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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是祖傳的陽壽貸,從我太爺爺那輩起,就專做這門生意。
陽壽貸,說白了就是把自己的壽命借給彆人,俗稱續命人。
這買賣聽著邪乎,可總有將死的大人物找上門。我們拿幾年陽壽換一世富貴,他們拿錢買命,各取所需。
不過這行當有三不借:一、作惡之人不借。二、命數已儘之人不借。三、血親家人不借。
1.
我叫薑知,是薑家這一代唯一的續命人。
剛送走上一位客戶,一個靠房地產發家的富商,他得了癌,醫生說活不過三個月。
他給了我一套一線城市的江景大平層,外加八位數的現金。
我借了他三年陽壽。
合同簽下,儀式完成,我看著他花白的頭髮裡生出黑根,渾濁的眼睛重現清明,我知道,這筆買賣成了。
我戶頭上的钜款和名下的房產,是我拿自己二十五歲到二十八歲的人生換來的。
我將擁有數不儘的財富,但我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八十五歲。
這是我們薑家女人的宿命,生來就比彆人短一截命,也生來,就握著旁人無法企及的財富密碼。
我媽常說,我們不是在做生意,我們是在和命運做交易,所以必須心懷敬畏。
三條規矩,是刻在骨子裡的鐵律。
知知,記住,我們賺的是續命錢,不是黑心錢,所以作惡之人不借。我們是逆天改命,不是起死回生,所以命數已儘之人不借。我們是在消耗自己,不是在犧牲家人,所以血親家人,絕不可借。
我把母親的話記得滾瓜爛熟。
直到那天,一個女人敲開了我隱在深巷裡的茶館大門。
女人叫沈月瑤,一身高定香風套裝,脖子上的鑽石項鍊閃得人晃眼。
她姿態高傲,用挑剔的目光掃過我親手佈置的清雅茶室,眉頭微蹙。
你就是薑知
我點點頭,給她倒了杯茶,沈小姐,請坐。
她冇坐,開門見山:我要給我未婚夫買命,開個價吧。
那語氣,像是在菜市場買一顆不值錢的白菜。
我心裡有些不悅,但麵上不顯:我們這兒有規矩,買家的情況,我需要先瞭解。
傅承硯,你應該聽過這個名字。沈月瑤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京圈傅家,唯一的繼承人。錢不是問題,隻要你能讓他活下去。
傅承硯。
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商業雜誌的封麵常客,以手段狠厲,殺伐果決著稱。據說他接手傅氏集團三年,吞併了十幾家公司,讓無數人失業破產。
這樣的人,算作惡之人嗎
我心裡打了第一個問號。
他得了什麼病
漸凍症。沈月瑤的語氣裡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醫生說,最多還有半年。
漸凍症,現代醫學無法攻克的難題,但在我們這兒,隻要不是壽數已儘,就有得商量。
我要見他本人,調查清楚他的過往,才能決定借不借。我放下茶杯,語氣平靜但堅定。
沈月瑤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你還想調查承硯你算個什麼東西她鄙夷地看著我,一個搞封建迷信的江湖騙子,給你錢辦事就完了,彆給臉不要臉。
我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茶水的熱氣模糊了我的表情。
那這筆生意,不做了。
你!沈月瑤冇想到我敢拒絕,臉色瞬間漲紅,你知道傅家是什麼樣的存在嗎你敢拒絕我
規矩就是規矩。我站起身,做了個送客的手勢,沈小姐,慢走不送。
她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的鼻子罵:好,好得很!薑知,你給我等著,有你求著我的時候!
她踩著高跟鞋憤然離去,茶室重歸寂靜。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三天後,我的茶館門前,停了一排黑色的賓利。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恭敬地對我說:薑小姐,我們老闆想見您。
我跟著他上了中間那輛車。
車窗是單向的,裡麵的人能看到外麵,外麵卻窺不見分毫。
後座上,坐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麵容蒼白清瘦,卻難掩那份鐫刻在骨子裡的矜貴與疏離。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就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他就是傅承硯。
他看起來很虛弱,手指甚至有些不受控製的輕微顫抖,但那雙眼睛,卻深邃如寒潭,銳利得彷彿能看穿人心。
薑小姐。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但字字清晰,月瑤不懂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我冇說話。
你的規矩,我懂。他繼續道,你想調查我,可以。我給你一週時間,傅氏集團所有資料對你開放,我所有過往,任你查。
他的坦然,反倒讓我有些意外。
但一週後,他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我不管你查出什麼,你都必須借我陽壽。因為,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想死。
那語氣裡的不甘和對生命的渴望,幾乎要衝破他病弱的軀殼。
我看著他的眼睛,第一次,對一個客戶產生了好奇。
2.
我花了整整一週時間,把傅承硯的過往翻了個底朝天。
他確實如傳聞中那般冷酷無情。
三年前,他剛接手傅氏,就用雷霆手段清洗了公司內部的元老,其中一個是他親叔叔。
兩年半前,他為了拿到城西那塊地,逼得一家小型地產公司資金鍊斷裂,老闆跳樓。
一年前,他主導的海外併購案,導致上千名工人失業,引發了小規模的社會動盪。
樁樁件件,都透著血腥味。
按照我媽的教導,這種人,沾滿了因果,是萬萬不能借的。
可奇怪的是,當我深入調查,卻發現了一些被掩蓋在惡行之下的東西。
被他清洗的叔叔,常年利用職務之便中飽私囊,幾乎掏空了公司。
那家跳樓的地產公司老闆,本身就揹著钜額賭債,傅承硯隻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至於海外併購案,他遣散了工人,卻也花了大價錢對他們進行轉業培訓和安置,這件事,媒體隻字未提。
他像一個複雜的矛盾體,一麵是冷血的資本家,一麵又守著某種底線。
他不算一個好人,但要說作惡多端,似乎又不夠格。
這讓我陷入了兩難。
一週後,我再次坐上傅承硯的車。
查得怎麼樣他靠在椅背上,閉著眼,臉色比上次更差了。
傅總這樣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我實話實說。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是覺得我該下地獄,不配活在世上
我隻是在想,借你一年陽壽,夠不夠你把手上的爛攤子收拾完。
他猛地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錯愕。
你同意了
我點點頭:一年,換傅氏集團百分之五的股份。這是我的價錢。
他定定地看了我幾秒,忽然低低地笑了。
薑小姐,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儀式定在三天後的子時,地點就在我的茶館。
沈月瑤也來了,她穿著一身紅裙,妝容精緻,彷彿不是來參加續命儀式,而是來走紅毯。
她看我的眼神依舊充滿敵意,尤其是在傅承硯明確表示,儀式期間,隻有我和他兩個人能在場時。
承硯,我不放心,她拉著傅承-硯的胳膊,泫然欲泣,誰知道她會對你做什麼
月瑤,出去。傅承硯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沈月瑤咬著唇,不甘地瞪了我一眼,最終還是退了出去。
茶室裡,檀香嫋嫋。
我讓他褪去上衣,露出清瘦但線條分明的背脊。
我的指尖,沾上用硃砂和我的血混合而成的顏料,開始在他背上描摹古老而複雜的符文。
這是陽壽貸的契約,一旦畫成,便不可更改。
我的指尖劃過他的皮膚,冰涼的觸感讓他身體微微一顫。
疼嗎我輕聲問。
還好。他的聲音有些悶。
隨著符文一筆筆完成,我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生命力,正在一絲絲地被抽離。
那種感覺很奇妙,像是溫水煮青蛙,起初不覺,等反應過來時,四肢已經開始發冷,眼前也陣陣發黑。
這是我第一次做這麼大金額的買賣,一次性借出一年陽壽,對我的消耗極大。
當我畫下最後一筆,整個人幾乎虛脫,踉蹌著後退一步,扶住了桌子。
而傅承硯的背上,那血紅的符文,正閃爍著詭異的光芒,然後一寸寸地隱入他的皮膚之下,消失不見。
他緩緩轉過身。
燭光下,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絲血色,原本黯淡的眼眸,此刻亮得驚人。
他原本不受控製顫抖的手指,此刻穩穩地握成了拳,感受著重新迴歸的力量。
這就是……活過來的感覺他喃喃自語,眼神裡有失而複得的狂喜。
我喘著氣,靠在桌邊,提醒他:傅總,你隻有一年時間。一年後的今天,如果你還想活,就得再來找我。
他走到我麵前,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籠罩。
他低下頭,目光落在-我汗濕的額前,眼神複雜。
薑知,他突然叫我的名字,謝謝你。
我愣住了。
他不是應該說合作愉快或者錢貨兩訖嗎
謝就不必了,記得付錢就行。我彆開臉,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他卻突然伸出手,用溫熱的指腹,輕輕擦去我唇角不知何時沾上的一點硃砂。
我會的。他說,連本帶利。
3.
傅承硯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
半個月後,他重新出現在公眾視野,依舊是那個叱吒風雲的傅氏總裁,彷彿那場差點要了他命的病,隻是一場無傷大雅的感冒。
商界為之震動,所有人都以為傅家要倒了,冇想到他竟能奇蹟般地康複。
隻有我知道,這奇蹟的代價是什麼。
我的賬戶裡,多了傅氏集團百分之五的股份轉讓協議,價值百億。
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富婆,卻也時常在夜裡,被那種生命被抽空的虛弱感驚醒。
我開始失眠,掉髮,曾經紅潤的臉色也變得蒼白。
我媽來看我,心疼地抱著我:知知,要不我們不乾了。這些錢,夠我們幾輩子花了。
我搖搖頭:媽,這是我們薑家女人的命。而且,隻是一年而已,我扛得住。
我以為我和傅承硯的交集,會止步於這場交易。
直到一個月後,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薑小姐嗎我是傅總的助理,林川。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焦急,傅總出事了,您能來一趟醫院嗎
我心裡一咯噔。
陽壽貸的規矩,借出去的壽命,是實打實的健康人生,除非遇到人力不可抗拒的意外。
我趕到醫院,傅承硯躺在病床上,頭上纏著紗布,手臂打著石膏。
怎麼回事我問林川。
傅總去工地視察,腳手架突然塌了。林川心有餘悸,要不是傅總反應快,躲了一下,後果不堪設想。
我走到病床邊,傅承硯閉著眼,眉頭緊鎖,似乎睡得並不安穩。
他的病好了,可黴運卻好像找上了他。
這時,沈月瑤衝了進來,一看到我就炸了。
薑知!你這個騙子!你不是說承硯已經好了嗎這又是怎麼回事!她指著我的鼻子,尖聲質問。
這是意外。我冷冷地說。
意外我看就是你動了什麼手腳!沈月瑤不依不饒,我早就說過,你這種人不安好心!是不是還想從我們傅家撈一筆
沈小姐,請你注意你的言辭。我壓著火氣。
我注意什麼你一個賣假藥的,還敢在我麵前裝模作樣!她說著,伸手就要來推我。
一隻手,穩穩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傅承硯不知何時醒了,他目光冰冷地看著沈月瑤:鬨夠了冇有
承硯,你醒了!沈月瑤立刻換上一副委屈的麵孔,我擔心你……是她,她肯定冇安好心!
出去。傅承硯的聲音冇有一絲溫度。
承硯……
我讓你出去!他加重了語氣。
沈月瑤的眼淚掉了下來,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哭著跑了出去。
病房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她一直都是這樣,被家裡寵壞了。傅承硯揉了揉眉心,聲音裡透著疲憊。
傅總的桃花債,我冇興趣。我轉身想走。
等等。他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冇有回頭。
這次的事,不是意外。他緩緩開口。
我心裡一動,轉過身看他。
有人在腳手架上動了手腳。他看著我,眼神深沉,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我是續命人,不是偵探。
我知道。他自顧自地說,我需要再借一年陽壽。
我愣住了:你瘋了你現在這一年纔剛開始。
陽壽是可以疊加的,但對續命人的損耗也是加倍的。連續借出兩年,我恐怕得在床上躺半年。
我需要足夠的時間,把藏在暗處的老鼠揪出來。他盯著我,而且,我有一種預感,這次的事,隻是一個開始。
價錢,你開。他拋出誘餌。
我看著他,他眼中是勢在必得的決絕。
這個人,永遠都在賭。拿自己的命賭,現在,還想拿我的命一起賭。
傅總,你當我的命是大風颳來的嗎我冷笑。
不是。他定定地看著我,我知道你的命很珍貴。所以,我不會讓你白白付出。
他讓林川拿來一份檔案。
這是傅氏城東新開發區百分之十的乾股。他說,隻要你點頭,它現在就是你的。
城東開發區,是傅氏未來十年最重要的項目,利潤不可估量。這百分之十的乾股,比之前那百分之五的集團股份,價值隻高不低。
他真的,很捨得。
我為什麼要幫你我問,你的死活,與我何乾我隻要等到一年期滿,我們的交易就結束了。
因為,他看著我,一字一句,他們不僅想要我的命,也想讓你這個『續命人』的秘密,大白於天下。
我的心,猛地一沉。
4.
傅承硯的話,像一塊巨石投入我平靜的心湖。
我們這一行,最怕的就是暴露在陽光下。一旦被世人知曉,等待我們的,不是被當成神仙供起來,就是被當成怪物送進實驗室。
你怎麼知道我的聲音有些乾澀。
我昏迷前,聽到那兩個做手腳的工人對話。傅承硯的眼神變得銳利,他們說,要讓所有人都看看,我傅承硯花大價錢請來的『神仙』,到底能不能保住我的命。
我後背竄起一陣寒意。
對方的目標,不僅是傅承硯,還有我。
他們想讓傅承硯在我續命的期限內死於非命,以此來證明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到時候,傅家會遷怒於我,外界的輿論也會將我吞噬。
這是一箭雙鵰的毒計。
是誰我問。
傅承硯搖了搖頭:我還冇查到。對方很謹慎,那兩個工人隻是拿錢辦事的小嘍囉。
我明白了。傅承硯再借一年陽壽,不是為了享受,而是為了買一張護身符,買更多的時間去揪出幕後黑手。
這也是在幫我。
我們成了一條船上的螞蚱。
好,我借。我咬了咬牙。
第二次儀式,比第一次更加凶險。
連續抽取兩年的生命力,幾乎將我掏空。
儀式結束時,我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失去意識前,我好像落入一個並不溫暖,但足夠堅實的懷抱。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我又回到了小時候,我媽抱著我,指著我手腕上一個蓮花狀的淡紅色胎記說:知知,記住,這是我們薑家女人的印記,也是我們的枷鎖。以後,你遇到的所有客戶,都不能有這個印記。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房裡。
傅承硯就守在床邊,見我睜眼,他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柔和了一些。
你昏迷了兩天。他說。
我動了動手指,感覺渾身都像被拆散了重組一樣,痠軟無力。
我……
醫生說你隻是過度疲勞,加上有點營養不良。他遞給我一杯溫水,我已經讓林川去找最好的營養師了。
我冇接水,而是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裡光潔一片,什麼都冇有。
我鬆了口氣,還好,隻是個夢。
你臉色很難看,傅承硯看著我,做噩夢了
我搖搖頭,撐著身體想坐起來。
他很自然地伸手,在我背後墊了個枕頭。
他的指尖不經意間擦過我的睡衣,我身體一僵。
謝謝。我低聲說。
他收回手,沉默了片刻,突然問:你們這一行,是不是很傷身體
拿命換錢,哪有不傷的。我自嘲地笑了笑。
他看著我蒼白的臉,眼神裡流淌著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
以後彆乾了。他說。
我以為我聽錯了:你說什麼
這些錢,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他語氣認真,冇必要再拿自己的命去冒險。
我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傅總,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花的,就是我的命。你有什麼資格勸我金盆洗手
他被我噎了一下,抿緊了嘴唇,冇再說話。
病房裡的氣氛有些尷尬。
這時,沈月瑤又來了。
她看到傅承硯守在我的病床前,眼神裡的嫉妒幾乎要化為實質。
承硯,你自己的傷還冇好,怎麼跑來照顧這個女人她走過來,親昵地挽住傅承硯的胳膊,醫生說你需要靜養。
傅承硯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我冇事。
沈月瑤的臉色僵了僵,隨即又轉向我,皮笑肉不笑地說:薑小姐真是好手段,不僅能續命,還能勾魂啊。我們家承硯,都快成你的貼身保鏢了。
這話說得極其難聽。
我正要反唇相譏,傅承硯卻先開了口。
沈月瑤,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我和你,隻是商業聯姻。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辭。
沈月瑤的臉,瞬間血色儘失。
她大概從未被傅承硯如此不留情麵地當眾羞辱過。
承硯……你……她眼圈紅了,聲音都在發抖。
薑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合夥人。傅承硯看都冇看她,隻是盯著我,我不允許任何人對她不敬。你,也不例外。
沈月瑤的眼淚,終於決堤。
她死死地瞪著我,那眼神裡的怨毒,彷彿要將我生吞活剝。
好……好一個救命恩人……她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傅承硯,你會後悔的!你為了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這麼對我,你一定會後悔的!
她說完,轉身跑了出去。
我看著傅承硯,心裡五味雜陳。
他為了我,不惜和未婚妻撕破臉。
這已經超出了一個客戶對合作夥伴的範疇。
傅承硯,你到底想乾什麼我問。
他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那深邃的眼眸裡,彷彿藏著一片洶湧的海。
我想再買一樣東西。
什麼
買你剩下的所有陽壽。
我以為自己幻聽了。
他漆黑的瞳孔裡,映著我震驚到失語的臉。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聲音都在發顫,買我剩下的所有陽壽那和要我的命有什麼區彆!
有區彆。傅承硯的神情異常認真,我要你活著,好好地活著,和我一起。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算什麼告白嗎一個剛剛從我這裡買走兩年壽命的客戶,現在說要和我共度餘生
這太荒唐了。
傅總,我想你病得不輕。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們隻是交易關係,彆說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
我冇有誤會。他逼近一步,屬於他的氣息將我籠罩,薑知,從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麵前,我就知道,你和她們不一樣。
她們
那些為了傅家權勢和財富圍在我身邊的女人。他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她們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塊會走路的金條。隻有你,你的眼睛裡,是審視,是探究,甚至……是憐憫。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冇有……
你有。他打斷我,你明明擁有輕易換取財富的能力,卻把自己關在那個小茶館裡,守著一堆破規矩。你賺著最現實的錢,卻比誰都活得理想主義。
他好像看穿了我所有的偽裝。
傅承硯,你彆自作多情了。我狼狽地彆開視線,我守規矩,隻是為了活得久一點。至於你,和其他客戶冇什麼不同,不過是一筆金額比較大的生意。
是嗎他忽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邪氣。
他突然俯身,雙手撐在我的病床兩側,將我困在他的方寸之間。
如果隻是生意,他壓低聲音,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畔,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渾身僵硬,心臟狂跳。
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到我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他眼底翻湧的、毫不掩飾的佔有慾。
我猛地推開他,因為動作太大,牽動了虛弱的身體,忍不住咳嗽起來。
傅承硯,你彆太過分!我惱羞成怒,我們家的規矩,第三條,你還記得嗎
血親家人不借。他替我說了出來,語氣平淡。
冇錯!我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就算我肯賣,你也買不了!我們這行當,最重因果,血親之間互相渡讓陽壽,是會遭天譴的!
我把話說得極重,希望能讓他知難而退。
他卻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眼神幽深。
如果……他緩緩開口,我們不是血親呢
我愣住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他忽然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我的左手手腕。
他的掌心滾燙,燙得我一陣戰栗。
我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攥住。
他的拇指,在我手腕內側的皮膚上,輕輕摩挲著。
那個位置,正是我夢裡出現蓮花胎記的地方。
我心裡警鈴大作:你乾什麼!放開我!
他冇有放,反而握得更緊。他低下頭,目光專注地落在我光潔的手腕上,像是在尋找什麼。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是……
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我原本光潔的手腕上,因為被他滾燙的掌心捂了一陣,此刻竟慢慢浮現出一個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
蓮花印記。
5.
那一瞬間,我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怎麼會……
那個隻在夢裡出現過的,我媽說過的,薑家女人的印記,怎麼會出現在我的手腕上
而且,是在傅承硯的觸碰下才顯現出來。
我猛地抽回手,將手腕藏進被子裡,驚恐地看著他。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傅承硯的臉色比我還難看,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我,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迷茫。
我不知道……他喃喃道,我隻是……感覺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不可能!我失聲尖叫,我從小到大都冇有這個胎記!一定是你搞的鬼!
我的情緒徹底失控了。
這個胎記的出現,顛覆了我二十多年來的認知。
更讓我恐懼的是,為什麼偏偏是傅承硯能讓它顯現
薑知,你冷靜點!傅承硯抓住我的肩膀,這件事很蹊,我們必須搞清楚。
你讓我怎麼冷靜!我紅著眼眶瞪著他,傅承硯,你到底是誰你接近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困惑,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痛楚。
我如果說,我真的隻是想買你的陽壽,你信嗎
我不信!
正在我們激烈對峙時,病房門被推開,我媽提著保溫桶走了進來。
她看到我們這劍拔弩張的樣子,愣了一下:知知,傅先生,你們這是……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朝她伸出手,掀開被子,露出我的手腕。
媽!你看!這是什麼!
我手腕上,那個淡紅色的蓮花印記,雖然顏色又淺了一些,但依舊清晰可見。
我媽臉上的笑容,在看到那個印記的瞬間,徹底凝固了。
她手裡的保溫桶哐噹一聲掉在地上,湯湯水水灑了一地。
怎麼會……怎麼會現在就顯出來了……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臉色慘白如紙。
我心裡咯噔一下。
現在才顯出來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本來就該有這個胎記
媽,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我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追問。
我媽嘴唇哆嗦著,看著我,又看看傅承硯,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她突然衝過來,一把將我護在身後,像一隻護崽的母雞,警惕地瞪著傅承硯。
你離我女兒遠一點!她聲音尖利,我們薑家跟你們傅家早就沒關係了!你為什麼還要來糾纏我們!
傅家
我徹底懵了。
我們家,什麼時候和京圈傅家扯上關係了
傅承硯的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阿姨,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明白你當然不明白!我媽情緒激動地指著他,你和你那個拋妻棄女的爹一樣,都是冷血無情的混蛋!當年要不是你們,我妹妹怎麼會死!知知又怎麼會……
她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像是意識到什麼,猛地捂住了嘴,驚恐地看著我。
妹妹
知知怎麼會……
無數的疑問在我腦子裡炸開。
我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所有我熟悉的一切,都在分崩離析。
媽,我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問,你說的是誰我什麼時候有個姨媽我到底怎麼了
我媽看著我,眼淚洶-湧而出,她抱著我,泣不成聲。
知知,我的苦命的孩子……
而一旁的傅承硯,在聽到拋妻棄女的爹和妹妹這幾個字時,臉色已經變得煞白。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身體晃了晃,扶住了床沿才勉強站穩。
他看著我,嘴唇翕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眼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複雜。
震驚,痛苦,悔恨,還有一絲……絕望的溫柔。
6.
我媽最終還是冇告訴我真相,她隻是哭著求我,讓我離傅承硯遠一點,然後就匆匆帶我辦理了出院手續,把我帶回了老宅。
老宅是一座很舊的四合院,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這裡藏著我們薑家所有的秘密。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遍遍地看著手腕上那個時隱時現的蓮花印記,腦子裡亂成一團。
我媽的話,傅承硯的反應,那個突然出現的胎記……
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被刻意掩埋的過去。
一個和我,和我媽,和傅承硯都有關的過去。
我決定自己去尋找答案。
我偷偷潛入了我媽從不讓我進的書房,那裡存放著薑家曆代續命人的手劄和記錄。
書房裡瀰漫著一股陳舊的紙張和墨水的味道。
我打開一排排書櫃,尋找著任何可能與傅家或姨媽有關的蛛絲馬跡。
終於,在一個上鎖的紫檀木盒子裡,我找到了一本泛黃的日記。
日記的主人,叫薑晚。
是我的小姨。
日記的第一頁,寫著一行娟秀的小字:遇上傅明衡的那天,陽光很好,他穿了一件白襯衫,身上有陽光的味道。
傅明衡。
我記得,這是傅承硯父親的名字。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一頁一頁地翻下去。
日記裡,記錄了一個名叫薑晚的少女,如何與一個叫傅明衡的年輕畫家相愛。
薑晚,和我一樣,也是薑家的續命人。
她厭倦了這種拿命換錢、看不到未來的生活,她渴望像一個普通女孩一樣,去愛,去生活。
傅明衡給了她這份希望。
他們愛得熱烈而癡狂,傅明衡甚至為了她,放棄了傅家繼承人的身份,願意跟她一起過平凡的生活。
可是,薑家的詛咒,又豈是那麼容易擺脫的。
薑晚發現自己懷孕了。
而我們薑家的女人,一旦有了身孕,體內的生命力就會加速流失,用來滋養腹中的胎兒。
這是一種血脈的獻祭。
日記裡,字字泣血。
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我知道,我活不到孩子出生的那天了。明衡不知道我們家的秘密,我不能告訴他,我不能讓他看著我一天天衰敗下去。
媽說,隻有一個辦法能救我。那就是,找到一個陽氣極盛的男人,和他……完成『換命』儀式。但這太殘忍了,我怎麼能為了自己活命,去害一個無辜的人。
看到這裡,我渾身發冷。
原來,除了陽壽貸,我們家還流傳著一種更陰邪的禁術——換命。
日記的最後幾頁,字跡已經非常潦草,看得出主人當時有多虛弱。
明衡帶我回了傅家,求他父親接受我。可傅老爺子怎麼會同意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進門。他把明衡關了起來,給了我一張支票,讓我打掉孩子,永遠離開。
我拖著病體,逃了出來。我快不行了,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
姐姐,對不起,我隻能這麼做了。忘了我吧,好好地,帶著我的孩子,活下去……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
我拿著日記本,手抖得不成樣子。
小姨薑晚,愛上了傅承硯的父親傅明衡,還懷了他的孩子。
為了生下孩子,她耗儘了生命力。
日記最後那句帶著我的孩子,活下去,是什麼意思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中瘋狂滋長。
我衝出書房,找到了正在院子裡發呆的母親。
媽!我把日記拍在她麵前,你告訴我,薑晚的孩子呢她最後是不是把孩子生下來了
我媽看著日記本,臉色瞬間慘白,她跌坐在石凳上,渾身顫抖。
你……你都看到了……
她是不是把孩子生下來了!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媽閉上眼,兩行清淚滑落。
是。
孩子呢我追問,聲音都在抖。
她把孩子……托付給了我。我媽看著我,眼神裡是無儘的悲傷和愧疚,她用了薑家最後的禁術,將她自己殘存的所有生命力,連同那個孩子的命數,一起……一起渡給了另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那個嬰兒……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幾乎無法呼吸。
我媽痛苦地搖頭,卻還是說出了那個讓我天崩地裂的答案。
那個嬰兒,就是你,知知。
而她自己的孩子,那個一出生就冇了母親,冇了命數的孩子……被送走了。
7.
我不是我媽的親生女兒。
我隻是一個小姨用來延續她孩子生命的容器。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場偷竊。我偷了另一個孩子的命,活到了現在。
這個認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將我的人生剖得麵目全非。
難怪我從小就冇有那個蓮花印記。
因為我根本就不是薑家的血脈。
那個印記,是屬於薑晚孩子的,是屬於……傅承硯那個未曾謀麵的、一出生就死了的堂妹或堂弟的。
而現在,它因為傅承硯的靠近而顯現。
血脈之間的吸引,是任何禁術都無法完全隔絕的。
那……那個孩子呢我用儘全身力氣,才問出這句話。
送走了。我媽哭著說,送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一個普通人家裡。我們給了那戶人家一大筆錢,讓他們好好待他……
他我抓住了關鍵詞,是個男孩
我媽點點頭。
一個男孩。
一個一出生就冇了母親,被家族拋棄,被偷走了命數的男孩。
我腦子裡一片混亂,無數的畫麵閃過。
傅承硯那身不知從何而來的怪病。
他對生命的極度渴望。
他看著我時,那種複雜的、帶著探究和一絲熟悉感的眼神。
一個荒唐到讓我不寒而栗的猜測,浮現在我的腦海。
不,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我失魂落魄地跑出了家門,我需要冷靜,我需要一個答案。
我去了傅承硯的公司。
林川看到我,一臉驚訝:薑小姐您怎麼來了
傅承硯呢
傅總在開會。
我直接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會議室裡,幾十個公司高管正襟危坐,傅承硯坐在主位上,正在聽取彙報。
我的突然闖入,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傅承硯看到我,眉頭一皺,但還是對其他人說:會議暫停,你們先出去。
很快,偌大的會議室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你來乾什麼他看著我,臉色不太好。
我問你,我走到他麵前,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從小身體就不好是不是經常生病,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醫生也查不出原因
傅承硯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冇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經給了我答案。
你根本冇得什麼漸凍症,對不對我繼續逼問,那隻是你的生命力在莫名其妙流失,身體機能不斷衰退,對不對!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我自己都冇察覺到的顫抖。
你的症狀,和我小姨薑晚懷孕時的症狀,一模一樣!
傅承硯猛地站起身,椅子因為他的動作,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你……都知道了他聲音沙啞。
我隻知道,我叫薑知,是薑晚姐姐的女兒。我盯著他,一字一句,那你呢傅承硯,你又是誰
他看著我,眼神裡翻湧著驚濤駭浪,痛苦、掙紮、不甘……最終,都化為一片死寂。
他緩緩地,解開了自己襯衫的袖釦。
然後,將他的左手手腕,伸到了我的麵前。
在他的手腕內側,赫然烙印著一個和我的幾乎一模一樣的,隻是顏色更深一些的……
蓮花印記。
我,他閉上眼,聲音裡帶著無儘的疲憊和悲涼,是薑晚的兒子。
8.
真相以最殘酷的方式,在我麵前轟然揭開。
傅承硯,不是什麼京圈太子爺。
他是我的堂兄。
是那個一出生,就被我偷走了命數的,可憐的孩子。
當年傅明衡被家族逼迫,與薑晚分開,後來娶了門當戶對的女人,生下了真正的傅家繼承人。
而薑晚生下的這個孩子,被傅家視為恥辱,被薑家視為累贅,輾轉被送到了一個偏遠的孤兒院。
他從小就體弱多病,被所有孩子欺負,在絕望和孤獨中長大。
直到他十幾歲那年,傅明衡的妻子因病去世,唯一的兒子又在意外中身亡,傅家後繼無人。
傅老爺子這纔想起了這個被拋棄的孫子,派人將他從孤兒院接了回來,給他取名傅承硯,將他當成繼承人培養。
他回到了傅家,擁有了財富和地位,可他身體裡那份被奪走的生命力,卻再也回不來了。
他的身體,隨著年齡增長,衰敗得越來越快。
直到他找到了我。
一個續命人。
他並不知道我們的關係,他隻是本能地,被我身上那份屬於他的生命力所吸引。
而我,也因為他血脈的靠近,激發了體內潛藏的、屬於他的那個蓮花印記。
多麼可笑的命運。
我偷了他的命,他又花錢從我這裡,一點點地買回去。
我們之間,隔著一條人命,一筆還不清的血債。
所以,我看著他,聲音空洞,你早就懷疑了,對不對
從你的胎記顯現出來,從你母親說出那些話開始。他苦笑一聲,我派人去查了,查到了薑晚,查到了當年的事。
那你為什麼還要……我問不下去了。
為什麼還要說,要買我剩下的所有陽壽
為什麼還要說,想和我在一起
因為我自私。他看著我,眼底是化不開的濃情和絕望,薑知,我不想死。我想活著,哪怕是偷,是搶,我也想從你身上,把我自己的命拿回來。
可當我發現,你就是那個『我』,那個本該擁有一切,卻被我占據了人生的薑知時,我又嫉妒得快要發瘋。
我嫉妒你擁有健康的身體,嫉妒你被家人愛護著長大,嫉妒你擁有我夢寐以求的一切。
所以,我既想把你毀掉,又想把你牢牢地綁在身邊。這種矛盾,快要把我折磨瘋了。
他的坦白,像一把把刀子,紮在我的心上。
我恨他嗎
不。
我有什麼資格恨他
我是小偷,他是失主。
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那沈月瑤呢她想害你,也是因為……
她無意中聽到了我和我爺爺的談話,知道了我的身世。傅承硯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她怕我這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會影響她傅家少奶奶的地位。所以,她想讓我死。
她以為你死了,真正的傅家繼承人就是她未來的孩子。她太天真了。
所有的事情,都串聯起來了。
一個巨大的謊言,牽扯了兩代人,三大家族的恩怨。
而我和他,就是這個謊言裡,最無辜的犧牲品。
現在,我看著他,茫然地問,我們該怎麼辦
什麼都不用辦。傅承硯突然走過來,將我緊緊地擁入懷中。
他的懷抱,不再像之前那樣帶著試探和占有,而是充滿了疲憊和依賴。
薑知,他在我耳邊低語,忘了這一切吧。忘了薑晚,忘了傅明衡,忘了我們是堂兄妹。你隻是薑知,我隻是傅承硯。
我從你這裡買命,你賣給我。我們隻是交易關係。
等這次風波過去,我會給你一大筆錢,你離開這裡,去過你想過的生活。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
我知道,這是他能給我的,最溫柔的放手。
他想一個人,去承擔這所有的罪孽和不堪。
可我,怎麼能做到
我推開他,看著他的眼睛,那裡麵,是我從未見過的脆弱。
傅承硯,我說,我們薑家,還有一個禁術。
他愣住了。
那個禁術,叫『歸命』。
9.
歸命,是比換命更古老的禁術。
它不是掠奪,而是歸還。
施術者,可以將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物歸原主。
比如,我從他身上偷走的生命力。
我是在太爺爺留下的一本殘破手劄的夾層裡,找到關於歸命的記載的。
上麵用硃砂寫著一行小字:歸命,逆轉乾坤,有違天道,施術者,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
這就是代價。
當我把這件事告訴傅承硯時,他想都冇想就拒絕了。
我不同意!他情緒激動地抓住我的肩膀,薑知,你瘋了嗎九死一生,那跟讓你去送死有什麼區彆!
可那是你的命!我看著他,眼眶發熱,我偷了你二十多年的人生,現在,我隻是想把它還給你。
我不要!他吼道,我寧願像現在這樣,一年一年地向你買,哪怕隻能買到我死的那天,我也不要你用命去換!
你以為你還有多少年可以買我殘忍地揭開現實,我媽說,我的身體,因為強行容納了不屬於我的命數,已經快到極限了。彆說賣給你,我自己,可能都活不過三十歲。
傅承硯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嘴唇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們兩個,從一出生,就是死局。我慘然一笑,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能讓其中一個人活下去的機會,為什麼不試試
那為什麼活下來的人不能是你!他紅著眼眶問。
因為我欠你的。
四個字,讓他所有的掙紮和反抗,都變得蒼白無力。
是啊。
我欠他的。
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欠下了這筆還不清的血債。
最終,他還是同意了。
儀式定在三天後,依舊是在我的茶館。
這三天,我哪兒也冇去,就和我媽待在老宅裡。
我們一起包餃子,一起在院子裡曬太陽,一起聊我小時候的糗事。
我們誰都冇有再提傅承硯,冇有再提那些沉重的過往,彷彿我們隻是最普通的一對母女,在享受最平凡的親情。
直到第三天晚上,我媽抱著我,哭得像個孩子。
知知,是媽對不起你……如果當初我冇有那麼自私,冇有聽你小姨的話……你就不會受這麼多苦……
我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慰:媽,不怪你。你隻是想讓我在這個世上,多留一段時間。
是啊,我能活到現在,能感受到這世間的陽光雨露,能遇到傅承硯,都已經是偷來的幸福了。
我該知足了。
子時,傅承硯準時出現在茶館。
他換下了一身西裝,穿著和我第一次見他時一樣的白襯衫,隻是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凝重。
你……想好了嗎他啞聲問。
我點點頭,從懷裡拿出一把鋒利的銀質小刀。
歸命儀式,需要施術者心口的血作為引子。
我冇有絲毫猶豫,將刀尖對準自己的心口,用力刺了下去。
劇痛傳來,鮮血瞬間染紅了我的衣襟。
傅承硯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衝上來想阻止我,被我用眼神製止了。
我用沾著心頭血的手指,開始在他胸口描摹那個比陽壽貸符文複雜百倍的歸命陣法。
每畫一筆,我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以驚人的速度流逝。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身體搖搖欲墜。
傅承硯扶住我,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我的手背上,滾燙。
薑知……彆畫了……求你……他哽嚥著哀求。
我冇有停。
我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畫完了最後一筆。
陣法完成的瞬間,一道刺目的金光從我們兩人相接的地方爆發出來,將整個茶室照得亮如白晝。
我感覺到,我身體裡那股不屬於我的、強大的生命力,正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瘋狂地湧向傅承硯的身體。
而我,像一個被戳破的氣球,迅速地乾癟、枯萎。
我的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花白。
我的皮膚,失去了光澤和彈性,佈滿了皺紋。
我的意識,漸漸沉入無邊的黑暗。
在徹底失去知覺前,我看到傅承硯原本蒼白的臉上,泛起了健康的紅暈。
他那雙總是盛滿痛苦和疲憊的眼睛,此刻,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他終於,拿回了屬於他的人生。
真好。
我笑著,閉上了眼睛。
10.
我以為我會死。
可當我再次睜開眼,看到的卻是醫院潔白的天花板。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暖洋洋的。
我動了動手指,雖然虛弱,但並非毫無力氣。
我……還活著
你醒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轉過頭,看到了傅承硯。
他坐在我的床邊,瘦了一些,但精神很好,眉宇間那股常年不散的陰鬱,一掃而空。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健康的年輕人。
我……我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蒼老而沙啞。
我掙紮著想坐起來,去找一麵鏡子。
傅承硯按住我,將一麵小鏡子遞到我麵前。
鏡子裡,是一個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婦人。
那張臉,陌生又熟悉。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眼淚,無聲地滑落。
我變成了我應有的樣子。
一個耗儘了生命力,即將走到人生儘頭的老人。
為什麼……我看著傅承-硯,為什麼我冇死
因為我也用了禁術。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溫暖而有力,在你對我施展『歸命』的同時,我也對你用了『同命』。
同命
又一個我聞所未聞的詞。
這是傅家第一代先祖,從一個雲遊道士那裡學來的秘術。他說,可以將兩個人的命數,連接在一起,同生共死,禍福與共。
你把命還給了我,但因為『同命』咒,你的命數和我連在了一起。所以,你不會死。
我怔怔地看著他。
那……我們會活多久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隨即又笑了,那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燦爛和輕鬆,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也許……能活到我們倆都變成鏡子裡你這個樣子。
他頓了頓,將我的手放到他的唇邊,輕輕一吻。
但是,不管能活多久,剩下的日子,我都會陪著你。
薑知,以前,是我買你的命。
以後,換我把我的命,給你。
我看著他,看著他眼底那片化不開的溫柔和堅定,再也忍不住,泣不成聲。
後來,傅承硯放棄了傅氏集團的一切,帶著我和我媽,離開了那座喧囂的城市。
我們找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小鎮,買下了一座帶院子的房子。
傅承硯在院子裡種滿了花,我最喜歡的那種梔子花。
我媽終於放下了所有心結,每天笑嗬嗬地研究菜譜,把我和傅承硯養得白白胖胖。
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但精神卻很好。
傅承硯每天都會推著我在小鎮的石板路上散步,給我講他公司裡的趣事,給我讀我最愛聽的詩。
陽光下,他的影子和我的輪椅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交織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我們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來。
但我們,誰也不再害怕。
因為我們知道,無論未來如何,我們都會陪在對方身邊,直到生命的儘頭。
薑家的陽壽貸,到我這裡,徹底結束了。
我冇有拿它換來一世富貴,卻用它換回了一個愛人,一段完整的人生。
這或許,纔是我作為最後一個續命人,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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