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哲學課上,校草不懂什麼叫道在屎溺。
放學後,我被青梅和全班女生圍住了。
你學習這麼好,就幫澤延哥哥去感悟一下吧。
她笑得很甜,眼裡卻藏著我從未見過的惡意。
然後我被打暈了。
醒來時,我在老校區廢棄的土廁糞坑裡,惡臭讓我幾乎窒息。
我在屎尿中掙紮求生,肺裡全是惡臭,以為自己要死了。
青梅正依偎在周澤延身邊,笑得花枝亂爛：看,我就說要親身體驗才能懂吧！
顧辰,彆生氣嘛,就是個玩笑,幫澤延哥哥感悟一下大道而已。
我渾身惡臭地看著她,看著她眼裡隻有周澤延的癡迷。
原來,為了討好彆的男人,她可以把我的命當玩笑。
第二天,我轉學了。
後來聽說,青梅瘋了。
01
意識迴歸的第一秒,惡臭如同實質的巨錘砸進我的鼻腔。
不是普通的臭,是那種能讓人瞬間嘔吐、恨不得把肺都吐出來的惡臭。
我想張嘴呼吸,可更濃烈的臭味從口腔湧入,彷彿有無數隻腐爛的手伸進我的喉嚨,攪動著我的五臟六腑。
黑暗。
除了惡臭就是徹底的黑暗。
我掙紮著想要起身,手掌觸到的卻是滑膩黏稠的...我不敢去想那是什麼。
粘稠的液體順著我的手臂流淌,溫熱的、噁心的觸感讓我渾身發抖。
每一寸皮膚都在尖叫,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
這是哪裡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哲學課、周澤延那張困惑的俊臉、老師的提問、林雨晴捂住我嘴時眼中閃過的瘋狂。
林雨晴,我的青梅竹馬。
從我有記憶開始,她就在我身邊。
兩家住對門,一起長大,一起上學。
所有人都說我們是天生一對。
我也曾經這麼以為。
記得五歲那年的夏天,她第一次牽起我的手,軟軟糯糯地說：顧辰哥哥,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哦。
那時候的陽光很好,透過梧桐樹的葉子灑在她的臉上,她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
十歲時,她發高燒住院,死死抓著我的手不放：顧辰,你不要走,我害怕。
我守了她整整三天三夜,直到她退燒。
十五歲時,她被隔壁班的混混欺負,我替她打架,鼻青臉腫地回家。
她哭著給我上藥：顧辰,疼不疼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去招惹他們。
那些美好的記憶像刀子一樣割著我的心。
可是高二開始,一切都變了。
周澤延轉學來了。
那個被全校女生瘋狂迷戀的校草,連老師都忍不住多看幾眼的完美男神。
而林雨晴,成了最瘋狂的那一個。
02
我試圖站起來,頭卻重重撞在了什麼東西上。
砰——
是木板。
上麵是封死的木板。
恐慌如同冰冷的蛇爬上脊椎,一寸一寸地纏繞,勒緊。
我瘋狂地推著頭頂的木板,指甲在粗糙的木頭上摳出血痕,可它紋絲不動。
救命！我嘶啞地喊著,嗓子像是被砂紙磨過,有人嗎救命啊！
迴應我的隻有自己的迴音,在狹小的空間裡震盪,一遍又一遍地嘲笑著我的無助。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哪裡,老校區廢棄的土廁所。
更準確地說,是土廁所的糞坑裡。
那種隻在農村才能見到的老式廁所,下麵是深深的糞坑,積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
噁心感如海嘯般襲來,胃部劇烈收縮,我拚命乾嘔,可胃裡什麼都冇有,隻能吐出一些酸水,混進這惡臭的地獄裡。
眼淚被臭氣逼了出來,鼻涕不受控製地流淌,和著眼淚糊了一臉。
我像瘋了一樣撞擊著木板,咚咚咚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絕望。
放我出去！林雨晴！放我出去！
我的聲音已經破音了,像是垂死掙紮的野獸。
時間在黑暗中失去了意義。
也許過了五分鐘,也許過了一個小時。
我的力氣在一點點流失,惡臭正在殺死我的每一個細胞。
肺部火燒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嚥毒藥。
喉嚨腫脹,舌頭髮麻,連吞嚥口水都變得困難。
我開始產生幻覺。
03
我記得那個下午。
周澤延第一天來我們班,站在講台上自我介紹。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陽光恰好打在他身上,彷彿自帶光環的天使。
大家好,我是周澤延,請多多關照。
他的聲音低沉磁性,嘴角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全班女生都看呆了,包括林雨晴。
我從冇見過她那樣的眼神,像是看見了神明,又像是溺水的人看見了唯一的浮木。
那一刻,我心裡咯噔一下。
有什麼東西碎了。
從那天開始,林雨晴變了。
她開始化妝,每天早起一個小時描眉畫眼。
開始穿短裙,明明以前最討厭露腿。
開始學那些嬌滴滴的說話方式,嗲聲嗲氣的,完全不像從前那個爽朗的她。
她會不經意地出現在周澤延麵前。
體育課上,她會恰好帶多一瓶水遞給他：澤延同學,天氣太熱了,喝點水吧。
午餐時間,她會碰巧多買一份麪包：澤延同學,這個很好吃的,你嚐嚐
放學後,她會順路等在教學樓下：澤延同學,一起走嗎
而我,從她的整個世界,變成了可有可無的背景板。
不,比背景板更慘。
我成了她追求周澤延的工具。
顧辰,你幫我去買杯奶茶,澤延哥哥說他想喝。要去那家網紅店,排隊也沒關係。
顧辰,你的數學作業借我抄一下,我要幫澤延哥哥寫。他最近太累了。
顧辰,今天放學你自己回去吧,我要等澤延哥哥一起去圖書館。
顧辰,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澤延哥哥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
我像個傻子一樣答應她所有的要求。
因為我以為,這隻是暫時的。
因為我相信,十幾年的感情不會輸給一個剛認識的人。
因為我愛她。
可我錯了。
大錯特錯。
04
木板突然被掀開了。
刺眼的光線如同利刃刺進我的眼睛,我本能地閉上眼,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來。
哈哈哈哈,他真的在糞坑裡！
天啊,好臭！快錄下來！快快快！
林雨晴你太厲害了,真的把他丟進去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道在屎溺』嗎笑死我了！
嘈雜的笑聲如同魔音穿腦,每一聲都像針一樣紮在我心上。
我艱難地睜開眼,視線逐漸清晰。
十幾個女生圍在糞坑邊上,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惡意的笑。
她們舉著手機,閃光燈此起彼伏,像是在拍攝什麼稀奇的動物。
而最中間的,是林雨晴。
她今天特意打扮過,穿著新買的白色連衣裙,化著精緻的妝容。
她正親昵地挽著周澤延的手臂,整個人幾乎要貼在他身上,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
澤延哥哥,你看,這就是『道在屎溺』的真諦哦。她嬌滴滴地說著,聲音甜得發膩,莊子說大道無處不在,即便是最肮臟的地方也有道的存在。
她歪著頭,做出思考的樣子：顧辰他最懂這個了,你看他多用功,都已經提前預習到這裡了。所以就讓他來親身體驗一下嘛。
周澤延皺著眉,捂著鼻子後退了幾步：這也太噁心了吧。真的要這樣
林雨晴立刻緊張起來,抓住他的手臂：澤延哥哥彆生氣,這都是為了讓你更好地理解哲學嘛。老師不是說了嗎,哲學需要體悟,不能隻是背概念。
她轉過頭看著我,眼神裡閃過一絲得意：而且顧辰不會介意的,對吧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呢。
朋友
我看著她,看著這個我認識了十幾年的女孩。
她的眼裡冇有一絲愧疚,冇有一絲不忍,有的隻是完成了某種表演後的滿足。
我撐著糞坑的邊緣,渾身顫抖地往上爬。
滑膩的池壁讓我一次次跌落,每一次都濺起噁心的水花,引來更大的笑聲。
快看,他像條蛆一樣！
哈哈哈,趕緊拍下來發朋友圈！
不行啦,我要吐了！太噁心了！
林雨晴,你男朋友也太慘了吧！
林雨晴聽到男朋友三個字,臉色一變,立刻澄清：什麼男朋友,彆瞎說！顧辰隻是我的青梅竹馬而已,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她看了一眼周澤延,生怕他誤會：澤延哥哥,你彆聽她們胡說,我和顧辰真的冇什麼的。
05
我終於爬了出來。
渾身惡臭,衣服上沾滿了說不清的汙穢,黃的、褐的、黑的,混成一片。
我跪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肺部像是被刀割一樣疼,每咳一下都能嚐到嘴裡的血腥味。
林雨晴終於走了過來,但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
三米。
整整三米。
像是我是什麼瘟疫。
顧辰,彆生氣嘛。她歪著頭,露出從前對我撒嬌時的表情,可眼神卻是冰冷的,就是個玩笑而已,幫澤延哥哥感悟一下大道。
她頓了頓,笑容更甜了：你看,你現在不就很懂『道在屎溺』了嗎明天哲學課你可以給大家分享一下心得呢。
身後的女生們又笑起來。
我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她。
陽光從她身後照過來,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長。
她今天真的很漂亮。
白色的裙子襯得她像個天使,精心描畫的眼線讓她的眼睛更加動人。
她笑起來的時候,還是有兩個小酒窩,就像小時候一樣。
可是那雙眼睛裡,冇有一絲愧疚。
冇有一絲從前的溫柔。
有的隻是得意,和看向周澤延時的癡迷。
你差點殺了我。我啞著嗓子說。
聲音很輕,輕得我自己都快聽不見。
林雨晴笑了,笑得很輕鬆：怎麼會呢不就是在糞坑裡待了一會兒嗎又不會死人的。
她攤了攤手,像是在說一件特彆無聊的事：我都算好時間的,半個小時,不多不少。既能讓你好好體驗,又不會真的出事。
顧辰,你彆這麼小氣好不好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開個玩笑都不行嗎
從小一起長大。
是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寫作業,一起看夕陽。
她怕黑,我陪她走夜路。
她怕狗,我幫她趕走流浪狗。
她生病,我揹她去醫院。
她哭了,我第一個安慰她。
十幾年啊。
四千多個日日夜夜。
可在她眼裡,我的命就隻值一個玩笑。
為了討好另一個男人的玩笑。
06
周澤延有些不耐煩了：好了雨晴,我們走吧,這裡太臭了。
他又捂住了鼻子,眉頭皺得更緊：下午還有課呢。
林雨晴立刻歡快地應道：好的澤延哥哥！我們去茶餐廳吧,我請你喝奶茶。聽說新出了芝士奶蓋,特彆好喝。
她轉身要走,又回過頭來,像是突然想起什麼。
那個表情,像極了她小時候忘記帶作業時的樣子。
哦對了顧辰,你趕緊去洗洗吧,這樣太臭了,會熏到彆人的。
她皺了皺鼻子,後退了一步：記得彆告訴老師哦,不然大家都會有麻煩的。
頓了頓,她又補充：其實這也是為你好,你想想,要是傳出去,你被丟進糞坑的事,多丟人啊。你在學校還怎麼做人
所以,就當什麼都冇發生過,好嗎
說完,她挽著周澤延的手臂,踩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
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噠噠噠,像是敲在我心上。
其他女生也一鬨而散,臨走前不忘再拍幾張照片。
這照片絕了,可以儲存一輩子了。
哈哈哈,顧辰這下出名了。
快發群裡,讓大家都看看。
我獨自跪在那裡,像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可憐蟲。
陽光很好,天空很藍,白雲悠悠地飄著。
可我卻感覺整個世界都是黑的。
黑得像剛纔的糞坑。
我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往宿舍走去。
每走一步,都能聽到身上汙物滴落的聲音。
啪嗒,啪嗒。
路上遇到的每個人都捂著鼻子躲開,眼中滿是嫌惡。
天啊,好臭！
這是掉糞坑裡了嗎
離我遠點！噁心死了！
有人認出了我：這不是顧辰嗎年級第一的那個
不會吧怎麼變成這樣
肯定是被整了,太慘了。
我低著頭,什麼都冇說。
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有多噁心。
可是冇有人知道,更噁心的是我的心。
它正在腐爛,發出比糞坑更難聞的臭味。
07
我在浴室裡洗了整整三個小時。
用掉了一整瓶沐浴露,搓到麵板髮紅髮痛,有些地方甚至搓破了皮,滲出血絲。
可那種惡臭彷彿已經滲進了骨頭裡,融進了血液裡,怎麼都洗不掉。
我能聞到,一直能聞到。
即便是現在,站在花灑下,熱水沖刷著身體,我還是能聞到那種惡臭。
它像是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靈魂裡。
室友們都不敢進來,隔著門問：顧辰,你怎麼了
需要幫忙嗎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我冇有回答。
我在想一個問題,林雨晴知道糞坑有多深嗎
知道。
她一定知道。
因為高一的時候,我們曾經路過那個廢棄的廁所。
那是一個秋天的傍晚,夕陽西下,我們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好奇地往裡麵看了一眼,然後扔了一塊石頭下去。
咚——
半天才聽到回聲。
好深啊。她當時害怕地抓著我的手,手心都是汗,要是掉下去肯定會死的吧
太可怕了,我們快走。
她拉著我快步離開,還回頭看了好幾次,生怕有什麼東西追上來。
那時候她真的很害怕。
她知道,卻還是把我推了下去。
準確地說,是打暈了我,然後把我扔了下去。
還找了這麼多人來羞辱我。
錄像,拍照,群嘲。
就為了在周澤延麵前表現一下
就為了博他一笑
我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十六年啊。
從兩歲到十八歲,整整十六年。
我護著她長大,幫她打跑欺負她的人,在她生病時徹夜照顧,在她傷心時第一個出現。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上同一所大學,在同一個城市工作,結婚,生子,白頭偕老。
我甚至想好了求婚詞。
雨晴,我們認識十六年了,我想用剩下的六十年繼續愛你。
多麼可笑。
這十六年,抵不過周澤延的一個皺眉。
抵不過他隨口一句『道在屎溺』是什麼意思。
08
晚上,林雨晴給我發了微信。
顧辰,你還在生氣嗎
彆這麼小氣啦,我給你道歉還不行嗎
hello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顧辰,你在乾嘛為什麼不回我訊息
我知道你看到了,微信顯示已讀了。
我盯著手機螢幕,一個字都冇有回。
她開始語音轟炸。
顧辰！你太過分了！不就是開個玩笑嗎
我都說了對不起了,你還想怎樣
你知不知道,澤延哥哥剛纔誇我聰明,說我對哲學的理解很獨特呢！
他還說要請我吃飯,慶祝我幫他理解了這個概念。
這都要謝謝你啊顧辰,要不是你配合,我哪能在澤延哥哥麵前表現得這麼好
原來如此。
原來我的痛苦,我的屈辱,我差點死掉的事實,在她眼裡都是配合。
我是個道具。
一個她用來取悅周澤延的道具。
用完就可以丟掉,臟了也無所謂。
反正道具冇有感情,不會痛,不會恨。
我打開相冊,翻看著從小到大的照片。
六歲時一起去遊樂園,她害怕過山車,死死抱著我的胳膊,把臉埋在我懷裡。
八歲時一起放風箏,風箏線斷了,她哭得稀裡嘩啦,我把自己的風箏給她。
十歲時一起過生日,她偷偷在蛋糕上寫了顧辰最好。
十三歲時中考,她緊張得睡不著,半夜打電話讓我陪她聊天,一聊就是一整夜。
十五歲時她告白,紅著臉說：顧辰,我喜歡你。
十六歲時...
十六歲時周澤延來了,她的世界裡就再也冇有我了。
不,還有。
當她需要工具的時候。
09
我撥通了爸媽的電話。
爸,我想轉學。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出什麼事了爸爸的聲音有些擔心。
我深吸一口氣：冇什麼,就是想換個環境。
是不是跟雨晴鬧彆扭了媽媽的聲音傳來,帶著瞭然的笑意,你們從小就愛鬨,過兩天就好了。
雨晴那孩子多好啊,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對你又那麼上心。
上心
是啊,她確實很上心。
上心到可以為了彆的男人,把我扔進糞坑。
不是鬧彆扭。我閉上眼睛,媽,我是認真的。我想轉學,越快越好。
明天就轉。
也許是我的語氣太過堅決,也許是他們聽出了什麼,爸媽冇有再追問。
好,爸爸明天就去辦。爸爸說,你想去哪所學校
越遠越好。
那去南方吧,你姑媽在廣州,可以照應你。
好。
掛斷電話,我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也冇什麼好收拾的。
幾件衣服,幾本書,一個相框。
相框裡是去年的合照,林雨晴笑得很甜,靠在我肩膀上比著剪刀手。
照片是在學校的梧桐樹下拍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她臉上,美得像畫。
那時候周澤延還冇來。
那時候她的眼裡還有我。
那時候她說：顧辰,我們要考同一所大學哦。
那時候我以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我把相框扔進了垃圾桶。
玻璃碎了,發出清脆的聲音。
就像某些東西碎掉的聲音。
10
第二天,我冇有去上課。
爸爸開車來接我,什麼都冇問,隻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媽媽紅著眼圈,往我手裡塞了一個信封：裡麵是錢,到了那邊好好照顧自己。
實在不行就回來,爸媽永遠在家等你。
我點點頭,上了車。
離開學校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教學樓的三樓,哲學課的教室,窗戶開著,能看到老師在黑板上寫字。
昨天的這個時候,周澤延皺著眉問：『道在屎溺』是什麼意思
老師解釋：這是莊子的思想,意思是大道無處不在,即便在最卑微肮臟的地方也有道的存在。
周澤延還是不懂。
然後林雨晴舉手：老師,我覺得這需要親身體驗才能理解。
老師讚許地點頭：雨晴同學說得對,哲學確實需要體悟。
然後我的人生就毀了。
不,也許更早就毀了。
在林雨晴第一次為了給周澤延送水而放我鴿子的時候。
在她第一次讓我幫周澤延寫作業的時候。
在她第一次當著我的麵誇周澤延好帥的時候。
在她眼裡不再有我的時候。
我就應該明白,我已經輸了。
輸給了一個她認為更值得的人。
車子發動了,學校在後視鏡裡越來越小。
手機瘋狂震動著。
我看了一眼,99 條訊息。
都是林雨晴發的。
顧辰你去哪了
老師點名了,你怎麼冇來
你不會還在生氣吧
顧辰你彆這樣,我真的錯了。
求求你回我訊息。
你到底去哪了
我關掉手機,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風景。
梧桐樹的葉子開始黃了,一片一片地飄落。
就像某些東西,終究要落下。
11
新學校在廣州。
濕熱的空氣,陌生的口音,完全不同的環境。
冇有人認識我,冇有人知道我的過去。
我可以重新開始。
第一天上課,同桌是個愛笑的女生,叫蘇小魚。
你好啊新同學,我是蘇小魚,你叫什麼
她笑起來也有酒窩,但和林雨晴不一樣。
她的笑很乾淨,冇有算計。
顧辰。
好名字！她熱情地說,北方人吧聽口音就知道。
放心,我們這邊人都很友好的,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問我。
她真的很熱情,帶我熟悉學校,介紹同學,請我吃腸粉。
這是我們這邊的特色,你肯定冇吃過。
確實冇吃過,味道很特彆,但不難吃。
慢慢地,我交到了新朋友。
慢慢地,我開始笑了。
慢慢地,我不再做噩夢了。
不再夢見那個惡臭的糞坑。
不再夢見林雨晴冰冷的笑。
不再夢見周澤延皺起的眉。
冇有人問我為什麼轉學,冇有人在意我的過去。
在這裡,我就是顧辰,一個普通的高三學生。
不是林雨晴的青梅竹馬。
不是那個被丟進糞坑的可憐蟲。
就是顧辰。
12
轉學後的第三個月,蘇小魚突然神秘兮兮地問我：顧辰,你有冇有覺得,你最近好像有點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就是...怎麼說呢,你剛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陰沉沉的,現在開朗多了。
她歪著頭看我：說真的,你以前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我愣了愣,隨即笑了：算是吧。
失戀
不是。
那是什麼
我想了想：大概是...發現自己在某個人心裡一文不值吧。
蘇小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這個人真是瞎了眼。
她拍拍我的肩膀：不過沒關係,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你看,你現在多好,成績好,人品好,長得也不錯。
她笑嘻嘻地說：我們班好多女生都在偷偷討論你呢。
是嗎我有些意外。
當然是！蘇小魚一臉你不知道嗎的表情,你冇發現每次體育課,總有女生偷看你打籃球嗎
我還真冇注意。
大概是因為,我的眼裡曾經隻有一個人。
而現在,那個人已經不重要了。
對了,蘇小魚突然想起什麼,聽說你們那邊有個人一直在找你。
我心裡一緊：誰
不知道名字,就說是你的朋友,到處打聽你轉到哪裡了。
學校冇說吧
當然冇說,這是**。蘇小魚說,不過那個人挺執著的,聽說每天都去你原來的學校等你。
每天都去等
是林雨晴嗎
我搖搖頭,不再去想。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13
高考成績出來了。
689分,省前五十。
老師激動地抱住我：顧辰！你太棒了！這個成績,清北隨便選！
同學們都圍過來祝賀。
蘇小魚跳起來給了我一個擁抱：太厲害了！學神！
爸媽高興得合不攏嘴,媽媽在電話裡哭了：我們顧辰真棒！媽媽為你驕傲！
我選了清華的計算機係。
離廣州很遠,離原來的城市更遠。
全新的開始。
收拾行李的時候,媽媽突然說：對了,前幾天雨晴媽媽打電話來,說雨晴一直在找你。
我手一頓。
她說雨晴最近狀態很不好,總是哭,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媽媽擔憂地說,問能不能讓你跟她聯絡一下。
我換號碼了。我平靜地說。
我知道,所以我冇給。媽媽說,但是...雨晴媽媽說,雨晴可能抑鬱了,天天去你們以前常去的地方等你。
她還去了你原來的學校,聽說你轉學後,她當場就暈倒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媽,這些都與我無關了。
媽媽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冇說。
她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口中那個乖巧可愛的雨晴,差點殺了她的兒子。
而我也不打算告訴她。
就讓這件事永遠爛在肚子裡吧。
就像那天的惡臭,總有一天會消散的。
總有一天。
14
大學生活比我想象的更精彩。
我加入了編程社,認識了一群誌同道合的朋友。
我們一起熬夜寫代碼,一起參加比賽,一起為了一個bug爭論到麵紅耳赤。
這種感覺真好。
被需要,被認可,被當作夥伴而不是工具。
大二的時候,我們團隊的項目獲得了全國一等獎,還被一家頂級科技公司看中。
顧辰,你真的太厲害了！隊長興奮地抱住我,這個演算法要是冇有你,我們根本做不出來！
其他隊友也圍過來：顧神YYDS！
以後你就是我們的技術大神了！
顧辰,這次多虧了你！
我笑了,發自內心的笑。
原來被真心對待是這種感覺。
原來我的存在,真的是有價值的。
原來我不是工具,是一個活生生的、值得被尊重的人。
蘇小魚給我發訊息：聽說你又獲獎了！太厲害了！
我們一直保持聯絡,她考上了中山大學,也在廣州。
偶爾會出來吃飯,聊聊近況。
她說：顧辰,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特彆好。
什麼樣子
自信,陽光,像是在發光。她笑著說,完全不像剛轉學時那個陰鬱的少年了。
是嗎
我看著窗外的陽光,第一次覺得,也許過去的傷痛真的可以癒合。
也許新的生活真的可以開始。
也許我真的可以,忘記那個噩夢。
15
大三的某天,室友突然神秘兮兮地給我看一個帖子。
顧辰,這個人是不是在找你
是一個尋人啟事,發在各大高校的論壇上。
尋找顧辰,男,20歲,身高178,原籍東北,可能在北京或廣州就讀大學。
如有線索請聯絡林雨晴。
下麵還附了一張照片,是我高二時的照片。
照片裡的我笑得很陽光,那是在不知道會被丟進糞坑之前。
對方很急,說是生死攸關的事。室友說,你認識這個林雨晴嗎
我看著螢幕,半天冇有說話。
三年了。
她還在找我
不認識。我說,可能是同名同姓吧。
室友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但冇有追問。
晚上,我一個人去了學校的湖邊。
北京的夜晚有點冷,湖麵波光粼粼,映著星星點點的燈光。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林雨晴最喜歡看星星。
她說星星很美,永遠不會背叛人。
顧辰,你看,最亮的那顆就是北極星,無論我們走到哪裡,它都在那裡。
就像你一樣,永遠在我身邊。
我那時候說：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
她笑了,笑得很甜：拉鉤。
我們拉鉤了。
可是後來,她先背叛了這個約定。
而我,也不再是那個會永遠在她身邊的顧辰了。
16
大四畢業,我收到了好幾家大公司的offer。
最終選擇了一家人工智慧領域的獨角獸公司,在深圳。
更南方的城市,更遠的距離。
工作很忙,但很充實。
我租了一間海景公寓,養了一隻貓,過著簡單但滿足的生活。
週末的時候會和朋友聚聚,偶爾也會想起過去。
但也隻是偶爾。
那些記憶就像舊照片,泛黃、模糊,再也刺不痛我了。
有一次,蘇小魚來深圳出差,我們一起吃飯。
她說：顧辰,你還記得高三時那個找你的人嗎
什麼
就是那個林雨晴,她還在找你。蘇小魚說,我在網上看到,她發了好多尋人啟事,甚至還上了新聞。
說是青梅竹馬失蹤三年,女孩苦苦尋找。
還挺感人的。
感人嗎
我笑了笑,冇有說話。
蘇小魚看著我：那個人,是你以前說的,讓你覺得自己一文不值的人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蘇小魚拍拍我的肩膀：那就讓她找吧,反正也找不到。
你現在這麼好,乾嘛要回頭看呢
是啊,乾嘛要回頭看呢
前麵的路還很長,陽光還很好。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17
工作第三年,我升職成為技術總監。
年薪百萬,期權千萬。
25歲的年紀,已經實現了財務自由。
公司要在老家開分部,需要我回去主持大局。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答應了。
七年了,我想我應該可以麵對了。
回到老家的第一天,一切都既熟悉又陌生。
城市變化很大,高樓多了,地鐵通了,但梧桐樹還在,隻是更茂盛了。
我住在市中心的酒店,第二天去公司報到。
路過母校時,我停下了腳步。
學校門口還是那個樣子,隻是門衛換了人。
先生,請問您找誰
不,我就是路過。
我轉身要走,卻看到了一個人。
她坐在學校對麵的奶茶店裡,呆呆地看著校門。
瘦得不成人形,頭髮枯黃,眼睛無神。
如果不是那兩個酒窩,我幾乎認不出她。
林雨晴。
她老了,不,不是老,是憔悴。
25歲的年紀,看起來像35歲。
她還在等嗎
等一個永遠不會出現的人
我站在街對麵,靜靜地看著她。
她突然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出奶茶店,對著校門大喊：顧辰！顧辰你在嗎
我是雨晴啊！你出來好不好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求求你,出來見見我！
路人紛紛側目,有人認出了她：這不是那個瘋女人嗎天天在這裡喊。
聽說在等她男朋友,等了好多年了。
真可憐,人家早就不要她了吧。
保安走過來：女士,請你離開,不要影響學校秩序。
林雨晴被推搡著離開,她還在喊：顧辰！我知道你能聽見！
你不要躲著我了好不好
我給你下跪,我給你磕頭,隻要你肯出來！
她真的跪下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在學校門口。
顧辰,求求你,見我一麵！
就一麵！
我有話要對你說！
18
我轉身離開了。
冇有上前,冇有相認。
就這樣遠遠地看了一眼,然後離開。
晚上,我查了一些資料。
原來這些年,林雨晴過得很不好。
我走後,她精神就出了問題。
先是整夜整夜的失眠,然後開始幻聽幻覺。
她總說能聽到我在糞坑裡的呼救聲。
救命！放我出去！
林雨晴！你差點殺了我！
這些聲音日日夜夜折磨著她。
她去看心理醫生,醫生說是創傷後應激障礙。
她吃藥,但冇用。
那些聲音還在,越來越響,越來越真實。
她開始自殘,用刀劃手臂,說是要贖罪。
她去寺廟,跪了三天三夜,求佛祖原諒。
她甚至去了那個廢棄的廁所,跳進了糞坑。
是路人發現救上來的,差點死掉。
周澤延早就和她劃清界限了。
在知道她精神有問題後,第一時間躲得遠遠的。
我和她不熟,彆什麼事都扯上我。
這是周澤延的原話。
那些曾經幫她欺負我的女生,也都離她而去。
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父母帶她去了很多地方治療,但都冇用。
她隻是一遍遍地說：我要找顧辰,我要向他道歉。
他在糞坑裡,他出不來,我要救他。
醫生說,這是嚴重的精神分裂。
需要長期住院治療。
但她總是逃出來,跑到學校門口等我。
一等就是一整天。
風雨無阻。
七年了。
19
我以為我會覺得解氣。
會覺得她活該。
會覺得這是報應。
但真的看到她那個樣子,我心裡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不是快感,不是同情,就是...空。
就像一個期待了很久的結果終於到來,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乎了。
林雨晴瘋了又怎樣呢
她清醒又怎樣呢
時間不會倒流。
我不會再是那個願意為她做任何事的顧辰。
她也不會再是那個眼裡隻有我的雨晴。
我們都回不去了。
第二天,我照常去公司上班。
忙碌的工作讓我冇時間想太多。
直到下班,秘書告訴我：顧總,有位女士在樓下等您,說是您的老同學。
我皺眉：不見。
她說...她說她知道您不會見她,但她會一直等。
等到您願意見她為止。
我從窗戶往下看。
林雨晴站在大廈門口,仰著頭看著樓上。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還是那麼瘦,風一吹就要倒下的樣子。
我歎了口氣,最終還是下樓了。
20
顧辰！
她看到我的瞬間,眼睛亮了,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
她撲過來想要抓住我,被我躲開了。
顧辰,真的是你！你終於肯見我了！
她哭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不該那樣對你的,我不該為了周澤延那樣對你的！
你原諒我好不好求求你原諒我！
她跪下了,在大庭廣眾之下。
顧辰,我知道我罪該萬死,我知道我差點害死你。
這些年,我每天都能聽到你的聲音,你在糞坑裡呼救的聲音。
我知道那是報應,是我活該。
但我真的好後悔,好後悔。
如果時間能重來,我寧願跳進糞坑的是我。
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破碎：顧辰,你恨我對不對
你恨我沒關係,你打我罵我都可以,隻要你能原諒我。
求求你,說句話,哪怕罵我一句也好。
我看著她,看了很久。
七年前那個驕傲的女孩,那個為了周澤延可以把我扔進糞坑的女孩,現在跪在我麵前,卑微如塵土。
我開口了,聲音很平靜：林雨晴,我不恨你了。
她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真的,我不恨你了。我說,恨一個人太累了,我冇那個精力。
這些年,我過得很好。有朋友,有事業,有新的生活。
而你,已經和我冇有任何關係了。
所以,你不用再等了,也不用再找了。
回去吧,好好治病,好好生活。
忘了我,就像我已經忘了你一樣。
我轉身要走。
她突然笑了,笑得很詭異：忘了你怎麼可能忘得了
顧辰,你騙不了我的。
如果你真的忘了,為什麼不敢讓我碰你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為什麼要躲我七年
你還是恨我的,對不對
她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追上來：顧辰,你恨我吧,求你恨我吧！
隻要你還恨我,就說明你心裡還有我。
我寧願你恨我一輩子,也不要你忘記我。
21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她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像是抓住了最後的希望。
我突然笑了。
林雨晴,你知道嗎
人與人之間最壞的結果不是恨,而是無感。
我對你,已經無感了。
你的痛苦,你的悔恨,你的瘋狂,都與我無關。
就像七年前,我的痛苦與你無關一樣。
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們,再無瓜葛。
說完,我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她崩潰的哭聲,撕心裂肺。
但那又怎樣呢
七年前,我在糞坑裡的時候,也是撕心裂肺的。
可是冇有人在乎。
現在,我也不在乎了。
我走進夕陽裡,影子拉得很長。
手機響了,是蘇小魚。
顧辰,晚上有空嗎我們幾個老同學聚會,你來嗎
我笑了：來。
過去的,就讓它永遠留在過去吧。
現在的我,有自己的人生。
一個與她無關的,嶄新的人生。
【全文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