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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守了三年活寡。
丈夫甦醒,睜眼第一件事,是讓我滾。
我點頭,寫下婚契解除四個字。
婆婆卻撕了我的紙,叫下人打包她的金銀細軟。
她拉住我的手,眼睛在發光。
彆跟他廢話,媽跟你一起走,這破日子不過了!
01
我拿著寫好的婚契解除書,站到婆婆麵前。
娘,我跟顧硯深不過了。
她正在修剪一盆墨蘭,花枝上最後一滴水珠滾落。
她抬眼,目光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
想好了
我點頭,把紙遞過去。
想好了。你放心,以後我也會回來看你。
這三年,在顧家這個地方,隻有顧家的主母柳玉蘅,真心待我。
她冇接那張紙。她放下剪刀,擦乾淨手,嘴角忽然勾起一個弧度。
收拾東西。她對身邊的張媽說。
張媽愣住。
柳玉蘅看著我,眼睛裡是前所未有的光。
走,娘跟你一起走。
我腦子瞬間空白。
那……我爸呢我指的是顧家家主,我名義上的公公,顧明遠。
柳玉蘅擺手,語氣輕得像撣掉一點灰塵。我跟他,也散夥。
啊
這個資訊量太大,我的大腦燒了。
我上輩子是個程式員,猝死在工位上,再睜眼就成了沈家大小姐沈清禾。
沈家綢緞生意破產,欠了江南第一鹽商顧家一大筆錢。
顧家點名要沈家女兒抵債,嫁給他們昏迷三年的獨子顧硯深沖喜。
原主抵死不從,一根白綾把自己送走,換我來了。
我睜開眼,爹孃跪在床邊哭。
我開口第一句:我嫁。
打工人,不講究情愛,隻看利益。
顧家是江南首富。
嫁過去,就是有錢有閒的活寡婦,不用伺候丈夫,不用應付公婆。
這種好事,上哪找去
我爹抹淚,說對不住我。
我娘哭得更凶:清禾,顧家那種地方,吃人不吐骨頭。
我心裡盤算,骨頭再硬,能硬過甲方的需求
02
一個月後,我坐著小轎進了顧家。
冇有賓客,冇有拜堂,儀式簡單得像個流程。
晚上,我的婆婆柳玉蘅,把我叫到她房裡。
給了我一個箱子,裡麵是金條和地契。
好孩子,委屈你了。她的聲音很溫柔,以後,顧家的錢你隨便花,下人你隨便使喚。床上那個……你就當他是個會喘氣的物件,不用管。
我看著她,柳玉蘅年輕時一定是江南第一美人,此刻眼角雖有細紋,依舊風韻逼人,隻是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總藏著一抹化不開的愁。
我當時以為她不待見自己兒子,後來才知道,她是心疼兒子,也心疼我。
她說:照彥三年前在生意場上被人暗算,落水傷了頭,就再冇醒過。大夫說,可能一輩子都這樣了。
沖喜,不過是求個心理安慰。
我點頭,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這婆婆,能處。
接下來的三年,我過上了夢想中的退休生活。
我每天帶著丫鬟在園子裡散步,去庫房盤點那些幾輩子都花不完的珠寶首飾。
柳玉蘅待我極好。
她不讓我立規矩,不讓我晨昏定省。
我們更像閨蜜。
我教她打麻將,她很快殺遍顧家無敵手。
她怕我輸錢難過,每次散了牌局,都偷偷塞給我幾張銀票。我把上輩子那套粗淺的理療知識用在顧硯深身上,每天給他按摩肢體,活動關節,防止肌肉萎縮。
柳玉蘅看見了,也不多問,隻是給我的月錢又加了一倍。
我每晚回到那個空曠的房間,都會對著床上那個帥得人神共憤的擺件說兩句。兄弟,謝了。不是你躺得這麼安詳,我哪有這種好日子。
我以為這種日子會一直過下去。
03
那天,我正和柳玉蘅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臉上敷著我自製的黃瓜麵膜,喝著冰鎮酸梅湯。
一個小廝連滾帶爬地跑進來。
主母!少夫人!大少爺醒了!大少爺睜眼了!
完了,我的帶薪躺平生活結束了。
我手忙腳亂想去洗臉,手腕被婆婆按住。
她慢條斯理揭下臉上的黃瓜片,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急什麼他醒他的,耽誤我們敷臉了
我快哭了:娘!那可是你親兒子!
婆婆哦了一聲,冇什麼情緒:是哦。
等我和婆婆收拾妥當,不緊不慢晃到主院。
那個昏睡了三年的男人,已經靠坐在床頭,他臉色蒼白,但那張臉依舊俊美得毫無瑕疵。
眉眼間有婆婆的精緻,更多的卻是顧明遠那種拒人千裡的冷漠,一雙眼睛,像冬日裡的寒潭,看過來的時候,冇有半點溫度。
我心裡咯噔一下,硬著頭皮上前:夫、夫君,你醒了。
婆婆跟在我後麵,語氣比我還客氣:照彥,醒了啊。
我偷偷看了一眼顧硯深,心想這到底是誰的親媽。
顧硯深冇理我,目光越過我,落在婆婆身上。
我和婆婆,兩個在顧家橫著走的女人,在那一瞬間,竟下意識挺直了背。
那眼神,太像顧明遠了,壓迫感十足。
過了好一會兒,他纔開口,聲音因為久不說話而沙啞得厲害:娘,她是誰
柳玉蘅麵不改色:你爹給你找的媳婦,沈清禾,給你沖喜的。你看,清禾有福氣,你這不就醒了
顧硯深淡淡地嗯了一聲。
04
他的目光掃過整個房間,我才後知後覺發現,這三年,這屋子早就被我的東西占滿了。
窗台上是我種的多肉,床上堆著我做的奇形怪狀的抱枕,椅子上搭著我改良的短袖睡衣,桌角還擺著我閒著冇事捏的醜泥人……
我看著他越來越黑的臉,腳趾在鞋裡摳出了一座顧家大院。
我……我馬上讓人來收拾。
顧硯深冇再說話,閉上眼,開始喊他的心腹進來,詢問這三年的生意狀況。
我和婆婆識趣地退了出去。
一出門,我倆同時鬆了口氣,腰都塌了下去。
我湊到柳玉蘅身邊,小聲問:娘,你怎麼也怕他他還能吃了你
婆婆瞪我一眼:還不是像他那個爹!我一看見他那眼神,就想起顧明遠,頭皮發麻。
我想起公公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深有同感。
據說上次有個賬房算錯了一筆賬,公公什麼都冇說,就看了他一眼,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當場就嚇尿了褲子。
柳玉蘅,出身書香世家,當年是江南有名的才女。
偏偏被家族安排聯姻,嫁給了當時還隻是個小商人的顧明遠。柳玉蘅用她的嫁妝和商業頭腦,幫顧明遠一步步做大,成了江南第一鹽商。
可兩人結婚二十多年,關係卻隻比陌生人好一點。
偌大的顧家,也隻有顧硯深這一個兒子。
我在這三年,見過他們夫妻倆說話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我正想著,婆婆拍拍我的手:想這些做什麼走,回屋,娘給你看新得的一批東海珍珠。
我眼睛一亮,立刻把顧硯深拋到腦後,屁顛屁顛跟著婆婆走了:還是娘最疼我!
05
顧硯深醒了,顧家上下喜氣洋洋。
婆婆吩咐廚房備了宴席,說是要慶祝。
還特意派人去城外的莊子上,把正在那邊處理事務的顧明遠叫了回來。
晚上,顧明遠果然回來了。
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女人。
一個穿著利落褲裝,身姿挺拔的女人。
她是顧家的二把手,掌管著所有對外船運的蘇淩薇。
府裡的老人都說,她是顧明遠的青梅竹馬,過命的交情。
這些年,她一直冇嫁人。
蘇淩薇五官不算頂美,但組合在一起有種英氣勃勃的味道,眼神像刀子一樣利落。
主母,聽說少爺醒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她對著婆婆笑,語氣卻很公式化。
我看得清楚,蘇淩薇出現的那一刻,婆婆臉上的笑淡了下去。
但她還是維持著主母的風度:有勞薑掌櫃掛心。
入席的時候,蘇淩薇很自然地坐在公公和婆婆中間,把他們隔開。她不停地給柳玉蘅夾菜,言語間熱絡得過分。
主母,嚐嚐這個,西湖醋魚,新來的廚子做的。
主母,最近天乾物燥,我讓人燉了燕窩,您多喝點。
我眨眨眼,這薑掌櫃,一副女主人的架勢。可她偏偏隻對婆婆一個人熱情,對公公和顧硯深,話都說不上三句。這不像宅鬥小說裡的綠茶,倒像……在宣示主權
我以前見過她幾次,每次她從外麵回來,都要來婆婆院裡坐坐,名義上是彙報生意,實際上總要說些有的冇的。
有一次我路過,聽見她對婆婆說:我跟顧明遠從小一起光著屁股長大,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我比誰都清楚。倒是主母,平日裡都喜歡些什麼那語氣,挑釁中帶著點炫耀。每次她們倆談話,顧明遠總會恰好路過,然後把蘇淩薇叫走,像是生怕柳玉蘅欺負了他的心上人。
06
就像現在,顧明遠打斷了蘇淩薇的話,開始跟她和顧硯深聊起漕運和鹽稅的事。
三個商人,聊得熱火朝天。
我看著身邊安靜喝湯的婆婆,那一瞬間,我終於明白她眼裡的愁苦從何而來。
在這個她一手建立的商業帝國裡,她像個局外人。
連她親手養大的兒子,似乎都跟父親和蘇淩薇更親近。
娘,嚐嚐這個。
我夾了一筷子糖醋裡脊放進婆婆碗裡,我讓廚房新做的,知道你愛吃這口。
婆婆眼裡的黯淡散去一點,對我笑了笑:還是清禾疼我。
為了把她的注意力從那三個男人身上拉回來,我開始說起我的新計劃。
娘,我最近在琢磨一個新東西。我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管它叫‘玉容膏’。用珍珠粉、當歸、還有幾種花瓣的汁液調和,晚上睡前抹在臉上,第二天起來,皮膚又白又滑。
這是我根據上輩子看過的美妝博主視頻,結合這個時代的材料,瞎琢磨出來的。
婆婆果然來了興趣:真有這麼神奇
當然,我信誓旦旦,我還做了種‘香皂’,比現在的皂角好用一百倍,洗完身上還有淡淡的花香。
我從東街新開的鋪子聊到城西新來的戲班,從玉容膏的配方聊到香皂該做什麼形狀,硬是撐著柳玉蘅熬過了這頓飯。
宴席散後,顧明遠和蘇淩薇去了書房,顧硯深回了自己院子。
我和柳玉蘅挪到後花園的涼亭裡歇著。
我習慣性地往軟榻上一歪,腦袋枕在婆婆腿上,手裡拿著個賬本,實際上是在構思我的商業計劃書。
娘,你說,咱們要是開個鋪子,專門賣這些東西給那些夫人小姐,能不能賺錢
婆婆聽著我的絮叨,被我描述的前景逗笑了,眼角眉梢都染上暖意。月光灑在她臉上,比白天的憂愁樣子美多了。
你這個小財迷,她點點我的額頭,隻要東西好,就冇有賺不到的錢。顧家的第一筆生意,就是我拿著嫁妝做的。
聽到這話,我心裡一動,正想追問,眼角餘光卻瞥見顧明遠站在不遠處的陰影裡。
他一出現,涼亭裡的空氣都冷了幾分。
婆婆也看見了他。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坐直了身子。
她站起來,朝顧明遠走過去,又回頭對我說:清禾,天晚了,你也早點回屋歇著吧。
看著他們一前一後走遠,我心裡歎了口氣。這對夫妻,比我寫的代碼還難懂。
07
顧硯深身體恢複得很快,半個月後,他已經能像正常人一樣處理生意。
顧家為了慶祝他痊癒,在城裡最大的酒樓望江樓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江南有頭有臉的商戶都來了。
我作為顧家少夫人,自然要陪著出席。
宴會上,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我端坐在柳玉蘅身邊,百無聊賴地吃著點心,眼角餘光卻瞥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城東絲綢商白家的千金,白月。
她的目光,像藤蔓一樣,纏在顧硯深身上。
我心裡那程式員的八卦警報,瞬間拉響了。
宴席過半,眾人三三兩兩地到酒樓的觀景台上吹風。
我正陪著柳玉蘅看江上的夜景,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我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隻見顧硯深站在一棵桂花樹下,他對麵,站著的就是白月。
男的俊,女的俏,畫麵挺美。
下一秒,白月忽然捂著臉,像是哭了,然後整個人就撲進了顧硯深懷裡。
顧硯深愣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抬了抬,竟然冇有第一時間推開她!
我差點當場鼓掌。好一齣深情大戲。
耳邊傳來旁邊幾個貴婦的議論聲:
那不是白家小姐嗎聽說當年跟顧家大少爺好著呢。
可不是,要不是林少爺出了意外,哪輪得到那個沈家女沖喜
嘖,一個破產商戶的女兒,哪比得上白小姐。你看林少爺,心裡還是有她的。
我心裡哦了一聲,全明白了。
怪不得顧硯深對我那麼冷淡,原來白月光在這兒等著呢。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我這個沖喜的工具人,是時候退位讓賢了。
我正想著,婆婆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各位夫人,背後議論主家,不是待客之道。沈清禾是顧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是我柳玉蘅親自點頭的兒媳,輪不到外人評頭論足。
那幾個貴婦臉色一白,訕訕地散了。
我吸了吸鼻子,心裡有點發酸。
這三年來,隻有婆婆會這樣毫無保留地護著我。
為了她,我也必須和離。我不能讓她為了我,跟整個顧家,跟她兒子作對。
08
望江樓那場宴會後,我下了最後的決心。
這天,趁著顧硯深和顧明遠都去了城外的鹽場,府裡格外清靜。
我回到自己院裡,鋪開紙,提筆寫下婚契解除書幾個字。
這三年,柳玉蘅給我的金銀,加上我盤算的商業計劃,足夠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顧家少夫人這個位置,對我來說,早就無所謂了。
唯一捨不得的,就是婆婆。
我揣著寫好的解除書去找她,把來意說了。
娘,我跟顧硯深不過了。
她正在修剪一盆墨蘭,花枝上最後一滴水珠滾落。
她抬眼,目光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
想好了
我點頭,把紙遞過去。想好了。你放心,以後我也會回來看你。
她冇接那張紙。她放下剪刀,擦乾淨手,嘴角忽然勾起一個弧度。
收拾東西。她對身邊的張媽說。
張媽愣住。
柳玉蘅看著我,眼睛裡是前所未有的光。走,媽跟你一起走。
我腦子瞬間空白。那……公公呢
婆婆擺手,語氣輕得像撣掉一點灰塵。我跟他,也散夥。
婆婆,我走是因為跟您兒子過不下去了,您跟著湊什麼熱鬨我急了,拉住她的袖子。
柳玉蘅回頭,對我一笑:清禾,人要懂得及時止損。我耽誤了二十年,你不能再耽誤。
可公公他……我還是猶豫。
柳玉蘅的眼神卻很堅定:清禾,照彥長大了,顧家也穩了。我也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她身邊的張媽紅著眼眶,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點頭:是啊,夫人,早該走了。
那天下午,我們在顧明遠和顧硯深的書房裡各留了一封信。
然後,帶著婆婆這些年攢下的全部私產,還有我那點小金庫,坐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從顧家的後門離開了。
車輪壓過青石板路,我回頭看了一眼那高大的門楣。
再見了,我的帶薪躺平生活。
你好啊,我的自由人生。
09
婆婆在城南有一處私宅,名叫疏影閣,是她當年的陪嫁。
這宅子我從未來過,一進去,就被驚豔了。
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比顧家大宅還要精緻典雅。
這麼漂亮的地方,您怎麼不住我跑前跑後,看花了眼。
婆婆站在庭院裡,神色有些恍惚: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嫁進顧家後,就再也冇回來過。
過去的事不想了!我拉住她的手,笑得燦爛,從今天起,這裡就是咱們的根據地!咱們要乾一番大事業!
婆婆被我逗笑:好,就按你說的,乾一番大事業。
我們花了兩天時間安頓下來。
第三天,我就拿出了我的計劃。
我的計劃書,是我用炭筆畫在幾張大紙上的,包含了產品定位、目標客戶、營銷策略和財務預算。
我把玉容膏和香皂的樣品拿給柳玉蘅看。
婆婆試用之後,眼睛都亮了:清禾,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這東西要是賣出去,全江南的女人都要瘋了。
我得意地揚揚下巴:那當然。我的計劃是,不走尋常路。
我開始闡述我的商業模式。
我們不直接開鋪子。我們利用疏影閣這個地方,打造一個全江南最高階的女性會所。隻有會員才能入內,會員費就是門檻。在這裡,她們可以喝茶、聽戲、聊天,當然,最重要的是,可以買到我們獨家生產的護膚品。我們要賣的不是東西,是身份,是體驗,是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
婆婆的執行力超乎我的想象。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圖。
她動用自己多年積攢的人脈,請柬一張張送出去。又買下城裡最好的幾個鋪麵,改造成工坊,招募可靠的女工,開始批量生產。
半個月後,疏影閣的名聲就在江南的貴婦圈裡傳開了。
首批限量發售的玉容膏,三天就被搶購一空。有人甚至出三倍的價格,隻為求一盒。
我和婆婆在賬房裡看著流水一樣的銀子,笑得合不攏嘴。
這期間,顧明遠和顧硯深派人找了我們好幾次,都被疏影閣的護衛攔在了門外。
婆婆說:不見。讓他們冷靜冷靜。
我看著她容光煥發的樣子,覺得離開顧家,真是我們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10
一個月後,疏影閣正式開業。
我們舉辦了一場盛大的開業典禮,江南所有收到請柬的貴婦名媛都來了。
疏影閣裡,絲竹悅耳,笑語盈盈。
我和婆婆作為主人,在人群中穿梭應酬。
我從冇見過婆婆這麼開心,她整個人都在發光。
就在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疏影閣的大門被人從外麵粗暴地推開。
顧明遠和顧硯深,帶著一群家丁,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
瞬間,整個院子都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門口。
空氣凝固了。剛纔還熱鬨非凡的庭院,此刻落針可聞。女客們手裡的茶杯停在半空,臉上的笑容僵住,驚恐地看著門口那兩個煞神。
顧明遠的眼神像冰刀,掃過在場的女客,最後落在婆婆身上,聲音裡壓著怒火:柳玉蘅!胡鬨夠了冇有!跟我回去!
顧硯深跟在他身後,目光卻死死地盯著我,眉頭緊鎖。
我身邊的貴婦們嚇得大氣不敢出。
我擋在柳玉蘅身前,冷冷地看著他們:林老爺,這裡不歡迎你們。
顧明遠怒極反笑:反了你了!這裡是我顧家的產業,我想來就來!
你錯了,柳玉蘅從我身後走出來,聲音平靜卻有力,疏影閣是我的陪嫁,房契地契上寫的都是我柳玉蘅的名字,跟顧家冇有半點關係。今天是我開業的日子,你們要是來賀喜,我歡迎。要是來鬨事,就請出去。
顧明遠正要發作,一個清亮的女聲從他身後傳來。
顧明遠,你在這裡發什麼瘋
11
蘇淩薇一身勁裝,大步走了進來。她看都冇看顧明遠,徑直走到柳玉蘅麵前。
所有人都以為她要幫顧明遠說話。
結果,蘇淩薇看著柳玉蘅,眼神忽然變得柔軟,甚至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羞怯和心疼。
阿晚,她輕聲說,我聽說你開了疏影閣,特地來給你道賀。
柳玉蘅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蘇淩薇從懷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打開,裡麵是一支流光溢彩的鳳凰金釵。
我知道你喜歡這些,她把釵遞到柳玉蘅麵前,鼓起勇氣,一字一句地說,阿晚,我這些年……留在顧家,不是為了他。我心裡念著的,從來都是你。
轟的一聲,我感覺我腦子裡的八卦宇宙爆炸了。
柳玉蘅美目圓睜,指著蘇淩薇,又指著顧明遠,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你……你們……
顧硯深站在一旁,一臉無奈地開口:娘,其實我早就知道薑姨的心思。她當年在生意場上救過爹的命,爹一直把她當恩人,當妹妹,我……我也不敢說。
這下,全明白了。
什麼青梅竹馬,什麼紅顏知己,全都是假的!
蘇淩薇喜歡的一直是柳玉蘅!她留在顧家,是為了柳玉蘅!她對婆婆的那些挑釁,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顧明遠站在原地,一張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黑,精彩得像調色盤。他看著蘇淩薇,又看看柳玉蘅,嘴巴張了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柳玉蘅捂著心口,氣得渾身發抖,她這二十年的委屈、隱忍、自我懷疑,在這一刻全都找到了一個荒誕至極的出口。她指著顧明遠和顧硯深,憋了半天,終於吼了出來:
你們……你們這對混賬父子!都給我滾!
12
都滾!
柳玉蘅指著大門,平日裡最端莊的儀態都不要了。
蘇淩薇看著她,眼神裡滿是心疼,卻還是對顧明遠說:走吧,讓她靜一靜。
她半拖半拽地,把還在震驚中的顧明遠拉走了。
疏影閣的客人們也識趣地紛紛告辭,走的時候看我們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同情。
偌大的院子,很快隻剩下我們幾個人。
柳玉蘅氣得不輕,轉身進了內室。
我正想跟過去,手腕卻被顧硯深拉住了。
沈清禾,他叫我的名字,聲音有些乾澀,白月那件事,我可以解釋。
我挑眉看他,示意他繼續。
白家想跟顧家聯姻,換取我們對他們絲綢生意的支援。那天在望江樓,她是故意做戲給我看,也是給外人看。他頓了頓,眉頭皺得更緊,她撲過來的時候,我冇反應過來,不是有意縱容。我昏睡三年,對很多事情的反應都慢了半拍。
我慢悠悠地哦了一聲。
顧硯深似乎冇想到我反應這麼平淡,耳根竟然有點紅了。
他又說:我雖然不愛說話,但……感情的事,始終如一。而且,那三年,你趁我昏迷,天天給我按摩,還……還幫我換衣服,你得對我負責!
我差點笑出聲。
這人是偷偷看了多少我們疏影閣的宣傳話本啊連負責這種詞都學會了
我怎麼負責我故意逗他。
你……他憋了半天,忽然抬頭,眼神灼灼地看著我,總之,你不能隻寫解除書,不認賬。給我一個機會,一個重新認識你的機會。
我擺擺手:行吧,負不負責,看你表現。
打發走顧硯深,我進了內室。
柳玉蘅正坐在窗邊發呆。
我走過去,給她遞了杯熱茶:娘,消消氣。
她轉過頭,眼眶是紅的,眉宇間卻帶著幾分茫然:清禾,我不知道……我活了大半輩子,好像第一次這樣,不知道該怎麼辦。
想起今天那場驚天動地的告白,我還是覺得像做夢一樣。
我挨著她坐下:娘,其實薑掌櫃人不錯。她有能力,有魄力,還……那麼多年心裡隻有你一個人,但她一個女子......
柳玉蘅冇說話,隻是看著窗外。
我知道,她需要時間。
這二十年的誤會,不是一天兩天能解開的。
13
之後的一個月,江南商界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顧家家主顧明遠,辭去了所有職務,將生意全權交給了兒子顧硯深。他自己則每天雷打不動地到疏影閣門口報到,風雨無阻,像個門神。但他從不進來,隻是在門口站著,等到天黑再走。
第二,顧家大少爺顧硯深,成了疏影閣的免費勞工。他利用顧家的渠道,幫我們解決了原料供應和鋪貨的所有問題,任勞任怨,隨叫隨到。
而蘇淩薇,則正式成了疏影閣的合夥人。
她和婆婆之間,有種奇妙的默契。她們不談感情,隻談生意。
兩個商業女強人聯手,疏影閣的生意版圖迅速擴張,幾乎壟斷了整個江南的女性高階消費市場。
這天,我和婆婆站在疏影閣最高的閣樓上,看著樓下花園裡熱鬨的景象。
清禾,柳玉蘅忽然開口,你說,我是不是該給顧明遠一個機會
我笑著看她:媽,這是你的事,你自己決定。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援你。
她也笑了,眼裡的愁苦早已散儘,隻剩下釋然和通透。
我轉頭,看見顧硯深正站在樓下,抬頭望著我。陽光落在他身上,那張冷峻的臉,似乎也柔和了許多。
他看見我看他,對我揚起一個有些笨拙的笑容。
我忽然覺得,我那本《霸道鹽商和他的沖喜新娘》的話本,或許可以改個結局了。
比如,改成《我和婆婆搞事業,渣男父子追妻火葬場》。
嗯,這個名字,一定能大賣。
顧明遠番外
二十年前,我娶了柳玉蘅。
她是江南有名的才女,而我,隻是個剛有點起色的小商人。
所有人都說我高攀了。
我知道。
新婚夜,她背對著我,說:顧明遠,我不喜歡你,你也彆指望我會對你好。
我說了聲好,轉身去了書房,一夜冇睡。
我那時想,沒關係,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她是我的妻子,我護著她一輩子,就夠了。
我用她的嫁妝,把生意做大,成了江南首富。我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想讓她開心。
可她好像從來都不開心。
她看我的眼神,總是冷冰冰的。
後來,蘇淩薇出現了。她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像親妹妹一樣。她性格直爽,有什麼說什麼。
她總在我耳邊說:阿晚那麼好,你為什麼不對她好一點喜歡就去說啊,憋在心裡誰知道
我嘴笨,不知道怎麼說。
我以為我對她好,就是給她錢,給她最好的生活。
我看到蘇淩薇總去找她,心裡還挺高興,覺得她們能做個伴。
我甚至冇看出來,蘇淩薇看阿晚的眼神,和我看阿晚的眼神,是一樣的。
直到阿晚留下那封信,帶著沈清禾走了。
我纔像被人打了一悶棍,徹底醒了。
我弄丟了她。
我弄丟了我這輩子最想護著的人。
現在,我每天站在疏影閣門口。
我不敢進去,我怕她不願意見我。
我隻能站在這裡,看著她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看著她一天比一天開心。
今天,她從樓上往下看,好像看見我了。
她對我笑了。
二十年來,她第一次對我笑得那麼輕鬆。
我想,或許,我還有機會。
這一次,我不會再搞砸了。
14
日子在江南溫潤的空氣裡悄然滑過。
疏影閣的生意蒸蒸日上,我和婆婆、蘇淩薇三人被江南的商圈戲稱為三女當家。
顧硯深成了疏影閣的首席運營官,從原料采買到渠道鋪設,他都親力親為。他不再是那個冷冰冰的顧家大少爺,話依然不多,但看我的眼神,總帶著小心翼翼的溫度。
他會記得我隨口一提想吃城西那家的桂花糕,也會在我熬夜畫產品新圖樣時,默默地送來一盞溫熱的燕窩。
顧明遠則依舊是疏影閣的門神。他不再穿金戴玉,一身素色長衫,每日清晨而來,黃昏而去。
他不進來,也不說話,隻是遠遠地看著柳玉蘅在院中忙碌的身影。婆婆從不與他交談,但偶爾,她會吩咐廚房,給門口的門神送一碗熱湯。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一個溫馨而平淡的方向發展。
直到那封來自京城的信函,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信是柳玉蘅在宮中的眼線送來的。朝中一位思想古板的禦史,上奏彈劾疏影閣,罪名是聚眾淫樂,敗壞女德,動搖國本。
奏摺裡將疏影閣描繪成一個蠱惑婦人、拋夫棄子、奢靡無度的銷金窟,言辭激烈,請求聖上立刻查封,並將主事者下獄問罪。
婆婆看完信,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娘,怎麼了我心裡一沉。
她將信遞給我,聲音有些發顫:麻煩來了。這次,是衝著要我們的命來的。
我看完信,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在皇權麵前,我們辛苦建立的一切,不過是沙灘上的城堡,一個浪頭就能拍得粉碎。
15
三天後,京城的欽差就到了。
為首的是大理寺少卿,一個麵容嚴肅的中年男人。他帶著一隊官兵,直接封了疏影閣的門,理由是奉旨徹查。
所有女工被遣散,所有賬目被封存。
我和婆婆、蘇淩薇被軟禁在疏影閣的內院,不允許與外界有任何接觸。
江南的貴婦圈人人自危,曾經門庭若市的疏影閣,如今門可羅雀,隻有秋風捲著落葉,蕭瑟淒涼。
我們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危機。這不是商場上的爾虞我詐,而是來自權力頂端的碾壓。
當天晚上,顧硯深和顧明遠想儘辦法,纔買通了看守的官兵,潛了進來。
月光下,顧硯深看著我,眼裡的焦急和心疼幾乎要溢位來。清禾,彆怕,我不會讓你們有事。
顧明遠則看著柳玉蘅,這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哀求的神色:阿晚,相信我,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會護你們周全。
婆婆看著他,冇說話,但緊繃的肩膀卻微微放鬆了一些。
蘇淩薇在一旁冷哼一聲:說得好聽,現在不是說空話的時候,得想辦法。
我們五個人,第一次像一個真正的家人一樣,在危機麵前,開了一場作戰會議。
16
欽差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找到我們‘敗壞女德’的證據。我冷靜地分析道,他們找不到,就會偽造。
柳玉蘅點頭:而且,他們背後的人,是想借我們來打壓江南商戶的勢力,殺雞儆猴。
顧明遠沉聲道:這件事,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即刻動身去京城,那位上奏的禦史,我有些門路。就算傾家蕩產,我也要把這件事壓下去。
他說完,深深地看了婆婆一眼,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決絕。
顧硯深接著說:爹去京城周旋,我在江南也不能閒著。欽差要的是‘利’。我已聯絡了江南所有和顧家有生意往來的商戶,聯合起來,暫停對京城的漕運。另外,我會以顧家全部家產作為交換,請求本地官員從中斡旋,保住你們。
我愣住了。以顧家全部家產作為交換
我看著顧硯深,他這是在賭上整個顧家的未來。
不行,我立刻反對,這是我們的事,不能把顧家拖下水。
清禾,顧硯深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穩,冇有你們,顧家對我來說,冇有任何意義。以前我守著它,是因為責任。現在我用它來保護你,是因為我心甘情願。
那一刻,我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徹底崩塌了。
婆婆看著顧明遠和顧硯深,眼眶紅了。
她深吸一口氣,對我和蘇淩薇說:他們男人有男人的辦法,我們女人,也有我們女人的戰場。
她看向我:清禾,你之前寫的那些話本,不是有很多關於獨立女性、造福一方的故事嗎
我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蘇淩薇,柳玉蘅轉向她,動用我們所有的關係,把疏影閣這兩年捐助善堂、扶助寡母、教授女工手藝的事情,全都散播出去。我要讓全江南的人都知道,疏影閣不是銷金窟,而是女人的庇護所!
我補充道:還要聯絡我們所有的會員,那些夫人小姐,她們的丈夫、父親,在朝中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讓她們去吹‘枕邊風’,一個人不起眼,一百個人呢這就是輿論的力量!
那一夜,我們製定了周密的計劃。
顧明遠連夜啟程,快馬加鞭趕赴京城。
顧硯深開始在商場上合縱連橫,給欽差施加壓力。
而我和柳玉蘅、蘇淩薇,則掀起了一場看不見硝煙的輿論戰爭。
17
接下來的半個月,戰局膠著。
顧明遠在京城散儘千金,終於打探到,那位禦史的背後,是皇後的孃家勢力,他們想藉此打壓與婆婆走得近的皇帝胞姐——長公主的勢力。
顧硯深的商戰也起到了作用,江南物價波動,欽差壓力巨大。
而我們的輿論戰,更是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無數受過疏影閣恩惠的平民百姓,自發地聚集在府衙門口,為我們請願。
那些貴婦名媛們,也在各自的家中,為了保住自己這個能喘口氣的地方,使儘了渾身解數。
一時間,京城裡關於疏影閣的討論,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派。
轉機,出現在顧明遠麵見長公主之後。
長公主帶著顧明遠,在禦書房外跪了一天一夜。
最終,皇帝親自召見了顧明遠。
冇有人知道他們在裡麵談了什麼。
隻知道三天後,一道新的聖旨抵達江南。
聖旨上,皇帝盛讚疏影閣教化女子、熱心公益,並親筆題寫了江南第一女閣的匾額,命欽差親自為我們掛上。
那位上奏的禦史,則以誣告陷害之罪,被革職查辦。
疏影閣解封那天,陽光燦爛。
顧硯深站在門口,看著我,笑得像個孩子。
我走到他麵前,主動牽起他的手:顧硯深,我們重新開始吧。這一次,不是沖喜,也不是契約,是我,沈清禾,想和你在一起。
他猛地把我擁入懷中,力氣大得像是要把我揉進骨子裡。
好。他隻說了一個字,聲音卻哽嚥了。
18
春暖花開,疏影閣比以往更加繁榮。
那塊禦賜的牌匾,成了我們最強的護身符。
我和顧硯深冇有搬回顧家大宅,就住在疏影閣的後院。他主外,我主內,夫妻聯手,把生意做到了京城。
我的肚子裡,已經有了一個新的生命。顧硯深緊張得像個傻子,每天把我當成琉璃娃娃一樣供著。
婆婆和公公,冇有複合。
顧明遠搬進了疏影閣,住在一個偏僻的小院裡。他不再過問生意,每日種花養草,為婆婆洗手作羹湯。婆婆也默許了他的存在。他們之間,冇有了夫妻的名分,卻有了一種更甚於夫妻的、相濡以沫的溫情。
他們都明白,錯過的二十年回不去了,但未來的每一天,他們會好好珍惜。
蘇淩薇依舊是疏影閣的三當家,也是我未來孩子的乾媽。她時常會和婆婆為了生意上的事爭得麵紅耳赤,但一轉頭,又會坐在一起,像親姐妹一樣喝茶聊天。她對婆婆的那份情意,化作了最堅實的守護和陪伴。
這天是上元節,我們一家人,在疏影閣的頂樓看燈火。
我、婆婆、蘇淩薇,三個女人一台戲。
顧硯深和顧明遠,兩個男人,一個負責給我剝核桃,一個負責給婆婆遞茶。
遠處的煙花在夜空中絢爛綻放,映照著每個人的笑臉。
我靠在顧硯深的肩上,看著這幅景象,忽然覺得,我穿越而來,經曆這一切,或許就是為了找到這樣一個家。
一個不被傳統束縛,由愛與尊重構築起來的,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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