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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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指著屍體胃中的食物說:死亡時間是昨晚六點。

但死者妻子提供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監控顯示他們六點半還在共進晚餐。我反覆觀察監控突然發現-一

妻子用餐時連續三次將牛排餵給丈夫,而丈夫每次咀嚼恰好都是整整三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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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餐桌

停屍房的空氣凝滯成一塊冰冷的琥珀,瀰漫著消毒水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無影燈慘白的光打在解剖台上,勾勒出死者張明腫脹發青的輪廓。陳深站在一旁,目光膠著在那片被打開的、無聲的腹腔上。

老法醫王教授戴著雙層手套,指尖沾著滑膩,小心翼翼地托起胃袋。手術刀劃開,半消化的食物糜團暴露出來,粘稠,顏色曖昧不清。

看這裡,王教授的聲音嘶啞,像砂紙磨過生鏽的鐵皮,他鑷起一小塊尚未完全融化的墨綠色碎屑,初步判斷是西蘭花,還有這些蛋白質纖維……牛排,七分熟左右。胃內食物處於初步消化階段,大量殘留。

他直起身,捶了捶後腰,眼鏡片後的眼睛因長年累月麵對死亡而顯得過分冷靜。

根據胃內容物消化程度和屍斑、屍僵綜合判斷,死亡時間,他頓了頓,一字一句,砸在冰冷的空氣裡,在昨晚六點左右。誤差不會超過半小時。

陳深盯著那團食物殘渣,眉心擰成一個死結。六點。這個時間點像一根針,刺破了他先前模糊的推測。

六點他下意識地重複,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激起輕微的迴音。

嗯。王教授摘下手套,扔進廢棄桶,動作精準而疲憊,基本可以肯定。

陳深冇說話,轉身快步走出解剖室。走廊的燈光昏黃,將他疾行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六點。這個時間與那個女人提供的不在場證明尖銳地衝突著。

他回到刑警隊辦公室,空氣裡瀰漫著隔夜泡麪和廉價咖啡混合的味道。電腦螢幕上,再次調出的監控錄像無聲地播放。

時間是昨晚六點三十一分。市中心那家以昂貴和浪漫著稱的夜色西餐廳,靠窗的位置。李薇,死者的妻子,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連衣裙,妝容精緻,連每一根髮絲都透著被精心打理過的柔順光澤。她對麵的男人,正是張明,穿著挺括的襯衫,動作略顯僵硬,但確確實實坐在那裡,拿著刀叉。

畫麵裡,李薇微微前傾,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溫柔得體的微笑。她用叉子切下一小塊牛排,遞到張明嘴邊。張明張口吃了。整個過程流暢自然,像任何一對恩愛夫妻尋常的晚餐。

陳深啪地一下敲下空格鍵,畫麵定格。他盯著螢幕上李薇那張堪稱完美的臉,一股說不清的違和感像藤蔓一樣悄悄纏繞上來。完美,太完美了。得知丈夫死訊時恰到好處的崩潰,回憶昨晚細節時清晰得不帶一絲猶豫的陳述,還有這鐵證如山的監控。

死亡時間六點,六點半卻在吃飯。

他的視線落在旁邊一遝剛送來的初步走訪報告上。鄰居反映,近日常聽到這對夫妻爭吵,內容模糊,但情緒激烈。財務調查顯示,張明的公司瀕臨破產,而李薇,作為唯一受益人,擁有一份數額巨大的人壽保險。

動機,利益,情感破裂……一切似乎都指向那個女人。可這監控……這該死的、堅不可摧的監控!

他猛地吸了一口已經冷掉的咖啡,苦澀感尖銳地刮過喉嚨。他不甘心。重新按下播放鍵,眼睛幾乎貼上螢幕,逐幀審視。

一次,李薇餵食,張明咀嚼。

第二次,李薇餵食,張明咀嚼。

餐廳柔和的燈光,周圍食客模糊的身影,服務員偶爾穿梭。一切看起來都那麼正常,正常得令人窒息。

然後是第三次。李薇再次切下牛排,遞過去。微笑的弧度與之前分毫不差。

陳深的呼吸驟然停滯。

就在這一刻,一種超越認知的詭異感猛地攫住了他。不是動作,不是表情,是一種更深層、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規律性——張明的咀嚼。

一次,兩次,三次……他下意識地、無聲地跟著螢幕裡那張開又合上的嘴巴數著。……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恰好三十下。然後吞嚥。

不可能。

他猛地倒回前兩次餵食的片段,心臟狂跳著撞向胸腔。手指顫抖著敲擊鍵盤,將播放速度調到最慢。

第一次餵食。咀嚼。一,二,三……三十。吞嚥。

第二次餵食。咀嚼。一,二,三……又是三十下!分毫不差!吞嚥。

冰冷的戰栗瞬間竄下脊椎。

這不是吃飯!冇有人,會在每一次、毫無例外地咀嚼整整三十下!這機械的、精準的重複,透著一股非人的僵硬和程式化的恐怖!

監控畫麵裡,李薇的笑容依舊完美,甚至在燈光下顯得有幾分朦朧的溫柔。但在陳深眼裡,那笑容此刻卻扭曲成了一個冰冷詭異的符號。她不是在喂丈夫吃飯,她是在給一個設定好程式的機器餵食!是在完成某個毛骨悚然的儀式!

那坐在她對麵的丈夫……

陳深感到喉嚨發乾,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所有的線索——爭吵、保險、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還有這咀嚼三十下的詭異動作——在這一刻瘋狂地旋轉、碰撞,最終拚湊出一個駭人聽聞的可能性。

他猛地向後一仰,椅背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眼睛死死盯著定格的螢幕上李薇那張無懈可擊的臉,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裡尖嘯,壓過了辦公室裡所有的嘈雜。

她知道的!

她絕對知道!

知道此刻坐在她對麵的,根本不是一個活人!

陳深猛地推開椅子,木腿與水泥地摩擦發出刺耳的銳響,打破了辦公室凝滯的空氣。幾個熬夜看監控的同事茫然地抬起頭。

小王!技術科!他聲音嘶啞,幾乎破音,手指死死指著定格的螢幕,把這段!六點二十八分到六點三十五分,靠窗這個位置!所有角度,最高清,一幀一幀給我拉!

他胸腔劇烈起伏,那股冰冷的戰栗還未消退,反而順著血管蔓延至全身。那不是猜測,是一種近乎恐怖的直覺,冰冷地攫住了他的心臟。

技術科的小王被他的狀態嚇了一跳,不敢多問,劈裡啪啦地敲擊鍵盤。螢幕上,高清化的監控畫麵再次播放,李薇的微笑,張明咀嚼的動作,在放大的畫素格裡甚至能看到牛排的肌理和張明腮幫肌肉的每一次收縮、舒張。

一次,三十下。吞嚥。

兩次,三十下。吞嚥。

三次,三十下。吞嚥。

看他的眼睛!陳深幾乎把臉貼到螢幕上,還有脖子!吞嚥的時候,喉結!動冇動!

放大的畫麵裡,張明的眼神有些許渙散,瞳孔在餐廳柔和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呆滯。每一次吞嚥動作,喉結的滾動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但慢放之下,又似乎……存在

陳隊,小王猶豫著開口,聲音發緊,吞嚥動作……好像有。但……太規律了,就像……就像……

就像設定好的程式。陳深替他說了出來,聲音冷得像冰。

他猛地直起身:聯絡交通部門,調取餐廳周邊所有路口,從昨晚五點到七點的監控!重點是能拍到餐廳出入口的!還有,查那家餐廳的後門、員工通道,所有可能的出口!

辦公室瞬間活了過來,電話聲、鍵盤敲擊聲、急促的指令聲交織在一起。陳深在一片嘈雜中,再次撥通了法醫老王的內線電話,手指因為用力而關節泛白。

王老師,他壓著聲音,語速極快,胃內容物,除了食物本身,有冇有其他異常藥物殘留麻醉劑或者其他任何能導致肌肉僵硬或行為刻板的東西任何一點異常,立刻告訴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紙張翻動和儀器輕微的嗡鳴。初步毒篩冇發現常見毒物和麻醉劑,更詳細的色譜分析需要時間。但是……老王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疑惑,死者部分肌肉群,尤其是頸部和下頜,僵直程度確實比屍僵平均發展速度略高,但也可能在正常誤差範圍內……

誤差陳深打斷他,眼睛盯著螢幕上又一次開始循環的餵食畫麵,三十下,一次不多一次不少,這也是誤差

老王在那頭不說話了。

時間在焦灼中一分一秒爬過。交通監控的畫麵一段段傳來,螢幕分割成無數個小塊,車輛人流穿梭不息。技術人員瞪大了眼睛,搜尋著那家餐廳的每一個出入口。

陳隊!一個年輕警員突然喊了一聲,聲音帶著發現線索的激動,餐廳正門監控,六點二十一分,李薇和張明一起進去的!和張明公司同事提供的他們下班時間吻合!

陳深的心沉了一下。

後門和員工通道呢

冇有發現他們出來的畫麵。一直到七點零五分,李薇獨自一人從正門離開,神色……看起來很正常,甚至還和門口的服務生點頭示意了一下。

張明呢

冇……冇看到張明出來。

辦公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感到了那股毛骨悚然的詭異。一個大活人,進了餐廳,監控冇拍到他離開,但他卻死在了彆處,死亡時間遠在他進入餐廳之前。

撞鬼了有人小聲嘀咕了一句。

陳深冇理會,他的目光死死鎖在餐廳內部的監控畫麵上。李薇第三次將牛排喂進丈夫嘴裡,那個東西開始新一輪精確的三十次咀嚼。

等等……技術科的小王突然操作鼠標,將畫麵某一小塊不斷放大、銳化,陳隊,你看這裡……放大後有點模糊,但是……看‘他’拿刀叉的左手,虎口位置……

放大的圖像畫素格粗糙,但隱約可見,在那隻動作略顯僵硬的手的虎口處,有一小片模糊的、顏色略深的痕跡。

像什麼陳深逼問。

像……屍斑小王不確定地說,聲音發虛,但光線不好,也可能是陰影……

屍斑。死亡後血液沉積形成的痕跡。

陳深感到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瘋狂地彙聚、碰撞——精確的咀嚼次數、略超正常的肌肉僵直、未發現的麻醉劑、詭異的屍斑疑點、冇有離開畫麵的人……

一個瘋狂而恐怖的念頭在他腦中炸開,讓他幾乎站不穩。

他猛地轉身,衝向門口,外套帶倒了桌角的檔案也渾然不覺。

去哪陳隊

申請搜查令!陳深的聲音隔著走廊傳來,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顫栗,搜那家餐廳的廚房冷庫!每一個冰櫃!每一個足夠放下一個人的地方!

還有,他腳步停了一下,回頭,眼睛裡佈滿血絲,聲音嘶啞,盯死李薇!彆讓她碰任何低溫設備!

他腦海裡隻剩下監控裡李薇那張完美微笑的臉,和她一次又一次,精準地將食物喂進那個早已冰冷、卻被精心偽裝成活人的丈夫嘴裡。

她不是在製造不在場證明。

她是在展示。

搜查令批下來的速度快得異乎尋常。陳深身上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寒意和眼中駭人的血絲,讓值班法官都下意識多看了兩眼,蓋章的動作利落了許多。

夜色餐廳還未到營業時間,厚重的玻璃門緊鎖著。經理被從家裡緊急召來,睡眼惺忪,帶著不滿和困惑,但在看到那張蓋著紅印的紙和警察們鐵青的臉色時,所有抱怨都嚥了回去。

冷庫……廚房冷庫在後麵。經理掏出鑰匙串,手有些抖,嘩啦啦響成一片。

陳深一馬當先,刑警們魚貫而入,皮鞋踏在光潔的瓷磚上,發出急促而沉悶的迴響,打破了餐廳靜謐奢華的氣氛。空氣裡殘留著昨夜的食物香氣和清潔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變得有些膩人。

廚房很大,不鏽鋼器具泛著冷硬的光。最裡側,一扇厚重的、帶有圓形壓力閥門的保溫門矗立著,像一座冰冷的鋼鐵墳墓。

打開它。陳深的聲音嘶啞。

經理找到鑰匙,插進去,轉動。哢噠一聲輕響,密封條泄氣般的嘶鳴,沉重的門被拉開一股更凜冽的寒氣撲麵而來,帶著生肉、海鮮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冰凍的死亡氣息。

燈光慘白,照著一排排懸掛的牲畜**、碼放整齊的泡沫箱和塑料筐。寒意刺骨,白霧狀的冷氣在地麵翻滾。

搜!陳深低吼一聲,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箱子!重點是近期使用過的區域!

警察們分散開,哈出的白氣迅速消散在冷空氣中。翻動箱子的聲音、金屬架的碰撞聲、壓抑的呼吸聲,在密閉的空間裡被放大。陳深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每一寸地方。角落裡堆著幾個專用的大型塑料運貨箱,上麵印著某海鮮市場的logo,箱壁凝結著白霜。

他的心跳陡然加速。

他記得交通監控裡,六點零七分,有一輛同logo的廂式貨車在餐廳後巷停留過三分鐘。當時以為是日常送貨。

陳深快步走過去。那幾個箱子比其他箱子更濕冷,霜霧也更重,像是剛從更深凍的地方拿出來不久。他戴著手套,猛地掀開其中一個的蓋子。

空的。隻有箱底殘留著一些冰水和零碎的冰碴。

第二個箱子。也是空的。

第三個……蓋子被掀開時,一股更濃重的、混合著血腥和冷凍氣息的味道湧出。箱底不是空的。胡亂墊著幾張厚厚的、被血水和冰水浸透的吸水棉布,皺成一團,顏色暗沉。旁邊,扔著一把沉重的凍肉砍刀,刀身上沾著暗紅色的凝霜,以及幾根極短的、微卷的黑色毛髮——與死者張明的髮質高度相似。

還有一個不起眼的塑料小藥瓶,滾在角落,標簽被撕掉了,瓶口殘留著些許白色粉末。

陳深的呼吸停滯了一瞬。他幾乎能想象出畫麵:李薇,就是用這把砍刀,在這裡,在冰冷的倉庫裡,肢解了早已死亡的丈夫,將無法偽裝的部分處理掉,隻留下……

隻留下那個可以被她擺上餐桌的部分。

法醫!取證!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冷庫裡迴盪,異常冷靜,卻帶著地獄般的寒意。

技術隊迅速圍上來,拍照,取樣,小心翼翼地將砍刀、藥瓶、染血的棉布收入證物袋。

陳深退後一步,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卻無法冷卻他沸騰的血液。他拿出手機,撥通了監視組的電話,眼睛死死盯著那染血的箱子和砍刀。

目標在哪裡

一直在家裡,冇動靜。窗簾拉著。電話那頭彙報。

看緊了。增援馬上到,準備抓捕。他掛斷電話,最後看了一眼那冰冷的運貨箱和凶器,轉身大步走出冷庫。

外麵的空氣溫熱,卻讓他一陣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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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家的門被敲響時,聲音平穩而剋製,不像索命的無常,倒像是查水錶的社區人員。

門開了。李薇站在門後,依舊穿著素雅的家居服,頭髮鬆鬆挽起,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和疑惑。陳警官這麼早,有什麼事嗎

她的目光掃過陳深身後幾名錶情冷硬的警察,那絲疑惑裡摻入了一點不易察覺的警惕,但依舊維持著鎮定。

李女士,關於你丈夫的案子,有些新發現,需要請你回局裡進一步配合調查。陳深的語氣公事公辦,目光卻銳利如刀,試圖穿透她完美的偽裝。

李薇微微蹙眉,歎了口氣,側身讓開:請進吧。我能先換件衣服嗎

可以,請儘快。

一名女警跟著她進了臥室。陳深和其他人站在客廳裡。客廳整潔得過分,一絲煙火氣都冇有,像酒店的樣板間。陳深的視線掃過電視櫃,上麵放著一個相框,裡麵是李薇和張明的合影,笑得燦爛陽光,看不出任何裂痕。諷刺極了。

李薇很快出來,換了身簡單的褲裝,臉上未施粉黛,顯得有幾分蒼白柔弱。走吧,陳警官。她甚至還勉強擠出一個蒼白的微笑,希望能早點弄清楚。

警車駛向市局,車內一片死寂。李薇偏頭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側臉線條平靜,甚至有些漠然。

審訊室的燈比餐廳的冷光更刺眼,照得人無所遁形。李薇坐在椅子上,雙手安靜地放在桌下。

陳深冇有繞圈子,直接將冷庫裡那堆證物的照片推到她麵前——染血的棉布,沉重的砍刀,那個小藥瓶。

李女士,解釋一下。

李薇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幾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平靜。她抬起眼,看著陳深,眼神裡甚至帶上了一絲被侮辱的慍怒:陳警官,這是什麼我不明白。這和我們家張明的案子有什麼關係

這是在夜色餐廳廚房冷庫發現的。陳深聲音平穩,卻帶著千斤重壓,死亡時間六點,和你共進晚餐的是誰餐廳監控冇拍到他離開,那他是怎麼消失的或者……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李薇的嘴唇抿緊了,沉默著。

那輛海鮮市場的貨車,六點零七分在後巷停留。你用它運了什麼進去又運了什麼出來

她依舊不說話,下巴微微揚起,透出一股倔強的冷漠。

還有這個,陳深點了點那個小藥瓶的放大照片,我們正在化驗。但初步判斷,可能是某種能導致肌肉僵直、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能暫時抑製區域性**的藥物吧用來讓你丈夫……或者他的一部分,在餐桌上看起來更‘新鮮’一點更方便你操控他的下頜,完成那三十次精確的咀嚼

你喂他吃的,是最後一塊肉,對吧陳深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種逼近真相的、殘忍的平靜,在那之前,你已經在那裡,用那把砍刀,把他……處理好了。你隻需要一個頭,一截脖子,或許連著部分肩膀和手臂,足夠支撐他坐在椅子上,穿上襯衫,被你操控著完成那場恐怖的晚餐秀。

彆說了!李薇突然尖聲打斷,一直維持的平靜麵具終於裂開一條縫,露出底下扭曲的瘋狂和絕望。她胸口劇烈起伏,眼睛瞪得極大,瞪著陳深,又像是透過他瞪著彆的什麼。

審訊室裡隻剩下她粗重的呼吸聲。

陳深冇有說話,隻是看著她,等待著她精心構築的堡壘徹底崩塌。

幾秒鐘後,李薇猛地靠回椅背,肩膀垮了下來,臉上那種瘋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冰冷的疲憊,和一種令人膽寒的漠然。

她忽然笑了一下,嘴角扯出一個怪異的弧度,聲音輕得像耳語,卻清晰地砸在每個人耳膜上:

他隻是……死得不是時候。

偏偏死在那個時候……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

她抬起眼,目光空洞,穿過牆壁,望向了某個隻有她能看到的、冰冷而絕望的現場。

那我隻能……讓他再‘活’一會兒了。

審訊室的空氣在李薇那句輕飄飄的話之後,徹底凝固了。慘白的燈光打在她臉上,那張曾經精緻完美的麵孔,此刻像一張被揉皺又勉強撫平的白紙,每一道細微的皺紋裡都藏著冰冷的瘋狂和極致的疲憊。

陳深冇有催促,隻是看著她。他知道,堤壩已經決口,洪水會自己湧出來。

李薇的目光冇有焦點,落在空中的某一點,聲音平穩得可怕,彷彿在講述彆人的故事。

他欠了那麼多錢,像個無底洞。那筆保險金,是我們……不,是我,唯一能爬出來的繩子。她嘴角扯了一下,像笑,又不像,我跟他說過的,安安穩穩的,彆出事,拿到錢,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他偏偏……她的眼神裡終於閃過一絲劇烈的波動,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偏偏在那個節骨眼上,跟我吵。吵得那麼凶,摔東西……然後,他就捂著胸口倒下去了。

她頓了頓,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冰碴子的溫度。

我看著他倒下去,看著他一動不動。我試過他的鼻子,摸過他的脖子。她抬起自己的手,目光落在指尖,彷彿還能感受到當時的冰冷和死寂,真的死了。太快了,快得……我甚至冇反應過來。

然後呢陳深的聲音低沉,引導著,避免打斷她這種怪異的敘述狀態。

然後李薇重複了一遍,眼神重新聚焦,落在陳深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疑惑,隨即又化為冰冷的計算,然後我看了看錶。才五點半剛過。太早了……時間不對。

她微微前傾身體,壓低了聲音,像在分享一個秘密:那個時間死,不行。保險條款,警方調查……太容易出紕漏。他不能那個時間死。

所以,你需要他‘活’到另一個時間。

對!李薇的眼睛裡驟然亮起一種可怕的光彩,像是為自己的急智感到興奮,他需要在一個公開的、有監控的地方‘出現’,在一個無法辯駁的時間點之後‘消失’。餐廳是最好的選擇。我們本來就說好要去那家餐廳的,紀念日。

她的語速快了起來,邏輯清晰得令人膽寒:我把他拖進書房……他很沉。然後我打了電話給餐廳,確認預訂,故意抱怨了幾句堵車,可能會晚點到,給他們留下印象。接著,我聯絡了經常給餐廳送貨的老王,他貪財,給我用他的車和冷庫,代價不小,但值得。

你把他運進了餐廳冷庫。

嗯。用裝海鮮的大箱子,裹得很好。李薇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打包一件普通貨物,然後我回家,換衣服,化妝。不能慌,時間要算準。六點二十,我開車去餐廳,像什麼都冇發生一樣。

那……餐桌上的,是什麼陳深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乾。

李薇沉默了幾秒鐘,眼神飄忽了一瞬,似乎那部分記憶也帶著需要克服的生理性不適。

隻是需要的部分。她最終開口,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很快又被強行壓下的冷靜覆蓋,頭,脖子,一部分肩膀和手臂……夠了。穿上他的襯衫,打好領帶,坐在燈光暗一點的位置,遠遠看著,足夠了。冷庫裡有藥,能讓他……讓它,看起來冇那麼糟。肌肉還能動,稍微擺弄一下,就能做出咀嚼的樣子。

她抬起手,模仿了一個緩慢、機械地咀嚼的動作,一下,兩下,三下……眼神空洞。

三十下。不能多,不能少。多了會散,少了不像。我數著的。她放下手,看向陳深,甚至帶著一點尋求認同的意味,很完美,不是嗎監控拍得清清楚楚。我們一直在吃飯,吃到七點多。然後‘他’留下,我從正門離開。之後……我再回去,用老王的車,把‘剩下的’和‘用過的’一起運走,處理掉。本來一切天衣無縫……

她的聲音終於帶上了一絲哽咽,不是出於悔恨,而是出於計劃被打破的憤怒和委屈。

如果他不是那個時候死……如果他按我的計劃來……根本不會有人發現!都是他的錯!他連死都不會挑時候!

她猛地伏在審訊桌上,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發出壓抑的、野獸般的嗚咽。那不是為逝去的生命哀悼,而是為自己精心構築卻最終崩塌的瘋狂城堡痛哭。

陳深靜靜地坐著,看著她顫抖的背影。錄音筆的紅燈安靜地亮著,記錄下這令人脊背發寒的供述。窗外的天色已經泛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而審訊室裡,凍結著一場由死亡時間錯誤而引發的、徹頭徹尾的冰冷噩夢。

他拿起對講機,聲音因缺乏睡眠而沙啞,卻異常清晰:

案犯李薇,已對故意殺人、毀壞屍體、偽造證據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可以結案了。

結案報告攤在陳深的辦公桌上,墨跡未乾。李薇冰冷、邏輯清晰的供詞附著在後,每一個字都散發著解剖台般的寒意。局裡特意安排了心理評估,結論是:極度理智型人格障礙,認知清晰,無精神性疾病,完全刑事責任能力。

移送檢察院那天,是個陰沉的早晨。李薇穿著看守所的統一服裝,素麵朝天,頭髮一絲不苟地攏在腦後。她看上去甚至比之前更平靜,那種歇斯底裡的崩潰和委屈彷彿從未出現過。經過陳深身邊時,她腳步未停,目光平視前方,隻極輕地說了一句,不知是說給誰聽:

時間……終究是冇算對。

聲音裡冇有悔恨,隻有一絲計劃出現不可控變量後的、純粹的遺憾。

法庭審理過程高效而壓抑。證據鏈完整到令人窒息:監控錄像裡那機械的三十次咀嚼、冷庫裡的血刀與藥瓶、貨車司機的證詞、法醫老王出具的補充鑒定——關於區域性肌肉異常僵直與藥物殘留的關聯性分析。李薇對指控全部承認,敘述作案過程時條理分明,語氣平穩得像在做一個項目彙報。她的辯護律師試圖強調死者張明的钜額債務和雙方激烈爭吵導致的激情因素,但在她本人那種近乎炫耀犯罪智慧的冷靜敘述下,顯得蒼白無力。

最終審判日,法官宣判的聲音在肅穆的法庭裡迴盪:……犯罪手段極其殘忍,社會影響極其惡劣,毫無悔罪之意……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旁聽席上響起低低的唏噓。李薇站在那裡,聽著對自己的終極判決,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她甚至微微偏了下頭,像是在覈對判決書上的某個時間點是否準確。

宣判後,她被法警帶離。經過記者簇擁的走廊,鎂光燈瘋狂閃爍,有人高聲提問:你後悔嗎對你丈夫有冇有一絲愧疚

李薇終於停下腳步,看向提問的記者,眼神裡是純粹的、不加掩飾的困惑,彷彿聽到了一個無法理解的蠢問題。

愧疚她重複了一遍,然後輕輕搖頭,語氣甚至帶著一點教導的意味,他死得不是時候,打亂了所有步驟。我隻是……儘力修正了這個錯誤。

說完,她再不停留,轉身走入通道深處,背影決絕而冰冷。

陳深冇有去看行刑。他通過內部通告知道了結果。日期,時間,執行方式。乾巴巴的幾行字。他盯著那時間看了一會兒,莫名地想,李薇最後是否計算過這個時間點是否合適。

結案後的日子,辦公室似乎恢複了往日的嘈雜,泡麪味和煙味依舊。但有些東西不一樣了。那場發生在頂級餐廳溫暖燈光下的冰冷餵食,那精確的三十次咀嚼,成了隊裡一個不願被輕易提起的夢魘。偶爾有新人好奇問起,老警員隻會擺擺手,啐一口:彆問,媽的,邪門。

法醫老王退休了,據說偶爾喝多了,還會喃喃自語:胃內容物……死亡時間……那藥,真他孃的天才……也真他孃的該死……

一個週末的傍晚,陳深加班結束,鬼使神差地繞路經過了那家夜色餐廳。華燈初上,餐廳門口依舊車水馬龍,衣著光鮮的男女挽著手進出,玻璃窗內燈火通明,映出優雅的桌布和閃爍的酒杯。

他停下車,隔著一段距離望著那個靠窗的座位。現在坐著另一對情侶,女孩正笑著餵了男孩一口食物,男孩張嘴吃了,動作自然親昵。

陳深猛地扭開頭,發動了車子,近乎逃離地駛入車流。車窗外的城市霓虹閃爍,繁華喧囂,但他總覺得有一股來自那個冰冷冷庫的寒意,固執地纏繞在骨頭上,揮之不去。

他最終在一家嘈雜的路邊攤停下,要了碗最辣的牛肉麪。熱騰騰的蒸汽撲在臉上,辣椒灼燒著食道,帶來一種近乎疼痛的鮮活感。

他低頭,大口吃著麪條,咀嚼著,吞嚥著,不去數自己一下嚼了多少次。

隻是吃得很快,很用力,彷彿要用這人間煙火的**,徹底燙掉那三十次精確咀嚼所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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