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書房重地，平日裡守衛森嚴，但今日是程老夫人壽宴，護衛被抽到去了前院。

程央寧從隱蔽的側窗翻入。

月光透過窗欞灑下清冷的光輝，窗邊暗影落在書案上，書房內瀰漫著淡淡的墨香。

屋內燭光昏黃，程央寧憑藉著夢中記憶，徑直走向靠牆的紫檀木書架。

她記得很清楚，程正弘書房裡藏有一份九州堪輿圖。

書架第五層靠裡側的位置有個暗格，程正弘總喜歡把最重要的東西藏在裡麵。

而她需要的東西也在裡麵。

白皙纖細的手指在書架上摸索片刻，很快觸碰到微小的凸起。

她輕輕一按，“哢噠”一聲輕響，一個紫金暗格彈了出來，裡麵躺著一卷邊緣破損的羊皮卷。

程央寧迅速將羊皮卷取出來，展開檢視無誤後，走到書案旁，拿起一本無關緊要的書冊翻閱。

她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著有緣人的到來。

不到兩刻鐘，門外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書房門被無聲推開。

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立在門口，逆著廊下微弱的光，讓人看不清麵容，隻覺得一股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他身後跟了侍衛，靜的出奇。

程央寧唇角牽起漣漪。

她等的人來了。

謝衡，二房夫人謝氏的侄子。

謝衡本是前朝謝太傅之孫，奈何先皇荒淫暴政，宦官當道，謝府滿門抄家斬首。

書童替他而死，謝衡才意外撿回一命，隱姓埋名藏在永安伯府多年。

直到一年前，謝衡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殺入皇宮，親自斬殺昏君，擁立宗親王永王稱帝。

如今位極人臣，才恢複身份。

夢中，謝衡最終會拜倒在程清瑤的羅裙之下，對她唯命是從。

她倒是好奇，為何他們都對囂張跋扈的程清瑤護的緊。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如同冇有尊嚴的野狗般。

她也想知道，楚楚可憐的小白花能不能勝過囂張跋扈的嫡女。

處於現在的困境，不爭不搶隻會任人擺佈，最後如夢中一般慘死在這。

她也並非非要那些男人，而是喜歡他們背後的權勢與地位。

程央寧驚了下，慌亂站起身，漂亮的眸子裡染著無措，仔細辨彆好一番。

“……表兄？”

謝衡冇想到書房會有人，冷眸打量著她，很快認出來。

“你在這做什麼？”

謝衡來謝府那一年，正好是程央寧被趕去莊子裡的那年。兩人平日裡雖見麵不多，但也能互相認出來。

程央寧慌亂收拾著書案上的書卷，“我方回府，記得姨娘生前總喜歡在書房陪著父親，便想來看看……”

她眼裡帶著哀求，霧氣湧現:“表哥彆告訴我父親，不然父親會不喜歡我的……”

謝衡打量著書房，視線忽然落到她手中那捲無意間露出的一角，眸光沉了沉。

“你手中是何物？”

九州堪輿圖標記了各地險要之處，是備戰時必不可少的軍事機密，後來不慎丟失，探查幾番，得知最終落到了永安伯府。

他今日表麵上是給程老夫人祝壽，實則是來取回此圖。

謝衡身後的侍衛反應極快，腰間長劍瞬間出鞘。

寒光一閃，冰冷的刀鋒橫在了程央寧的脖頸上。

窗外微風襲來，幾縷飛蕩的青絲被刀鋒劃斷，無聲飄落在地麵上。

程央寧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

她猛地抬頭，小臉在燭光下顯得蒼白無色。

那雙清澈的杏眼瞬間瞪大，充滿了淚水，手中的書卷“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表兄這是做什麼？”

她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哭腔與恐懼，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

“你手中之物，從何而來？”謝衡睨她，聲音低沉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程央寧被他看得渾身發冷，眼淚流得更凶了，她舉起手中的羊皮卷，彷彿是燙手山芋。

“是我在書架上翻到的，覺得圖上紋路好看纔拿出來，表兄彆嚇我，我害怕……”

謝衡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

迎上那雙滿含淚意的濕眸。

脆弱、無辜，又帶著委屈。

他不得不承認，那雙眼睛很漂亮，配上極為精緻的五官，讓人莫名生起保護欲。

謝衡收回視線，沉默片刻，眼神朝侍從示意了下。

侍衛手腕微動，收回長劍，卻依舊警覺看向眼前人。

謝衡走近，朝她伸出手。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帶著常年握劍的薄繭。

程央寧瑟縮了下，怯生生地將手中堪輿圖遞了過去。

謝衡接過圖，確認無誤。

他抬眸看了眼程央寧。

程央寧雙腿發軟，整個人身形不穩往他懷裡倒，雙手下意識抱住他腰身，一把匕首很快收入袖中。

謝衡察覺腰間感觸，敏捷將人扶起，雙手落在她兩側肩膀上，聲音警覺:“你做什麼？”

柔軟的青絲帶著淡淡的清香，出奇地好聞。

程央寧聲音裡帶著哭腔，想要拚命抑製，卻適得其反。

“表兄太凶了，我害怕……”

侍從青從摸了摸耳朵。

他也覺得主子挺凶的，平日裡總是黑著一張臉，一點溫度都冇有。

但他不敢說。

謝衡將人按在太師椅上，語氣不自然放輕:“莫要再哭。”

他不懂得怎麼安慰人，也冇想過要把人嚇哭。

程央寧努力抑製著哭腔，烏泱泱的長睫被淚水打濕，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今日之事不準透露出去半個字。”謝衡聲音依舊冰冷，將堪輿圖收入袖中。

程央寧點點頭，長髮垂蕩，顯得乖巧又憐人:“表兄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謝衡看了她一眼，帶著侍衛悄無聲息地離開書房。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程央寧才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水。

目光裡冇有一絲溫度，鎖定在書案邊緣的燈盞上，裡麵有小半盞尚未燃儘的燈油。

她費勁擰開燈盞上方的旋蓋，濃烈的燈油氣味瞬間瀰漫開來。

猛地將燈盞傾斜，燈油如同溪流般，儘數將書案上堆積的幾本冊子染指。

她拿起燭台旁的火摺子，輕輕一吹，幽藍的火苗在白皙小臉上閃爍。

一點火星落在書案上，如同饑餓的銀狼嚐到了血腥，火焰猛地躥起，快速蔓延。

火焰跳動在那張昳麗的容顏上，一半是驚心動魄的美玉，另一半卻沉浸在濃鬱的陰影中。

她記得姨娘生前最喜歡待在書房陪父親，便燒給她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