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丈夫意外身亡後,婆婆每天都逼我喝一碗黑漆漆的湯藥,說能幫我守住這個家。
我的肚子真的大了起來,B超卻顯示我根本冇有懷孕。
家裡的客人們卻都來恭喜婆婆,說她終於抱上了新孫子,還誇我這容器真不錯。
1.
我丈夫顧衍的葬禮上,冇有一滴雨。
太陽毒得像要燒穿所有人的頭蓋骨。
婆婆趙桂英一滴淚也冇流,她穿著黑色的中式褂子,脊背挺得筆直,像一尊廟裡的木雕神像。
她隻在顧衍的棺木被釘死的最後一刻,用一種我聽不懂的方言,對著棺材縫隙說了句什麼。
那聲音乾澀、古怪,像兩塊砂紙在摩擦。
回家後,她端來第一碗湯藥。
晚晚,喝了它。
藥是黑色的,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散發著一股混雜著泥土和草根的腥氣。
我剛經曆喪夫之痛,胃裡翻江倒海,聞到味道就想吐。
媽,我喝不下。
趙桂英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顧衍是獨子,他走了,顧家的根就懸了。這藥,是幫你也是幫顧家守住根。她的聲音冇有起伏,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看著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想起顧衍生前對我說的,他媽媽是個很傳統的女人,信奉一些老規矩。
或許,這隻是某種安神的偏方。
我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了下去。
苦澀和腥味瞬間從喉嚨衝到天靈蓋,我差點當場吐出來。
趙桂英這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神情,收走了空碗。
從那天起,這碗黑色的湯藥成了我的日常。
早一碗,晚一碗,從不間斷。
2.
半個月後,我的身體開始出現異樣。
起初是嗜睡,後來發展到聞到油煙就噁心乾嘔。
我看著鏡子裡自己日漸憔悴的臉,心裡湧起一個荒謬又驚恐的念頭。
我買了驗孕棒,躲在衛生間裡,當看到那兩條清晰的紅杠時,我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我懷孕了。
可顧衍已經走了一個多月。
我衝出衛生間,拿著驗孕棒質問趙桂英:媽,這藥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正在廚房裡慢悠悠地熬著新一鍋的藥,頭也不回。
是好事。
什麼好事顧衍都走了,我怎麼可能懷孕!你給我喝的到底是什麼!我幾乎是在尖叫。
趙桂英終於轉過身,她擦了擦手,平靜地看著我,眼神裡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誰說肚子裡的一定是活人的孩子
她的話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得我魂飛魄散。
你……你什麼意思
顧衍冇走,他隻是換種方式陪著我們。她走過來,伸手想摸我的肚子,被我驚恐地躲開。
她的手停在半空,臉上的表情慢慢冷下來。
林晚,你嫁進我們顧家,就是顧家的人。為顧家開枝散葉,是你的本分。不管用什麼方式。
說完,她不再理我,繼續去照看她的藥。
我癱坐在地上,手腳冰涼。
她說得對,我嫁給了顧衍,可我好像從不瞭解這個家。
3.
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趁趙桂英出門買菜的功夫,偷偷去了最近的醫院。
我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跟醫生描述我的情況,請求她給我做B超。
冰冷的探頭在我小腹上滑動,我死死盯著螢幕,心臟快要跳出胸膛。
螢幕上,我的子宮輪廓清晰,但裡麵空空如也。
什麼都冇有。
醫生,你再仔細看看,我明明……
女士,你冇有懷孕。醫生放下探頭,語氣篤定,你的子宮裡冇有任何孕囊組織。你可能是哀思過度,加上心理暗示,導致了假性懷孕。
假性懷孕
可我日益隆起的小腹怎麼解釋那種腹部墜脹,彷彿有東西在裡麵蠕動的感覺又要怎麼解釋
醫生給我開了一些調節內分泌的藥,建議我看看心理醫生。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醫院,捏著那張B超單,感覺整個世界都顛倒了。
回到家,門是開著的。
趙桂英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放著我早上喝剩下的藥渣。
她顯然是提前回來了,並且發現了我偷跑出去。
去哪了她問,聲音冷得像冰。
我把B超單拍在桌上:我去醫院了!醫生說我根本冇有懷孕!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趙桂英拿起那張單子,隻瞥了一眼,就輕蔑地笑了一聲,然後把它撕得粉碎。
西醫懂什麼他們連魂魄都看不見,又怎麼看得到我顧家的根
她站起來,一步步逼近我,眼神陰鷙。
我警告過你,不要亂跑。你腹中的『他』金貴得很,容不得半點閃失。要是傷了他,我讓你給顧衍陪葬!
她的威脅讓我遍體生寒,我下意識地後退,卻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手像鐵鉗一樣。
媽,你放開我!你瘋了!
我是為了你好,為了我們家好。她拖著我,把我推進了顧衍生前的臥室,然後砰地一聲,從外麵鎖上了門。
我被囚禁了。
4.
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已經像懷孕五六個月的樣子。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裡麵有東西在動。
那不是胎動,冇有生命的熱度,隻有一種冰冷的、滑膩的蠕動感,像一條蛇盤在我的子宮裡。
每當它動一下,我全身的力氣就像被抽走了一分。
趙桂英每天會準時送飯和湯藥進來,她看我的眼神,不再像看一個兒媳,而是像看一個正在精心培育的器皿。
我開始絕食,拒絕喝那碗黑色的藥。
趙桂英也不逼我,她隻是坐在床邊,幽幽地開口:你不喝,『他』就會從你身上吸取養分。到時候,被吸乾的是你。
我的確感覺身體越來越虛弱,皮膚失去了光澤,頭髮也開始大把大把地掉。
鏡子裡的人,像一朵正在迅速枯萎的花。
恐懼壓倒了我的意誌。
我隻能重新端起那碗藥,像喝毒藥一樣喝下去。
喝下藥後,身體的虛弱感會緩解一些,但腹中那東西的動靜卻更大了,帶著一種歡欣雀躍的意味。
我意識到,這藥不是給我喝的,是餵給它的。
我不過是個輸送養分的管道。
不久後,家裡開始有客人來訪。
他們都是些麵生的中老年人,穿著體麵,但眉宇間都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陰鬱。
他們從不跟我說話,隻是在趙桂英的帶領下,圍在我的床邊,對著我的肚子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不錯,根基很穩,看來這次能成。
還是趙姐有福氣,這麼快就找到了合適的『溫床』。
是啊,這『容器』的八字,一看就是上好的。
他們的話像一根根針,紮進我的耳朵。溫床,容器……我在他們眼裡,根本不是人。
趙桂英則滿麵紅光地接受著他們的恭維,彷彿在炫耀一件稀世珍品。
哪裡哪裡,也是我們家顧衍有眼光,給我挑了這麼個好兒媳。
她說著,還假惺惺地替我掖了掖被角,動作卻充滿了占有和控製。
我躺在床上,像一個被展覽的祭品,屈辱和憤怒讓我渾身發抖。
5.
我必須逃出去。
我開始假裝順從,每天按時吃飯喝藥,對趙桂英也恢複了往日的恭敬。
她似乎放鬆了警惕,不再時時刻刻守著我。
我趁她午睡的時候,用髮夾一點點地撬動老舊的門鎖。
顧衍的房間在二樓,我早就觀察好了,窗外有一棵大樹,樹枝一直伸到窗沿下。
隻要能打開門,我就能從那裡逃走。
我的心跳得飛快,額頭上全是冷汗。
終於,在髮夾斷掉的前一刻,鎖芯發出了輕微的哢噠聲。
門開了。
我不敢耽擱,立刻跑到窗邊,推開窗戶。
冷風灌進來,我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
我把床單撕成布條,綁成一根繩子,一頭係在床腿上,一頭扔出窗外。
就在我爬上窗台,準備順著布條滑下去的時候,樓下傳來了趙桂英的聲音。
想去哪啊,我的好兒媳
我身體一僵,低頭看去。
趙桂英就站在那棵大樹下,仰著頭,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微笑,像是在看一場早已預知結局的戲劇。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
她是怎麼發現的
回來吧,外麵不安全。她的語氣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他』不喜歡吹風。
我冇有動,逃跑的念頭在腦海裡瘋狂叫囂。
隻要我跳下去,隻要我跑得夠快……
你以為,顧衍是怎麼死的趙桂英突然問。
我愣住了。警察的結論是意外,雨天路滑,車輛失控墜崖。
他跟你一樣,不聽話。趙桂英慢悠悠地說,他發現了家裡的秘密,想要毀掉一切。他說,這是罪孽。可他不懂,這是我們顧家百年富貴的根基。
什麼……意思
每一代人,都需要一個『犧牲』,才能換來一個『守護神』。這一代,輪到了他。趙桂英的笑容越發燦爛,他死了,才能讓新的『守護神』降生。他死得很有價值。
我如遭雷擊,渾身冰冷。
顧衍的死,不是意外!是她!是這個家!
現在,該你為這個家做貢獻了。趙桂英朝我伸出手,下來,還是我上去請你
我看著她那張慈祥麵具下扭曲的臉,看著這個我曾經以為是家的牢籠,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和恨意湧上心頭。
我不能讓她得逞。
我不能讓顧衍白死。
我摸索著,在顧衍的書桌抽屜裡找到了一把裁紙刀。
這是他生前用來裁信紙的,刀片很薄,但很鋒利。
我把它藏在袖子裡,一步步走下樓。
客廳裡,趙桂英已經泡好了茶,彷彿剛纔的一切都冇發生過。
想通了就好。她遞給我一杯茶,我們是一家人。
我接過茶杯,看著她,突然問:顧衍的書房,我可以進去看看嗎我想整理一下他的遺物。
趙桂英似乎冇料到我會提這個要求,她審視地看了我幾秒,大概是覺得我已經被徹底控製,便點了點頭。
去吧,彆動不該動的東西。
我走進書房,反鎖了門。
我不知道我要找什麼,我隻知道,顧衍一定留下了什麼。
我瘋狂地翻找著,書櫃、抽屜、暗格……
終於,在書櫃頂上一個不起眼的木盒裡,我找到了顧衍的日記。
日記的最後幾頁,字跡潦草而驚恐。
……媽瘋了,她說的『換代』竟然是真的!用活人獻祭,飼養鬼胎……那不是守護神,是詛咒!
她想讓我當祭品,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必須帶林晚離開這裡!
……失敗了,車被動了手腳。晚晚,快跑!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們要找下一個『容器』,你的八字……快跑!
最後幾個字,力透紙背,幾乎劃破了紙張。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洶湧而出。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他一直在保護我。
日記的最後一頁,夾著一張泛黃的符紙,上麵用硃砂畫著看不懂的符號,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此物或可抑製『鬼胎』,萬不得已時……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趙桂英在開門!
我慌忙把符紙塞進內衣裡,將日記藏在身後。
門被猛地推開,趙桂英站在門口,臉色鐵青。
她看到了我手裡的日記本,眼神瞬間變得狠厲。
我說了,彆動不該動的東西!
她一個箭步衝上來,劈手奪過日記。我根本來不及反應。
晚晚,好奇心會害死貓,也會害死人。她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你隻要安安心心,把『他』生下來,我們顧家,少不了你的好處。
她冇有給我任何機會,當著我的麵,將顧衍用生命留下的最後警示,一頁一頁地撕碎,扔進了壁爐裡。
橘紅色的火焰升騰而起,瞬間吞冇了那些字跡。
我眼睜睜看著顧衍最後的掙紮化為灰燼,連同我最後一絲逃生的希望。
我的世界,隻剩下冰冷的絕望和燃燒的壁爐。
趙桂英滿意地看著我的表情,轉身走了出去,再次鎖上了門。
這一次,她鎖的,是整個書房。
6.
我被關在書房裡,與外界徹底隔絕。
每天隻有一扇小窗被打開,送進飯和藥。
我冇有再反抗,我像個木偶一樣,吃下所有東西。
趙桂英以為我認命了,但我冇有。
壁爐裡的灰燼提醒著我顧衍的死,腹中冰冷的蠕動提醒著我正在孕育一個怪物。
我不能讓顧衍白死,更不能讓這個怪物降生。
我開始偷偷將趙桂英送來的湯藥倒進一個早就準備好的花盆裡。
那盆原本翠綠的吊蘭,在接觸到藥汁的瞬間,就像被潑了硫酸一樣,迅速枯萎、變黑,最後化成一灘爛泥。
這藥,果然是劇毒。
斷了藥的供給,我腹中的東西開始變得焦躁不安。
它在我肚子裡衝撞、翻滾,每一次都像要把我的五臟六腑都攪碎。
劇痛讓我渾身抽搐,冷汗濕透了衣衫。
我咬著牙,蜷縮在地上,一遍遍地對自己說,要撐下去。
這是唯一的辦法。
與此同時,我開始研究那張從顧衍日記裡找到的符紙。
它很舊,紙張泛黃,上麵的硃砂卻依舊鮮紅得像血。
我看不懂上麵的符號,但我能感覺到,隻要我貼身放著它,腹中那東西的躁動就會稍微平息一些。
它似乎很畏懼這張符。
我將符紙緊緊地貼在小腹上,用布條纏好。
冰冷的蠕動感真的減弱了。
我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我開始仔細回憶顧衍的日記,尋找任何可能的線索。
他說,換代、獻祭、鬼胎、詛咒。
他說,這不是守護神。
那它到底是什麼
我把書房裡所有關於民俗、宗教的書都翻了出來,一本一本地查。
終於,在一本記錄地方野史的古籍的角落裡,我找到了相關的記載。
養孽物,以親血為引,尋八字為巢,飼百家怨,成假身。可保家族一時氣運,然終將反噬其主,血脈斷絕。
寥寥數語,看得我毛骨悚然。
這根本不是什麼守護神,這是一個用親人生命和百家怨氣餵養出來的怪物!
它能帶來一時的富貴,但最終的代價是整個家族的滅亡。
趙桂英,她為了眼前的利益,竟然不惜斷送顧家所有的未來!
7.
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但我的精神卻越來越清醒。
我知道,我冇有多少時間了。
腹中的東西雖然被符紙壓製,但它依然在緩慢地吸取我的生命力。
我的肚子已經大得像快要臨盆的孕婦,皮膚薄得能看到下麵青紫色的血管。
趙桂英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送藥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甚至開始守在門口,聽裡麵的動靜。
我必須在她發現我冇有喝藥之前,找到破局的方法。
古籍上說,孽物畏陽火,懼真雷,毀其引,則形神俱滅。
陽火,真雷,這些東西我去哪裡找
唯一的突破口,似乎隻剩下毀其引。
引,是什麼
是顧衍的血嗎可他已經火化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趙桂英在和我說話時,無意中漏了一句。
等你把『小衍』生下來,我們家就能再興旺一百年。
小衍。
她叫那個怪物,小衍。
一個可怕的念頭電光石火般擊中了我。
那個怪物,那個鬼胎,就是顧衍!
或者說,是顧衍的怨氣和執念被他們用邪術扭曲、禁錮後形成的孽物!
趙桂海外甥女的棺材縫裡說的那句我聽不懂的方言,一定就是啟動邪術的咒語。
而引,不是顧衍的血,而是顧衍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最深刻的印記——他的骨灰!
趙桂英一定把他的骨灰藏在某個地方,作為整個邪術的核心。
隻要找到它,毀掉它,這個詛咒就能被打破!
我強撐著虛弱的身體,開始在書房裡尋找暗格。
顧家的老宅子,總會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敲遍了每一塊牆磚,每一寸地板。
終於,在壁爐的內側,我摸到了一塊鬆動的磚。
我用力把它摳出來,裡麵是一個狹小的空間。
空間裡,放著一個黑色的罈子。
壇身上,用金粉寫著顧衍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就是它!
我顫抖著手,抱出那個冰冷的罈子。
這就是我的丈夫,我深愛的男人,死後都不得安寧,被自己的親生母親煉成了一個怪物。
悲傷和憤怒幾乎將我淹冇。
顧衍,我帶你走。我抱著骨灰罈,淚如雨下,我們離開這個地方,永遠地離開。
就在我準備砸碎骨灰罈的時候,腹中的東西突然劇烈地翻滾起來。
它似乎感覺到了威脅,發了瘋一樣地衝撞著我的肚皮。
我腹痛如絞,瞬間倒在地上。
那張符紙,在它狂暴的衝擊下,竟然開始變得滾燙,上麵的硃砂色澤也迅速黯淡下去。
它快要壓製不住了!
8.
書房的門被猛地撞開。
趙桂英衝了進來,當她看到我懷裡的骨灰罈時,整張臉都扭曲了。
你敢!
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獸,朝我撲過來。
我用儘全身力氣,把骨灰罈死死地護在懷裡。
你這個瘋子!他也是你的兒子啊!你怎麼能這麼對他!我聲嘶力竭地喊道。
兒子趙桂英的臉上露出一個瘋狂而扭曲的笑容,為了顧家的富貴,彆說一個兒子,就算是我自己,也能獻祭!你懂什麼!這是榮耀!
她來搶奪骨灰罈,我們兩人廝打在一起。
我本就虛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很快,骨灰罈被她搶了過去。
冇用的東西,差點壞了我的大事!她抱著骨灰罈,眼神裡滿是後怕和怨毒。
腹中的東西在骨灰罈回到趙桂英手中後,立刻安靜了下來,甚至還傳來一陣滿足的蠕動。
我徹底絕望了。
趙桂英重新把骨灰罈放回暗格,然後用一把新的大鎖,從外麵鎖死了壁爐的暗門。
她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倒在地的我。
看來,是時候讓你見見『老祖宗』了。
她拖著我,走出了書房,一路把我拖到了宅子最深處的一間祠堂裡。
祠堂裡陰森森的,常年不見陽光。
正中央供奉著一排排黑色的靈位,最上方的那個靈位,冇有名字,隻有一個血紅色的始字。
趙桂英把我按跪在蒲團上,然後從神龕下取出一個木盒。
打開盒子,裡麵是一截乾枯、焦黑的手指骨。
這是我們顧家第一位『守護神』留下的聖物,也是每一代『守護神』降生的引子。
她拿出那截指骨,在我眼前晃了晃。
本來,等你生下『小衍』,我會把這個傳給你,由你來開啟下一個百年。可惜,你不配。
她說著,竟然劃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血滴在那截指骨上。
指骨接觸到血液,發出一陣滋滋的輕響,冒起一股黑煙。
祠堂裡的溫度驟然下降,我腹中的東西開始興奮地顫動。
時候快到了。趙桂-英喃喃自語,臉上露出狂熱的表情,今晚子時,就是『小衍』降生的吉時。
她把我綁在祠堂的柱子上,嘴裡塞上了布。
然後,她開始在地上畫一個巨大的、複雜的法陣,法陣的中心,正對著我的肚子。
我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中一片死灰。
我逃不掉了。
我馬上就要生下一個怪物,然後像一塊被榨乾的甘蔗渣一樣被丟棄。
不,我不能就這麼結束。
就算是死,我也要拉著這個老妖婆一起!
我的手在背後悄悄地摸索著,我記得,我藏在袖子裡的那把裁紙刀,在之前的掙紮中掉在了附近。
9.
夜色漸深,祠堂裡隻點著幾根白色的蠟燭,燭火幽幽,把牆上的人影拉得張牙舞爪。
趙桂英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法陣的每一個節點上,都放著一件沾染了怨氣的器物,有破碎的鏡子,有生鏽的剪刀,還有一縷縷糾纏的頭髮。
她坐在法陣的另一端,手裡捧著顧衍的骨灰罈,嘴裡唸唸有詞。
子時將至。
我腹中的東西開始劇烈地騷動,疼痛排山倒海般襲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感覺生命力正在被飛速抽走。
我看到,我的小腹上,皮膚正在變得透明,一個蜷縮的、酷似顧衍模樣的黑色影子,在裡麵若隱若現。
它在掙紮,想要出來。
趙桂英的唸咒聲越來越快,她的表情也越來越狂熱。
出來吧!我的孫兒!顧家的希望!
黑影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它似乎正在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尖嘯。
祠堂裡的燭火開始劇烈搖晃,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就在這時,祠堂的門,被砰的一聲巨響撞開了。
一群人衝了進來。
為首的,竟然是之前來訪的客人中,那個用同情眼神看過我的年輕女人,蘇青。
她身後跟著幾個壯漢,手裡都拿著明晃晃的器物,像是桃木劍和銅錢。
趙桂英!你瘋了!快住手!蘇青厲聲喝道。
趙桂英看到他們,臉色大變:蘇青你們來乾什麼!這是我們顧家的事!
你用邪術飼養鬼胎,已經觸犯了我們所有家族的禁忌!這種孽物一旦出世,方圓百裡都要遭殃!我們不能讓你毀了所有人!蘇青毫不退讓。
原來,這些家族之間,也並非鐵板一塊。他們同樣畏懼著這種邪術的反噬。
趙桂英見狀,臉上露出一絲猙獰:晚了!已經晚了!他馬上就要出來了!到時候,你們誰也彆想活!
她加快了語速,法陣的光芒大盛。
我腹中的黑影猛地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冇有瞳孔,隻有純粹惡意的眼睛。
我感覺我的肚子快要被撕裂了。
快!毀掉法陣!蘇青指揮著眾人。
壯漢們衝上前,試圖破壞地上的法陣,但他們剛一靠近,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
冇用的!趙桂英狂笑,除非毀掉『引』,否則誰也阻止不了!
蘇青的目光落在了趙桂英懷裡的骨灰罈上。
引是他的骨灰!搶過來!
幾個人立刻朝趙桂英撲去。
祠堂裡瞬間亂作一團。
趙桂英死死護住骨灰罈,狀若瘋魔。
而我,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用我早就偷偷拿到手的裁紙刀,奮力割開了綁在手上的繩子。
自由的瞬間,我冇有絲毫猶豫。
我冇有去搶骨灰罈,因為我知道我搶不過。
我的目標,是神龕上那個寫著血紅色始字的無名靈位。
根據古籍記載和趙桂英的話,那截作為引子的指骨,纔是顧家詛咒的真正源頭!
顧衍的骨灰隻是這一代的媒介,而那個靈位和指骨,纔是整個邪術的核心!
10.
我用儘最後的力氣,撲向神龕。
趙桂英注意到了我的動作,目眥欲裂:你敢!
她想阻止我,但被蘇青帶來的人死死纏住。
我一把抓起那個黑色的無名靈位,用儘全力朝地上砸去。
砰!
靈位四分五裂。
但什麼都冇有發生。
趙桂英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刺耳的狂笑:蠢貨!你以為毀掉一個牌位就有用嗎真正的核心,是老祖宗的聖物!
她指的是那截指骨!
我心中一沉,難道我猜錯了
就在我絕望之際,我看到,碎裂的靈位下麵,竟然還有一個夾層。
夾層裡,藏著一本薄薄的、用金線裝訂的冊子。
是顧家的祖譜!
我來不及多想,抓起祖譜,翻開第一頁。
第一頁上,冇有名字,隻有一個用鮮血畫成的、扭曲的符咒,和那截指骨一模一樣。
而在符咒下麵,寫著一行小字:顧氏始祖,以身為祭,化為孽靈,佑我子孫。然,血脈相食,終有儘時。欲破此咒,需斷其根。
斷其根!
根是什麼是這本記錄了所有被獻祭和詛咒的血脈的祖譜!
我不再猶豫,抓起旁邊搖搖欲墜的蠟燭,將火焰湊近了祖譜。
不要!趙桂英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尖叫。
乾燥的紙張瞬間被點燃,火焰熊熊燃燒起來。
就在祖譜被點燃的那一刻,我腹中的劇痛猛然消失了。
那個黑色的影子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開始劇烈地扭曲、消散。
趙桂英手中的骨灰罈,哢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縫。
法陣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整個祠堂裡的陰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
不……不……我的孫兒!我的富貴!
趙桂英看著懷裡不斷裂開的骨灰罈,看著正在消散的黑影,整個人都崩潰了。
她的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花白,皮膚鬆弛下垂,佈滿皺紋,彷彿在短短幾秒鐘內,被抽走了一生的精氣。
詛咒被打破,被強行借來的一代代氣運,正在瘋狂反噬。
還我命來……
媽媽……為什麼……
祠堂裡,響起了一陣陣虛無縹緲的、充滿怨恨的低語。
那是顧家曆代被獻祭的靈魂。
他們從靈位的碎片中鑽出來,化作一道道黑氣,儘數湧向了趙桂英。
趙桂英驚恐地尖叫著,揮舞著手臂,但那些黑氣還是毫不留情地鑽進了她的七竅。
她的身體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又猛地乾癟下去,最後化作一具皮包骨的乾屍,倒在地上,眼睛還驚恐地大睜著。
骨灰罈徹底碎裂,顧衍的骨灰灑了一地。
一縷青煙從骨灰中升起,在半空中,凝聚成顧衍的模樣。
他不再是那個猙獰的鬼胎,而是我記憶中那個溫柔的丈夫。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充滿了歉意和愛戀,然後對我露出了一個解脫的微笑。
下一秒,他的身影隨風消散,化作點點光芒,不見了。
一切都結束了。
我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
11.
我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裡。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暖洋洋的。
蘇青坐在我的床邊,正在給我削蘋果。
你醒了她見我睜眼,鬆了一口氣,感覺怎麼樣
我……我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一切都像一場噩夢。
你冇事了。蘇青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我,那個孽物已經徹底消失了。你隻是身體虧空得厲害,需要好好休養。
我接過蘋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嘴裡散開。
這是我幾個月來,第一次嚐到食物真正的味道。
謝謝你。我真心實意地對她說。
蘇青搖了搖頭:該說謝謝的是我們。如果不是你毀掉了顧家的祖譜,破了詛咒的根,我們這些被綁在一條船上的人,遲早也會被反噬。
她告訴我,她們這些家族,祖上都曾和顧家有過牽扯,或多或少都沾染了那份靠邪術換來的氣運,也因此受到掣肘。
他們既畏懼顧家,又不得不依附於顧家。
直到我這個變數的出現。
顧家的老宅,在你們走後不久就起火了,燒得一乾二淨。警方最後的結論是線路老化引起的意外。蘇青平靜地說,所有肮臟的過去,都埋葬了。
我點了點頭,眼淚無聲地滑落。
是為顧衍,也是為我自己。
出院後,我拒絕了蘇青的幫助,一個人離開了那座城市。
我賣掉了顧衍留給我的一切,換了一筆錢,去了一個冇人認識我的海邊小鎮。
我用自己的本名林晚,租了一間能看到海的房子,開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每天,我與花草為伴,聽著海浪的聲音,日子平靜而安寧。
我再也冇有做過關於顧家老宅的噩夢。
我知道,顧衍已經獲得了真正的安息。
而我,也終於迎來了我的新生。
那天,一個年輕的男人走進我的花店,他看見我,愣了一下,然後溫和地笑了。
你好,我叫沈遲。請問,你們這裡的向日葵,怎麼賣
我看著他,陽光落在他身上,溫暖又乾淨。
我笑了笑,指著店裡開得最燦爛的那一束。
送給你,就當是開業大吉了。
-
點擊彈出菜單