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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從外麵請回一尊送子觀音像,放在祠堂裡。
他說這觀音是活的,能幫人懷上兒子。
城裡的富婆們,隻要給十萬塊,就能來祠堂拜上一整天。
自此,祠堂裡時常飄出濃鬱的血腥味。
那天我嫌味道太重,想把觀音像搬走。
彆碰我,他們都在吸我的血。
我聽見神像發出微弱的呻吟,聲音是我失蹤三年的姐姐。
我再定睛一看,那哪裡是觀音像,分明是一個被刷上金漆的活人。
1.
我叫秦箏,我爸秦業是我們鎮上最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樂善好施,重修了祠堂,人人都誇他有善心。
隻有我知道,他是個魔鬼。
那尊被他請回來的送子觀音,就供在祠堂最中央。
金光閃閃,寶相莊嚴,眉眼間帶著一絲悲憫。
我爸說,這是他從一位得道高僧手裡求來的,是活物,有靈。
隻要心誠,再奉上十萬香火錢,就能求得一子。
訊息傳出去,城裡的富婆們像聞著腥味的貓,蜂擁而至。
她們一個個衣著光鮮,出手闊綽,在祠堂裡一待就是一整天。
從那以後,古樸的祠堂裡,總是飄散著一股混雜著昂貴香水和濃鬱鐵鏽的怪味。
血腥味。
我跟我爸提過,他隻當我小孩子不懂事,嗬斥我:那是聖物散發的靈氣,能淨化汙穢,你懂什麼!
我媽也在一旁勸我:箏箏,彆惹你爸生氣,祠堂那種地方,你少去。
她的眼神躲閃,臉上帶著一絲不正常的蒼白。
那天,又一個富婆心滿意足地離開,我爸送她到門口,兩人相談甚歡。
我捏著鼻子走進祠堂,那股血腥味今天尤其重,熏得我頭暈。
我繞到觀音像後麵,想打開窗戶透透氣。
觀音像被固定在一個沉重的蓮花寶座上,刷著厚厚的金漆,看不出原本的材質。
我伸手,想試試能不能把它挪動一下,好開窗。
指尖剛碰到那冰冷的金身,一個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呻-吟鑽進我的耳朵。
彆碰我,他們都在吸我的血。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這個聲音……
我渾身顫抖,不敢置信地湊近。
姐……姐姐
三年前,我姐姐秦月離家出走,音訊全無。
我爸報警,動用了所有人脈,幾乎把整個城市翻了過來,也冇找到她。
他為此消沉了很久,直到一年前,他開始癡迷於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
神像冇有迴應。
我以為是幻聽,可那聲音又在我腦子裡響起,帶著哭腔和絕望。
箏箏……救我……
是姐姐!真的是姐姐!
我瘋了一樣撲上去,用指甲去摳那神像的臉。
金漆被我一片片刮落,露出的不是木頭,不是石頭,而是一片溫熱的、帶著彈性的……皮膚。
我再定睛一看,那慈悲為懷的觀音麵孔下,分明是我姐姐秦月那張日思夜想的臉!
她雙目緊閉,嘴脣乾裂,一層厚重的金漆將她整個人封住,隻在口鼻處留了微不可見的細小孔洞。
那哪裡是觀音像,分明是一個被刷上金漆的活人!
2.
爸!
我像一頭髮瘋的野獸,衝出祠堂,對著正滿臉堆笑送客的秦業嘶吼:你把姐姐怎麼了!那根本不是觀音像,那是姐姐!
秦業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鷙。
他快步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你胡說什麼!他壓低聲音,眼神狠厲地警告我。
我冇胡說!那就是姐姐!我聽到她說話了!我掙紮著,眼淚奪眶而出,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她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那個剛拜完的富婆好奇地看過來,秦業立刻換上一副慈父的麵孔,對我媽說:孩子她媽,箏箏可能是中邪了,快帶她回房休息。
我媽臉色慘白,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往屋裡拖。
她的手抖得厲害,嘴裡不停地唸叨:彆說了,箏箏,求你了,彆說了。
我被她強行拽回房間,鎖了起來。
我拍著門,哭喊著,咒罵著,直到嗓子嘶啞,筋疲力儘。
門外,我聽到我爸冷酷的聲音:看好她,要是讓她跑出去亂說一個字,你們知道後果。
我癱坐在地上,腦子裡一片混亂。
我爸,那個在外人麵前溫文爾雅的慈善家,竟然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做成了活人雕像,供人祈福。
那些富婆們所求的送子,所謂的拜上一整天,到底是在做什麼
那濃鬱的血腥味,姐姐那句他們都在吸我的血,像尖刀一樣反覆剜著我的心。
我不能坐以待斃,我必須救姐姐。
我環顧四周,房間的窗戶被鐵條封死,門也從外麵反鎖。
我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對策。
報警
不,秦業在鎮上根基深厚,黑白兩道都有人。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空口白牙去指證他,隻會被當成瘋子。
我必須找到證據。
深夜,我用髮夾撬開了房門。
整個老宅靜悄悄的,我像個幽靈一樣,赤著腳,避開所有可能發出聲響的地方,悄悄潛向祠堂。
祠堂的門鎖著,是一把巨大的銅鎖。
我冇有鑰匙,隻能從側麵的小窗爬進去。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觀音像上,那層金漆反射著冰冷的光。
我爬到姐姐麵前,輕輕地呼喚她:姐姐,姐姐你醒醒。
她毫無反應,像一尊真正的雕像。
我心急如焚,伸手觸摸她的臉頰。
冰冷,僵硬。
我把耳朵貼在她胸口,幾乎聽不到心跳。
箏箏……
一個微弱的念頭再次傳入我腦中,這是姐姐用儘最後力氣傳遞給我的。
藥……針……
藥針什麼意思
我正思索著,祠堂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我心裡一驚,立刻躲到供桌下麵。
門被打開,我爸秦業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陌生男人走了進來。
秦先生,她的身體機能已經快到極限了。男人檢查了一下觀音像,聲音冷漠,金漆和麻醉劑的混合物對皮膚和神經的損傷是不可逆的,再這樣下去,不出半個月,她就會器官衰竭而死。
我爸冷哼一聲:死了就再換一個。反正貨源多的是。
男人點點頭:今天的林太很滿意,說效果立竿見影,已經把尾款打過來了。她說她還想介紹幾個姐妹過來,讓我們準備好。
準備什麼我爸問。
準備好『采血』的針具。她們不喜歡用過的。男人從醫藥箱裡拿出一排嶄新的、長長的針管,還是老規矩,從指尖取血,混在符水裡喝下去。她們相信,用這種方式換來的『子嗣』,才最純淨。
我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原來,那十萬塊,就是買我姐姐的一管血。
3.
我躲在供桌下,渾身冰冷,牙齒都在打顫。
原來那些富婆們所謂的祈福,就是用針管抽取我姐姐的血,兌水喝下。
她們堅信,這種所謂活觀音的血,能讓她們懷上兒子。
這是何等的荒唐,何等的殘忍!
下一個客戶什麼時候到秦業的聲音裡冇有一絲情感,彷彿在談論一樁普通的生意。
明天一早,還是李太。她想再來一次,鞏固一下『效果』。穿白大褂的男人說,不過我建議,最好讓她休息兩天。頻繁采血,會加速她的死亡。
無妨。秦業冷酷地說,我已經物色好下一個了。這次這個,比秦月更『純淨』。
我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下一個
難道我姐姐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那這個……男人指了指我姐姐。
等她冇用了,就按老辦法處理掉,沉到後山的碧水潭裡。秦業的語氣,像在處理一件垃圾,做得乾淨點,彆留下手尾。
後山的碧水潭!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姐姐失蹤前,曾跟我說,她交了一個男朋友,叫沈言,是醫學院的學生。
他們約好一起私奔,就約在碧水潭見麵。
可後來,姐姐失蹤了,沈言也再冇出現過。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姐姐嫌棄家裡,跟著野男人跑了。
現在想來,恐怕事情根本不是那樣。
難道沈言也……
我不敢再想下去。
秦業和那個男人又交談了幾句,主要是關於錢款和下一個貨源的交接。
等他們離開後,我才從供桌下爬出來。
我看著被金漆封住的姐姐,心如刀割。
我不能讓她就這麼白白死去。
我必須救她,還要把秦業這個畜生的真麵目公之於眾!
姐姐剛纔傳遞給我的資訊是藥和針。
那個白大褂男人是醫生,他一定有辦法。
我決定冒險,跟蹤那個男人。
我悄悄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開車離開我們家,一路來到鎮上的私人診所。
診所名叫仁心堂,招牌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諷刺。
我記下地址和名字,然後迅速返回家中。
我冇有立刻行動。
我知道,我隻有一次機會。
第二天,我假裝已經想通了,主動跟我媽道歉,說我前一天是看花了眼,精神錯亂。
我媽鬆了口氣,對我放鬆了警惕。
秦業則用審視的目光打量我許久,才冷冷地說:知道錯了就好。安分守己地待著,秦家虧待不了你。
我低著頭,做出順從的樣子。
下午,我藉口想出去散散心,我媽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隻派了個保姆跟著我。
我把保姆甩掉,直奔那家仁心堂診所。
我不能直接闖進去,隻能在外麵觀察。
我看到那個白大褂男人,胸牌上寫著他的名字:賙濟。
我用手機查了這個名字,他是我們市裡一家大醫院辭職的醫生,專攻神經科。
我需要一個幫手,一個能與賙濟抗衡,並且絕對可以信任的人。
我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名字——沈言。
如果他還活著,他一定願意幫我。
我不知道怎麼聯絡他,隻能用最笨的辦法。
我回到家,翻出姐姐以前的日記本。
在日記本的夾層裡,我找到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姐姐和一個陽光帥氣的男生依偎在一起,笑得燦爛。
照片背後,寫著一個電話號碼。
我的手顫抖著,按下了那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終於被接通了。
喂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沙啞、疲憊的男聲。
請問……是沈言嗎我緊張地問。
對方沉默了片刻:你是誰
我是秦月……我是秦月的妹妹,秦箏。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沉重的呼吸。
秦月……她在哪兒
4.
我姐姐……她冇有失蹤。我的聲音哽咽,幾乎說不下去,她被我爸……做成了『送子觀音』。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沈言的聲音纔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地址。
我把家裡的地址和祠堂的情況告訴了他。
等我。
隻說了兩個字,他就掛了電話。
我知道,他一定會來。
為了我姐姐,也為了他自己。三年前,他和我姐姐約好在碧水潭私奔,結果姐姐失蹤,他肯定也遭到了我爸的毒手,隻是僥倖逃脫了。
掛了電話,我感覺心裡有了一絲底氣。
但光靠我們兩個人,還遠遠不夠。
秦業心狠手辣,家裡養著打手,硬闖根本冇有勝算。
我們還需要更周密的計劃,以及……一個突破口。
突破口就是那個醫生,賙濟。
他是我爸的幫凶,但他隻是為了錢。這種人,往往最怕死。
當晚,沈言就到了。
他比照片上看起來憔Gesang
憔悴、陰沉了許多,眼神裡帶著一股化不開的狠厲。
我們在鎮外一個廢棄的工廠見了麵。
三年前,秦業派人把我打暈,扔進了碧水潭。沈言開門見山,聲音冰冷,我命大,被下遊的漁民救了。這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回來找秦月,找秦業報仇。
他的經曆印證了我的猜想。
我把賙濟和仁心堂診所的事情告訴了他。
這個人是關鍵。沈言的目光變得銳利,他有專業的醫學知識,知道怎麼維持秦月的生命體征,也一定有解開她身上麻醉劑的方法。我們必須從他下手。
怎麼做我問。
對付這種人,威逼冇用,得利誘。沈言冷靜地分析,秦業能給他錢,我們也能。而且,我們還能給他秦業給不了的東西——活命的機會。
我們的計劃很簡單,也很冒險。
首先,我們要拿到賙濟參與此事的證據。
其次,用證據和更大的利益,策反他。
深夜,我和沈言潛入了仁心堂。
診所不大,我們很輕易就繞過了監控,進入了賙濟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我們找到了一個上了鎖的抽屜。
沈言用一根鐵絲,幾下就撬開了鎖。
抽屜裡,是一個賬本。
上麵詳細記錄了每一位客戶的姓名、日期,以及轉賬金額。
每一筆交易後麵,都對應著一個代號,比如觀音一號觀音二號。
我姐姐秦月的名字赫然在列,她是觀音三號。
在她前麵,還有兩個陌生的女孩名字。
她們的記錄,在兩年前就中斷了。
結局不言而喻。
除了賬本,我們還找到了一個U盤。
插進電腦,裡麵是幾個加密的視頻檔案。
沈言嘗試破解密碼,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終於,一個視頻被打開了。
畫麵裡,是一個被綁在手術檯上的女孩,正是觀音一號。
賙濟和我爸秦業都在場。
秦業指揮著賙濟,將滾燙的、混合著藥物的金漆,一層一層地刷在女孩身上。
女孩從一開始的激烈掙紮,到最後的悄無聲息,整個過程都被完整地記錄了下來。
我胃裡一陣翻湧,衝到角落吐了出來。
這根本不是人,是魔鬼!
沈言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他攥緊拳頭,指節泛白。
夠了。他拷貝了所有檔案,聲音嘶啞,這些證據,足夠讓賙濟和秦業死一百次。
我們拿到了想要的東西,悄無聲-息地離開。
第二天,沈言用一個匿名號碼,給賙濟發了一張視頻截圖。
截圖上,是他給女孩刷金漆的側臉。
下麵附了一行字:今晚十點,城西廢棄工廠。一個人來,否則這些視頻會出現在警察局的郵箱裡。
5.
晚上十點,賙濟準時出現在廢棄工廠。
他臉色慘白,神情緊張,顯然被嚇得不輕。
你們是誰想乾什麼他看著我和沈言,聲音發抖。
沈言冇有廢話,直接將筆記本電腦轉向他,播放了那段完整的視頻。
賙濟隻看了一眼,就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這些……這些你們從哪弄到的
你不用管我們從哪弄到的。沈言聲音冰冷,你隻需要知道,這些東西一旦交出去,你就是謀殺罪的從犯。而秦業,他有的是錢和關係把自己摘乾淨,你隻會是那個唯一的替罪羊。
賙濟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混到今天,最清楚秦業的為人,過河拆橋的事情,秦業絕對做得出來。
你們……你們想怎麼樣他徹底慌了。
我們不想要你的命。我說,我們隻想救人。我姐姐,秦月。
賙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是誰。
你是秦家二小姐
冇錯。我盯著他的眼睛,你幫我們救出我姐姐,再指證秦業。我們可以給你一筆錢,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然後送你出國,永遠不會有人找到你。
我憑什麼相信你們賙濟還在猶豫。
你冇有選擇。沈言上前一步,氣勢逼人,要麼跟我們合作,拿錢走人。要麼,我們現在就把證據交給警察,你和秦業一起完蛋。你自己選。
周-濟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他癱坐在地上,喃喃道:我幫你們……我什麼都告訴你們。
從賙濟口中,我們得知了整個計劃的全部細節。
秦業不知從哪學來的邪術,認為用至親至純的少女之血作為藥引,可以幫助那些富豪延續香火,改變運勢。
他先是盯上了外麵拐來的女孩,後來膽子越來越大,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女兒身上。
三年前,他假意同意姐姐和沈言在一起,卻在他們約好私奔的那天,派人打暈了沈言,囚禁了姐姐。
姐姐身上的金漆,混合了一種特製的神經麻痹劑和皮膚保護劑。
麻痹劑讓她無法動彈,無法說話,隻能通過極其微弱的腦電波,與血親進行有限的交流。
保護劑則能延緩皮膚在完全封閉下的腐爛速度。
但就像賙濟說的,這隻是延緩。
有解藥嗎我急切地問。
有。賙濟點點頭,解藥的配方隻有我知道。而且,剝離金漆的過程非常複雜,需要專業的設備和藥物,否則會對她的皮膚造成二次永久性損傷。
設備在哪裡
都在我的診所裡。
事情很清楚了。我們必須把姐姐從祠堂裡運出來,送到賙濟的診所。
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秦家守衛森嚴,祠堂更是重點看護。
明天,秦業會去鄰市參加一個拍賣會,晚上纔會回來。我提供了一個關鍵資訊,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沈言立刻製定了行動計劃。
由我負責引開家裡的保鏢和傭人,沈言則和賙濟一起,潛入祠堂救人。
不行。賙濟立刻反對,蓮花寶座底下是特製的機關鎖,和整個底座連在一起,重達幾百斤,光靠你們兩個人,根本搬不動。而且,強行破壞會觸發警報。
那怎麼辦我心急如焚。
鑰匙。賙濟說,機關鎖的鑰匙,秦業片刻不離身,就掛在他的脖子上。
6.
秦業從不離身的鑰匙。
這讓我們的計劃陷入了僵局。
沈言眉頭緊鎖,在廢棄的廠房裡來回踱步。
強攻不行,隻能智取。他停下腳步,看向我,秦箏,明天你必須想辦法拿到鑰匙。
我我愣住了。
對。沈言的眼神異常堅定,你是秦業的女兒,是唯一能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接近他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
讓我去從那個魔鬼父親身上偷鑰匙,這無異於與虎謀皮。
我……我試試。儘管害怕,但我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
第二天,秦業果然如我所料,穿戴整齊,準備出門。
那串黃銅鑰匙就掛在他胸前的紅繩上,塞在襯衫裡,隨著他的走動若隱若現。
我深吸一口氣,端著一碗剛燉好的燕窩,走到他麵前。
爸,您要出門啊喝碗燕窩再走吧,我親手給您燉的。我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自然。
秦業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對我突然的示好感到驚訝。
他冇有拒絕,接過了碗。
就在他低頭喝燕窩的那一刻,我假裝腳下被絆了一下,整個人朝他懷裡撲過去。
手裡的空碗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哎呀!我驚呼一聲,手忙腳亂地在他身上亂摸,爸,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冇燙著您吧
我的指尖觸到了那串冰冷的鑰匙。
我用最快的速度,解開了紅繩的活結,將鑰匙攥在手心。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幾秒。
毛手毛腳的!秦業不耐煩地推開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微濕的襯衫,並冇有起疑。
對不起爸……我低著頭,心臟狂跳。
行了,我趕時間。他揮揮手,徑直出了門。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緩緩攤開手掌。
那串黃銅鑰匙,正靜靜地躺在我的手心,被冷汗浸得濕滑。
我成功了。
我立刻聯絡了沈言,告訴他我拿到了鑰匙。
做得好。沈言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讚許,按原計劃行動。晚上八點,動手。
入夜,我按照計劃,在廚房裡不小心打翻了油鍋,製造了一場小小的火災。
濃煙和火警鈴聲頓時讓整個秦宅亂成一團。
所有的保鏢和傭人都被吸引到了廚房救火。
趁著混亂,沈言和賙濟開著一輛偽裝成救護車的麪包車,從後門悄無聲息地駛入了秦家。
他們直奔祠堂。
我則守在外麵,為他們望風。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沈言的通訊器裡傳來聲音:人已經帶出來了,正在撤離。
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
我看著他們把一個被白布包裹的人形抬上車,迅速駛離。
我冇有跟他們一起走。
我還要留下來,完成最後一件事。
我要找到那個賬本,那個記錄了秦業所有罪證的賬本。
賙濟辦公室裡的隻是副本,秦業手裡一定有原本。
我憑著記憶,潛入秦業的書房。
書房裡,有一個巨大的保險櫃。
我不知道密碼。
但我瞭解秦業,他自負又多疑,最重要東西的密碼,一定和他最在乎的東西有關。
他最在乎什麼
錢權力還是……他自己
我試了他的生日,不對。
試了公司的成立日期,也不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麵的混亂已經漸漸平息,我隨時可能被髮現。
我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我媽。
秦業雖然對我媽態度冷淡,但他對外一直維持著恩愛夫妻的形象。
我輸入了我媽的生日。
哢噠。
保險櫃的門,開了。
我心頭一緊,說不出是諷刺還是悲哀。
保險櫃裡,冇有現金,冇有黃金,隻有一個黑色的檀木盒子。
我打開盒子,裡麵靜靜地躺著一個厚厚的賬本。
翻開第一頁,上麵記錄的,正是觀音一號和觀音二號的處理費用。
後麵,是密密麻麻的富婆名單,以及她們為了求子付出的钜額款項。
這就是秦業的罪惡帝國。
我把賬本揣進懷裡,正準備離開,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秦業站在門口,臉色鐵青地看著我,和他手裡的保險櫃。
你竟然……他的眼睛裡迸射出毒蛇般的寒光,觀音像呢
他提前回來了。
7.
我的血液在瞬間凍結。
秦業一步步向我逼近,他那張平日裡溫文爾雅的臉,此刻因為憤怒而扭曲,顯得格外猙獰。
我問你,祠堂裡的觀音像呢!他一把扼住我的喉嚨,將我狠狠摜在牆上。
後腦勺撞上堅硬的牆壁,我眼前一陣發黑。
你以為,你帶著那個廢物,就能把她救走嗎秦業的聲音像是地獄裡的惡鬼,秦箏,你太天真了。
我死死地護住懷裡的賬本,呼吸困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個賬本,你是從哪知道的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是賙濟那個叛徒告訴你的
我能感覺到生命在一點點流逝。
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書房的門再次被推開。
我媽衝了進來,手裡舉著一個沉重的青銅香爐。
秦業,你放開她!我媽的聲音尖利,帶著前所未有的決絕。
秦業回頭,看到我媽的樣子,愣了一下。
你瘋了你想乾什麼
我冇瘋!我媽的眼淚流了下來,臉上卻是一種解脫般的瘋狂,我早就瘋了!從你把魔爪伸向月月的那天起,我就瘋了!
你……你都知道秦業的表情變得驚疑不定。
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媽淒厲地笑了起來,那也是我的女兒啊!我每天晚上都夢到她哭著問我,媽媽,你為什麼不救我!秦業,你不是人,你是畜生!
說著,她用儘全身力氣,將手裡的香爐朝秦業的頭砸了過去。
秦業下意識地鬆開我,側身躲避。
香爐擦著他的肩膀飛過,重重地砸在後麵的書架上。
趁著這個空檔,我媽一把拉住我,嘶吼道:快跑!箏箏,快跑!彆管我!
媽!
快走!她用儘全力把我推出書房,然後反手鎖上了門。
門內,傳來秦業的怒吼和我媽的哭喊,以及扭打的聲音。
我的眼淚模糊了視線。
我知道,我不能回頭。
我媽用她的命,為我爭取了逃跑的時間。
我不能辜負她。
我擦乾眼淚,攥緊懷裡的賬本,瘋了一樣向外跑去。
秦家的保鏢已經發現了書房的異狀,正朝這邊趕來。
我無路可逃,隻能衝向後院。
後院的儘頭,是高高的圍牆。
我根本翻不出去。
就在我絕望之際,一截繩梯從牆外扔了進來。
秦箏,快!牆外傳來沈言焦急的聲音。
我手腳並用地爬上繩梯,在我翻過牆頭的那一刻,我看到秦家的保鏢已經追到了院子裡。
其中一人,甚至掏出了槍。
沈言拉著我,跳上一輛早已等候在此的摩托車,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絕塵而去。
風在我耳邊呼嘯,我回頭看著越來越遠的秦家大宅,那裡像一個吞噬人心的巨大怪獸。
媽媽……
我把臉埋在沈言的後背,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
8.
沈言把我帶到了賙濟的診所。
姐姐秦月正躺在手術檯上,身上的金漆已經被賙濟用特殊的藥水一點點溶解、剝離。
露出的皮膚,佈滿了針孔和潰爛的痕跡,慘不忍睹。
她的呼吸很微弱,但生命體征還算平穩。
她怎麼樣了我衝過去,聲音顫抖。
命保住了。賙濟擦了擦額頭的汗,但她被注射了大量的神經麻醉劑,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不好說。而且……她的身體虧空得太厲害了,就算醒過來,以後恐怕也很難……
他冇有說下去,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疼。
秦業不會放過我們的。沈言的臉色凝重,他現在肯定已經瘋了,會動用所有力量來抓我們。這裡不安全了。
那我們去哪我六神無主。
報警。沈言斬釘截鐵地說,現在我們有物證(賬本和U盤),有人證(賙濟),還有受害者(秦月),足以將秦業定罪。
可是秦業他……
我知道他有關係。沈言打斷我,所以我們不能去本地警局。我們要直接去市裡,找紀委。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U盤,正是從賙濟辦公室裡拷貝的那份。
我已經把所有視頻和賬本的掃描件,用加密郵件發給了市紀委的公開郵箱。現在,我們隻需要把這個賬本原件,還有賙濟這個人,安全地送到他們手上。
我看著沈言,他雖然疲憊,但眼神裡充滿了冷靜和力量。
這三年的逃亡生涯,讓他從一個陽光的醫學生,蛻變成了一個心思縝密、意誌堅定的戰士。
我們冇有時間耽擱。
賙濟迅速收拾了必要的藥品和設備,我們用救護車,連夜帶著昏迷的姐姐,朝市區駛去。
一路上,我的心都懸在嗓子眼。
我總覺得,秦業的報複會很快到來。
果然,車子剛駛上高速,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就從後麵追了上來,死死地咬住我們。
坐穩了!沈言猛打方向盤,試圖甩開對方。
那輛越野車橫衝直撞,幾次都想把我們逼停。
車窗降下,一個保鏢探出頭,手裡拿著槍。
砰!
一聲槍響,我們車後窗的玻璃應聲而碎。
賙濟嚇得尖叫起來。
我也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撲在姐姐身上,護住她。
趴下!沈言大吼一聲,再次猛踩油門。
救護車的效能遠不如對方的越-野車,我們很快就被逼到了緊急停車帶。
黑色越野車一個甩尾,橫在了我們麵前,擋住了去路。
車上下來四個黑衣大漢,手裡都拿著武器,一步步向我們逼近。
為首的,正是秦業最信任的那個保鏢頭子。
束手就擒吧。他冷冷地說,老闆說了,除了秦月小姐,其他人,死活不論。
我們被困在車裡,插翅難飛。
絕望,瞬間籠罩了我。
難道,我們終究還是逃不掉嗎
9.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劃破了夜空。
十幾輛警車閃爍著紅藍色的警燈,從高速公路的兩個方向包抄過來,將我們和那輛黑色越野車團團圍住。
擴音器裡傳來威嚴的喊話聲:裡麵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舉手投降!
那幾個保鏢顯然也懵了,他們冇想到警察會來得這麼快。
他們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所措。
帶頭的保鏢頭子臉色一變,似乎想做最後的掙紮,舉起了槍。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不是他開的槍。
一顆子彈精準地擊中了他持槍的手腕,槍應聲落地。
狙擊手。
警察的包圍圈外,製高點上,已經佈置好了狙擊手。
保鏢們徹底放棄了抵抗,一個個抱頭蹲在了地上。
車門被打開,一個穿著警服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對我們說:彆怕,我們是市局的。你們安全了。
我看著沈言,他對我露出了一個疲憊的笑容。
原來,他在發郵件的同時,也匿名報了警,並且將我們的行車路線和可能遭遇的危險,都告知了警方。
他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秦家的保鏢被悉數抓獲。
我和沈言、賙濟,以及昏迷的姐姐,被警方保護起來,直接送到了市局。
我將懷裡滾燙的賬本原件,交給了那位中年警官。
謝謝你,孩子。警官接過賬本,神情嚴肅,你做了一件非常勇敢的事。
警方根據我們提供的證據,以及賙濟和那幾個保鏢的供詞,迅速展開了行動。
一張無形的大網,朝著秦業和他的罪惡帝國撒去。
當天夜裡,秦業在家裡被捕。
他被帶走的時候,冇有反抗,隻是看著空無一人的大宅,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我媽因為最後關頭幫助我逃跑,並且主動交代了她所知道的一切,被認定為脅從犯和重大立功表現,得到了寬大處理。
而那些曾經光顧送子觀音的富婆們,以及所有牽涉其中的人員,一個都冇能跑掉,全部被依法查處。
整個案件,牽扯之廣,情節之惡劣,震驚了全國。
秦業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賙濟因為充當汙點證人,並且在救治秦月過程中起了關鍵作用,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那些富婆們,也根據情節輕重,分彆獲刑。
正義,終於以一種雷霆萬鈞的方式,降臨了。
10.
半年後。
市裡最好的醫院,VIP病房裡。
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潔白的床單上。
秦月已經醒了。
她的身體還在恢複中,大部分時間都需要躺在床上,但她的精神狀態很好。
她身上的皮膚,在最好的治療下,雖然還留著一些淺淺的疤痕,但已經不再那麼觸目驚心。
我削了一個蘋果,遞給她。
姐,今天感覺怎麼樣
她對我笑了笑,那笑容,像三年前一樣明媚。
挺好的。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但很清晰,箏箏,謝謝你。
我們是姐妹,說什麼謝。我把頭靠在她肩膀上,隻要你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沈言推門進來,手裡捧著一束向日葵。
他現在是這家醫院的實習醫生,每天都會來看秦月。
三年的隔絕和折磨,冇有消磨掉他們之間的感情,反而讓這份愛,變得更加堅不可摧。
他們看著彼此,眼裡有光。
我默默地退出了病房,把空間留給他們。
走廊儘頭,我看到了我媽。
她被判了緩刑,出獄後,就一直在醫院做護工,遠遠地看著我們,不敢靠近。
她蒼老了很多,頭髮白了大半。
我走到她麵前。
媽。
她渾身一顫,抬起頭,不敢看我的眼睛。
箏箏……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說,姐姐和我,都需要你。
她的眼淚,瞬間決堤。
我們母女三人,終於在經曆了這場巨大的劫難後,重新擁抱在了一起。
秦家老宅被查封拍賣,所得款項一部分用來賠償觀音一號和觀音二號的家人,另一部分,以秦月的名義,成立了一個基金會,專門用於救助被拐賣的婦女和兒童。
曾經的罪惡之地,最終開出了向善之花。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推著輪椅上的姐姐,和沈言一起在醫院的花園裡散步。
姐姐指著不遠處一個正在蹣跚學步的小孩,笑著說:你看,多可愛。
她的眼裡,再也冇有了悲憫和絕望,隻剩下對生命的無限熱愛與溫柔。
我知道,那尊被囚禁在金漆裡的觀音,已經徹底死去。
而我的姐姐,秦月,她真正地,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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