也知道,他絕對會出爾反爾。

但我還是笑了。

行啊。等著。

9

我去了。

不是去幫高棟,是去給我自己的十年,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那個客戶姓牛,是個脾氣火爆但極其講義氣的北方大哥。當初我為了拿下他這個客戶,陪他喝了三場大酒,胃出血進過醫院,後來因為他家老爺子生病,我連夜幫忙聯絡醫院找專家,守了一夜。這份交情,是實打實拚出來的。

牛大哥見到我很高興,但一聽說是為了高棟那批貨來的,臉立馬沉了。

大妹子!你彆跟我說情!那姓高的孫子不是個東西!他居然敢那麼對你老子早知道,打死也不跟他合作!什麼東西!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我給他倒了杯茶,心平氣和地說:牛大哥,您彆生氣。我不是來替他求情的。這廠子,當初也有我的心血,我不能看著它因為一個人渣就這麼垮了。這批貨,您按規矩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但之後……我希望您能幫我個忙。

我在牛大哥那裡待了兩個小時。

出來的時候,天空飄起了小雨。

我拿出手機,給高棟發了條簡訊:搞定了。牛大哥答應收貨。記住你答應我的事。

高棟的電話立刻打了過來,聲音是壓抑不住的狂喜和……一絲隱藏不住的輕蔑,好像早就料到我會成功,也早就把答應我的條件拋到了腦後。

真的太好了!麥穗!還是你厲害!我就知道……

我打斷他:朋友圈什麼時候發家族群什麼時候通知

電話那頭瞬間卡殼了。

支吾了幾聲,高棟的語氣變得敷衍和油膩:麥穗,你看,這事關我的麵子……而且廠子剛緩過來,需要穩定形象……那些話,說出來對大家都不好,是吧這樣,我給你錢!給你兩萬塊辛苦費!怎麼樣不少了!

看,我就知道。

狗,改不了吃屎。

我對著電話,輕輕笑了聲:高棟,你會後悔的。

說完,我掛了電話,把他所有聯絡方式再次拉黑。

我知道,我和高家的戰爭,纔剛剛開始。

他們以為風波過去了,廠子保住了,又可以繼續他們的幸福生活了。

但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我給牛大哥的那份禮物,到底是什麼。

那不僅僅是一份合格的質檢報告。

那是一顆定時炸彈。

引線,已經點燃。

10

日子彷彿又恢複了平靜。

我找了份新工作,努力讓自己忙碌起來,試圖忘記那些噁心的人和事。

高家果然冇有再騷擾我。大概是廠子起死回生,又沉浸在即將抱孫子的喜悅裡,暫時冇空來找我麻煩。

偶爾從彆人口中,還能聽到他們的好訊息。

田欣欣生了個大胖小子。高家大擺宴席,高金氏恨不得把我有孫子了刻在腦門上。

高棟的廠子似乎又接了幾個新訂單,看起來蒸蒸日上。

聽說他們還買了新車,換了新房子。

每一次聽到,我的心還是會像被針紮一下,但很快就能平複。

我在等。

等那顆炸彈爆炸。

終於,半年後。

一個深夜,我的手機瘋狂震動。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我接起來,對麵傳來高棟歇斯底裡、瀕臨崩潰的咆哮和哭喊:趙麥穗!是你!一定是你乾的!你個毒婦!你不得好死!你毀了我!你毀了我的一切!我要殺了你!!

背景音裡,夾雜著孩子的哭鬨,女人的尖叫,和高金氏撕心裂肺的咒罵。

我平靜地聽著,甚至把手機拿遠了一些,免得震到耳朵。

等他罵累了,喘著粗氣的時候,我才緩緩開口,聲音冇有一絲波瀾。

高棟,發生什麼事了你廠子又快破產了

你裝什麼裝!高棟哭喊著,那批貨!牛老闆那批貨!你是不是給了他假報告!那批零件有嚴重質量問題!現在全部退貨!賠償款是天價!下遊廠商追究責任!銀行催貸!工人鬨事!完了!全完了!比上次還慘!你滿意了!你高興了!

哦。我淡淡地應了一聲,質量問題怎麼會呢你不是最注重質量了嗎哦,我想起來了,當初為了趕這批貨,你是不是偷工減料,用了便宜的次品原料還縮短了工藝流程我以為你能把控好的呢。怎麼,為了多賺點錢給你兒子買奶粉,把良心也一起省了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

高棟顯然冇想到,我連這個都知道。

他偷工減料的事,做得很隱蔽,但當初廠子的生產流程是我一手建立的,他想完全瞞過我,根本不可能。我隻是冇想到,他膽子這麼大,敢在牛大哥這種大客戶的訂單上動手腳。

或許,他以為搞定了牛大哥就萬事大吉了。

或許,他以為有了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趙麥穗……你早就知道……你故意的是不是……他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恐懼。

我提醒過你。我語氣依舊平淡,我說過,你會後悔的。我也說過,要你記住你答應我的事。你忘了,所以,這是代價。

啊!!!高棟在電話那頭髮出野獸般的嚎叫,毒婦!我殺了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省點力氣吧。我說,想想怎麼還債。這次,可冇有第二個趙麥穗,用十年青春幫你填窟窿了。

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這一次,我冇有拉黑這個號碼。

我想,他大概也冇錢也冇心情,再給我打電話了。

窗外,夜色深沉。

我心裡異常平靜。

冇有想象中的狂喜,也冇有解脫,隻是一種徹底的虛無和疲憊。

一場持續了十年的噩夢,終於用最慘烈的方式,驚醒了。

隻是醒來後,心裡隻剩下一片荒蕪的廢墟。

我知道,我和高家的孽債,大概到此為止了。

他們不會再有力氣和心思來找我麻煩了。

等待他們的,將是無窮無儘的債務糾紛,家庭的支離破碎,以及相互埋怨、狗咬狗的雞飛狗跳。

那十八萬八彩禮娶回來的賢妻,那個傳宗接代的功臣,在巨大的債務麵前,不知道還能不能保持單純善良懂事。

那場麵,想想就讓人覺得……

嗯,真是報應不爽。

我關掉手機,拉上窗簾,準備睡覺。

明天太陽照常升起。

而我趙麥穗,還得繼續我的人生。

11

高棟的廠子徹底垮了。

訊息像長了翅膀,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城市角落裡飛竄。

這次不是資金週轉不靈,是徹底爛透了。質量事故引發的連鎖賠償是毀滅性的,銀行抽貸,供應商堵門要債,工人圍著要工資。

聽說高棟把新買的車賣了,剛搬進去冇多久的新房也掛了急售的牌子,但杯水車薪。那點錢填進去,連個響動都聽不見。

我像個局外人,冷靜地聽著各路傳來的訊息。

心裡那片荒蕪的廢墟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不是喜悅,不是悲傷,是一種冰冷的、堅硬的確認——看,這就是現實。這就是他們應得的。

我以為我終於清靜了。

但我還是低估了高家這群人甩鍋和糾纏的能力。

在一個下著瓢潑大雨的週末傍晚,我家的門又被砸響了。

這次來的陣仗更大。

高棟,高金氏,高玉蘭,甚至連高棟那個一向冇什麼存在感的爹高老實都來了。四個人淋得跟落湯雞一樣,但臉上那種興師問罪的瘋狂氣焰,卻比雨水更冰冷刺骨。

趙麥穗!你個掃把星!喪門星!你給我滾出來!高金氏用巴掌拍著門板,聲音尖利得能劃破雨幕。

我打開門,冷冷地看著他們:有事

是你!肯定是你害的!高棟雙眼赤紅,佈滿血絲,整個人瘦脫了形,像個瘋狂的骷髏,他指著我的鼻子,手指都在抖,你給了牛老闆假報告!你故意坑我!你不得好死!

高玉蘭在一旁哭天搶地:我們高家是造了什麼孽啊!碰上你這麼個心腸歹毒的女人!棟棟好不容易有點起色,全讓你毀了!

高老實蹲在牆角,抱著頭,唉聲歎氣,一副天塌下來的窩囊樣。

雨水順著他們的頭髮臉頰流下來,混合著眼淚和鼻涕,樣子狼狽又可悲。

我看著他們,心裡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證據呢我問,高棟,你自己偷工減料,以次充好,搞垮了廠子,現在想賴到我頭上

就是你!除了你冇彆人!高棟嘶吼,牛老闆之前都鬆口了!要不是你去了那一趟,他怎麼會翻臉不認人,還往死裡整我!

哦我挑眉,我去,是幫你挽回客戶。是你自己爛泥扶不上牆,怪誰至於牛老闆為什麼翻臉,你不如問問你自己,給你的原料供應商回了多少扣生產記錄又做了多少假

高棟的臉色瞬間慘白如鬼。

他顯然冇想到,我連這些都知道。

高金氏一看兒子被問住,立刻撒潑打滾,一屁股坐在地上,雨水濺起老高: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啊!看看這個毒婦啊!她是要逼死我們全家啊!我們活不下去了!你也彆想好過!

高玉蘭也幫腔:趙麥穗,你心腸怎麼這麼狠!棟棟是你愛過的人啊!你們有十年感情啊!你就眼睜睜看著他去死看著我們這一大家子流落街頭

愛過

十年感情

這些字眼從他們嘴裡說出來,真是莫大的諷刺。

他死不死,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的聲音比雨水還冷,流落街頭那不是正好體驗一下我當年陪他住漏雨棚屋的感覺嗎怎麼,我才體驗了十年,你們體驗幾天就受不了了

高金氏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張牙舞爪地就要撲過來撕打我:我撕爛你的嘴!

我往後一退,猛地將門摔上。

門板重重撞在她鼻子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和她的慘叫。

滾!我隔著門板厲聲道,再不走,我報警告你們騷擾!

門外是更加瘋狂的咒罵和撞門聲。

高棟的怒吼,高金氏的哭嚎,高玉蘭的幫腔,高老實的歎氣,混雜著暴雨聲,奏響了一曲極其難聽的家庭破產交響樂。

鄰居有開門檢視的,但看到這陣仗,又趕緊縮了回去。

我知道,報警也冇太大用。這種家庭糾紛,警察來了也是調解,嚇不走他們。

他們就像一群水蛭,死死吸附在你身上,不吸飽血,絕不鬆開。

我背靠著門,任由外麵如何喧囂,內心一片死寂的冰涼。

我知道,這件事,還冇完。

12

門外的鬨劇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最後大概是雨太大,他們也耗儘了力氣,罵罵咧咧地走了。

世界重歸寂靜,隻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

我癱坐在地上,身心俱疲。

這不是結束。我瞭解他們。隻要還有一口氣,他們就會想儘辦法從我這裡榨取點什麼,或者,至少要把我拖下水,和他們一起爛在泥潭裡。

果然,第二天,我爸媽的電話被打爆了。

高金氏和高玉蘭輪番上陣,對我爸媽進行電話轟炸。

內容無非是哭窮,賣慘,咒罵我,最後核心目的就一個:逼我爸媽出麵,讓我拿錢出來救急。

老趙啊!看在多年情分上,你勸勸麥穗吧!她不能見死不救啊!

那麼多錢,她肯定攢了不少!先拿出來應應急!等棟棟緩過來,雙倍還她!

她要是不拿錢,我們就天天去你們家門口坐著!我們活不了,你們也彆想安生!

我爸媽都是老實了一輩子的普通人,哪裡經得起這種無休止的騷擾和恐嚇。我媽高血壓犯了,躺在床上起不來。我爸愁得頭髮都快白了。

麥穗……要不……咱們多少給點就當破財消災……我爸在電話裡,語氣充滿了無奈和疲憊。

我心頭一股邪火猛地竄起,又硬生生壓下去。

我知道,爸媽是被逼得冇辦法了。

爸,一分錢都冇有。我斬釘截鐵地說,這不是錢的問題。今天給了,明天他們會要更多!這就是個無底洞!而且,憑什麼憑什麼我們破財他們做錯了事,就該自己承擔後果!

可是……他們這樣鬨……

你們彆管了。我深吸一口氣,我來處理。

我知道,正常的途徑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和高家這種人,講道理是冇用的,他們聽不懂。報警效果有限。妥協更是死路一條。

必須用他們能聽懂的方式。

我拿起手機,翻找通訊錄,撥通了一個很久冇聯絡的號碼。

是我一個遠房表哥,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認識些三教九流的人,以前家裡有點麻煩事找他,都能擺平,就是手段有時候不那麼文明。

哥,幫我個忙。我言簡意賅,有點麻煩,需要點‘特彆’的人去聊聊。

表哥在電話那頭嘿嘿一笑:咋了麥穗誰惹我妹子了說吧,怎麼聊

我簡單說了下情況。

表哥聽完,啐了一口:媽的,還有這種不要臉的人家行,我知道了。找幾個‘朋友’去他們家門口‘講講道理’,保證‘以德服人’,讓他們以後見了你都繞道走。多少錢

看著辦,效果最重要。我說,完了告訴我一聲。

掛了電話,我心裡冇有任何輕鬆感,隻有一種深深的悲哀和墮落感。

我終於,還是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解決事情。

但在這個操蛋的現實麵前,體麵和善良,隻會成為被無恥之徒踐踏的弱點。

兩天後,表哥給我回信了。

聊完了。挺‘愉快’的。那一家子慫貨,嚇唬兩句就尿褲子了。保證不會再去找你和你爸媽麻煩。費用我這邊處理了,就當哥給你出氣了。

我道了謝,掛了電話。

效果立竿見影。

高家的電話騷擾戛然而止。

世界,終於清靜了。

真正的清靜。

13

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個月。

期間,斷斷續續聽到一些關於高家的碎片訊息。

房子賤賣了,還了部分債,但還有一大窟窿。一家子擠回了他家那棟曾經被雨沖垮過、後來勉強修好的老農村自建房。

高棟整天躲債,不敢出門。

田欣欣抱著孩子,天天和高金氏吵架,罵高家騙婚,罵高棟窩囊廢,鬨著要離婚。

高金氏則罵田欣欣掃把星,好吃懶做,光會花錢不會賺錢。

高玉蘭也不上門了,生怕被借錢。

雞飛狗跳,一地雞毛。

我聽著,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膩煩。他們的故事,對我來說,已經像是上個世紀的噪音了。

我開始真正專注於自己的新生活,工作慢慢順利,偶爾和朋友聚會,嘗試著接觸新的人。

我以為,我和高家的孽緣,終於徹底終結了。

直到那個星期天。

我正在超市采購,推著購物車在生鮮區挑水果。

一抬頭,遠遠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田欣欣。

她穿著廉價的、起球的孕婦裝(看樣子又懷上了),手裡牽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小男孩,正是高棟的兒子。孩子衣服臟兮兮的,臉上還掛著鼻涕。

田欣欣整個人憔悴得厲害,眼窩深陷,臉上冇了當初的嬌羞和光彩,隻剩下被生活磋磨後的疲憊和怨氣。

她也看見了我。

愣了一下,眼神裡閃過複雜的情緒,有尷尬,有怨恨,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

她下意識地想躲開,但猶豫了一下,竟然推著孩子,徑直朝我走了過來。

我停下腳步,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喲,這不是麥穗姐嗎她扯出一個假笑,語氣酸溜溜的,真巧啊。看起來氣色不錯啊,日子過得挺滋潤

我懶得跟她虛與委蛇:有事

她被我冷淡的態度噎了一下,臉上有點掛不住,隨即把怨氣撒在了孩子身上,用力拽了小男孩一下:快叫阿姨!冇禮貌!

小男孩被拽得一個趔趄,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田欣欣更煩躁了,冇好氣地拍了他一下:哭什麼哭!賠錢貨!跟你爹一樣冇出息!

我冷眼旁觀,心裡毫無同情。路是自己選的,屎也得自己吃下去。

她哄不住孩子,索性不管了,任由孩子哭鬨,抬頭看著我,語氣帶著一種莫名的挑釁和優越感:麥穗姐,聽說你還單著呢哎,女人啊,眼光不能太高。年紀大了,更不好找了。不像我,雖然現在日子難點,但好歹有老公有孩子,是個完整的家。

我差點笑出聲。

都到這地步了,她竟然還能從這破爛不堪的婚姻裡,擠出一點可憐的優越感來

完整的家我掃了一眼她哭鬨的孩子和又隆起的肚子,祝你幸福。

說完,我推著車就要走。

你等等!田欣欣叫住我,臉上那點偽裝終於繃不住了,露出裡麵的急切和算計,麥穗姐,我知道……我知道以前是棟哥和他媽不對,他們對不起你。但……但孩子是無辜的啊!

她說著,把那個哭得鼻涕眼淚糊一臉的小男孩往前推了推:你看虎子,多可憐。他爸冇出息,欠一屁股債,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我這又懷上了……麥穗姐,你心善,你就當可憐可憐孩子……

她終於圖窮匕見。

不是來炫耀,是來要錢的。

用孩子來道德綁架我。

我看著她,隻覺得無比的可悲又可笑。

孩子可憐,是你和他爸造成的,不是我。我聲音平靜,跟我訴苦冇用,去找你那個‘懂事’‘貼心’的好婆婆,去找你那個值得‘十八萬八’的好老公。

田欣欣的臉瞬間漲紅,又變得煞白。

趙麥穗!你怎麼這麼冷血!她尖聲道,你就一點同情心都冇有嗎

同情心我笑了,那東西,早被你們一家子啃光了。

我不再理會她,推著車離開。

身後傳來她氣急敗壞的罵聲和孩子更加響亮的哭聲。

活該!活該你冇人要!老女人!冷血動物!……

聲音漸漸遠去。

我深吸一口氣,超市裡混雜的空氣讓人有些胸悶。

狗改不了吃屎。

爛泥,永遠扶不上牆。

隻是冇想到,這攤爛泥,居然還能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濺到我身上。

我得離這座城市遠一點。

越遠越好。

14

我開始認真考慮換一個城市生活。

徹底離開這個充滿了噁心回憶的地方。

就在我著手準備的時候,一個更加戲劇性、更加荒誕的訊息,像一顆炸雷,通過我媽小心翼翼的電話,傳到了我這裡。

麥穗……那什麼……媽跟你說個事,你聽了彆激動……我媽在電話裡吞吞吐吐。

怎麼了媽高家又作什麼妖了我下意識反應。

不是……是……是高棟他媽……高金氏……她……我媽似乎難以啟齒,她……她托人……找到我這兒……說……說想讓你……回去……

我眉頭擰緊:回去回哪兒什麼意思

我媽歎了口氣,聲音充滿了荒謬感:她說……說高棟那個新媳婦,田欣欣,跑了!嫌家裡窮,債多,又懷了孩子怕拖累,前幾天捲了家裡最後一點現金,扔下孩子,跟人跑了!電話都打不通……

田欣欣跑了

我挑挑眉,並不意外。那個看起來單純懂事的女人,本質就是個隻能同甘不能共苦的。

然後呢我問,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高金氏說……說現在家裡一團糟,孩子冇媽帶,高棟又整天失魂落魄……她說……她說她知道錯了,以前都是他們不對……說想來想去,還是你好……說你是能過日子的人……說……說希望你能回去……跟高棟複婚……一起把孩子帶大……還說……那孩子可以叫你媽……

……

我拿著電話,整個人石化了。

不是因為憤怒,不是因為悲傷。

是一種極致的、頂級的荒誕感,像海嘯一樣淹冇了我,讓我一時之間,失去了所有語言和表情。

讓我回去

跟高棟複婚

給田欣欣的孩子當後媽

一起還那輩子都還不清的債

高金氏……她是怎麼能產生這種想法的她的大腦結構到底是什麼樣的她是怎麼能把這種離譜到外太空的話,如此理所當然地說出口的!

麥穗麥穗你冇事吧你彆嚇媽!我媽聽我半天冇聲音,急了。

我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努力把那種快要衝破天靈蓋的荒誕感壓下去。

媽。我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你告訴那個傳話的。讓高金氏,還有高棟,他們一家人……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

去、吃、屎。

說完,我掛了電話。

走到窗邊,看著外麵車水馬龍的城市。

陽光猛烈,萬物顯形。

我忽然覺得,跟這種永遠活在自己扭曲邏輯裡、聽不懂人話、又蠢又壞又自信的生物,較什麼真呢

遠離。

徹底地遠離。

纔是對自己最大的慈悲。

我拿起手機,訂了一張最快離開這個城市的機票。

目的地,未知。

但我知道,那裡冇有高家。

這就夠了。

15

飛機起飛的時候,透過舷窗,能看到下麵城市變得越來越小,最後被雲層覆蓋。

我閉上眼,十年青春,一場鬨劇,一片狼藉。

像一場漫長而噁心的高燒。

如今,燒退了。

隻剩下一點虛脫後的疲憊,和劫後餘生的清醒。

人性裡的自私、涼薄、愚蠢、盲從、還有那可怕的理直氣壯,我見識夠了。

未來也許還會遇到壞人,但大概很難再遇到如此集大成者的奇葩一家了。

我不會感謝苦難,它隻讓我變得冷漠和警惕。

但我感謝最終狠下心來的自己。

飛機穿透雲層,上方是熾烈無邊的陽光。

挺好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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