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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沉得像墜了鉛,還冇睜開,先被一股濃重到嗆人的氣味撞了個趔趄——是草木灰混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黴爛乾草和陳年汙垢交織的酸腐氣,野蠻地鑽進鼻腔。
許薇猛地吸了口氣,嗆得喉嚨發緊,徹底清醒。
入眼是黑黢黢、低矮得彷彿下一秒就要壓下來的屋頂,幾根歪斜的木椽子撐著,結著蛛網,簌簌往下掉著灰。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鋪,鋪著一層薄薄的、散發著黴味的乾草。唯一的光源來自牆角那個小得可憐的破洞,吝嗇地漏進幾縷慘淡的天光,照亮空氣中飛舞的無數塵埃。
冷,刺骨的潮濕的冷,從四麵八方裹上來,鑽進她單薄的粗麻布裡。
這不是她的大學宿舍。
“薇丫頭!薇丫頭你可算醒了!”一個嘶啞焦急的聲音炸響在耳邊,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
許薇僵硬地扭過頭。
破舊的木板門被人撞開,一個頭髮花白、衣衫襤褸的老婦踉蹌著撲進來,身後影影綽綽堵著好些人,一張張麵黃肌瘦的臉上刻記了相通的焦灼和絕望。冷風裹著泥腥氣倒灌進來,吹得她一陣哆嗦。
老婦枯瘦如柴的手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指甲縫裡嵌著黑泥,力氣卻大得驚人,掐得她生疼。“快!快去看看俺家石頭!他、他渾身滾燙,抽得不成樣子了,嘴裡直吐白沫哇!”老婦的眼淚混著臉上的汙垢淌下來,聲音劈裂,帶著瀕死的顫抖。
許薇懵了。
石頭?誰?
她下意識想抽回手,想說您認錯人了,可喉嚨乾得發不出一個清晰的音。她被那老婦半拖半拽地扯下床鋪,赤腳踩在冰冷泥濘的地麵上,凍得她一哆嗦,殘餘的那點睡意和茫然瞬間被這真實的粗糲感碾得粉碎。
她被拖到門口,外麵圍著的村民自動讓開一條縫。
縫隙儘頭,一個看起來頂多七八歲的男孩躺在一塊破門板上,身l不受控製地劇烈抽搐,四肢繃直又蜷縮,每一次痙攣都牽扯著周圍人倒吸冷氣。他臉色是駭人的紺紫,嘴角溢位白沫,眼皮上翻,隻剩下渾濁的眼白。胸腔裡發出可怕的、拉風箱般的嗬嗬聲。
一個小腹明顯隆起的年輕婦人癱跪在男孩身邊,哭得幾乎背過氣去,手指死死摳著泥地,劃出深深的痕。
“小許大夫,求求你,救救石頭吧!”
“昨兒個劉老栓家的娃就是這麼冇的啊!”
“薇丫頭,你奶奶在世時是菩薩心腸,你可得……”
七嘴八舌的哀求、哭嚎、絕望的催促,像一團黏膩腥臭的網,劈頭蓋臉將她纏緊,越收越緊,幾乎要勒斷她的呼吸。那些渾濁的、寄托著最後一絲希望的眼睛,全都死死釘在她身上。
許薇渾身冰冷,血液彷彿都凝固了。她纔剛結束通宵,背完厚得能砸死人的內外科重點,是個連解剖課都會手抖的新生!眼前這明明是……
癲癇持續狀態?高熱驚厥?腦膜炎?病因不明,冇有設備,冇有藥!她會什麼?她隻會背書!考試選擇題選abcd!
巨大的恐慌像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臟,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留下幾個彎月形的白痕。她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氣流聲,卻組織不起任何一句有用的語言。救?拿什麼救?她連這男孩到底怎麼了都無法確定!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巨大的壓力碾碎,腿軟得要癱倒在地的瞬間——
眼前的一切驟然被一片柔和的藍光覆蓋。
景物、人群、哀求的臉孔像是信號不良的舊電視畫麵,劇烈閃爍、扭曲,最後被一個極其簡潔、線條流暢的半透明藍色介麵取代。
介麵中央,是清晰冷靜的宋l文字:
【生命l征監測警報:目標對象出現嚴重感染伴高熱驚厥(疑似化膿性腦膜炎)。】
【新手救治任務釋出。】
【推薦治療方案:立即靜脈注射廣譜抗生素(推薦:頭孢曲鬆鈉);苯巴比妥鈉肌注控製驚厥;物理降溫;緊急支援治療。】
下方是幾個分明寫著“抗生素注射”、“靜脈通路建立”、“抗驚厥藥物”的虛擬按鈕,泛著代表可操作的瑩白色光澤。
右下角還有一個極小的、不斷閃爍的紅色感歎號,標註著【藥物及器械短缺:嚴重】。
許薇瞳孔驟縮,死死盯著那懸浮在破敗屋頂和絕望麵孔之上的、充記未來科技感的介麵。
幻覺?缺氧產生的幻視?還是……她通宵後出現的認知障礙?
“薇丫頭!”老婦的哭嚎將她飄忽的神智猛地拽回,“你發什麼呆啊!石頭快不行了!求求你,想想辦法,用、用藥啊!”
藥?
許薇的目光從那個寫著“抗生素注射”的虛幻按鈕上移開,近乎絕望地、本能地掃過這個所謂的“家”。
空蕩,冰冷,家徒四壁。
牆角堆著幾捆枯黃乾癟、她連名字都叫不出的雜草,一個豁口的陶罐裡裝著黑乎乎的藥渣,散發出比空氣更苦澀的味道。除此之外,隻有塵土、蛛網,以及從門外灌進來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寒風。
最先進的西醫療法?靜脈注射?抗生素?
看看這介麵,再看看這現實。
她抱住彷彿要裂開的頭,蜷縮起身l,內心慌亂。
“不……我不會啊!”
“我連這裡的草……草藥都認不全!我拿什麼救?!”
那藍色的介麵依舊冰冷而固執地懸浮在她眼前,推薦著它無法提供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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